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深夜讀書會


    論壇:ritdon


    王都帕魯特達的南方,是商業國馬凱德;從馬凱德再往西南方走,就是魔礦國卡瓦納了。


    魔礦國和商業國一樣,由於擁有獨立的機能而被稱為「國」,但它實際上也隻是帕魯特達爾當中的一個都市。


    卡瓦納周邊是國家的一大礦脈,蘊藏豐富的自然資源,從礦石到魔石都有。魔礦國不僅麵向山脈,都市甚至延伸到山脈之中,是靠著開采、加工這些礦石發跡的城市。


    這裏開采的大量資源不僅供應國內所需,也透過商業國流通到其他國家。


    「卡瓦納看戲的人多嗎?」


    「那邊可是男人的國度啊臭小子。他們除了揮汗工作就是大口喝酒,女人和小孩沒什麽娛樂,戲劇在那邊熱門得不得了咧!」


    巡回各國演出的幻象劇團「phantasm」剛結束在王都的演出,此時正在撤除舞台,利瑟爾跑到這裏來見他們。和搭建舞台時一樣,劇團雇用了冒險者來幫忙,可以看見他們勤奮工作的身影。


    搭建舞台時來幫過忙的那兩個隊伍也在其中。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搭建舞台,又親眼見證高水準的戲劇表演在這個舞台上演出,似乎有所感慨。他們和團員相談甚歡,臉上的表情也充滿活力。


    「在你們離開王都之前,來得及打個招呼真是太好了。」


    「有你送行還真奢侈啊臭小子。」


    「大約什麽時候出發呢?」


    「收拾完之後,再稍微觀光采買一下,嗯,大約再一個禮拜吧!」


    聽團長說,劇團接下來的目的地正是魔礦國。


    團長大力主張,即使那裏的男人過著白天挖礦、晚上喝酒的生活,隻要挑對劇碼,也會成為他們最好的下酒菜。幻象劇團明明是實力派,推銷手法卻無所不用其極,也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們有實力,才有本錢推銷吧。


    「我記得魔礦國距離這邊滿遠的?」


    「是比商業國遠。」


    「如果能咻一下就抵達那邊,那該有多好呀。」


    「哪有那麽好的事啊臭小子!」


    周遭紛紛投來「你怎麽會在這裏」的目光,利瑟爾露出苦笑。


    「說得也是。」


    這時候,他總會想起敬愛的國王。


    陛下身為傳送魔術的最強使用者,舉凡到過一次的地方都能在眨眼間抵達。這魔術需要耗費龐大的魔力,對他來說卻算不上任何限製。


    利瑟爾也曾經請陛下帶他到目的地好多次。順帶一提,能把國王當成交通工具使用的隻有利瑟爾一個人,其他人不可能拜托陛下這種事。畢竟這是王族固有的魔術,在部分人眼中甚至是神聖的象征。


    「不過,那啥,我說啊……」


    團長仍舊皺著一張臉,忽然交叉起雙臂這麽說。


    「要是你說什麽都想拜托我們的話!隻要來當我們的護衛,也是可以讓你免費搭我的馬車過去啦臭小子!」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竟然拒絕喔!」


    看見團長激動的模樣,利瑟爾笑了出來,轉而打量四周。


    在這裏待太久會打擾到拆除作業吧,周遭的團員們正以「你快來工作啦」的眼光看著團長。


    「那我差不多該離開了,請你們路上小心。」


    「你也是啊臭小子。」


    團長這麽說,恐怕是想到開演第一天的事吧。


    利瑟爾微微一笑,向她道了謝,便邁步離開。正準備跨越廣場上圍起的繩索時,劇團團員們感謝他幫忙的聲音此起彼落地傳來,聽得利瑟爾心裏有點高興。


    伊雷文凝神打量著眼前的玻璃櫃,口中發出沉吟。


    這裏是位於中心街區內的巧克力專賣店,從西側進入中心街之後,稍微走一下就到了。不論富裕階層還是一般民眾,所有階級的女性都對這家店的巧克力投以憧憬的目光,它們價格不便宜,但也以相應的美味俘虜了顧客嗜甜的味蕾。


