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寧,我哥的女朋友,”忻柏不知什麽時候也醒了,從後麵湊過來,趴在窗台上向外看。


    小年張著嘴,想說什麽,卻隻是無聲地點點頭。


    那兩個人已經分開了,但還是挨得很近,正喁喁私語。


    那女孩兒,安寧,說話的時候稍稍側過一點頭來,雪白皮膚,眉目如畫,站在青灰色的晨靄裏,白色軟靴下是一地的鮮紅──鞭炮的碎屑──她象站在厚厚紅毯上的公主。形體語言最能說明問題,單是那麽靜靜站著,那筆直的肩背與微挑的下巴,已經透露出一種氣質,優雅、從容、高貴而克製,還美麗,──令人畏懼而自慚形穢。


    可是穿著發白牛仔褲和藍灰色舊毛衣的忻楠站在高貴公主的身邊,毫不遜色,他自己會發光,不需要任何額外裝飾。小年歪著腦袋去看忻楠,他的視線凝結在她臉上,溫柔地笑著。


    “挺漂亮的吧?”忻柏說,“我哥從高一就開始追她,追了兩年才追上,上大學也沒分開……不過她在北京上大學,中央音樂學院,她是彈鋼琴的……她們家都是搞音樂的,音樂世家……高貴得要命。”小年有些意外地看忻柏一眼,對方一臉的無所謂,聳聳肩,看著院子裏的兩個人,又加一句,“齊大非偶。”


    小年想了半天,回答他,“我語文不太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你不喜歡你哥的女朋友?”


    忻柏皺著眉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他們談戀愛三年多,她來我們家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每次停留時間不超過三十分鍾。──有一次我請她坐,她偷偷伸一根指頭去抹凳子一下。”小年無言以對,半晌才呐呐說,“嗯,你家務其實幹的挺幹淨的。”


    “廢話!”忻柏白他一眼。


    “你……跟你哥說過?”


    “……沒,我看我哥跟她一起時還……挺開心的。”


    沾滿油煙,沒有頂燈的漆黑狹窄過道裏,站著一位公主,確實不太搭調,所以,忻柏原諒了她的無禮,他搖搖頭,歎口氣,可是怕隻怕,那位公主反而覺得她肯屈尊光臨這有年頭破舊不堪的老屋是給忻楠麵子,哥有些時候眼睛是瞎的。


    他張口叫,“安寧!”


    下麵的兩個人抬起頭來,忻楠笑罵,“臭小子,叫寧寧姐!”


    忻柏嘿嘿笑。


    小年看到忻楠低頭跟女朋友說些什麽,她搖了搖頭,淺笑一下,忻楠於是丟下她返身進來,一會兒聽到他咚咚咚上樓的腳步聲。忻柏仍舊趴在窗上,同安寧說話,“你要跟我哥出去嗎?”


    安寧抬頭看他一眼,點點頭。


    “去拜年嗎?”


    安寧仍舊沒說話,隻是搖搖頭。


    真真沈默是金。


    奇是奇在,忻柏居然鍥而不舍又追問下去,“那你們要去哪兒?”


    安寧終於開了口,“大會堂有一場音樂會。”


    忻柏“哦”一聲,扭過頭來,朝小年擠擠眼。


    這個時候,忻楠已經進來,拎起外套,說要出去。想來他剛才是要安寧同他一起進來,她拒絕了。


    忻柏仍然笑嘻嘻,並沒有表示出情緒,小年卻呆著一張臉,一聲不吭,可是此刻的忻楠也沒時間注意他。


    第一時間,小年不喜歡安寧,覺得她美則美矣,冷若冰霜,連聲音都缺乏熱情。她簡直同忻楠哥完全不配!忻楠那樣的人,應該配溫柔可親、開朗活潑的絕世大美女!可是不喜歡歸不喜歡,他也隻得回過頭來,坐在沙發上,倀然若失,並不明白心裏一絲失落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個年是小年有過的最開心的一個,不過那個寒假卻很寂寞。過完年忻柏又開始忙訓練,忻楠也天天不見人影兒,小年自己在家裏,做做功課,亂寫亂畫,常常朝著窗外發呆。忻楠帶小年去過一次教堂,他們不是教徒,去那裏,隻是因為安寧偶而會在唱詩的時候負責彈鋼琴。


