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我不開心的時候,跟她說就好了。”  林知繼續說話,手又下意識地捏起掌心的小老虎,“說出來,肚子裏就隻剩下開心的事了。”  聶振宏沒有再阻攔他的動作,任由小朋友捏著掛墜,嘴裏柔聲問,“那說出來之後,知知開心了嗎?”  林知歪著頭想了想,搖頭。  “不想,交朋友了。”  媽媽讓他多交朋友,他試過了,可是他不喜歡。  過了這麽多年,他們還是在笑他。  一點也不讓人開心。  “嗯。不想交咱們就不交。”  聶振宏將手掌放在青年的發頂,揉了揉,“朋友貴精不貴多,咱們有幾個真心的好朋友就夠了。”  林知捏著小老虎的指尖停頓了一下。  聶振宏看見他抬起頭,對著自己問:“宏哥,是好朋友嗎?”  這句話,缺了主語,缺了代詞,但聶振宏還是一下便聽懂了小朋友想表達的意思。  “當然是的。”  他手指穿插過青年柔軟的發絲,在林知的發旋上輕輕撫摸,啞聲道。  “是比好朋友還能更好的…… 朋友。”第52章 長知了  晚飯聶振宏就在對麵的快餐店隨意叫了兩份抄手。他現在不是很想上樓回家,隻想跟小朋友多待一會兒。  “吃這份。”  聶振宏將湯底清一點的碗擺在林知麵前,自己伸手薅過了加辣的那一份。正準備動筷子呢,就見小朋友目露饞味地看著他那碗紅湯上的油潑辣子。  聶振宏有些好笑。  “晚上吃太辣了,小心又上火。”  他們倆都是地道的蓉市人,喜好麻辣。但之前有幾回晚上吃太重口,聶振宏第二天就發現林知臉色不太好,有一次還長了潰瘍,吃飯嘴都不願張,嚇了他一跳。  那之後,聶振宏就注意著控製飲食均衡了。今晚叫抄手,也讓老板多加了一份菜。  “一點點。”  林知舔了舔嘴唇,目光在那焦紅的油辣子上流連了好半天,才抬起頭看向聶振宏,“想吃。”  “……”  被這麽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聶振宏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隻覺得心口被人撓了一下,軟軟的癢。  “那就一點點。”  他用筷子夾了花生米大小的一坨辣子,和在林知的碗裏,才道,“吃吧。”  林知看著碗裏暈開的油花花,滿意了,“嗯!”  十幾個抄手,聶振宏囫圇幾分鍾就吃完了。林知吃的稍慢一些,每一個都放進嘴裏慢慢地嚼,如同他平日裏打量世界的方式一樣,像是在慢吞吞的,又仔仔細細地品味生活的鮮。  與餛飩類似,抄手作為西南這邊的特色小吃,是每家每戶都會做的麵食。  薄薄的四方皮裹上鮮嫩勁道的豬絞肉,用滾燙的熟油淋在辣椒、花椒、胡椒等香料碾勻成的碎末中,裹上少許醋和香油,再澆兩勺高湯做底,撒上蔥末和芝麻,味道已然是麻辣鮮香。  而之所以叫‘老麻’,是因為西南這方的人愛吃麻味,往往等抄手出鍋後,還會再淋上一圈椒香濃鬱的花椒油,聞之食欲大開,食之醇麻爽口,有一種往腦袋頂上鑽的嗆麻感。  “阿——嚏!”  聶振宏正出神地看著小朋友乖巧吃飯的樣子,就瞧見林知忽然聳了聳鼻頭,拿著筷子的手還沒捂上去呢,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  “…… 唔。”  林知努力眨了兩下眼睛,才把衝鼻的麻味給消化了下去。等他掀起眼皮,卻瞧見麵前男人手背上掛了好幾滴油星子。  啊…… 還有他的口水。  林知難得心裏冒出不好意思的情緒,他想去扯紙巾,聶振宏卻先一步抽了兩張紙遞給他。  “慢點吃,先擦擦。”  “哦。”  林知接過,聽話地擦了擦油油的嘴,又擤了一把鼻子,才又去看男人的手背。  “宏哥,也擦。” 手裏還剩一張紙,他主動伸手把自己的‘罪證’擦幹淨了,還想拽聶振宏去洗手池邊洗洗。  “沒事。” 聶振宏卻根本不介意,胳膊往回收到身前,笑著讓林知快吃碗裏的菜。  林知向來不會在這些小事上有什麽不同意見的,他總覺得宏哥說的話都對。  可今天他卻沒立刻動筷——隻因為目光掃到男人擺在胸前的胳膊肘,被一片鐵鏽的紅刺到了。  “流血了!”  他瞪大眼,望向聶振宏。  小倉鼠這一驚,聶振宏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下午那一摔的傷口忘記了處理。  