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楠沒想過會再遇到那個孩子。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除了在忻柏的小腿以及他脆弱的心靈上留下慘痛印記,以至於之後三年內他都沒敢再摸過電腦外,對忻楠來說,則是完全雨落平湖,事過境遷了無痕跡的。


    忻楠很忙,暑假之後他升大三,課業繁重。師兄介紹的兼職工作也開始偏向專業化,對方期望值高,壓力卻也頗大,很忙很忙很忙,忻楠照常滿麵和煦,走路卻快了一倍有餘。


    下午兩堂課後衝到圖書館查資料,一抬頭窗外已經夕陽滿天,想起約了查姓師兄吃飯兼談工作,忻楠匆匆收拾了東西出門。


    查鈺臣等在大學南門,遠遠看見忻楠,朝他揮手。忻楠加快步子小跑過去,趕快道歉,“師兄,勞你久候啦。”查鈺臣無所謂地笑笑,“我也剛到,最近怎麽樣?很焦頭爛額?”忻楠苦著臉,“一條命隻剩半條,多謝你的照顧。”查鈺臣有趣地看著他,“半條足夠了,正好有件美差,可以拿這半條命來享受一下”。“經你手還會有美差剩下?”“喂我不是總壓榨你的吧?”“不是嗎?讓我想想……”,兩個人邊走邊說。


    忻楠還是大一新鮮人時,查鈺臣已經大四,快畢業了,本來應該沒什麽交集。


    畢業前的關鍵時刻,查鈺臣家出了事。他家住這城市的最東邊大艾島,那一年最後一場台風就從這裏登陸,整個漁村給掀了個底朝天,查爸爸當場死亡,查媽媽和查小妹進了醫院,家裏七零八落,損失慘重。


    查鈺臣要忙喪事,要忙畢業考,要照顧病人,要想辦法弄醫療費,滿嘴大泡,連工作都沒時間去找,學校派了教師代表和學生代表去探望,他還得接待、陪笑,連眉頭都不敢皺,形式主義這種話隻好擺在心裏麵。人都走光之後,查鈺臣去找醫生溝通費用問題,回到病房,看見自己媽媽床邊坐個大男生,正在連哄帶騙喂自己的媽吃飯--查媽媽睜開眼,一聽老頭子沒了,腦筋就糊塗了--那麽大個男生,聲音溫柔得能出水,看見查鈺臣進來,朝他笑,露出兩排白牙,燦爛不可方物。


    忻楠的理由很簡單,他說,“你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吧?”


    查鈺臣原本沒想著他能幫上多大的忙,結果大跌眼鏡。忻楠幾乎一手包辦喪事和病人,熟練之極,還會省錢,他才不過十八歲。


    後來熟了查鈺臣才知道,忻楠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獨自處理過類似事宜了,那一年他父母雙亡,弟弟隻有九歲。


    查鈺臣順利找到工作,安頓好了家,也交到了這輩子最好的一個朋友。事情結束後,他隻對忻楠說了“謝謝”兩個字。他是那種人,認為有些事不是拿來掛在嘴上的。


    大概熬了近兩年,工作上了軌道,查鈺臣就開始給忻楠提供兼職,把忻楠從照相、家教、外賣、小攤裏拽了出來。忻楠需要兼職,專業也對口,幹活又拚命,一樣要交出去做的活兒,為什麽不給他?


    忻楠一個人掙兩個人的生活費和學費,功課半點沒拉下,還有時間參加團體活動,他人帥,性格又好,特別得人緣,給人永恒的印象是陽光王子。但是查鈺臣有時看見他臉上那永不落山的燦爛笑容,心裏卻會有點憐惜的感覺。


    說不上為什麽。


    兩個人準備穿過大學與附中之間的小馬路,到後山一家火鍋店去,正邊說邊走,忻楠忽然停了下來,查鈺臣回頭莫名問,“怎麽了?”


