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季澄風一直觀察著人魚的反應，忍不住再次靠近魚缸。　　“你難受嗎？”他輕輕敲了敲缸壁，小聲道，“你會說話嗎？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人魚沒有回應。　　季澄風想了想，又再接再厲道：“如果你很不舒服，我可以想想辦法……我沒想到他們今天會突然試用新試劑，也不知道之前的抑製劑還有沒有用……”　　他絮絮叨叨說了半晌，直到接到了什麽消息，才又回到操控台邊，刷下那老研究員的卡調出了研究所的試驗品監控圖，眯眼研究。　　“你真的不會說話嗎？要是你能開口……”　　卻聽身側一個聲音冷淡道：“我來研究所三年，從來沒有聽到她開口說過話。”　　季澄風一怔，轉頭看向側邊。　　那裏是魚缸的角落，被一道簾子與操作台隔開，不繞到魚缸近前來根本看不見是否藏了人。　　而穿著白大褂的顧晏之就站在那裏，似乎是從他們進來之前起，就一直在這。　　季澄風有些驚訝，回頭看了眼門口，很快恢複鎮定。　　他想了想，沒有問你怎麽在這的無意義問題，跟著對方將視線重新轉向缸中的人魚：“她是有智慧的嗎？”　　顧晏之觀察著人魚的狀態，微微皺眉，將一隻手掌貼上魚缸，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當然，她跟你見過的其他改造人魚不一樣，是條……”　　他話音未落，卻見之前一直閉著眼的人魚倏然睜大了眼。　　實驗室裏的兩人都是一頓。　　然而不等他們說什麽，缸裏的人魚突然張開嘴，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類的淒厲尖叫，繼而發狂般拔掉了紮在身上的各種針頭，“咚”地一聲狠狠撞在背後的玻璃罩上。　　顧晏之瞳孔驟然放大，下意識呼喊出聲：“小心！”第21章 血液從被人魚暴力拔針的各種傷口裏湧出來，隨著她劇烈的動作，瞬間染紅了一小片水域。　　顧晏之和季澄風都滿目錯愕。　　季澄風第一反應便是新試劑有問題，立刻奔到操作台邊準備注射人魚抑製劑，然而下一秒便想起所有的針管都已經被人魚拔掉。　　他的手指在釋放高濃度鎮定劑的按鍵上猶豫地停了下來——人魚剛剛被注射過新型藥劑，貿然攝入高濃度鎮定劑，多半會對身體產生影響。　　然而缸裏的人魚還在一下下撞著內側缸壁，每撞一次，就從她唇畔溢出一片鮮血。　　季澄風知道那邊連接著中央蓄水池，缸壁的堅硬度別說是血肉之軀，哪怕換了荷槍實彈，也不是一下兩下可以砸開。　　似乎是發現缸壁撞不破，人魚又尖叫了一聲。　　這一聲的威力明顯比之前那聲更大，季澄風隻覺腦中“嗡”的一下，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等他回過神來，剛剛懸在按鈕上方的手指，已經因為脫力按了下去。　　季澄風匆忙抬頭。　　卻見顧晏之也已經倒在了魚缸前，而那條人魚因為強力鎮定的作用已然開始脫力，正隔著一層鋼化玻璃，緩緩墜落在顧晏之的麵前。　　季澄風還沒徹底緩過來，他頭暈目眩、眼前發花，隻隱約看到那絕美人魚唇瓣翕張，似乎是對顧晏之說了什麽……　　季澄風晃了晃神，再回過神來，就見顧晏之已經扶著缸壁，艱難從地上爬了起來。　　顧晏之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又看了這邊一眼。　　似乎是看到釋放麻醉的指示燈已經亮起，顧晏之沒有再說什麽，隻轉頭對季澄風道：“等會有人問起，你就說沒看到過我。”　　繼而也來不及等他答應，便在有人趕來前匆匆出了實驗室。　　