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遇安走過去,沒有用手電去照床上的人,但餘光也足以讓喬遇安瞧出床上人的麵容。 是之前給薑小米和自己送香蕉的那個人,那嘴唇他印象深刻。 這一次的他沒有戴紅外夜視眼鏡,喬遇安這才發現他的長相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好看。 五官俊朗,卻不是當下流行的審美,而是帶著一股英氣,給人淩厲的感覺,可臉色卻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白,眉頭也微微蹙著,那張喬遇安覺得很好看的嘴唇,此時卻幹裂著,顫抖著。 喬遇安剛要伸手過去,卻被薑小米張嘴呲了一下牙,像一頭小獸一樣,似是警告喬遇安不許傷害他。 薑小米這樣的舉動多少讓喬遇安有點心寒,怎麽說自己也跟薑小米是血緣關係,就算此時麵前的是被薑小米創造出來的另一個‘薑橙’,那自己也是她的弟弟,如今竟為了一個給了她幾根香蕉的男人對自己露出這副凶狠的模樣,很難沒什麽情緒。 可喬遇安到底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不能和薑小米計較。 “你應該知道他生病了,所以你才會去叫我的,對嗎?”喬遇安耐心解釋:“我是醫生,我要看看他到底怎麽了,不會傷害他的。” 這話薑小米聽進去了,幾秒後雖然看起來還是不放心,卻還是緩緩收起了自己的獠牙,稍稍後退了一步。 喬遇安無奈的在心底歎出一口氣,將手輕輕覆在了男人的額頭。 發燒了,額頭滾燙。 但現在不是在醫院,喬遇安的手邊也沒有醫藥箱,就算有,在不知道這個人是否有用藥過敏史的情況下喬遇安也不敢冒然用藥,所以眼下這種情況,最好的方式就是物理降溫,如果情況沒有好轉,他再將這人送到醫院去。 可現在喬遇安在的是這個男人的房子,他燒的迷迷糊糊,不可能告訴喬遇安醫藥箱在什麽地方,喬遇安更不可能在別人私人的空間裏翻箱倒櫃,索性兩家距離並不遠,喬遇安決定回去一趟。 他看向薑小米: “他需要一些東西,我回去拿,你就在這裏待著不要走,我很快回來,知道嗎?” 薑小米的表情有些不滿,似是不喜歡自己的弟弟用這副哄小孩子的方式和自己說話,但她可能更牽掛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所以並未和喬遇安計較什麽,點了點頭便又將視線放在了男人身上。 喬遇安沒多耽擱直接走了,這一次沒走閣樓,而是直接下了樓,因為沒有男人的紅外夜視眼鏡,他隻能將樓下的燈打開。 可等燈打開的那一瞬間,喬遇安不由的停下了腳步,震驚的看著偌大的客廳。 之前在二樓樓梯處的時候他也用手機大致掃了一下樓下的陳設,知道收拾的很幹淨,可此時燈亮了起來,將一切都盡收眼底,喬遇安便做不到不震驚。 他從來沒有在一個住宅裏看到過四麵的窗戶和牆壁都被厚重的黑色窗簾遮擋住的。 怪不得他從來沒有在外麵看到過這棟房子裏有任何的光亮透出去,且不說這個男人原本就是戴著夜視鏡生活,可就算不戴,怕是也沒什麽光亮會透出去,更不會有人發覺這房子是真的住了人的。 喬遇安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樓上的方向:這人到底經曆了什麽?所以才會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 喬遇安速去速回沒有驚動父母,薑小米一直安靜的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等他,見他回來著急的指著床上的男人,喬遇安開了燈走過去,掀開了他身上蓋著的被子。 男人睡的很沉,沒有醒來的痕跡,喬遇安也沒有任何猶豫的解開了他睡衣的扣子,可扣子才解開兩顆喬遇安便不由的頓下了動作。 他胸口有不少疤痕,有的淡的不仔細看不到,有的隻看到那疤痕就能知道他曾經承受過什麽。 喬遇安不由的看向男人的臉,下意識感覺這些傷或許是那些黑色窗簾的理由。 薑小米又衝著喬遇安呲牙,喬遇安接受到催促也懶得在這個時候去想太多,別說他本身就是醫生,就算不是,看在旁邊的這個小丫頭這麽喜歡這個男人他也該幫忙。 或許他能改變薑小米的現在的情況也未可知。 男人看起來很瘦,看周遭的環境也應該是常年在室內活動,喬遇安以為他沒什麽肌肉,可等到睡衣徹底敞開露出腹部,喬遇安便知道這肌肉是自己也比不了的。 喬遇安倒沒什麽別的心思,單純隻是訝異,訝異過後便拿出了一個醫生最起碼的素養為男人進行酒精擦拭,物理降溫。 脖頸,腋下,腹部,將這些部位都擦拭了一遍之後,喬遇安將睡衣合上,重新給他蓋上了被子,又在男人的額頭上貼了個退熱貼,做完這些還不算,還下樓去倒了杯水來,坐在床頭的位置將人攙扶著坐了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喂了他一些水喝。 將男人小心翼翼放回床鋪之後,喬遇安才察覺到自己的屁股底下似乎坐了什麽,他起身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張身份證。 