    忻楠側著頭,豎起耳朵好象在聽什麽。


    這個時候天已經蒙蒙黑了,這條小馬路兩旁都是校區,沒有人家,天一黑行人就稀稀落落。忻楠往旁邊走兩步,類似於爭執的聲音更大了一些,他探頭去看。


    院牆與院牆的死角處站著幾個人,影影綽綽的隱在黑暗裏,看樣子是兩三個稍高的男生圍著一個稍矮一點的。忻楠聽到雖然細小卻很清晰的聲音,“我沒有。”


    忻楠的眉皺起來,這聲音聽著似曾相識,但絕不是平常熟悉的人。


    這個時候那兩三個高個子男生已經罵罵咧咧起來,大意是說這小子不識抬舉,給他點顏色看看,說著開始動手推搡那小個子,小個子低著頭,一聲不吭。


    身體撞到牆上的沈悶聲音傳過來,忻楠走近幾步,開口,“幹什麽呢?”


    幾個男孩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看他。有人說,“沒你事,快滾。”


    被圍攻的男孩從人縫裏向外望,眼睛象潭死水,卻又透著一點異樣的亮,看到忻楠,目光忽然有點緊張,迅速低下頭去。


    果然是他,忻楠想。


    查鈺臣也走了過來,問,“怎麽了?”


    忻楠聳聳肩,“校園搶劫。”


    查鈺臣掃了男孩們一眼,淡淡問,“怎麽樣?先收拾他們一頓?然後打電話報警?”說著拿出手機。


    男孩們有些慌亂。忻楠身高184,修長的身材看起來很有力,麵孔似乎溫和,可是正在轉動的手腕上麵,小臂的肌肉看起來好結實。查鈺臣冷冷的表情,比他還要高一點,壯一點,站著不動,已經很有威懾力,而三個半大男孩再囂張,也不過是三個孩子。


    “喂,你別胡說,我們哪有搶劫?”一個男孩叫,“我們隻不過找他談談而已。”


    “可是我看著你們就象是在搶劫,”忻楠搖頭,“搶劫要判多少年?”


    “最少三年,”查鈺臣回答。


    另一個男孩大聲說,“我們真的隻是找他說說話。”


    忻楠看看他,“說話啊?那現在說完了嗎?”


    三個男孩互相看看,立刻挪動身體,往外溜,“已經說完了。”


    忻楠讓他們走,並沒有阻攔,他回過頭來看那被留下來的受害者,“喂,你還認識我嗎?”


    林小年抬起眼睛來看他,點點頭。


    忻楠歎口氣,“你這孩子,怎麽又不回家?真能惹事。”


    小年低下頭,咬住下唇。


    查鈺臣走過來,好奇地看看他們倆,“忻楠,你認識他?”


    “算是……認識吧?你叫什麽名字?”


    “林小年,”低低的聲音,倒是沒猶豫。


    “哪幾個字兒?姓林的林?”


    “雙木林,小年……就是過小年的那個小年。”


    “名字不錯,你是附中學生?”忻楠注意到小年身上穿著附中的校服襯衫。


    “嗯,我上高一。”


    “忻柏也上高一啊,在學校沒遇見過他嗎?”忻楠真的有些訝異,這孩子看起來不象高中生。


    小年搖搖頭。


    忻楠看著他,忽然笑,“他們想搶你錢是吧?看不出來你還挺勇敢,還敢跟他們說沒有。”


    小年嘴唇蠕動一下,垂下眼睛,睫毛遮住視線。


    “你說什麽?”忻楠沒聽清。


    “……因為我真的沒帶錢。”


    忻楠呆呆看著他,查鈺臣笑出來,“要是有帶,你就給他們?”


    小年偷瞄忻楠一眼,沒說話。


    一股無奈湧上心頭,忻楠有點無法言表的感覺。這個孩子可真是……真是……怎麽說呢?他伸手拔拔他頭,頭發有點長,有點淩亂。


    “今天我有事,可沒辦法送你回家。一塊走吧,送你去車站。……你家離附中那麽遠,你怎麽考這邊啊?”