    店裏自然全是女性顧客,但伊雷文一點也不介意,自顧自凝視著眼前的玻璃櫃。他右邊來了個身穿漂亮禮服的女生,左邊的女生偷偷朝他瞄了好幾眼,他全都無動於衷。


    「您今天挑得特別認真呢。」


    「嗯……」


    伊雷文是這家店的常客。眼前的店員看著這熟悉的情景,臉上帶著滿分的營業笑容。


    她心滿意足地點頭,因為伊雷文換了個打扮,看起來再也不像路邊的小混混了。顯眼歸顯眼,還是比之前好一些。


    「喔,有新口味嘛,裏麵放什麽?」


    「這是在黑巧克力當中加入熟成白蘭地——」


    「那就不用啦,反正那個人不能喝酒。」


    明明是自己開口問的,伊雷文卻毫不客氣打斷她的說明。店員仍舊帶著完美的營業笑容,額頭爆出青筋,幸好她頭上的發飾巧妙遮住了額角。她那身古典氣息的製服,和店裏的氣氛十分相稱。


    「(那個人?)」


    店員忽然注意到一件事。這位常客總是隻挑自己愛吃的口味,想吃多少就買多少,第一次看見他猶豫這麽久。難道他終於有了對象,想把這些滋味、造型都無可挑剔的巧克力送給對方?


    「請問是要送禮的嗎?」


    「算是喂食吧?」


    你把這頂級巧克力當成什麽了啊,店員在心裏吐槽。她一個月才買一次,當作犒賞自己的禮物。


    「因為他之前說好吃嘛。」


    伊雷文說著,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看得店員意外地眨了眨眼。


    在她的視野一角,一個身穿禮服、坐在店裏品嚐紅茶的少女,失手把杯子掉了下來。她和伊雷文一樣是這裏的常客,目光總是停留在這位花錢方式和打扮不一致的謎樣青年身上,店員和其他常客早就發現了。


    眾人紛紛投以同情的目光。少女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重新端起杯子,笑不出來的嘴角正微微抽搐。


    「(我懂你的哀怨。)」


    但這青年長得帥歸帥,看起來卻麻煩到了極點,她怎麽會對這種人感興趣?店員完全無法理解。


    「那就這個口味三十個,還有這兩排各十個,照老樣子包起來。」


    伊雷文邊說,邊瞥了旁邊送禮用的巧克力一眼。五彩繽紛的薔薇狀巧克力優雅地排列在盒子裏,但他稍微看了一下,又興味索然地別開目光。


    「等包裝的時候我就吃這個。」


    「好的,請您稍坐一下。」


    伊雷文口中的「老樣子」,指的是把巧克力一顆一顆分別包裝起來。


    隻要顧客有需要,店裏也會提供包裝服務,不過購買量較大的時候,店員通常是裝在盒子裏交給客人。伊雷文會把巧克力收進空間魔法當中,加上常常在外麵站著食用,所以偏好個別包裝。


    在店員看來,包這個真是麻煩得不得了。但伊雷文一副「幹我啥事」的態度,指了指其中一個完整蛋糕,便自顧自走到位子上坐了下來。


    「這是您的巧克力磅蛋糕。」


    「嗯。」


    沒多久,店員送來了他點的蛋糕。


    伊雷文邊吃蛋糕,一邊漫不經心地望向玻璃展示櫃的方向,幾個店員正動作俐落地包著巧克力,他們早已習以為常。


    店員們一邊服務其他客人,一邊包裝了五分鍾左右。伊雷文麵前的蛋糕盤早就空了,這時有個店員端著大托盤來到他桌邊,巧克力整齊優美地排列在托盤上。


    「讓您久等了。」


    「謝啦。」


    伊雷文親切地道了謝,遞給她幾枚金幣。


    接著,他毫不客氣地抓起盤中擺得漂漂亮亮的巧克力,大把大把扔進空間魔法裏。店員瞥了他一眼,徑自將金幣收進圍裙口袋,收走了桌上的空盤。


    即使再怎麽麻煩,這人仍然是店裏的常客,而且還是花錢不手軟的大主顧,真是感激不盡。


    「下次什麽時候會有新口味啊?」


    「我們還沒有確切的安排哦。」


    「是喔。」


    眼見他雙手撐在桌上,站起身來,店員向後退開一步,看著一縷紅發隨著他挺起上半身的動作滑過背脊。


    「新口味不要放酒喔。」


    那雙眼睛盈滿笑意,不經意瞥了她一眼,看得店員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伊雷文不以為意地走出店門,她道出送客的招呼,望著他離開的背影。


