麵具掉了,此時婁歡臉上毫無遮掩!


    想看!她極想一眼!就一眼!


    她心跳如擂鼓,仿佛就要跳出胸口。


    燈,把燈點亮!


    摸黑去尋車廂內倒下的油燈,一雙手卻摸到一張微涼的臉龐。


    是太傅!


    婁歡溫熱的氣息近在頰邊,她忍不住傾頰上前,尋他的唇--


    「麒麟--你在做什麽?」沒有先關切她是否因為馬車突然的震蕩而受了傷,顯然婁歡是被她這大膽突兀的舉動給嚇著了,他牢牢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摸你、吻你呀。「呃,燈熄了,我瞧不見--不小心碰著太傅哪兒了嗎?」另一隻自由的手故意再伸向婁歡。平時可沒有這樣好的機會,能摸到多少算多少。


    想當然爾,這不安分的手再度被人擒住。


    「男女授受不親,陛下萬金之軀,要懂得自重。」以為麒麟是因為不滿被他帶回宮,故意嬉鬧,他出聲製止。


    婁歡嚴肅的口吻嚇不了麒麟。她承他教導十餘年,因此,她不怕,遠不怕。


    這世上,她隻怕一件事--怕他離開她。


    為了留住他,她願意付出所有。


    不過,也的確是因為有點兒惱他,才會這麽捉弄他就是了。


    然而在兩隻手都被捉住的情況下,似乎也沒法子繼續作怪哩。正猶猶豫著要不要順著太傅的台階下,做個「自重」的君王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才眨個眼,車廂門就被人用力拉開。


    快得連婁歡甚至還來不及鬆開箝製住麒麟的雙手--怕一放手,她就會亂來。


    於是乎,一幕當朝宰相半壓在君王身上,似欲對王不軌的畫麵便呈現在人前。


    「相爺?」


    馬車已經回到宮中。烜夏訝異地看著處境曖昧的婁歡和麒麟,壯碩的身軀連忙擋住車門,不教其他聞聲而來的宮人們撞見這很難解釋清楚的一幕。


    婁歡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鬆開手的,他怒瞪著人的樣子教麒麟惋惜不已。


    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將麵具重新戴回臉上。


    錯過看到他相貌的機會了。好在他沒有飛快下車逃難,否則她恐怕會有一點生氣。那樣一來,她就一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失控的事了。


    「陛下,回宮了,請早點休息。」婁歡回複平穩的語調。準備攬扶麒麟下車。


    麒麟卻不讓他扶。


    「陛下?」婁歡的目光再度從那冰冷的麵具的眼孔內透出。


    麒麟勉強一笑。「朕受傷了,走不動。剛剛夏官長將馬車驅馳得那樣匆忙,顛簸之際,朕恐怕不小心扭傷腳踝了。」


    烜夏聞言,心裏就是一驚!害陛下受傷可不是小事,就算他趕著回宮也說不過去。這率直的武夫立即跪在雪地上,洪聲告罪:「臣該死!請陛下降罪。」


    「不怪罪你。」麒麟維持笑容道:「但朕恐怕需要一個人背著或抱著回去。」


    「那麽,請容臣--」烜夏已經單膝跪下,準備背麒麟回寢宮。


    「不敢勞動夏官長。」麒麟拒絕。


    其實,此時一旁圍聚的宮人甚多,隨便差遣一個都可以;然而麒麟沒有指示前,誰也不敢亡動,畢竟連夏官長屈膝欲做天子步輦,都被拒絕了。有時他們的主子是很任性的,此時此刻大抵就是如此。


    「去找一個步輦來。」總是代眾人主持公道的婁歡出聲道。


    麒麟幾不可察地蹙起眉。她才不坐步輦,她要太傅抱她回去,就像以前小時候她若病了,仁子會在她執意而賴時,勉強順從她的意那樣。她喜歡那樣的婁歡,總覺得在那些時候,他是在意她的。


    「朕不需要乘步輦。」知道要婁歡抱她回去寢宮是不可能的了,她掙紮著從馬車坐墊上起身,下車。她的腳踝是真的扭到了,但不要緊,還能走。


    雙足踏上雪地,她也不要人扶,逕自往幾座回廊之外的寢宮方向緩緩走去。步伐不夠夠,一拐一拐的,教眾人為她擔憂、冒冷汗,怕她會摔跤。


    他們不會知道,這是她跟婁歡兩人間的意誌之戰。


    盡管拿太傅無可奈何,可再怎麽樣她也不會輕易認輸。


    她畢竟是當朝太傅一手調教出來的君王,不可以在人前展現懦弱的一百。


    耳邊聽見婁歡交代宮人去請梅禦醫到寢宮等候。麒麟對這麽晚了還要勞動梅禦醫從溫暖的被窩裏起床幫她看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忍著痛繼續往前走;因為婁歡就陪在她身側一步之遙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仿佛怕她跌倒,隨時準備出手攙扶,但又不肯幹脆抱起她,幾個大步走回寢宮裏。


    麒麟邊走邊直想笑,又想歎氣。這一步之遠,竟像是世上最遙不可及的距離。


    她是君,他是臣。


    她是他這個帝師一手教導的弟子。


    然而,曾幾何時,在她眼中,太傅已經不再隻是太傅?


    偏偏她也知道,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帝王。


    假使沒看過那麽多豔情書,這輩子跟太傅一樣不懂得--或者隻是不願意懂得--男女之情,或許她還能以純情的心態來看待這件事。問題在於她滿腦子心思半點都稱不上「純情」的現下,要她不想入非非,簡直比登天還難。


    當然,她也清楚朝臣們為當前東宮的虛懸而憂慮不已,然而……假如當一個帝王連這點任性的權力都沒有的話,那麽辛苦坐在那高得令人畏懼--至今依然--的玉座之上,於她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


    萬事就這麽一椿,麒麟說什麽也不會輕易任人罷布。


    【第八章】


    那孩子像一頭小獸。


    不僅外表像,就連舉止也有一點雷同,金棕色的發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猛然轉過身來,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眸直瞪著人看。


    不怕生的初生之犢,帶著一點愚勇地問他:「你是什麽人?我父皇呢?」說著便喃喃低語起來:「父皇派人說要召見我,怎麽自己反而不見了人影……」


    年輕男子站在那頭小獸麵前,定靜地凝視著她--明明是個女孩,卻穿著看不出性別的裝束,像個男孩子一樣雙發結鬟,貴為東宮之主。


    倘若她是男性,便是當今帝王的嫡長子。偏偏是個女孩,一旦後妃中有人產下龍子,她目前的身份與帝位立刻就會被剝奪,恢複原先皇女的身份。


    皇朝盡管蒙受先人傳承訓示,已經發展成一個男女平權的國家,但曆來雖已有不少女子為官,迄今卻尚無女主出現。


    眼前的女孩,是當今天子的東宮。見他遲遲不答話,反而直勾勾打量著她,不由得皺了皺鼻子,有點不高興地問了一次:「你是誰?為什麽不回答本宮的問題?還有,你為什麽要在臉上戴一副那麽難看的麵具?你到底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交錯出現,使女孩雖然以「本宮」自稱,卻一點氣勢都沒有。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垂眸看著女孩道:「我叫婁歡。從今天起便是殿下的少傅。」


    女孩亮眸圓睜。「少傅?」她還小,不明白這官職實際上的意義。「少傅會陪我玩嗎?」宮人們都不敢跟她一起玩,因此她總是一個人玩耍,有點兒無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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