    忻楠什麽都沒想,手已經擼住小年後腦勺,輕輕推著他走。


    又是那種淡淡的暖哄哄的觸覺,小年渾身汗毛直豎,他發現自己真的怕這個人,即使他麵色溫和。不知道為什麽,隻要靠近他,被他的視線掃過,他就有一種想逃開卻又跑不動,想親近卻又怕他陰沈沈發脾氣的感覺。而且有問必答,他問什麽,他不敢不答,忻楠一定想不到,小年一輩子沒跟陌生人說過這麽多話。


    接下來的路上,忻楠一直跟查鈺臣在講話,可是走到大路上之後,也沒有忘記把小年扯到人行道內側來。


    他完全把他當小孩子提溜著。


    查鈺臣看著忻楠無意識地發揮他的熱量,不禁微笑。


    “你這算怎麽個認識啊?知道他家住哪兒,不知道他叫什麽?”


    “說來話長了,上次他跟忻柏一起泡網吧,我以為他們一起的,結果被我捉住罵了一頓,完了才招認說他們倆誰也不認得誰。”忻楠連連搖頭。


    “哦,那他不是挨罵挨得很冤枉?”


    “有什麽冤枉的?他也不該去。小小年紀,三更半夜泡在網吧裏,罵還是便宜的。你自己說,冤不冤?”忻楠口氣很硬,轉過頭來問小年。


    小年迅速搖搖頭。


    查鈺臣大笑起來,忻楠忍了一會兒,也笑起來,順手胡嚕一下小年的頭,“看起來挺乖的嘛,比忻柏聽話多了。”


    到了車站,忻楠堅持要等到車來了才走。小年不會拒絕,隻得呆呆站著,查鈺臣也不反對,就那麽自自在在地陪著他們。


    一直到車來了,要上車了,小年忽然輕輕問忻楠,“你是在h大上學嗎?”


    忻楠一愣,點點頭。


    小年抿抿唇,細聲細氣說,“謝謝”,然後隨著人流上了車。他拉住吊環把手,向下看,看到忻楠映在淡淡夕陽餘輝下的好看的臉,微眯著眼,笑著朝自己揮揮手。


    忻楠看著車子遠去,回過頭,興高采烈同查鈺臣說,“好,現在我們來談美差的問題。你想讓我幹嘛?”


    怕歸怕,林小年還是打算好,有了時間要去大學裏找忻楠。要去跟他道謝,他是這麽想的。


    結果忻柏先找到了他。


    班裏都是陌生的新同學,小年最不擅長的就是同學交往,好幾周過去了,還是誰也不認識。課間休息時,他總是一個人留在座位上,沈默地看著別的同學打打鬧鬧。


    是哪兩個字呢?小年托著腮,出神。


    “這班有沒有叫林小年的?”有個大嗓門在門口嚷,“林小年,有沒有?”


    小年抬起頭。


    “忻柏啊,你找誰?”有認識的同學問。


    這個時候忻柏已經看見了小年,穿過課桌走過來,“總算找到你了。”


    小年抬起頭,莫名其妙看著他,嘴有點吃驚地微微張開。


    忻柏大馬金刀地在他前麵的位子上坐下,“靠!我一班你十班,從頭扒拉到尾啊,找了我足足兩個課間。”


    小年有些發怔,“找我幹嘛?”


    忻柏探過頭來上下打量他,“昨天我哥回去跟我說,叫我今天來找你,看看你。……讓我看你什麽啊?這不挺全乎的麽?也沒少根胳臂少條腿兒。”


    小年愣愣地看著忻柏。


    有熟悉的同學湊上來,“忻柏,你認識他?”


    小年聽到忻柏的大嗓門,“那是,他是我兄弟,我罩的!各位都給我照顧著點啊!”


