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萬籟俱寂。


    窗上貼滿“喜”字的溫暖新房。


    原本應該由兩個人溫柔繾綣,共享旖旎風光的地方,此時卻顯得過分擁擠。三粒亮閃閃的大燈泡全然不顧新郎難看到想扁人的臉色,依然神情自若地圍坐在一起東拉西扯,硬是死賴著不走。


    “慕容,”林亭軒涵養極好地靜默了良久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夜已經深了,你該回去睡了吧?”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哦,”慕容宣很講義氣地道,“我不困。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這個做兄弟的自然要多陪陪你,你不用太感謝我。”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林亭軒冷冷道,“你不困,我卻……”


    “我也不困。”雷玉不急不徐地堵住了他的話,表情一派怡然。


    “……”打小相處的經驗令林亭軒清楚地見到了雷玉眼底閃動的惡魔之光。這種情況下,還是三緘其口為妙,以免無緣無故地成了炮灰。


    “咳,”蘇放咳嗽一聲,“我倒想問一下芷兒的傷勢。”


    “大哥,”早就自行掀開了蓋頭紅巾的寧芷兒抬頭回道,“這是我今天行路時不小心被芒草割到的,沒什麽大礙。”


    “這我就放心了。”蘇放一麵點頭,一麵訝異地道,“不過,你怎麽會那麽不小心?”——被芒草割到——一個頂尖的殺手是不可能會犯這類低等錯誤的。


    “呃……這個……”寧芷兒霎時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什麽?”蘇放挑眉,自己的結拜妹子如此期期艾艾的模樣實在難得一見。


    “因為……我當時看見了……一個人……”


    “讓我猜猜,”蘇放衝著林亭軒努了努嘴,“那個人莫非便是這位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


    “唔……”寧芷兒咬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我隻是閃了一下神……”


    “嘻嘻,”慕容宣笑著揶揄,“沒想到咱們的林副穀主還有那麽大的魅力能令嫂夫人神魂顛倒……”


    “什麽‘神魂顛倒’?”寧芷兒斜目而視,“是他莫明其妙地跑出來,我被嚇了一跳才……”


    “慕容,”雷玉以一種充滿同情的眼光望著他,“看樣子你的腦筋真的不太好,居然連害羞和懊惱都分不清——可憐呐可憐。”他頻頻歎息。


    “雷大哥,”慕容宣垮下臉,“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豈敢。”雷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個妖怪又怎敢取笑大名鼎鼎的慕容世家的少主?”


    糟糕——憶及自己在飯桌上說過的話,慕容宣當場擺出了苦瓜相。


    “嗬嗬,”林亭軒幸災樂禍地道,“慕容,沒有人告訴過你什麽是‘禍從口出’嗎?”


    “你現在告訴我了。”慕容宣垂頭喪氣地道。


    “現在知道還不算晚。”林亭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依我大師兄那種錙銖必較的個性,你這回就自求多福吧。唉,”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我也幫不了你了。”


    “這樣也算是朋友?”慕容宣痛心疾首,唱作俱佳。“亭子,我可是跟你換過帖子、磕過頭、八拜之交的好兄弟,有難應該一起同當才是。”


    “噗哧,”寧芷兒忍俊不禁地失笑出聲,“‘亭子’?是你的昵稱嗎?”


    “這是他們隨便亂說的,”林亭軒忙著澄清,“你還是喚我‘亭軒’就好。”


    “不會啊,”蘇放微笑著摻上一腳,“‘亭子’叫起來挺順口的,你說對不對,小玉兒?”


    “小、小、小玉兒?”這個炸雷顯然震得林副穀主和慕容公子雙眼發懵、目瞪口呆,外加汗毛直豎、全身發麻。


    “不用那麽驚訝吧?”雷玉隨手拿了個蘋果不慌不忙地塞進慕容軒張得大大的嘴巴,“介紹一下,這位蘇放蘇樓主如今已正式成為本穀主的……咳……戀人。”他神情自若地瞅著對麵兩人愈睜愈大的眼睛,轉眸問道,“我說得是不是,小、放、放?”他故意拉長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小放放?”這回輪到寧芷兒的下巴掉了下來。


    “是啊,”蘇放臉不紅氣不喘地道,“這件事早已傳遍江湖,你們不會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吧?”