    小年後來想,不虔誠也就罷了,在教堂裏想三想四,恐怕會是一種褻瀆,還是不要去了吧,──所以仍舊隻能寂寞地在家裏看著窗外的枯樹發呆,覆了雪的樹枝自窗格看出去,像一副炭筆素描。


    寒假就這麽懵懵懂懂過去了,開學的時候,小年享受忻柏的同等待遇,得到了一件開學禮物,一條滑板褲。由發型和褲子做為開端,忻楠推著小年的後腦勺,催他進入了自己的青春期,開始燦爛起來了,證據是班裏的女生跑過小年桌子的時候,也會嘻嘻笑著多瞄他幾眼。


    春季聯賽,h大附中如願以償拿了冠軍,比賽結束後忻柏不但沒輕鬆下來,訓練反而加了碼,幾個月下來,他變得更黑、更壯,突然長高了三公分,完全象個大男生了,隻除了正好開始變聲的嗓音,粗嘎的像隻鴨子,以及仍然充滿快活稚氣的眼神,暴露了他的青春少年身份。


    小年印象中,那段時間的忻柏似乎永遠渾身水淋淋,從球場上下來是汗水淋漓,回到家又到水房衝淋冷水,頭發梢上的水如同下雨一樣滴得到處都是,又常常報怨身體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少年正在長成,雄性荷爾蒙味道濃重彌漫,精力過人的好動少年們自己卻還摸不著頭腦。小年則完全沒有這種困擾,他的聲音依然是帶著童音細軟的清澈,身體依然纖細瘦弱,象個很小的孩子。忻楠開始想小年是否發育遲緩,他想的第二件事是小年糟糕的功課。


    忻楠一直在為這事兒傷腦筋,雖然不算什麽非常緊急的事情,但總有一天要逼到眉毛下麵的。最初的手段是給他補習,很快忻楠就發現,成效甚微,小年的基礎確實差,缺乏學習天份,而且走神兒的本事天下無敵,高中三年如果不發生奇跡,他考上大學的希望相當渺茫。忻家兩兄弟都是不用操心功課的主兒,所以乍遇這種事,忻楠一時有些無措,直到有一天被他逮到小年走私,卻突然來了靈感。


    那天給小年講完代數卷子,忻楠出去煮宵夜,讓他自己再重新做一遍。等他端著餛飩小心翼翼地用腳尖推開門時,毫無意外地看到台燈下小年托著腮幫,一動不動的背影,不用問,元靈又不知跑哪兒去了,忻楠歎了口氣,叫他,“小年?”


    那孩子好似嚇一跳,手忙腳亂在桌子上動作一番,才回過頭來。


    忻楠把碗放下,挑著眉看他,不動聲色地伸手去抽小年掖在作業紙下麵的東西,小年麵紅耳赤地還想壓住,被忻楠揚起聲調“嗯”一聲,嚇得縮了手,垂下頭。抽出來的一張白紙上,是用鉛筆粗略描繪出輪廓的人物形象,一男一女。忻楠看著,瞪大了眼睛,驚訝萬分,問,“這是畫的我和安寧?”