    同學吃吃地笑,“忻柏,你又扮黑老大,讓你大哥知道又得揍你。”


    “這次不會,這次是我大哥讓我來的,我這是奉旨,”忻柏得意洋洋,“欽差你懂不懂?”


    “還欽差呢,你別是假傳聖旨吧?”


    一群人圍在四周,笑成一團,有幾個女孩子臉紅紅的,偷偷看忻柏。


    “今天籃球隊第一天訓練,我還想著待會兒去找你,正好你來,”班裏的高個子男生湊過來,“二班和三班你去通知啊,省得我往那邊跑了。”


    “行啊,”忻柏答應著。


    “小年兒?……林小年?”


    小年眨眨眼睛,發現忻柏的鼻子尖離自己不足五公分。


    “發什麽呆呢?我問你,你今天幾點回家?”


    “幾點……回家?”小年不解地看著他。


    “你要是不急著回家,放了學跟我去籃球隊玩會兒?今天第一次訓練時間不會很長,完了我們一塊走。嗯?急不急?”


    “……不急。”


    “那就這麽定了,快上課了我先走,放學你到我班找我,我們班老拖堂。就這樣,回見。”小年還沒反應過來,忻柏已經揚長而去。


    “你怎麽認識忻柏啊?”幾個同學熱絡地圍在他身邊。


    “我……我初中跟他一個學校。”


    “咦?汶島嗎?我們也是汶島的呀,怎麽以前沒見過你?”


    “那個……,”小年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是轉學生嗎?”


    “啊?……哎……響鈴了,”小年提醒他們,同學作鳥獸散。


    放學後,小年拎著書包躊躇,可是輪不到他犯猶豫,班裏的大高個已經在叫他,“林小年,忻柏不是叫你找他嗎?我也去籃球隊,一塊兒走。”


    趕鴨上架?也不是啦,小年還挺喜歡忻柏的態度,隨隨便便大大咧咧的,心裏雖然還搞不懂,但是覺得挺舒服的。不過他有點怕忻柏是說著玩,人家沒事叫著他幹嘛呀?他又不會玩籃球。


    可是忻柏顯然很認真,連著幾天放學來找他。如果訓練就帶著他一起去球場,不訓練就直接送他上車站,幾天之後大家都認識忻柏的“朋友”林小年了。


    “我起初還覺得你這人這麽孤僻,肯定心理很陰暗,沒想到還行。”忻柏有一天跟小年說。


    小年瞪著他。


    忻柏笑嘻嘻回視,覺得小年圓眼大睜的樣子象貓,很好玩,最近他敢瞪人了,前些天都總是低著頭。他本來個子矮,人又瘦,老是駝著個背,頭發參差不齊的搭拉在眼睛上,從頭發縫裏往外看人,真不招人喜歡。


    從哪一天開始他抬起頭來了呢?忻柏側著頭想,啊啊,就是那一天嘛。


    籃球隊訓練,小年照例在場邊等。


    一個模擬對抗下來,忻柏大汗淋漓,躬著腰,把雙手撐在膝蓋上喘粗氣,偶而側過頭去,就看見在遠遠角落裏坐著的林小年,不由皺起眉頭。


    要說這個小孩個性也真是挺討厭的,不說話,總是拿那雙死氣沈沈的眼睛偷偷看你,問三句答不上一句。最討厭的是,他還不是那種能悄悄縮在角落裏讓你忽略掉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他在旁邊,哪怕不出聲,忻柏後腦上也總有一種涼嗖嗖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小孩兒就跟個小妖怪一樣。現在那個小妖怪就坐在體育場角落的樹蔭裏,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這個方向,不知道是在出神還是睡著了,連有人走過去都沒反應。


    忻柏直起身來,看著朝小年走過去的幾個人。


    靠!


    小年好象終於回過神,跳了起來。三個男孩圍上來。


    “又碰見了,小子,今兒還有沒有人保你?”


