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瑟爾一行人接了委托,來到了白天的森林裏。


    林間植物生長繁茂,視野並不好,而今天的委托必須在森林裏尋找委托人遺落的項鏈才行。


    「這種……不折不扣的叢林感實在是……」


    利瑟爾一邊避開樹上垂落的藤蔓,一邊走在沒有人跡的林間。


    草木叢生的森林非常難走,他跨過突出地麵的樹根,鑽過葉子比人臉還大的植物,鞋底踩在長滿青苔的岩石上還差點滑了一下。


    「也是啦,不習慣會覺得很難走喔。」


    「伊雷文不愧是從小在森林裏長大呢。」


    走在前頭的伊雷文替他選了比較好走的路,想必已經輕鬆不少了。


    劫爾從後麵伸手替他撥開樹葉也幫了大忙,利瑟爾光是注意腳下就已經是極限了。


    「跑到這種地方來取染料,還真勇猛。」劫爾說。


    「對於阿斯塔尼亞的居民來說,想必已經習以為常了吧。」


    「隊長,方向往這邊對嗎?」


    「應該沒錯。」


    委托人遺失項鏈的時間是今天一大清早的淩晨時分。


    他為了采摘染布用的樹果而來到森林裏,采了足夠數量準備回去的時候,一拿起籃子不小心勾到項鏈,扯斷了煉扣。項鏈一掉到地上,瞬間有隻長得像大蜥蜴的東西跑來把它叼走,一溜煙不知跑到哪去了。


    這算是遺失嗎?從公會職員口中聽到這段事發經過的時候,利瑟爾他們這麽想。


    「總之我們先到委托人看見蜥蜴的地方看看,沒問題吧?」利瑟爾說。


    「嗯。」


    「不知道足跡還在不在欸。」


    稍微走了一段路之後。


    忽然有道聲音夾雜在鳥鳴和樹葉摩擦聲當中,逐漸朝他們三人接近。沙沙沙撥開草叢的聲音,聽起來肯定是人不會錯。


    「是其他冒險者嗎?」


    「不是吧,隻有一個人。」劫爾說。


    「應該是獵人之類的吧——」


    既然劫爾和伊雷文沒放在心上,那就表示來人並不是需要警戒的對象吧。利瑟爾也點點頭,三人毫不介意地繼續往前走。


    他們前進的方向正好是對方接近的方向,不過也沒有必要刻意繞路回避。


    對方想必也注意到利瑟爾他們了,一看見他們便使勁揮著手走了過來。那人背上背著弓箭,看來伊雷文猜得沒錯,應該是獵人。


    「嘿,是冒險者………………嗎?」


    隻有利瑟爾一個人被他盯著打量了半天。


    「大叔,你是獵人喔?」


    「是啊,雖然兩手空空這麽說沒有說服力啦。」


    聽見伊雷文這麽問,獵人眯起眼嗬嗬笑著答道,眼角的皺紋擠得更深了。


    「有你們冒險者替我們解決魔物,真的幫大忙啦。」


    「獵人不會狩獵魔物嗎?」利瑟爾問。


    「獵得動早就獵囉。」


    獵人眨著眼睛這麽回答。原來如此,利瑟爾點點頭。


    除非是特別稀少的野獸,否則魔物毛皮的單價比野獸毛皮更高。像海洋魔物捕撈那樣,有機會捕獵魔物就嚐試看看也是一個辦法,但是狩獵野獸和狩獵魔物完全是兩回事。


    「比起抓野獸,還是打魔物比較輕鬆啦。」伊雷文說。


    「是這樣嗎?」


    「魔物會主動攻過來。」劫爾說。


    「冒險者都這麽說,真是太可靠啦。」


    獵人笑著這麽說,利瑟爾聽了恍然點頭。


    正因為獵人和冒險者雙方之間存在這種巧妙的共生關係,所以才沒有發生糾紛吧。利瑟爾原本以為雙方會互相對立,獵人抗議冒險者亂砍亂殺,冒險者叫獵人不要出手之類的,既然相安無事那再好不過了。


    歸根究底,利瑟爾為什麽會這麽猜測呢?


    「有辦法捕到魔物的獵人喔,就隻有一個而已啦。」


    獵人皺起臉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利瑟爾和劫爾聽了不約而同看向伊雷文。


    沒錯,就是因為知道有位獵人懂得狩獵魔物,利瑟爾才會產生這種誤解。既然那不是一般獵人都做得到的事,那麽獵人確實不可能跟冒險者起什麽糾紛。


    「對了,那個獵人跟你是同一種獸人。他明明也不用弓箭,隻用陷阱,但不管魔物還是野獸,什麽獵物他都抓得起來。」


    「該說同一種嗎,那大概是我老爸啦。」


    「什麽?」


    獵人聽了驚訝地眨著眼睛。


    「原來伊雷文的父親非常有名呀。」


    「聽起來好像是喔。」伊雷文說。


    「他居然沒帶武器?」劫爾說。


    「解體用的小刀應該是有帶啦。」


    現在他也在某個地方,一邊迷路一邊打獵嗎?