    “……”呆愣了半晌,林亭軒首先回神,“關於這件事我的確略有耳聞,但是……”


    “沒想到這個謠言居然是真的。”慕容宣好不容易從嘴裏掏出那個差點兒噎死自己的蘋果,一時間感慨萬千。“我原本還以為隻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在信口雌黃而已,誰料得……”


    “大哥……”寧芷兒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深深挫敗感。盡管麵前的男子是如此的雋秀出色、飄逸出塵,就連長相亦酷似女子——不過,最重要、也最關鍵的是——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女人啊。為什麽才短短半個多月不見,往日頭腦清晰、英明睿智的大哥竟會染上了斷袖之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苦笑著瞥向正柔情脈脈地凝視著雷玉的蘇放,百思不得其解。


    林副穀主和慕容公子終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驚異過後的複元能力實屬超常,足可與打不死的蟑螂相媲美,片刻之間已神色如常、言笑自如,慕容宣更是以一種十分諂媚的語氣連聲恭賀他們二人“相敬如賓、花好月圓、白頭偕老……”沒辦法,在雷大穀主多年的淫威之下,除了努力拍巴掌讚同他的英明決策之外,慕容公子和林副穀主還有什麽別的可說?


    “嘿嘿,”將對方的恭維之詞照單全收之後,蘇放猶不忘樂滋滋地吹噓幾句,“我和小玉兒可是心有靈犀、情深意重、生死與共、福禍相依……”


    砰。雷玉不客氣地一拳揮去,正正擊中蘇放的腦門,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自我陶醉:“誰答應跟你生死與共、福禍相依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隻取其中的‘生’與‘福’即可,剩下的你就留著自個兒享用吧。”


    “嘻嘻,”蘇放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腦袋,嬉皮笑臉地道,“打是情、罵是愛,小玉兒,要不要再多打一下?”


    ——眼前這個挨了揍仍笑得一臉白癡的人真的是自己英明神武的大哥、叱吒風雲的朝暮樓主嗎?寧芷兒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幾回眼,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大師兄……”看見自己的老婆麵帶不豫,林亭軒張口欲言。


    “對了,”雷玉忽然整了整顏色,一本正經地問,“我讓你去查的事,是否已經部署下去?”


    “早已安排妥當。”林亭軒畢恭畢敬地道,“大師兄的吩咐,做師弟的焉敢有違?自然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瞧他那副假笑到令人牙酸的模樣,標準的口是心非。雷玉捂著嘴打了個嗬欠:“時候不早了……”


    聞言,林亭軒頓時雙眼放光,無限希冀地凝視著雷玉。


    “亥時快到了吧?”雷玉露齒一笑,掃過林副穀主和慕容公子的眼神說不出的詭異,令人有一種冷風撫摸脊背的感覺。


    “嗯,”蘇放算了算時辰,“差不多了。”


    “唔……哈哈哈哈……”林亭軒突然捂著肚子滾倒在床上,縮成一團,笑個不停。再看慕容宣不知為何淚流滿麵,正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擦拭著不斷掉落的淚水,卻無論如何也止之不住。


    “大、大師……兄……”林亭軒喘著氣道,“這……這……是……”


    “你不是說我是個錙銖必較的人嗎?”雷玉笑靨如花地道,“上次詐賭的事你還記得吧——我的酒可不是那麽好喝的。”


    “雷……雷大哥……”慕容宣抹著眼淚,哭得好不淒切,“剛才的蘋果……”


    “很好吃是吧?”雷玉笑得眯起了眼睛,隨手又從桌上取了個蘋果遞了過去,“喏,想不想再來一個?”


    慕容宣趕緊蒙住嘴,急忙往旁滑出七、八步,嚇得臉色發白。


    “你跟亭子是八拜之交、有難同當的好兄弟,我這個做大哥的豈可厚此薄彼?”雷玉拿著蘋果悠悠然地往口裏一塞,冷不防被蘇放伸過頭來,張開大嘴,“喀嚓”一聲,搶先咬走了一大半。


    “嗯,果然好吃。”


    “你……”使勁兒瞪了一眼一麵大口咀嚼,一麵讚不絕口的人,雷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索性將另外一半也一並送了過去,樂得蘇大樓主差點沒飛上天。