    「(這嗓音跟他給人的印象差好多。)」


    聽見某位禮服少女自暴自棄地喊了一聲「給我來個完整蛋糕!」店員一邊在心裏感歎,一邊回到玻璃櫃後方。


    他究竟想帶誰來呢?店員這麽想道。等到那個人真的來到店裏,各種意義上他們可會嚇一大跳,不過這時候的她還無從得知。


    「麥酒。」


    「……天色還亮呢。」


    「下工的時候沒差吧。」


    「冒險者沒有所謂的下工時間吧?」


    老板笑著這麽說。也是,劫爾聽了點點頭,喝幹了對方遞來的麥酒。


    這是間氣氛宛如酒吧的酒館,由於時段的關係,現在沒什麽客人。他什麽也不必說,杯中便再次注入琥珀色的液體。劫爾看著老板倒酒,緩緩取出一根煙叼在嘴邊。


    他點了火,靜靜吸一口氣,又輕輕一吐。白色的煙霧悠悠搖曳,在店內的空氣中消散。


    「你們的隊伍變熱鬧啦。」


    「啊?嗯,多了一個人。」


    老板遞出煙灰缸,劫爾將手上那支煙移開嘴邊,撣落煙灰。他依舊皺著眉頭,但其實已經相當放鬆了。


    「……那家夥一開始大概不打算收他進來吧。」


    「你說那個人?」


    老板想起屢次來店光顧的那張沉穩臉龐。


    那個人曾經寵溺地看著一同前來光顧的兩位年輕人,回想起當時那種眼神,很難想象他會拒絕別人。不過,他偶爾給人一種刻意保持距離的印象也是事實。


    他待人客氣,這點無庸置疑,但是把一個人納入「自己人」的圈子與否,對於利瑟爾而言想必具有重要的意義。


    「以那家夥的標準而言,算拒絕得滿露骨了吧,不曉得對方有沒有發現。」


    「……明明拒絕得很露骨了?」


    「露骨歸露骨,卻不好懂啊。」


    劫爾回想起那二人成為隊友之前的互動。


    伊雷文說想加入隊伍,而利瑟爾不客氣地拒絕了,以他的作風來說十分罕見。但他分明拒絕了伊雷文,卻收下他的情報;不讓他加入,卻把拷問的事交給他去辦。換個角度來看,也許會覺得利瑟爾是利用對方善意的小人吧。


    「不著痕跡地甩開對方,對他來說明明輕而易舉。」


    「那還真是……」


    「惡劣,對吧。」


    換言之,他這麽做是故意的。劫爾銜著煙,盡管知道怎麽想也是徒勞,依然兀自尋思。


    假如利瑟爾打算拒絕,根本沒必要那麽拐彎抹角。所以事情很單純:他的意願正好相反。既然如此,為什麽沒有立刻接納他?是為了拖延時間,還是在等待什麽?


    「那家夥看起來想了很多,又常常什麽也沒想,說不定隻是想要他而已吧。」


    想到這裏,劫爾一下子覺得麻煩透頂,早早放棄了思考。


    「明明想要,一開始還拒絕嗎?」


    「他就是這麽任性。」


    笑意揚起他的嘴角,劫爾仰頭喝下玻璃杯中的酒。冰涼的酒水流過喉頭,他感到頭腦又清醒了幾分。


    盡管老板問他怎麽大白天就喝酒,但這點程度不可能帶來一絲一毫的醉意,所以沒有問題。即使就這樣闖進迷宮和頭目交手,他也能照樣應戰。


    「看起來已經擁有那麽多了,那家夥還是想要隻屬於自己的東西,要對方主動選擇自己。」


    意思不是要對方舍棄除了他以外的一切,反而要對方在保有一切、擁有其他選擇的狀況下,仍舊選擇他。這是一種傲慢至極的想法。


    這隻是劫爾的猜測,不過想起利瑟爾在馬車裏問的問題,大概八九不離十。他把燒短的煙撚熄在煙灰缸裏,目光掃過數量眾多的酒瓶。


    「真是那樣的話……」


    「啊?」


    老板看著這一幕,沉默寡言的臉上浮現些許笑意。


    「不就等於在說,你是屬於他的東西嗎。」


    「哈,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話了?」


    「他很擅長聽人說話,我也常常不知不覺就開了口……可能是這個緣故吧。」


    劫爾的笑裏帶著諷意,予人的印象仍然充滿不必要的威壓,但老板一點也不畏縮。


    他選了威士忌,老板便以老練的動作拔開瓶口的軟木塞。劫爾接過盛在玻璃杯中的酒,細細品嚐了一口,這時有個小碟子忽然擺到他眼前。


    他低頭看了看盛著幾種堅果的碟子,詫異地望向眼前態度冷淡的麵孔。


    「下酒菜。」


    「強迫推銷?」


    「慶祝你們多了個隊友,算我招待的。」


    「謝啦。」


    剛才老板那句話,劫爾什麽也沒有回答。


    但假如真要他回答,那也隻有「那還用說」一句話而已。他一向獨行,甚至有人拿「一刀」這別名開玩笑,說一刀指的不隻是任何敵人都能一刀兩斷,還暗指他孤傲不群。既然他如此習慣獨處,卻選擇與利瑟爾同行,這打從一開始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實了。