    聽見利瑟爾他們談話的內容,獵人重振精神似地搖了搖頭,看來這小哥說的是真的。那個獵人在同行之間聲名遠播,但路癡實在太嚴重,導致他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然後又消失無蹤,沒想到今天居然會遇到他的兒子。


    「啊,對了。」


    利瑟爾忽然轉向那位獵人。


    「我們接了委托正在尋找失物,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條金項鏈掉在哪裏呢?」


    「項鏈?」


    「是的,聽說是被蜥蜴叼走了。」


    獵人重新把背上的弓背好,摸著自己下巴上參差不齊的胡須。


    看他默默別開視線,好像在回想什麽的模樣,似乎是有什麽線索,於是三人也靜靜等待他回答。獵人的說話方式也很安靜,看得出他已經養成了盡可能不發出聲響的習慣。


    「該說是蜥蜴嗎……那應該是魔物吧?」


    「咦?」


    「啊——是礦石蜥蜴啦!」


    獵人這麽一說,伊雷文大喊出聲,獵人也點頭表示同意。


    「是一種吃礦石的蜥蜴,對嗎?吃下什麽礦石,鱗片就長成什麽樣子。」利瑟爾問。


    「沒錯沒錯。」伊雷文說。


    「我沒看過那種蜥蜴對食物以外亮晶晶的東西感興趣……」劫爾說。


    「天然的品種會收集那類東西築巢喔!」


    「哦……」利瑟爾佩服地應道。


    所謂天然的品種,指的是生活在迷宮之外的魔物。這並不表示迷宮內的魔物就不天然,隻是冒險者們都這麽稱呼。其中有不少魔物和迷宮魔物的習性完全不同,這有時候也是造成委托難以達成的陷阱。


    「那麽,我們隻要尋找它的巢穴就可以囉?」


    「大叔,你有沒有什麽線索啊?」伊雷文問。


    「魔物不是我的專業範圍……啊,不過你們稍微再往前走有座斷崖,那邊可能會有礦石。」


    獲得了珍貴的情報,利瑟爾他們道了謝,便與獵人分別了。


    紫色的果實,紅色的花萼。原來如此,這種樹果確實能製成很好的染料吧。


    利瑟爾蹲在地上,看著絞纏著樹皮的藤蔓上星星點點結成的果實這麽想,點了一下頭。


    「項鏈應該是在這附近弄掉的吧。」利瑟爾說。


    「大概。」


    利瑟爾撥開幾乎要貼在額頭上的劉海,站起身來。


    他抬頭看向劫爾,隻見他一邊鬆開衣領一邊垂眼看著地麵,應該是在尋找足跡吧。畢竟是今天早上剛發生的事,他們也很幸運,朝露濡濕的地麵清楚留下了委托人的腳印。


    利瑟爾他們從半途開始便一路沿著腳印來到了這裏,完全沒有迷失方向,不過利瑟爾無法分辨礦石蜥蜴的足跡。


    「地上有各式各樣的腳印呢。」


    「是不錯的捕食地點吧。」劫爾說。


    「這個好吃嗎?」


    「好吃是好吃啦,但吃了嘴巴會變成很恐怖的顏色喔。」伊雷文說。


    沙沙沙,剛才去探索周遭環境的伊雷文撥開草木回來了。


    「如何呢?」


    「那邊有腳印看起來很像……啊,你吃下去了。」


    利瑟爾邊問邊摘下樹果,聽著伊雷文的回答放入口中。


    用臼齒將樹果咬碎,在偏硬的觸感之後,一陣酸甜滋味在口中擴散開來。剛吃進去的時候酸得喉嚨深處一瞬間縮緊,不過在舌尖含了一會兒之後甜味越來越濃。


    嗯,確實很美味。利瑟爾點點頭,將果實吞了下去,然後朝著劫爾張開嘴巴:


    「怎麽樣?」


    「好紫。」劫爾說。


    「讓我看、讓我看!」


    利瑟爾一臉滿足地又摘了新的樹果。


    他將果實遞給劫爾和伊雷文,二人沒多問便直接將它拋入自己口中。利瑟爾在一旁愉快地看他們吃了一下子。


    「喏。」


    「咧。」


    「嗯,好紫哦。」


    大哥你來看看啦。」


    「我哪看得出蜥蜴的腳印啊。」


    在伊雷文帶領之下,三人來到另一個樹果群生之處,果然也看見了應該屬於委托人的足跡,以及野獸的腳印。


    「嗯……」伊雷文沉吟著蹲下身,指向其中一個腳印。痕跡很淺,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還帶著幾道像爪痕一樣細小的刮痕。


    「應該是這個。」伊雷文說。


    「啊……」


    劫爾也從上方湊過去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朝著斷崖方向前進的就隻有這個腳印嗎?」利瑟爾問。