看見那雙黑黑的眼睛裏露出的驚慌,聶振宏連忙將手臂往後縮,同時嘴裏安撫著小朋友,“沒有沒有,早就沒流血了。”  哪料,這回小愣子一點沒有被敷衍住,扔下筷子兩隻手一起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跟前拽。  “是血!”  林知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懸在那片紅的上麵,輕輕碰了碰,又立刻把指腹挪開。  “好痛的。” 他皺起眉。  林知當年退學後,很長一段時間呆在家裏什麽也做不了。  他對那段時期的記憶不是很清晰了,隻記得媽媽帶他看了很多醫生,說他除了認字有問題,還得了什麽病症。  然後家裏就總是會充斥著爸爸媽媽吵架的聲音,日複一日的,讓他不敢開口說話。  曾經對他總是和顏悅色的爸爸好像不相信他是笨蛋,一直試圖強迫他讀書。  林知不願意,有一次被逼狠了,就躲在床上大聲尖叫著抗拒,卻惹來男人的一頓打。林知現在都能回憶起,自己胳膊被硬生生拽著拖下床的感覺。  他身體摔倒在牆邊,腰直接磕到了櫃子的邊角,尖銳的刺痛伴隨著鮮紅的血浸透了他的睡衣。林知嚇得呆愣在原地,直到媽媽把他抱起來,才擋住了那些來自父親的可怕打罵。  好在後來媽媽和那個男人離婚了。  媽媽陪著他,帶他學畫畫,林知發覺周圍逐漸有了顏色,一切才慢慢好了起來。  可如今看到聶振宏胳膊上破皮的傷,林知一下又想起了那種痛。  他抿著唇,死死盯著那片鐵鏽,眉頭皺緊。  “不痛的,真的不痛。”  聶振宏主動抓著小朋友的手指貼上那片傷,“你摸摸,血都幹了,結痂了。”  聶振宏沒想到,林知對他這點小傷反應這麽大。  他心裏感動之餘,又有些竊喜,感覺這傷得還挺值。隻是,看著小鄰居緊張兮兮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那點喜悅有點不值當了。  “那時候被人打了,不是更痛嗎?”  聶振宏忽然想起兩個人初識時,小朋友臉上被人打得青紫,後知後覺心疼起來。他輕輕點了點林知的顴骨,好在現在那裏白白淨淨的,沒留下任何印子。  林知卻搖搖頭,“沒流血,不嚴重。”  “沒流血就不嚴重?” 聶振宏不讚同,“誰說的?”  “媽媽。”  林知老實回答,還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截腰來。  “流血了,很嚴重,” 他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腹部一處深色的皮膚,“會留疤的。”  那是當年他撞到桌角磕傷的地方。  林知說完,目光又移向了聶振宏就抵在桌旁的腳踝。  那裏,也是這樣的吧。  宏哥流血的時候…… 肯定也很痛的。  “不管流不流血,受了傷都要說知道不?”  聶振宏視線被一片白晃了一下眼,才定睛看清了小朋友腰腹上的一小塊疤痕。  他此刻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認認真真叮囑林知,“下次如果有人要打你,你就趕快跑,知道不?躲不過就保護好自己,再打回去。如果不小心受了傷,也要立刻打電話告訴我,記住沒?”  “…… 哦。”  林知點點頭,仰頭反問,“那宏哥呢?”  聶振宏愣了一下,才輕咳道。  “我也會的。盡量不受傷……”  將林知的話在嘴裏過了兩遍後,他咂摸出了一點甜,忍不住道,“受傷了就讓你給我包紮。”  聶振宏伸出自己感覺沒大礙的胳膊,又從旁邊的貨架撈過一個簡易的醫藥箱。裏麵還有些上回沒用完的紗布,他塞進林知手裏,說,“包完,再給我在上麵畫幅畫兒吧。”  “畫了…… 好得快。”  “畫什麽?”  林知一邊拆開紗布,一邊問。  “知知有想畫的嗎?”  聶振宏帶著他將自己傷口消了毒,兩個人的手交疊著,一圈一圈地往胳膊肘上裹紗布。  “唔……”  林知眨了眨眼,垂頭想了好半天,終於在瞥見自己腰上那塊疤的時候靈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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