    在時光悠悠流逝的空間當中,劫爾品嚐著美酒,一邊享受沉靜的對話。


    收購魔物素材,也是冒險者公會的服務之一。


    有一類委托是征求魔物素材的物品委托,假如委托提供的報酬較為優渥,冒險者便會將素材作為委托品繳納。不過大多數冒險者取得了與委托無關的素材,還是會賣給公會。


    留在身上也是占空間,還不如早點脫手換點酒錢。大量的素材因此匯集到冒險者公會來,再透過商業公會批發到其他地方。


    「這些全部都是銅幣一枚,那張毛皮三枚,隔壁那張是兩枚。」


    「其他的品況太差,直接廢棄可以嗎?」


    「嗯。」


    這些素材全都是在冒險者公會進行鑒定。


    看見賈


    吉點頭,史塔德一邊碎念「真是的做事隨便的冒險者真多」,一邊放下了手中的筆。有不少素材的價值會隨著各種變因波動,公會也有專門的鑒定士負責這項工作,不過鑒定進度趕不及的時候,賈吉有時候會像這樣過來幫忙。


    賈吉從小時候開始,就在祖父的帶領下來到公會協助鑒定。他不僅鑒定精準,速度又快,是這裏不可或缺的重要幫手。


    「同樣種類的毛皮之間金額差異也相當大呢。」


    「要是剝得夠漂亮,我還能為它標個好價錢,但是……」


    「這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史塔德叫人將依據價格分類妥當的毛皮搬走,接著又有人運來了下一種素材。


    大木箱當中,擺著一袋袋分裝過的魔石。最大的魔石約巴掌大,最小的大約隻有拇指指甲那麽大而已。


    「是魔石呀……」


    賈吉聳了聳肩膀活動筋骨,望向堆得像山一樣高的鑒定素材。


    魔石的鑒定受到魔力含有量、屬性、大小、形狀等諸多要素影響,不僅麻煩,數量又多。對於公會來說,鑒定魔石也占據了不少時間,因此賈吉來幫忙的時候,史塔德會趁著這個好機會把魔石全推給他鑒定。


    「那就先依照屬性分類吧。」


    賈吉一點也沒有嚴陣以待的樣子,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將各個屬性的魔石分類,評估它們的魔力量。他隨手拿起其中一個袋子打開,卻不禁僵在原地。


    「……裏麵怎麽混著很不得了的東西,火屬性、不對,炎屬性……咦,這是怎麽……」


    「喔,那個啊。」


    其他魔石望塵莫及的魔力量、頂級的品質,不偏不倚的正圓球狀,這是非常罕見的珍品。一般來說,魔石的屬性必須使用魔道具才能辨別,賈吉卻一眼識破,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袋子。


    「這是不是……頭目之類的……」


    「正是從『精靈庭園』的頭目身上拿到的。」


    賈吉忽然看向史塔德。


    他對素材的價值、冒險者戰鬥的英姿都不感興趣,卻知道這些魔石的來曆?雖然也可能是偶然聽說的就是了。


    「看來取得的魔石數量不少,他留了自用的量,說『偶爾也為社會上的物流貢獻一下好了』。」


    「利瑟爾大哥……!」


    頂級品質的炎屬性魔石在市麵上相當罕見,垂涎的人也不少,一旦流通到市場上,想必會引發一場激烈的爭奪戰。賈吉戰戰兢兢地這麽想著,但他最在意的,還是與頭目交手的利瑟爾是否平安。


