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傅星瀾微微皺眉，明顯沒有放鬆謹惕。　　顧晏之想了想：“尹北辰人在王宮，之前的mk庫存估計都在逼宮的時候消耗得差不多了，新的生產線大概率也會移到宮裏去，這邊的確是不需要再留多少人。”　　季澄風笑著搖了搖頭，伸手牽過他的手，也沒有多說什麽，隻帶著他繼續往記憶中的中央研究室走去。　　顧晏之驟然被他牽住，明顯愣了愣，很快便又放鬆了下來。　　潮汐好奇地看過去一眼，隻見顧博士臉上仍舊是一貫的淡漠冷靜，似乎根本不為所動。　　他立刻衝傅星瀾使了一個擔憂的眼色。　　傅星瀾好笑地也伸手牽住他。　　潮汐略捉急，悄咪咪跟他咬耳朵：“怎麽辦呀，顧博士好像是真的對wwid沒有感覺！”　　傅星瀾覺得好玩，也裝作悄咪咪地跟他咬回去：“換了不喜歡的人咬你一口……你也這麽讓他牽著你嗎？”　　潮汐搖搖頭，一本正經道：“我不一樣，我是屬於你的小人魚。”所以當然隻有你能牽著。　　傅星瀾：“……”　　傅星瀾將他那隻手拉起來，咬牙切齒地……狠狠親了一口。　　潮汐真是，又軟又直球……　　讓人上頭。　　城堡裏保衛鬆散，研究所裏的研究員也少了一半，連巡防都明顯有些敷衍，一路走一路打著嗬欠。　　四人沒有費什麽功夫，便成功打暈了之前那名姓高的老研究員，用他的權限卡打開了中央研究室的門。　　潮汐的心髒在接近這裏時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頻率，也不知道是純粹因為太過緊張，還是血脈感應的作用。　　等到季澄風打開了門，他一眼便與魚缸中的人魚對上的視線。　　像是驟然回到了最初擁有意識的時候，他在懵懵懂懂間聽到了溫柔的呼喚，感受到了那種像是溫暖包裹著自己般的期待……　　他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又仿佛從另一個更高的視角看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他們都在等待，同樣滿懷期待著與對方的見麵。　　她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自己認識的第一個人，自己最親近的人，唯一剩下的血脈相通的人。　　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他們錯過了那麽久，才終於在此，第一次見到對方。　　潮汐的眼睛控製不住地紅了。　　傅星瀾轉頭便發現他情緒的異常，立刻握緊他的手：“潮汐？”　　潮汐回過神來，下意識眨眨眼，淚珠便“啪嗒”一聲從眼眶裏掉了出來。　　傅星瀾瞬間眉頭一皺：“怎麽了？”　　“沒有。”潮汐很快將眼淚眨掉，轉頭看向魚缸裏已經靠近過來，用手貼上了缸壁的美麗人魚。　　他輕聲道，“真的是媽媽。”　　類似人魚擁有的判斷他人善惡的能力，大概因為血脈聯係，這種能力在潮汐和林霜響之間產生了更深一層的效果。　　剛剛四目相接的刹那，兩人像是瞬間接通了某種感應，甚至能夠互相感知對方所有的感情和回憶。　　並不是非常細節地回憶起每個曾經經曆過的片段，而是更玄妙的，思想和情緒在瞬間交融，走馬燈一般飛速略過他過去時光中所有記憶深刻的片段和當時的想法。　　潮汐之前就聽傅星瀾和季澄風他們猜測過林霜響的經曆，當時隻覺得十分提對方不平，但也僅僅是那樣而已，即便那不是他媽媽，以潮汐的性格，知道有一條人魚被一次次欺騙和背叛，也依舊會產生類似的情緒。　　畢竟他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媽媽”，甚至不太能清晰地給對方一個感情定位。　　但仿佛隻是一個對視，他好像就突然明白了“媽媽”的意思。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那是與他血脈相連的人，是給他生命的人，是這個世界上，即便所有人都放棄他、背叛他、欺騙他，也依舊會用盡一切保護他的人。　　