    小年隨手勾出的線條有點像漫畫,但仍然能很明顯地看出忻楠的形象特征,尤其是漆黑的頭發和眼睛輪廓,眼珠好似還在發亮,──還有毛衣,分明就是他那件胸前有菱形圖案的藍灰色毛衣。旁邊的安寧線條就簡單得多,穿著長大衣,下巴抬得老高,鼻孔朝天,忻楠哭笑不得。


    小年局促不安,囁嚅著,“忻楠哥,對不起,我隻是隨便畫畫……”。


    忻楠瞪著他,好似在想什麽,半天,才突然醒過神來,說,“快去吃餛鈍,吃好了把卷子做完!”說著隨手將那張畫了圖的紙收了起來。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有一天晚上忻楠讓小年跟他出門,小年一向是不問的,即使有疑問,也乖乖放下功課跟著走。兩個人乘車下山,往老碼頭去。很近,兩三站地而已,尚在遠處鼻子已經接收到一股鹹腥的味道,拂過皮膚末梢的風溫暖而潮濕。殖民時期德國人建造的古老石頭棧橋長長地伸入海中,現在已經成了遊艇碼頭周圍防波堤的一部分,黃昏時深紫色的海浪溫馴舒緩地拍打在石堤上,一起一落的潮水從石縫裏汩汩退去,留下一種奇怪的,低沈的,懶洋洋的嘩嘩聲,時輕時重,似在低語,又似在打嗬欠。


    碼頭周圍都是殖民時期的老房子,斑駁的三角山牆,深窄的小窗,牆基布滿綠苔。忻楠帶小年進去,穿過小小的天井,爬上又高又陡的樓梯,推開門,然後小年便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有兩根柱子的大房間裏。


    房間裏顯得有些暗,也許是因為窗戶被拖到地上的厚厚黑色窗簾遮的太嚴密的原因,光線好似完全聚集在屋子中央的一堆東西上。他們進去時,有人回過頭來看他們一眼,但大部分人都聚精會神專注著自己麵前的事,沒有理他們。小年發現屋中央被燈照射著,光影分明的東西是一尊擺在粗布中間的白色人物半身像,身體麵孔扭曲,表情猙獰可怖,頭發亂蓬蓬似雜草。每個人身前都有一個架子,筆刷在紙上的聲音沙沙作響。


    有個站在牆角的年青男人走過來,忻楠同他打了招呼,對小年說,“我朋友,季雅澤。”小年老老實實叫人,“雅澤哥。”


    季雅澤個子跟忻楠幾乎一般高,但是卻瘦很多,一件薄薄白襯衫!!蕩蕩吊在身上,他拍忻楠肩時,小年看到他半卷起襯衫袖子,露出的細細手腕骨頭突起。他皮膚很白,是那種不太健康的青白,單眼皮,細長的眼睛,眼角上挑,本來應該是很嫵媚的鳳目,可惜季雅澤眉頭總是有點兒鎖起,搞得眼睛老是微微眯縫著,倒象是隻常年在打瞌睡的狐狸。


    他看著小年,對忻楠說,“就是他?”


    “嗯。”


    季雅澤問小年,“以前學過畫畫沒有?”


    小年搖搖頭,“沒有。”


    “喜歡畫畫?”


    小年有些呆滯地看著他,呃,這個問題……


    “……你先隨便看看,看看別人怎麽畫,”季雅澤吩咐道。


    小年呆呆立了一會兒,走到旁邊去,看周圍人畫架上的畫。這間布滿灰塵的大房間,安寧而沈靜,站在此處的人,與光和影的石膏像也沒有太大差別,除卻一隻腕而外,長久的一動不動,時間像灰塵一樣落下來,沈澱在洗擦得露出木色的地板上,無跡可循,小年意外地感覺恍惚與安然,倏忽間已經熟悉了彌漫在房間裏的那股奇怪的淡淡的味道。


    忻楠與季雅澤站在門外低聲說話,“會不會太晚了?”


    “有的人學六個月就通過專業考試,看悟性,不同學校要求的程度也不一樣。”


    “他呢?”


    “難說。時間緊,總要比別人多下點功夫。”


    “他注意力似乎不容易集中。”


    “沒有興趣的東西很難讓人專注。”


    “看起來他喜歡畫。”


    “那樣最好。”


    “無論如何,能夠上普通學校的程度就已經很好。”


    “……你真是愛操心,你弟弟呢?放手了?”


    “他自己已經很會拿主意。”


    “所以把注意力轉到這小孩兒身上來了,他是誰?”