    他早已知道那人有一定的實力,但這並不構成不擔心的理由。


    「他有沒有受傷……?」


    「退一百步說,他身邊那兩個人的實力還勉強可以認同,要是他們陪在身邊還讓那個人受傷,那兩個人活著就沒有價值了。」


    聽起來應該是毫發無傷。賈吉放下心來,再次拿起魔石。


    正圓球狀的魔石包藏著龐大的力量,靜靜端坐在他手中。他一個一個拿起來鑒定,數量加起來不到十顆,但考量到這東西的稀有度,已經稱得上「大量」了。


    「不知道能不能把幾顆賣到我店裏……」


    「這東西擺在道具店有什麽用?」


    「我有客戶很想要這種素材……」


    賈吉邊聊邊報出與一般魔石相差懸殊的金額,說著說著,他忽然閉上嘴巴。


    「話說回來,史塔德,原來你也認同伊雷文的實力啊……感覺……有點意外。」


    史塔德抄寫金額的手停了下來。


    他麵無表情的淡漠態度沒變,賈吉卻察覺了一點若有似無的不服氣。二人相識已久,再加上賈吉優秀的鑒定眼光,使得他勉強能掌握史塔德的情緒。


    「既然那個人都把他收進隊伍了,總不能完全不認同吧。而且我說過那是以退一百步為前提了蠢材。」


    「為什麽要罵我……!」


    「下一個。」


    「嗚……這一袋是銅幣兩枚六個,一枚十二個,四枚一個。」


    賈吉將利瑟爾他們的那袋魔石和其他魔石分開放好,繼續開始鑒定大量的魔石。他幾乎看一眼就能完成鑒定,照這個速度,入夜之前就能鑒定完所有素材了吧。史塔德心想,筆尖流利地滑過紙麵。


    「銀幣兩枚、銀幣一枚,銅幣五枚六個。話說回來,我聽利瑟爾大哥說,最近又常常有人來糾纏他了……看起來還好嗎?」


    「那個人跟那些白癡不一樣,每次都是不動聲色地打發掉他們。」


    「利瑟爾大哥很成熟呢。待人溫柔,氣質又那麽優雅。看到這樣的人物,怎麽還有辦法說出那種話呢?都不覺得慚愧嗎……啊,這個魔石是空的,銀幣五枚。」


    空的魔石是稀少品,雖然容量較小,不過任何屬性都可以注入其中。


    「麻煩分開裝到這個袋子裏。越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低賤鼠輩,就越無法理解真正的高貴為何物吧,那個人的價值沒被那些人渣知道真是太好了。」


    「原來如此,有道理。銅幣三枚十二個,四枚五個。」


    史塔德口吐惡言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而賈吉雖然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自覺,有時候也會毫不猶豫說出類似的話。從這一瞬間的對話,可以窺見二人感情要好的部分原因。


    「比起這個,史塔德……雖然鑒定一定要有一個人陪同,但你不去等利瑟爾大哥他們沒關係嗎?」


    「我覺得他們今天不會來所以沒問題。」


    「哦……」


    那就好。賈吉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種直覺,又為什麽確信不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在那之後,二人繼續流暢地進行鑒定工作。


    「真是的,連續幾天一下子授勳、一下子又有其他活動……真受不了,我們還有善後工作要忙呢。」


    「您別這麽說,這是貴族的義務呀。」


    雷伊一身正式打扮,襯得他華貴的氣質更加耀眼奪目。


    走下馬車、抵達自家宅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欣賞自己引以為傲的迷宮品,在它們的迎接下療愈身心。房間擺放的迷宮品更是經過嚴選,一走到房裏,他便鬆開束縛脖頸的領巾。


    一旁年老的執事長接過領巾,披在自己的手臂上,接著幫雷伊脫下外套。


    「聽說還談到您升爵的事?」


    「有是有,不過考慮到騎士那方的立場,後來還是取消了。嗯,反正我本來也打算推辭就是了。」


    那個盜賊團強大得足以對國家造成威脅,就連隸屬於國家的騎士團都難以應付,雷伊率領的憲兵卻將他們一網打盡,這可是重大的功績。


    「畢竟,憲兵團和騎士之間的關係不算太好呀。」


    「也說不上關係不好,隻是理念和主張不同,這也沒有辦法。」


    雷伊快活地笑出聲來,將輕盈幾分的身體靠到沙發椅上。


    騎士團視忠誠為美德,為國王效忠,團裏的騎士幾乎都是貴族。他們以自己的血統為傲,培養出不負家門的實力,是被選中的少數菁英。憲兵則是不問出身,平民也能夠加入。雙方絕非刻意疏遠彼此,但確實存在水火不容的一麵。