    小年不說話,戒備地瞪著他們,縮緊脖子,準備挨揍。一隻手粗魯地猛推他,他向後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下意識地抱住頭。


    然後是“砰通”悶響和哀叫聲,還有忻柏壓低了的大嗓門,“靠,你小子找死,敢打我弟弟。”


    小年悄悄睜開一隻眼睛,正看到忻柏大腳踹上推倒自己的那小子的身體,那個小子已經倒在地上,看來是讓忻柏給揍趴下的,踹完一腳還不解氣,又是一腳。小年咧一下嘴,看著都疼,忻家兩兄弟都愛用腳踹人的?


    另兩個男孩手忙腳亂把同夥拉起來,還想咆哮一下,回頭一看,十幾個人高馬大的籃球隊員已經圍了過來。


    “忻柏,怎麽回事?”幾個大男生熱血沸騰,蠢蠢欲動,過於充沛的體力光靠打球難以完全發泄。


    忻柏把小年從地上拉起來,扒拉著看了一圈,回過頭來,目露凶光,“敢搶我兄弟錢,還敢打人,膽兒挺肥啊,報上名來,我手底下不打無名之輩。”跟說評書一樣。


    幾個站在後麵的高三學長裏,有人已經笑了出來,低聲告訴忻柏,“他們是高二的。”


    隊長站出來,警告對方,“侯巍,不想挨揍就別在這兒找事,快走。”


    三個倒黴的混混少年眼看著寡不敵眾,隻得低低咒罵著敗退,一邊狠狠地瞪小年。忻柏豎起眉毛,把手指關節掰的卡卡做響,“給我記住了,以後再敢欺負我弟弟,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三個我們忻柏就揍他一雙半,”忻柏的隊友在後頭起哄,大家哄笑起來。


    小年站在高大的忻柏後麵,使勁抿著唇,憋著笑和別的什麽東西。


    忻柏回過頭來,教訓他,“這種人,就得卯起來揍!揍他一頓就老實了。老話說,凶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你玩命的跟他們打,他們不見得打得過你。”


    “嗨!嗨!忻柏你教點什麽不好教他打架!”


    “教也教不會,林小年小不點,一個指頭就捺趴下了。小年,你有165嗎?”


    “別笑啊你們,以後給我看著他點兒,別讓人欺負他!”


    “了了,我說,林小年什麽時候成你弟弟啦?基因突變是不是?哈哈哈……”


    “你想死就早說!”


    “啊啊你殺人滅口!”


    回家的路上,忻柏說,“還真讓我哥說準了,他說要是那幾個家夥是咱們學校的,遲早有一天還得來找你麻煩。”


    小年轉頭看他。


    忻柏歎口氣,“林小年,你太太太弱啦,一看就是讓人欺負的主兒。你把腰挺起來不行嗎?老人不是說了嗎,人活精氣神,人一神氣鬼神都不欺。”


    “好,”小年點點頭,把胸膛努力挺了挺。


    忻柏眨眨眼,覺得小年黑烏烏的眼睛倒映著金棕色的光芒,十分有神。


    “這還差不多,明兒我訓練的時候,你也拿個球活動活動,看你細的跟豆芽菜一樣。”


    “嗯,”小年再點頭。


    “……還有助於長個兒。”


    “忻柏,你多高?”


    “178,幹嘛?”


    “你哥好象比你高。”


    “對啊,他184,不過等我高中畢業肯定就趕上他了,我是勻速成長,從上初中開始就每年兩公分,準得很。”


    “那我也還能長。”


    “你?反正長不到我這麽高。”


    ……


    忻柏後來想起來,好象是從那兒以後,小年不再做什麽都小心翼翼,也開始敢於抬頭和說話--那種讓自己冷嗖嗖的小妖怪的感覺也沒有了,他就好象被魔棒一點,變成了普通的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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