潮汐和季澄風都不知道——剛剛那條美麗的人魚瘋了一般撞擊缸壁，在察覺到麻醉劑導致的熟悉脫力感後，終於第一次開口對身側眼熟的研究員說了話。　　“顧晏之？……你是叫顧晏之對嗎？”　　她的尾部在麻醉劑的作用下逐漸軟下，整個人如凋零的葉片般緩緩落入水底，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剛緩過神來的研究員。　　“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　　傅星瀾去洗手間找了一遍，問了沿途的侍從，得知潮汐的確來過，但早就離開了。　　他站在宴會廳門口，一眼看到了中央的大皇子——後者與他目光相接，衝他優雅地舉杯示意。　　傅星瀾像是突然確定了什麽，神色反而鎮定了。　　大皇子剛剛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或許並不是在印證他和wid之前對潮汐的懷疑……　　而是為之後將要動的手腳鋪墊。　　傅星瀾不露聲色地斂了斂眸，抬手給某個號碼發了條消息。　　對方的回複很快回來了：[您確定？？萬一猜錯了，萬一潮汐真的就是尹北辰的圈套，我的身份暴露，之前的計劃就都白費了。]整個會場的燈光驟然一變。　　隨著舞會的音樂漸起，兩束追光從頭頂打下，一束照亮了傅星瀾所在的區域，另一束則照向大理石的寬闊階梯。　　穿著華麗禮裙的公主從階梯上款款而下，見他抬頭看過來，優雅地衝他露出一個笑容，宛若什麽王子與公主的美妙童話。　　公主的裙擺過於寬大華麗，明顯不太方便行動，換做一般紳士，就該上前牽住公主的手了。　　然而傅星瀾卻站著一點沒動。　　不僅如此，還像是壓根沒注意到燈光變化似的，仍在麵無表情地回消息。　　[確定。]對方很快回了：[好吧，你是老大，你說了算。]片刻後，對方便又發來了一串簡單的前情說明，末了道：[人找到了，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帶出來稍微有點麻煩，等我一會。]傅星瀾一目十行看完，這才抬起眸，淩厲目光直刺對麵。　　四公主原本等了半晌不見他有反應，已經有些臉色不好了。　　她在追光燈下尷尬異常，大小姐脾氣正要壓不住，抬頭就對上了傅星瀾的目光。　　女生登時心頭一突，像是被什麽恐怖的怪物盯上一般，背後“唰”地冒出了一背冷汗。　　怎麽回事？　　她為什麽突然有種，傅星瀾已經知道一切的錯覺？？　　不可能啊，才過去十多分鍾，傅星瀾怎麽可能知道？！　　若是真的知道了……那這個男人掩藏的實力，未免也有些太可怕了……　　傅星瀾根本不打算在尹冬雪身上多耗功夫，尹冬雪不過是個嬌縱壞脾氣的大小姐而已，會有膽子直接對潮汐下手，不可能背後沒有尹北辰撐腰。　　他知道老皇帝病重，要在近期決定皇位繼承人，因而，跟二皇子希望他出席婚禮一樣，大皇子才會急於與他接觸。　　傅星瀾原本隻當尹北辰是不確定自己與潮汐之間的感情，剛剛才會提前試探，也因此，在言談間並未掩飾對潮汐的看重。　　尹北辰不是沒腦子的人，要尋求合作，怎麽想都不應該對潮汐出手惹怒他，加之為了追查mc1的事，傅星瀾在城堡內早有“布置”，之前才會放心讓潮汐出去……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大皇子竟然不惜采用如此“過激的手段”，也想讓他在這眾目睽睽下與公主跳一支舞？　　怕是老皇帝的情況非常不好，皇儲人選隻在這一兩天裏就要有定論了……　　但不論是怎麽樣，都不是這人擅動潮汐的理由。　　傅星瀾身上屬於頂級alpha的霸道信息素隨著情緒起伏泄露出來，即便隻有一點，強大的威懾力也將周邊敏銳的alpha們逼得連連後退，瞬間將整片區域清空了一圈。　　