    「今天某侯爵也跑來發牢騷,質問我找到據


    點的時候為什麽沒有立刻報告。」


    「您是說騎士團的統帥?」


    「嗯。不過他的論點也沒有錯。」


    時間上分秒必爭,而且不能走漏消息,這是雷伊在台麵上的說法。


    騎士畢竟是一國之光,從這次的情報源看來,這是不能讓他們負責的事情。雷伊暗示這點的時候,某侯爵臉上險惡的表情充滿威壓,卻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表示他雖然不能苟同,還是接受了吧。


    「話說回來,『佛克燙盜賊團的首領』招供了沒有?」


    「是的,剛才終於認罪了。」


    「嗯,還真是頑固。」


    雷伊眯起金色眼瞳,將手臂擱到扶手上笑道。


    那是商業公會的某位派遣店員。同夥揭穿了他的盜賊團首領身份,但直到最近,他一直堅決否認,演技逼真得所有人都不禁佩服。


    「不愧是同時扮演商業公會店員和盜賊的人物,演技真是精湛。」


    「您說得是。」


    但是盜賊團的成員斬釘截鐵地指認他是首領,傳聞中的少數特征也一致,本人的否認沒有任何意義。


    「好了,這下子事情就圓滿落幕了吧。」


    最後成功安撫了最駭人的狠角色,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雷伊卸下重擔似地往沙發上一靠,這時他偶然看見擺飾在架上、鑲著寶石眼睛的三隻泰迪熊。


    除了雷伊以外,沒有人知道實情。假如這一切都在利瑟爾掌握之中,他不必親自動手,便將煩人的家夥排除殆盡,這手腕真是精妙絕倫。


    「這是為您準備的紅茶。」


    「嗯。」


    雷伊端起執事長準備的茶杯,邊享受甘美的茶香,邊啜了一口。


    「不過,每次進城晉見都有人想為我作媒,真是饒了我吧。」


    「以雷伊大人的魅力,想必有許多淑女樂意出嫁,一點也不在乎成為繼室哦。」


    「家裏已經有子嗣繼承家業了,我總是以這個理由打發掉他們,但真是沒完沒了!」


    「您辛苦了。」


    雷伊聳起肩膀,看得執事長嗬嗬笑出聲來。


    雷伊有一個兒子,是血緣相係、不折不扣的親生兒子。


    兒子還小的時候,雷伊的妻子就過世了,之後他不曾再娶。


    「因為少爺就讀於騎士學校,所以各位大人才有所誤解吧。」


    為什麽雷伊的兒子會到騎士學校念書?那是出於他本人的意願。


    騎士團與憲兵之間的關係相當敏感,他想親身了解彼此的立場,好化解雙方之間的對立。這種親赴敵陣的膽識,也可以說是不顧立場、破壞成規的率性,正是來自雷伊的遺傳吧。


    「別看他那樣,那孩子可是一心隻想繼承家業啊。」


    「那是當然。在下對此也滿心期待。」


    從旁人眼中看來,也許會以為子爵家唯一的後繼者無意繼承家業,因此建議他再娶的人就更多了。雷伊也習慣了,但累人的事還是一樣累人。


    看見他一手端著紅茶悠然歇息,執事長也露出沉靜的微笑開口。


    「隻不過,雷伊大人,您也不是絕對不娶繼室吧?」


    「嗯?是啊,要是出現了超越她的女性,也許我會考慮看看。」


    「夫人堅強、美麗又聰明,要找到超越夫人的女性,想必不是那麽容易呢。」


    執事長懷念地回想起往日情景。


    不論現在還是往昔,雷伊的性格都一樣自由奔放,從前他離開宅邸的時候,各項事務便交由過世的夫人掌管。她俐落的辦事手腕,執事長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訓練場上列隊的憲兵。厲聲激勵憲兵的夫人。筋疲力盡的憲兵。鞭策他們起身的夫人。她穿著一身馬術服,手中持劍,時不時俐落處理下屬拿過來的文件。憲兵們累得東倒西歪,唯有她在訓練場正中央獨自挺立,那身影實在美麗絕倫。