    “解藥呢?”見林亭軒上氣不接下氣的痛苦狀,寧芷兒忍不住開口相詢。


    “真抱歉,”雷玉睜著眼睛說瞎話,“今天忘了帶。”


    “你……”寧芷兒憤然。


    “芷……兒……”林亭軒用力扯住寧芷兒,阻止她上前找雷玉理論,“我……大……師兄……整、整人……哈哈、嗬嗬嗬嗬……”


    “嫂夫人,”慕容軒吸了吸鼻子,替目前再度陷入狂笑的林亭軒解釋道,“雷大哥整人的時候……是從來不帶解藥的……”


    “……”


    “時……時間……”努力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林亭軒斷斷續續地問。


    “一柱香。”雷玉施施然地道,“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即止。”他施施然地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展開一張親切和煦、人畜無害的笑顏,“我有點兒累,寧家妹子,這兩個家夥就麻煩你照顧了,明天見。”說罷,轉身優雅地邁出了屋門。


    皓月當空,紅燭輕燃。


    寧芷兒望了望屋內哭哭笑笑、精疲力竭的兩個人,再瞅了瞅象忠犬一樣巴巴地跟著雷玉一起出去的大哥,隻覺渾身無力,久久才幽幽地歎息一聲——


    “唉……”


    淮安城郊外五十裏處。


    滿目秋色,一地枯草。


    “天氣真不錯啊。”


    一陣沁涼的清風吹過,金黃色的葉子翩翩起舞。


    “是啊。”雷玉抬首凝視著身邊眉目帶笑的人,唇角不由自主地漾開了一絲輕柔的笑意。


    ——今日一早告辭出門,與岑大當家和耿二當家依依惜別之後,在慕容公子、林副穀主和寧三樓主的“熱烈”歡送之下,蘇樓主和雷穀主再次踏上了征程。


    “小玉兒,”蘇放細細地觀賞著雷玉精致的臉上溫和而毫無防備的表情,一股滿足感溢上心頭,逐漸滲入眼角眉梢。“昨天晚上的事,你不怕他們會記仇?”他懶洋洋地道。


    “慕容不會。”雷玉肯定地道,憶及慕容宣今天掛著的兩隻核桃眼,他的心情大好。


    “是不會,還是不敢?”蘇放促狹地問。


    “既然知道,還問什麽?”雷玉橫眸以對,“不過,亭子是一定會記著的。他那個人天生小氣,一丁點兒芝麻綠豆的事總愛斤斤計較個半天。”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蘇放感歎。


    “你說什麽?”雷玉瞪起了眼。


    “沒……我是說,”蘇放眼珠一轉,即刻換上一副阿諛的嘴臉,“你這個做師兄的那麽辛苦替他主持婚禮、安排親事,他理當感激涕零才是。”


    “這還差不多。”雷玉乜斜著一雙水泱泱的眸子,“‘洞房花燭夜’乃人生一大樂事,本穀主這也算是成人之美。”


    “嗯……洞房花燭夜……”蘇放聽著眼前一亮,“小玉兒,那你說我們……什麽時候……”


    “什麽‘什麽時候’?”奈何素來聰明伶俐、反應敏捷的雷大穀主一旦碰上這種問題卻一反常態地遲鈍無比。“有話別隻說半截成不成?”他蹙眉望向蘇放。


    “當然是關於我們的‘洞房花燭夜’。”蘇放幹脆一吐為快,“既然我們都已經詳細地觀摩過了,什麽時候可以真實地體驗一下?”


    “這個啊……”雷玉恍然大悟,“要做可以,但是……”


    “我要在上麵。”蘇放搶先聲明。


    “你幹嘛搶我的話?”雷玉不滿地瞅著他,“不然咱們比試一場,贏的人說了算。”


    “這樣豈不有傷和氣?”蘇放正自苦笑,倏地麵色一變,大喝道,“小心!”