跟人類走失的孩童與親生父母相認時完全不同，人魚之間的血脈聯係要玄妙得多。　　潮汐幾乎不需要與對方熟悉的過程，就像是直接抹平了過去缺失的幾十年時間，因為她遭受過的傷害而生氣和難過。　　顧晏之和季澄風也已經注意到了兩隻人魚間的氣氛，盡量不打擾兩人地移除了林霜響身上接著的各種監控儀器，又打開了位於頂部的出入口。　　林霜響明顯知曉他們的意思，很快擺動尾鰭，遊到了出入口處，在顧晏之和潮汐的幫助下出了魚缸。　　季澄風立刻將在研究所裏翻出的白大褂遞了過去，又遞上了一條幹淨的大浴巾。　　林霜響還在潮汐懷裏，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　　“謝謝。”她發音明顯有些生疏，又轉頭看向顧晏之，“也謝謝你……做的，一切……”　　林霜響接連被人類欺騙了兩次，原本都已經要徹底對人類失望了，自從撕開尹北辰的麵具，便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但她顯然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一直在悄悄幫助自己的研究員，也是因此才會在無能為力的危急關頭，開口向他求助。　　幸好，這最後一次信任，沒有被辜負。　　顧晏之不僅救下了她的孩子，現在還帶著潮汐回來救她了。　　林霜響無法具體描述出自己的感覺，他對人類的情感很複雜——人魚當初從深海來到陸地上，被人類接納並生存下來，當然也交到過不少真的朋友，有過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　　每個種族裏都不乏好人和壞人，幸運的是，人魚所擁有的判別善惡的能力，在最初的時候很大程度上保護了他們自己。　　有聰明睿智的人類朋友將他們隱藏了起來，告訴他們怎樣保護自己，教會他們可以一定程度上幫助人類，但不能毫無保留地展示出自己全部的能力……　　夏盈森和林霜響當初就是因為與聯邦幾個朋友交好，才會選擇在這裏定居下來。　　但人類的壽命實在與人魚差得太遠，林霜響絕麗的麵容還絲毫沒有變化，他們的幾個朋友就已經相繼老去，迎來了死亡。　　人魚非常難過，慢慢也就不再跟人類有過深的交集。　　但好人的孩子並不一定都是好人，最初的幾代人大概還會保守著秘密，但很快，新的一代出生，他們對夏家的人魚身份沒有什麽真實感，甚至從出生起就沒怎麽見過對方。　　或許隻當是跟好友分享一個秘密，或許自己都不相信這個事實，在一群人聊天時當做隨口分享的一個新鮮事……　　夏家的秘密最終不再是秘密，找上門來人也越來越多，很多人開始想方設法地搜尋證據研究他們，跟蹤、騷擾，連政府也找上門來，說蟲族入侵，分泌的某種物質會對人類的精神產生強烈的汙染，希望夏盈森能去前線幫忙。　　當時的林霜響已經懷了孕，兩人討論一番，終於決定幫完這次忙，就返回海裏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好好等待潮汐出生。　　然而沒想到，夏盈森就這樣一去沒有回來。　　當初夏盈森之所以答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年聯邦統帥的請求，那人是兩人最初好友的後人，夏盈森幾乎是從小看著他長大，已然當做半個親生的孩子。　　那位統帥來請求時滿臉抱歉與疲憊。　　他說對聯邦的責任讓我不得不來，但您要是拒絕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抱怨，這原本就是人類的宿命，與人魚族沒有關係。　　後來這位聯邦統帥，在戰場上為了救夏盈森而死，但被他以命相護的夏盈森卻也沒能活著下戰場。　　林霜響當初是難過的，卻也還不到憎惡人類的地步，在她患上脫鱗症四處求醫的時候，也曾遇到過善良又真誠的人類，甚至差一點與之成為朋友。　　