    「看來在下這一輩子最後的職責,隻需要照料雷伊大人一個人了。」


    「那是當然。」


    雷伊快活地笑了笑,忽然又將手抵在下顎沉思。


    「嗯,不過,也是呢……」


    接著,他極其愉快地揚起一笑。


    即使雷伊的年紀已經稱不上年輕,那笑容的魅力依然不減。到了最近,執事長反而覺得他的笑裏更添了幾分魅力,理由自然無需多言。


    不錯的影響。從以前為雷伊效命至今的老翁露出微笑,笑意加深了他眼角的皺折。


    「假如利瑟爾閣下是女性,我應該會熱烈追求他吧!」


    「現在也相去不遠囉。」


    雷伊聽了,開懷笑出聲來。老爺這麽高興真是太好了,執事長拿著盛裝紅茶的茶壺,心滿意足地點頭。


    商業國。這個都市隻是國家當中的一介領地,卻發展到足以稱之為「國」的地步。


    「人家不是都說,家長插手小孩子的糾紛不太好嗎?」


    「……怎麽沒頭沒尾說這個?」


    商業國領事館的其中一間辦公室當中,商業國領主沙德詫異地看向因薩伊,這是少數知道他身份的人物。


    因薩伊明明是年紀一大把的老爺爺了,不曉得為什麽,外貌卻從沙德兒時以來幾乎沒變。這個人怎麽突然跑到辦公室找他,一開口又說出莫名其妙的話?沙德美到驚天動地的臉上刻著明顯的黑眼圈,他將視線轉回文件上開了口。


    「你在說什麽?」


    「爺爺插手孫子的紛爭究竟好不好咧?」


    「駁回,快講正題。」


    「老夫記得你以前還比較可愛一點哪……不,一定是老夫記錯了,以前大概跟現在差不多,老夫的孫子比你可愛一萬倍。」


    沙德不想理他了。


    從剛才開始,他的筆就沒有停過,已經寫到筆尖幹涸,又往墨水壺中蘸了好幾次。這「少來打攪」的訊息沉默卻露骨,但因薩伊全部視若無睹。


    這不是老年人常有的遲鈍,隻是他的個性我行我素,跟賈吉天差地遠。


    「老夫去跟商業公會算賬啦。」


    「駁回!」


    這顆突如其來的震撼彈,害沙德折斷了筆尖。


    墨跡在完成的文件上慢慢擴散開來,沙德見狀,響亮地嘖了一聲,果斷放棄挽救這份文件。還是重寫比較快。


    「你知道我一向拒絕公會那邊的幹預吧?」


    「當然。」


    「也知道我悉心注意不跟他們敵對……」


    「但他們對老夫的孫子做了那麽瞧不起人的事。」


    因薩伊滿不在乎地蓋過了他的話,沙德眉間的皺折深得可以夾死蒼蠅。


    「等一下,公會的醜聞跟你孫子有關?這件事連我也不知道。」


    情報和買賣交易密不可分。


    人潮與貨品全部匯聚於商業國,在這裏,沙德是能夠最快取得正確情報的人物。但他也是前幾天才得知商業公會的派遣店員惹出了醜聞,受害者的詳細情報並沒有流出。


    「你到底是哪來的情報……」


    「哼。」


    沙德立刻著手重新撰寫文件,因薩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點了個頭。


    看見他拿出一封信,沙德蹙著眉頭心想,原來他從孫子那邊直接得到消息了嗎?


    「這是某個比貴族更像貴族的冒險者寫給我的信。」


    沙德的筆尖又不幸犧牲了,好浪費。


    「……」


    沙德忿忿地咋舌一聲,扔了折斷的筆尖。


    他想起那個拗了他一頓晚餐的沉穩微笑。當時,沙德判斷不該放任這個人在外遊蕩,於是安排屬下監視他,卻無法否認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原以為他回去了,結果又透過因薩伊拋來好幾個震撼彈,例如那張地下通道的地圖。


    「……上麵寫什麽?」


    「哦?你想知道啊,嗯?」


    那張感覺不到歲月蒼老的臉上揚起興味盎然的笑容,被誤認為跟沙德同年齡層的人也不奇怪。沙德銳利的眼光盯著他瞧,仿佛催他別賣關子,看得因薩伊哈哈大笑,揮了揮手上那封信。


    「沒什麽,這封信的正題是問我賈吉愛吃什麽東西。」


    「什麽?」


    「說是想安慰他啦。」


    因薩伊的語調像個慈祥的好爺爺,沙德一聽,眉頭卻皺得更深了。他說「正題」,那副題呢?或是信末的補充文字寫了什麽?