    「還有這個,這裏也有。」


    「那一定不是吧。」劫爾說。


    「那麽,我們試著追蹤伊雷文最先找到的足跡吧。」


    既然是用於築巢,不必擔心它把項鏈吃下肚,利瑟爾他們也不著急,悠悠哉哉地開始沿著那道腳印走去。


    「幾乎是垂直的呢。」


    「是啊。」劫爾說。


    「畢竟是斷崖嘛。」伊雷文說。


    利瑟爾一行人來到了斷崖邊,一起探頭往懸崖底下看去。


    斷崖隻有成年人張開雙臂那麽寬,也不算特別深。話雖如此,高度大約也有五、六公尺,直接跳下去有相當高的機率會受傷,往底下看去也有一段高度。


    多虧斷崖不算特別幽深,不須照明就能看清底下的情形,但是懸崖從他們視野一頭延伸到另一頭,完全沒有中斷,找不到可以爬下去的踏腳處。


    「到伊雷文老家的路上也有道類似的懸崖呢。」


    「那應該是同一條斷崖比較深的地方吧?」


    「它到底延伸多長啊……」劫爾說。


    好了,三人直起身體,不再窺探崖底的情況。


    蜥蜴的足跡到這裏就中斷了,肯定是從這裏爬下懸崖的,接下來就看它是往利瑟爾他們眼前左右延伸的這道斷崖的哪一個方向前進了。


    「應該是那邊,有金屬臭味。」


    「原來是往比較狹窄的那一邊去了呀。」


    聽見伊雷文舔著唇角這麽說,利瑟爾他們也幹脆地跟了上去。


    「我有點向往踩在這種崖壁上,然後沙沙沙地滑下去。」


    「為什麽啊……」劫爾說。


    「這樣不是很帥嗎?」


    以劫爾和伊雷文的實力,他們有辦法直接跳下去平安著地,但利瑟爾要的不是那樣。在他心目中,踩著崖壁滑下去是充滿冒險者味的降下斷崖方式第一名,順位以他個人的獨斷和偏見排序。


    「第一次就挑戰這個,對隊長來說太困難了啦。」


    「你應該會直接掉下去吧。」


    利瑟爾想象著自己直立在崖邊不動,然後朝崖底垂直墜落的模樣,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如果要挑戰的話,應該要找坡度更平緩的地方才對。凡事都需要練習,他決定等待下一次機會。


    「喔,找到啦。」


    伊雷文忽然停下腳步,指向懸崖底下位於前方不遠處的位置。


    懸崖底部有隻礦石蜥蜴,正窩在凹凸不平、看起來非常堅硬的巢上睡覺。它的鱗片上有凹凸紋路,就像混雜著礦石的岩脈一樣,看來它的主食應該是崖壁上偶爾能看見的低純度礦石。


    「這床鋪看起來真硬。」


    「礦石、折斷的劍,不知什麽東西的金屬零件……啊,項鏈也在裏麵呢。」


    「原來它就是會把這種東西撿回來喔。」


    三人壓低聲音交談,沿著崖邊往巢穴走近。


    從正上方俯瞰,礦石蜥蜴的體長大約一公尺左右,它正在熟睡中,偶爾晃動一下細長的爪子或尾巴前端。


    「刮壞項鏈就不好了,我們偷偷把東西取走吧。」


    萬一蜥蜴大鬧起來,銳利的爪子四處亂抓也很傷腦筋。


    難得它睡著了,委托內容也不是要求驅除魔物,能簡單了事當然最好,劫爾他們也點頭同意。


    「直接跳下去會被它發現。」劫爾說。


    「那用繩索?」伊雷文說。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呢。」


    「綁在這附近的樹上吧。」劫爾說。


    「大哥你拿著就好啦?」


    「啊?」


    「啊,那我下去。」利瑟爾說。


    「咦……」


    「好啊。」


    「那果然還是大哥抓著繩索比較好!」


    就這樣,詭異的光景誕生了:劫爾站在斷崖邊緣,伸出手臂握著繩索,繩索末端則是綁著腰部被垂吊下去的利瑟爾。


    伊雷文憋笑憋到渾身顫抖,但利瑟爾是認真的。盡管臉上帶著一派輕鬆的微笑,但他認真覺得這是實現委托人的願望最好的手段。順帶一提,劫爾並不怎麽認真。


    「放你下去囉。」


    「好的,麻煩你了。」


    「隊長加油喔!」


    看見伊雷文揮著手這麽說,利瑟爾也揮手回應,接著緩緩降下斷崖。


    這情景真滑稽,劫爾他們懷著一言難盡的心情,低頭看著這一幕。是利瑟爾本人想這麽做的,而且以手段來說也是正確解答,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要是它醒了就換我下去。」伊雷文說。


    「嗯。」


    「喔,停停停,手差不多碰得到了!」


    「這樣差不多吧。」


    「哈哈,它縮成一團欸。」


    利瑟爾非常慎重其事地從礦石蜥蜴的巢裏撈起那條項鏈,然後又被劫爾順暢無阻地拉回懸崖上了。


    平安取回了委托指定的物品,一行人走在返回公會的路上。


    「(不過……)」


    利瑟爾低頭看著擺在掌心的項鏈。


    他們沒有直接與委托人見麵,必要的情報全都是由冒險者公會的職員轉達。聽見詳情時利瑟爾心中也有些臆測,而現在看到的這條項鏈,毫無疑問是以真金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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