    刹那間,數十道人影從樹後、草叢、枝葉間四麵八方疾射而至,漫天刀光劍影中已將蘇、雷二人團團包圍得水泄不通。


    整整三十個人——蘇放和雷玉背靠著背,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敵方的陣容。清一色的黑衣黑褲黑巾蒙麵,隻不過這一次來的全是一流的高手,其中一個蒙麵巾上繡有一道金邊的人顯然是為首者——正主兒終於登場了。蘇、雷二人對視一眼,心知此戰必將十分艱苦,光看對方殺氣騰騰、勢在必行的架勢,便知道他們的主人定是下了格殺令,隻準成功,不許失敗。而且,此次做主人的還親自上場督戰,果真是下定了決心要拔除兩個礙事的眼中釘。


    “這位仁兄想必便是暗煞組織的首領了?”蘇放很有禮貌地衝著為首者抱了抱拳。


    “正是。”一個如金屬般的鏗鏗聲自黑衣人口中吐出,震得人耳膜陷隱生疼。


    “不如讓在下猜上一猜,”雷玉打了個哈哈,“憑閣下的這份內力,定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知在下猜的可對?”


    “哈哈哈……”暗煞首領縱聲狂笑,“對與不對,雷穀主一試便知。”話音未落,重重疊疊的刀劍已如浪潮一般卷向蘇、雷二人。


    蘇放和雷玉鎮定自若,見招拆招,身形步法絲毫不亂,即使在眾多高手如此凶猛的攻擊之下,依然不曾退縮半分。蘇放右手揮動閻王令,左手運起碎心指,罡氣過處,人人閃避不迭;雷玉輕顰淺笑,彎眉下的眼眸銳利如鷹,但凡暗器出手無一落空,非死即傷,下手絕不容情。二人心內有數,今日麵對的俱是高手中的高手,半點大意不得,出手自然比前幾次更為淩厲快捷。兩人一搭一檔,隻消片刻,對手已減少了七、八個。見此情形,暗煞首領長笑一聲,揮刀迅速地擋開了三枚透骨釘、四柄飛刀,正麵阻截住了雷玉的攻勢。


    “有意思。”雷玉的雙眼閃現出耀目的火花——好久沒有遇到能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了(蘇放除外),這個暗煞的首領的確不簡單。風馳電掣之間,新一輪的暗器——七顆相思豆、三把飛鏢、兩粒鐵膽直奔暗煞首領上、中、下三路而去。


    一陣“丁丁當當”之聲過後,飛鏢和鐵膽被刀鋒震得四散彈開,緩緩墜地,相思豆卻在將落未落之際重又無聲無息地分成七個方向旋轉著侵向暗煞首領的七大要穴。暗煞首領縱身躍起,龐大的身軀如燕子般輕盈,一把刀也分成七個方向將七顆相思豆分別砍成兩半。


    “好!”蘇放一邊牽製住剩餘的十幾個黑衣人,一邊分神留意著雷玉與暗煞首領的對決,亦不禁為其迅猛精妙的刀法所驚。


    雷玉眼珠一轉,四支沒羽箭揮袖疾射,速度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暗煞首領猛然一個鐵板橋,險險避過,再仰身時,雷玉已順勢換位,占居了上風頭的位置。知道對方順風而立是為了便於施毒,暗煞首領立刻猱身而上,一口氣揮出七七四十九刀,令雷玉忙於招架,無暇他顧。雷玉手中輕拈一物,全神貫注地閃避著對方這一輪急攻,額上微微見汗——這回,雙方均傾盡了全力,一絲一毫也不敢馬虎。


    秋風瑟瑟,黃葉飄零,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盡的殺機。一道極細極輕的劍光迎風掠起,自雷玉頭頂斜擊而下——原來樹上尚隱藏著第三十一個人。纖薄小巧的身影疾如雷電,這一劍,無論速度、角度、時機均把握得恰到好處,簡直可說是萬無一失、無懈可擊——隻可惜他對上的是武林中素以機警狡詐著稱的雷玉。劍聲一鳴,雷玉便已有所察覺,左手一顆圓溜溜、黃豆般大小的鐵珠隨著手指輕彈,“叮”,劍尖與鐵珠相碰,長劍瞬即碎成了十七、八片。一驚一乍間,雷玉仰首,正正撞入偷襲者充滿驚詫而又摻雜著些許欽佩的眼——此一劍,無功而返。然而,高手過招,豈容得半點疏忽?更何況雷玉麵對的又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暗煞組織的首領——對方等的正是這個機會。趁著雷玉分心對付偷襲者的瞬間,暗煞首領右手一刀立劈而至,迅若奔雷。雷玉長吸一口氣,一個大彎腰、斜插柳,以毫厘之差驚險萬分地閃過這一刀,方待重新聚氣凝神,暗煞首領左手閃電般的一掌已當胸而至——這一次,雷玉已避無可避。