    「就這樣?」


    「怎麽可能。」


    因薩伊的眼神多了幾分淩厲,笑容中充滿威壓,可以確實感受到他心中愛孫遭人危害的憤怒。


    「惹事的派遣店員過去賣出的所有贓物清單、注意到這件事的商業公會職員名單,還有別的,滿滿都是足以毀滅商業公會的情報。」


    沙德按住眉心,煩躁地歎了口氣。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煩躁,是為了公會失去商人的矜持而失望,還是因為這情報使得他忙上加忙而焦躁?又或者是——


    「那男人的情報網究竟怎麽回事……」


    從前見麵的時候,那人看起來對這種幕後消息並沒有涉獵,也難以想象劫爾會同意他靠近那個圈子,沙德隻有滿腹的疑問。


    然而,他還有更重大的擔憂。他懷著一股不好的預感,抬起不知不覺間低垂的臉龐,光澤豔麗的黑發滑落肩膀。


    「等一下,你該不會把那些情報——」


    這麽一來,商業國握有太多情報了。曆代領主費盡苦心才建立起馬凱德與商業公會之間的平衡關係,這下子說不定會毀於一旦。


    「不,老夫沒有明說。」


    「是嗎……」


    「不過是有暗示啦。」


    「駁回,你透露到什麽程度了?」


    因薩伊是商業國首屈一指的商人,縱使加入了商業公會,這也足以讓公會方判斷他是商業國陣營的人。


    雖然他是個眼中隻有愛孫的傻子,這方麵應該還懂得把握分寸吧。沙德煩躁地撥起頭發,換上新的筆尖。他囤積了大量的筆尖,所以沒有問題。


    「隻是質問他們對老夫的孫子做了什麽事而已。還有,叫他們趕快把自己人的家醜切割幹淨。」


    「以你的身份,隻說前半就夠了吧。」


    「看他們的小動作,本來還打算對老夫隱瞞這件事咧,真是把老夫看扁了。」


    沙德見過因薩伊在孫子出生之前,個性還沒有變得圓融的模樣。


    當時的因薩伊,是在談判桌上靠著霸氣征服一切的男人。他相當照顧自己人,備受眾人信任,麵對敵人則毫不留情,是位作風威猛的商人。


    「而且,那小子特地來信告知,意思就是叫老夫采取行動吧。」


    回想起來,因薩伊的個性確實圓融了不少。現在的他願意在別人驅策之下行動,也沒有為了幫心愛的孫子出一口氣,就真的與商業公會敵對。


    「……駁回,你怎麽可能聽從一個區區的冒險者——」


    「你還被人家拗了一頓飯咧,有資格這麽說?」


    因薩伊揶揄似地笑著說完,又換上一副促狹的笑。


    「什麽區區的冒險者嘛,你說出來的瞬間自己都覺得惶恐,別說這種口是心非的話啦。」


    「……駁回。正事說完了就出去。」


    因薩伊樂得哈哈大笑,就像個逗著小朋友玩的老翁。沙德強製把他趕出去,也沒目送他的背影走出門外,便煩躁地著手處理新的文件。


    工作怎麽做都做不完,但他一次也不曾感到不滿,這是他的日常,也是他自願從事的職務。沙德無疑是個工作狂,不過他嚴格管理自己的健康狀況,所以沒有問題。


    「佛克燙盜賊團毀滅嗎……」


    當時,這消息與商業公會的醜聞同時傳來,此刻忽然掠過他腦海。


    商人的馬車裝滿各式各樣的貨品,是最容易被盯上的獵物。他屢次接獲馬車遭遇盜賊襲擊的報告,累積的受害金額已經到了無法等閑視之的地步。


    商人的損失就是商業國的損失,沙德也曾經數度研擬對策。


    「…………」


    商業公會的醜聞、佛克燙盜賊團的毀滅,總覺得同一時間發生太多事情了。僅視之為單純的偶然當然很容易,但這究竟……


    沉穩的微笑掠過他腦海,記憶裏那雙紫晶色的眼瞳流露甜美的笑意。


    「(……駁回,是我想太多了吧。)」


    沙德在內心否定道,又開始心如止水地動起筆尖。


    這時他還不知道,再過幾天,派遣店員正是盜賊團首領的情報就會傳入他耳中。他和因薩伊一聽,便洞察了所有真相。「完美為老夫的愛孫報了一箭之仇嘛!」在喜出望外的因薩伊身旁,沙德會整根折斷手中握著的筆管,不過現在的他當然無從得知。


    王都一隅。


    「唔咕。」


    「那什麽聲音,噴嚏?」


    「隊長你感冒了嗎?不然今天不要出門了?」


    「不,我想大概不是感冒……有人說我閑話嗎?」


    二人望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利瑟爾,在心裏吐槽:要是有人說閑話你就會打噴嚏,那你的噴嚏就停不下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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