    “忻柏的同學,他情況有點特殊。”


    “嗯,忻楠,你向來就愛照顧殘貓病狗。”


    “我家既沒養過貓也沒養過狗。”


    “你知道我說什麽。”


    “你說的話一貫是錯的。”


    “我做的事還一貫不對呢,我這人整個兒就不對。”


    “又開始打倒自己了,死腦筋!”


    “……嗯,你說的對。”


    “……怎麽樣,最近?”


    “你看到了,還不錯。”


    忻楠看著季雅澤,他慵懶地倚在過道牆壁上,毫不在意灰塵會弄髒衣服。一隻手抄在褲袋裏,另一隻手架在身側,剛剛點著一支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偶而湊到嘴邊吸一口。黑暗的走廊裏白色煙霧??上升,季雅澤的臉有些朦朧,透著一絲悒鬱和迷茫。


    忻楠歎了口氣,“少抽點煙吧。”


    季雅澤笑了一下,兩邊嘴角上翹,本來薄薄的冷淡的唇,忽然顯出一點兒性感的調皮勁來,“已經很少了。”


    忻楠想一下,有點不放心,“最近沒有出去鬧吧?老實點兒,你身體經不起折騰。”


    “我知道,”季雅澤抬起眼睛看他,帶著笑意,“光是想著被你念到死,就什麽也不敢幹了。”


    “那最好!”忻楠瞪他一眼。


    季雅澤忽然出聲地笑起來,把煙在牆上按熄,丟掉,歎一口氣,“忻楠,要是我喜歡的是你多好。”


    “謝了,”忻楠白他一眼,“我隻負責看管,到時候要完壁歸趙的。”


    “要是永遠沒人來要呢?說不定我這件東西都已經被人忘了呢,那樣你也不要?”


    “不要!你是易燃易爆危險品,生人勿動!”


    “易燃易爆麽?”季雅澤輕笑著。


    危險品爆炸燃燒起來,炸傷了周圍的人,自己也一樣要粉身碎骨的,──太危險,所以令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


    從季雅澤的教室出來,忻楠帶著小年悠閑地在海邊逛,並不急著回家。他到路邊小店裏買了飲料,丟給小年一罐。兩個人沿著棧橋向海裏走了一會兒,忻楠在石堤上坐了下來,小年也在他身後的欄杆上坐下來,腳伸到靠海的這一麵來,用雙臂抱著鐵欄杆,下巴抵在手上。


    他看著海麵出神。


    不知不覺季節已經翻到初夏這一頁,氣候溫潤潮濕,在海邊坐一小會兒,皮膚上已經感到黏膩。夕陽裏海水變成深紫色,海平麵上越靠近落日的地方顏色越亮,與天空連成一片的赭紅深赤亮黃,蕩漾著耀眼的光芒,可是他們頭頂上的天空,卻已經變成清透高遠的淡藍色,點綴著幾顆熒白的星。


    小年側過頭,臉頰枕在手上,把視線掉回到忻楠身上,他坐在他側前方,兩條長腿很舒適地向前伸著,胳膊肘支在膝蓋上。他右手的大麽指和食指輕鬆地捏著一罐冰啤酒,隔一會兒,送到嘴邊喝一口,仰起頭的時候,頸部的曲線流暢漂亮,隨著吞咽的動作,喉結輕輕跳一下。海風把他額前的頭發掀起來,充分顯露出飽滿額頭和高挺的鼻梁線條。他淺麥色的皮膚在夕陽下閃閃發著光。


    小年簡直是傾慕,忻楠的長相真的好看,可是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的,還真不是他那英俊的相貌……正迷惑間,他聽到忻楠開口。


    “好,談談想法吧。”


    “……什麽?”


    “剛才,你在雅澤的畫室裏看了看,感覺如何?”


    “……他們畫得很好。”


    “你想學嗎?”


    那孩子似乎有些意外,看看他。


    他想一想,改變問法,“你喜歡畫畫嗎?”