    “啪”的一聲,一個人以自己的身體硬生生地承接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掌,當場噴出一口鮮血,但他依然將身後的人保護得滴水不漏、毫發無傷。


    “阿放!”雷玉痛呼一聲,霎時紅了雙眼,渾身煞氣畢露,借著暗煞首領因情況生變而閃神之機,左、右手分別一揚。


    “唔……”暗煞首領隻覺左足一麻,一根極其細小的針自腳底湧泉穴而入,循著筋脈急速上潛;同時右手一寒,一股凍徹心脾的冷意由掌心勞宮穴潛入體內,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逆血針!寒毒!”眼看著先殺雷玉、再除蘇放的計劃付諸東流,而且自己又身負重傷,暗煞首領勉強提氣壓製住體內的兩股氣流,倉促下令。


    “退!”


    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消失無蹤,隻餘下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秋風襲來,卷起無數落葉紛紛揚揚地飄灑一地。


    “阿放。”雷玉以自己的外衫作墊,將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蘇放小心地安置在地上,一手解開他的衣裳,仔細地查看他身上的傷,另一手緊緊握住蘇放的右手,徐徐輸入真氣,助他調息。


    “幸好。”須臾,雷玉收回手,鬆開了深鎖的眉頭,蒼白的臉上終於回複了幾分血色。幸虧這一掌隻是擊在了肩上,並未傷及要害,掌勢雖重,卻還有救。雷玉飛快地折了幾根樹枝,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幹淨的內衣撕成條狀,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手不停歇地替蘇放抹藥接骨,包紮得妥妥當當,再將一粒白色的藥丸以口哺入蘇放口內,之後,方抬頭擦了擦滿額的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奇怪。”等了一會兒,雷玉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蘇放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腕脈,的確是呼吸沉穩、內息順暢,可是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醒來?難道他身上的傷比我想象的更為嚴重?雷玉的手心又開始滲出絲絲冷汗,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重新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蘇放的身體。


    ——全身上下除了肩膀別無他傷。找不出任何原因,雷玉煞白了臉,顫抖的手撫上蘇放因內傷而顯得憔悴慘澹的臉龐。他不會就這樣長睡不起吧——心,猶如針紮一般一陣一陣地抽痛,晶瑩澄澈的淚珠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就是不肯落下,雷玉倏然破口大罵。


    “你這個笨蛋!誰要你替我挨掌的?!我雷玉從小到大就沒見過象你這麽蠢的人!真是……笨到家了……”他的語聲逐漸哽咽,“你不是說要跟我生死與共、福禍相依嗎?既然如此,還不趕緊給我醒過來!喂,姓蘇的,你聽見沒有?!”望著依舊毫無動靜的人,他咬牙切齒地道,“好,隻要你肯醒來,我什麽都答應你。就算要我在下麵,我也認了!”


    “真的?”


    “當然!”


    脫口而出後,雷玉疑惑地往下一瞧。隻見蘇放睜開了一隻眼,正偷偷地窺探著他,眼中滿是戲謔之色。


    “蘇、放!!”雷玉大叫一聲,跳起身來,麵上漲得通紅。“你、你、你……”一向伶牙利齒的雷大穀主首次被人氣得說不出話。


    “你這個王八蛋!!”憋了半天,雷大穀主咆哮著蹦出一句,握緊了雙拳,但在瞧了瞧臉色臘黃地躺在一邊的人後,驀然又泄了氣,全身發軟地坐倒在地,如釋重負的感覺令他一時將近虛脫。


    “小玉兒……”隔了半晌,蘇放有氣無力的聲音悠然響起。


    “什麽事?”


    “說話可得算話……”


    “行了,我會信守自己的承諾。”雷玉恨恨道。


    “小玉兒……”


    “還有什麽事?”


    “別哭了……”


    “羅嗦!誰哭了?跟你說那是風吹的!”


    “小玉兒……”


    “又怎麽了?”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


    “什麽?”


    “我很……喜歡你……”


    “……”良久,雷玉才轉過頭,極小聲地應了一句,“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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