那人是一名帝國的醫學教授，費盡心血幫她研究病症，跟她一樣不知人心險惡。　　當時帝國老皇帝的病症初步顯露，來找教授問診，無意間見到了林霜響，登時被她美麗的容色吸引，以治病為借口，留在了老教授這裏，日子一長，哪怕林霜響兩人努力瞞著，依舊被其一點點找尋蛛絲馬跡，發現了身份。　　老皇帝最初也並沒有什麽其他心思，甚至對林霜響頗有好感，想的也是怎樣關心她、幫助她，好獲得美人的青睞。　　林霜響直言拒絕了他幾次，見皇帝並無強迫的意思，反而更加積極地幫她遍尋藥材，努力試圖幫上一些忙，一年年下來，也無法不心軟了，將對方也當成了朋友……　　再後來，他好不容易放下芥蒂，與尹北辰再次交心，那人也真的將潮汐蛋寶寶的視頻一次次帶給她看了，實實在在的成為了她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　　可惜，曾經再誠摯的心，也敵不過時間和誘惑。　　被朋友背叛，大約比被其他不認識的人背叛更加傷人。　　林霜響被關在狹窄的水箱裏一次次經受實驗折磨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會想，是不是她的問題，是她哪裏做的不好，才導致這些人類一個個在相處中改變了。　　又或者隻是因為，原本人類中的大多數，就都是這樣的。　　哪怕是人魚的能力也無法準確地區分他們日後是否會改變，要想避免被傷害，隻能從一開始就不信任他們，遠離他們。　　如果不是遇上了顧晏之，林霜響此時對人類的觀感隻怕要更加穀底……　　她很快收回目光，落回到潮汐身上。　　林霜響的雙腿已經變了回去，坐起身，握住了潮汐的手。　　潮汐輕聲叫了一句：“媽媽？”　　“寶貝……”林霜響眼框微微氤氳，伸手輕輕摸摸他的腦袋，然而沒過多久，卻像是嗅到什麽般，動作微微一頓。　　潮汐一怔，他現在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林霜響的情緒，剛剛的瞬間，似乎是……驚訝，以及驟然炸開的滔天憤怒？　　潮汐嚇了一跳，有些莫名：“怎麽了嗎？”　　卻覺林霜響攬著他的脖子往前壓了壓，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撥開他的頭發。　　隨即看到了潮汐耳後的腺體……以及腺體上明顯的咬痕。　　林霜響臉色瞬間變了：“你……被人類……標記了？！”第54章 “是……”潮汐一邊回答，下意識回頭看傅星瀾，後者顯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對他安撫性地眨眨眼。　　潮汐瞬間就安心了不少。　　他的情緒變化，自然也毫無保留地傳遞到了林霜響這邊。　　林霜響眸色暗了暗。　　她當然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這名氣場強大的alpha，原本覺得對方氣質跟多年前的統帥有些相似，還讓她生出了幾分親近感。　　然而現下……　　潮汐跟媽媽介紹：“這是傅星瀾。我之前被壞人關在了地下研究室裏，是傅星瀾救了我，後來還幫我緩解了結合熱，我們現在已經結婚了。”　　“嗯。”林霜響還有些不習慣開口說話，隻親昵貼著潮汐的額頭蹭了蹭，“我……看到了……”　　潮汐對傅星瀾的印象十分清晰且深刻，林霜響自然在與他接通感應時，就已經粗略讀過兩人之間曾經發生的一切。　　但不論傅星瀾之前表現得有多麽好，她對人類的信任已經破產，始終還是不放心將潮汐的命運交給善變的人類。　　更何況，人類的壽命和身體構造跟他們原本就不一樣，等傅星瀾老去死亡，潮汐要怎麽辦？　　等潮汐要跟她返回大海呢？傅星瀾會離開熟悉的人類社會，跟他們回去嗎？　　但她畢竟已然活過了漫長的歲月，在研究所裏見過了各種醜惡的嘴臉，早已不是當年單純好騙的人魚。　　林霜響並沒有當著潮汐直接表達出反對，像是感知到什麽，看向傅星瀾的眸光又很快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