    小年一時有些困惑,剛才季雅澤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他喜歡畫畫嗎?喜歡麽?忻楠哥是因為……看到他那天在亂畫所以……想讓他專門去學吧?……為什麽呢?可是下意識地,小年覺得應該答喜歡──雖然他還沒有想好──否則的話,忻楠哥會失望吧?至少……他並不討厭……而且跟其他的事情比較起來……喜歡……也可以這麽說……


    “……嗯,喜歡,”小年說。


    忻楠看起來果然很高興,回過頭來朝他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灼灼發亮,“我猜的沒錯,你一定會喜歡!”


    “老實講,我一直在想,”忻楠側過身來,讓自己能麵對著小年的眼睛說話,“你高中畢業以後該考什麽學校,你知道你的成績,嗯……”


    小年垂下眼皮,有些難為情。


    “相對來說美術專業對文化課的成績要求比較低,我覺得可以試一試。主要是你好像對這個還算有興趣,是不是?”


    小年慢慢點頭,有點不想掃忻楠的興,“可是,我現在學畫畫……不晚嗎?”


    “當然不晚,還有兩年的時間,足夠了。”


    “……好。”


    “可是你要多練習,這兩年要稍微刻苦一點,可以吧?”


    “嗯,”小年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可是,忻楠哥,我高中畢業之後,不一定能考大學啊。”


    “為什麽?”忻楠有點詫異。


    “……我媽媽沒有給小姨留我的學費。”


    忻楠愣了一下。


    小年抬起頭來,圓圓大眼睛平靜淡漠地直視著他,“小姨說我隻能跟她住到18歲,我想我高中畢業大概就要去工作賺錢的。”


    在他許多次的出神時,早已模模糊糊地想過這個問題,他記得自己早一年上學,高中畢業的時候,他隻有17歲,可是即使有一家大學肯要他,小姨一定不會出學費的,而且18歲他就要自己吃自己了。小年許多時候都恍惚地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要如何活下去,他設想自己的一生人會結束在18歲那一年,因為實在無法想象以後的日子。


    忻楠看到小年的表情,好像有一張鋒利的紙劃過手指的感覺,手指上幾乎看不出傷痕,可是疼痛是存在的。他近乎粗魯地伸出手去敲了小年的鼻子一下,看他嚇一跳地抖落那種讓人疼痛的表情,換上困惑與溫順的神色,才笑著道,“笨蛋!”


    “笨蛋!想得還挺多!”


    ……


    “辦法總是有的,你隻管好好學畫畫就行了,這些事還輪不到你操心。”


    ……


    那該由誰來操心呢?


    這個完全被動、極度消極的孩子,若無其事地講述著自己毫無生氣和希望的將來,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放手的話,兩年之後他會如何呢?忻楠根本不考慮那種可能性,不知從何時起,他很自然地把他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把他當做自己的責任帶在了身上。


    這個可憐的小小的責任,對他來說,輕的仿如不存在,卻又重的時時令他心窒。


    “你小姨最近不常出去嗎?怎麽一直在家住了那麽久?”他扯開話題。


    “嗯,”小年點點頭,“前半個月她一直在家裏。”


    忻楠看著他的表情,想,真奇怪,事情似乎不應該是這樣,如果讓他來說,應該正好相反,陳碧瑤在家的時候,小年才最該住過來,──空無一人的屋子都比那個女人的殺傷力小。


    “她最近在相親,嗯……約會。”


    “咦?相親成功了?”


    “好像是,”小年托著腮,猶豫著說,應該是成功了吧?小姨最近的心情似乎不錯,臉上的表情也溫和許多,甚至還跟他說過幾次話。


    “那很好啊!”即使不喜歡那女人,忻楠也真心為她高興。一個人有了感情寄托,看待事物的眼光都會改變,也更容易快樂,而一個人如果快樂的話,她周圍人的日子應該也會好過許多吧?


    “嗯,我也這麽想,”小年點點頭,“我希望她有個伴兒。她天天對著我,大概很不開心。”


    忻楠看著他,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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