證件上的照片雖然青澀卻還是不難看出就是床上躺著的這個男人,男人比自己小一歲,卻有個很好聽的名字: 時年。第4章 折騰了大半夜,屋內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喬遇安便學著薑小米的模樣盤腿坐在了地上,靠著牆壁短暫休息。 或許是太累了,喬遇安竟也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等恍然驚醒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了薑小米的身影,喬遇安垂眸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兩點三十分了。 就算是床上的時年,也沒能阻礙另一個薑小米準時回去的步伐。 時年還躺在床上,睡的安穩,喬遇安能從他的呼吸中聽出他好了一些,起身去測了一□□溫,已經從原來的39度3降至38度5了,但還是有些燒,喬遇安便又進行了一次物理降溫,又將退熱貼換了一次。 淩晨4點的時候,時年的體溫已經降至37度,喬遇安也算是鬆了一口氣,看著床上的男人,在留下來等他醒來談一談薑小米的事情和先行離開之間沒什麽猶豫的就選擇了後者。 雖然還不了解這個男人,可根據他的生活環境喬遇安也知道這個叫時年的男人對於別人踏入自己的私人領地有著很抵觸的情緒,如果沒有把自己和薑小米當成是鬼的話,或許也根本不是眼前的局麵。 喬遇安離開了,走之前還小心翼翼的帶走了所有東西,包括那已經用過的退熱貼,關了燈,關了房門,將一切都恢複成原樣,就好像沒有人出現過一樣。 —— 這一覺喬遇安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摸到手機看了一眼,已經11點了,他躺在床上醒神,沒由來的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時年醒了沒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到什麽,如果察覺到了,又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但這件事尚且是件小事,擺在喬遇安麵前要解決的難題是,他該如何去跟時年說明薑小米的情況,再跟他談一談置換房產的問題,之前沒有接觸這個所謂的4號業主的時候,喬遇安覺得這兩件事都不難辦,聰明的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可是自從昨天他知道了時年在那棟別墅裏的生活環境,喬遇安就不這麽想了,他甚至覺得時年就是看中了這棟別墅的沒人願意靠近所以才買的。 這樣的一種情況下,他真的會同意置換嗎? 喬遇安沒有信心,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和時年溝通。 他在想,昨天下午自己拎著禮品去敲響4號別墅門的時候,時年一定是在家的,裏麵的聲響或許就是時年傳出來的,但他沒有來開門,或許是覺得沒必要,也或許是不太想接觸罷了。 喬遇安猶豫要不要再去敲一次,但內心卻又覺得勝算不大,多數還是會和之前一樣的結果。 如何解決薑小米和時年之間的問題成了喬遇安的一個難題,但他並沒有為此糾結太長時間,敲門聲的響起很快打亂了他的思緒,他說了聲‘進來’,門邊被打開,薑小米的小腦袋出現在門縫裏: “小舅,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呢?” 喬遇安笑了笑: “姥姥姥爺呢?” “他們說下午有事兒要走,讓我上來叫你。” “行。”喬遇安起了身:“我起來了。” 喬遇安洗漱完下樓的時候白院長和喬教授已經收拾妥當了,見到喬遇安下樓便起身往玄關處走: “你媽下午有個座談會,我們得走了,飯做好了在廚房裏,你和小米吃吧。” “行。”喬遇安送他們到門口:“路上小心。” “放心吧,你也是,和小米在一起要格外留心,有事兒隨時給我們打電話。” “好。” 其實喬遇安原本是想要和喬教授說說話的,喬教授就職於榕大心理學教授,關於時年的問題,他想問問,但隨後想想這並不禮貌,他原本已經躲在暗處扮演一隻並不存在的鬼了,如果再去窺探他的生活,太不合適。 下午喬遇安陪著薑小米在小區裏玩,目光總是時不時的飄向不遠處的4號別墅,薑小米的球都打到他臉前了才反應過來,薑小米後來嫌他心不在焉便去找小夥伴們玩了,喬遇安便看的更肆無忌憚了。 臨近傍晚,喬遇安準備帶薑小米回家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往4號別墅那邊走了,可從背影來看,並不像是他見過的時年,難不成這棟別墅裏還有其他人? 這種想法不過在喬遇安的腦子裏轉了一圈,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見了身影,但喬遇安覺得自己不可能看錯。 