四公主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濕，卻礙於麵子，隻能硬著頭皮，提著裙子繼續往下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傅星瀾麵前。　　離得更近，alpha身上毫不客氣的壓迫感更重了。　　她雙腿不自覺有些發顫，臉色也白了下去，此時此刻，才終於切身體會到了眼前人的可怕。　　她仿佛突然才意識到，傅星瀾平日表現出來的英俊和魅力都是表象，他骨子裏……從來都是一尊煞神。　　亦或者說，他對沒有放在心上的人，從來吝嗇絲毫溫柔。　　她倉皇看了眼自己的哥哥，終於開始後悔了……　　與此同時，站在大皇子背後的護衛似乎剛剛得到了什麽消息，靠近他耳語了兩句。　　尹北辰臉色微微一變，頓了頓，又轉頭跟對方交代了幾句什麽。　　傅星瀾看著那邊的動靜，皺了皺眉。　　大皇子此時心情也並不美妙。　　他當然沒有打算跟傅星瀾撕破臉，會放任尹冬雪對付潮汐，其實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某個猜測——他的計劃原本是等尹冬雪把人從傅星瀾身邊帶走後，再找機會帶潮汐去見“她”。　　別人或許還不敢辨認，可他從小看著“她”，又清楚“那孩子”丟失的全過程，自然在看到潮汐那張臉的第一時間便有了懷疑……　　人魚因數量太少，族群意識一直異常深厚，相互之間也有一套特殊的相認方式，隻要潮汐見到“她”必然會有所動搖。　　即便他認錯了，潮汐跟“她”沒有直係的血緣關係，這般相似的長相，也肯定出自同一族群，潮汐多少會因為“她”在自己手中而有所退讓……　　到那時候，他再跟潮汐本人談談“合作”。　　妹妹的婚約不過是個名正言順的結盟借口罷了，尹北辰想跟傅星瀾合作，自然不在乎通過誰，或者通過什麽方式，更何況如果潮汐真是那“珍貴”的存在，價值無疑比尹冬雪高得多。　　哪怕傅星瀾有一天厭倦了，不在乎潮汐本身，也要為治療自己的躁鬱症做考慮……　　可他沒料到的是，剛剛他派去接觸潮汐的士兵來報，自己那個一貫任性的妹妹，竟然直接將潮汐丟進了研究所的實驗品缸裏！　　現下潮汐被那些改造失敗品嚇跑了，和平談判的機會隨之稍縱即逝。　　他和傅星瀾的關係也瞬間進入了一個岌岌可危的臨界點。　　大皇子捏著那支杯子，目光陰沉，片刻後終於像是孤注一擲般抬頭，衝尹冬雪投去一個“繼續”的眼神。　　為今之計，隻能轉換思路，先穩住傅星瀾，用潮汐的安危威脅他站了隊，剩餘的步驟等找到潮汐後再圓回來……　　公主接到哥哥的眼神示意，整個人都僵了僵，終究還是咬牙抬起頭。　　她勉強維持著笑容，向傅星瀾僵硬行了個禮，說出了原本準備好的台詞：“元帥大人，我能請您跳支舞嗎？”　　兩道聚光燈終於交匯，滿廳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這一處。　　傅星瀾麵色冷峻，從四公主的肩頭往後看向大皇子。　　後者像是故意一般，從剛剛的侍衛手上接過來什麽東西，把玩著展示了一番。　　那居然是——一片跟潮汐身上同色的魚鱗。　　沒有人比傅星瀾更清楚，潮汐的尾巴有其他改造人魚都難以企及的絢爛偏光，根本無法在短期內造假。　　傅星瀾眸光一凝，瞬間握緊了拳頭。　　原本還勉強壓抑的信息素登時如炸開般散發出來，四公主差點被這麽一下嚇哭了，本能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瞬，卻覺對麵氣息危險的alpha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