趁薑小米自己在家洗澡的時候,喬遇安便去了二樓的陽台,這個位置能清楚的看到4號別墅的情況,可他在這裏站了很久,久到小區亮起了燈,久到薑小米在吵著餓要吃東西,喬遇安都沒有看到有人走出來。 是住下了? 喬遇安不知道,但他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畢竟樓下還有個小祖宗等著投喂。 喬遇安會做飯,手藝還算不錯,可好不容易不受薑橙管製的薑小米卻不太想吃,她就想吃垃圾食品,撒嬌賣萌的求著喬遇安帶他出去,並且又一次以白院長他們不知道喬遇安分手為由而威脅他。 “你外婆已經知道了。”喬遇安裝模作樣的揪住薑小米的耳朵:“別想再用這個威脅我。” 薑小米也完全不在怕的:“那外婆知道你們分手的原因嗎?” 喬遇安:“……薑小米,聽小舅的話,距離你媽遠一點,沒好處。” “那不行。”薑小米說:“等你錢什麽時候比我媽多的時候再來跟我說這些吧,我覺得我還挺膚淺,挺看重錢的。” 喬遇安:“……” 最後的最後喬遇安還是妥協了,帶著薑小米出門準備去吃肯德基,可坐在車裏發動引擎準備把車開出去的時候喬遇安又看到了那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四周看了一眼,確定周圍沒什麽人之後才出了門,然後快速的朝著後門方向走去了。 即便再鬼鬼祟祟也不可能是小偷,畢竟哪個賊也不可能去偷這棟看起來破敗不堪的房子。 那麽隻能是和時年認識的人了。 “走啦小舅。”薑小米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喬遇安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對於4號別墅的新業主時年,似乎有著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濃厚的興趣。 真是奇怪。 可不管奇怪不奇怪,薑小米和時年的問題擺在自己麵前還是需要解決,改變薑小米不可能,如果可能,這三年早就改變了,用不著等到今天,可說服時年也不太可能,即便兩人從未有一次正常的交集,但喬遇安能感覺的到,時年不太可能接受他們的提議,甚至,不會和他們談。 但薑小米不能不去4號別墅,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維持現狀,雖然多少有點不道德,但也沒別的方法。 以防萬一,喬遇安決定每天晚上跟著去看看,好在他這個月是在門診部,晚上不用值班,所以也並沒有太大壓力,雖然說這種辦法也不是長久之計,可如今似乎也隻有這麽一條路可走。 晚上薑橙打來電話,兩人在電話裏溝通了一下這件事,薑橙一開始並不放心,甚至有強製將薑小米留在家裏的想法,但最後被喬遇安攔了回去: “姐,不是沒這麽做過,上次這麽做是什麽後果,你應該還記得。” 是,確診沒多久之後薑橙曾強硬的想要將薑小米留在家裏,就算是另外一個對於家人來說完全陌生的薑小米,待在家裏總比去外麵要安全的多,可薑橙沒有想到,這麽做的後果是另一個薑小米出現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兩個薑小米之間的轉換是在睡夢中悄無聲息的進行,可那次另一個薑小米聰明的用不睡覺的方式來將自己存在的時間延長,整整兩天,用這樣的方式來進行抵抗,似乎在告訴所有人: 如果我願意,我可以把真實的薑小米悄無聲息的殺死。 最後還是喬遇安強行進去給她打了鎮靜劑才平靜下來,從那之後另一個薑小米存在的時間明顯延長了不少,最後還是薑橙妥協了下來,不敢再用這種強硬的方式。 此時被喬遇安提醒,薑橙仍是覺得心驚膽戰: “那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隨便出入別人家裏,這是一種冒犯,更何況小米的情況萬一再將人傷著,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喬遇安說:“所以我會每天晚上跟過去看看,或許能找到機會跟對方溝通一下。” 和薑橙結束通話之後距離薑小米去4號別墅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喬遇安放下手機去了洗手間,將前天晚上回來脫下的髒兮兮的衣服從髒衣簍裏撿了回來,重新換上。 既然是個不體麵的鬼,那麽換衣服過去就不太好解釋了。 至於臉上的傷口,喬遇安又拿了點紅藥水在臉上愈合的傷口處塗抹了幾下,大致塗抹成了剛受傷那個晚上的模樣,等一切做完,又仔仔細細確定了並沒有什麽破綻之後才打開門出去了。 就這樣,喬遇安開始了每天晚上都陪同薑小米去4號別墅的行程,風雨無阻,但一個多星期的觀察下來,喬遇安並沒有在這兩個人的身上看到任何一絲絲危險的訊號,兩個人雖然在一個空間裏,但各自安好,除了那每天12點準時的上供,兩個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的交流。 不過也對,一人一鬼確實沒什麽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