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這些新鞋墊繡的花樣紋案與市麵上的都有所不同,沒有爛大街,也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往往是她把鞋墊往外一擺,都不用怎麽介紹,就有人上前詢價,轉眼就賣出去了。 無論是小朋友們喜歡的卡通人物,還是年輕人傾向的國風複古,在甘婆婆的一雙巧手之下,都賦予給了鞋墊全新的美好與價值。 同時,也令這門費力又難賺錢的手藝,真正成為了能夠養活甘家婆孫倆的救命稻草。 至此,這一場橫跨了數月,連接著老社區老中青三代的救助活動,才真正的告一段落。 而所有參與到其中的人,都在為甘婆婆和小可可這對祖孫日益趨好的境況感到由衷的高興。 這無關乎大家關係的親疏遠近,也無關乎每個人獻出的愛心多少,而是作為一個尋常的普通老百姓,對於周遭生活和人性發自內心的期待與祝福。第97章 窩囊廢 與此同時,聶振宏家裏的書架上又多了一本雜誌。 這一回,雜誌裏並沒有林知畫的插畫,隻是在其中一篇樸素真摯的文字專訪下方,清晰地刊印著一個認真作畫的年輕人。 年輕的男孩容貌俊秀,側臉分明,盡管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但他對著畫板的眼神卻十分生動。手下不過寥寥幾筆,就在紙樣上繪出了一隻毛絨絨的小貓兒,小貓趴在鞋墊上翹著屁股,憨態可掬,對照著另一張圖片上老人家繡出來活靈活現的成品,令人一看就有想要購買的衝動。 說起來,在何謙送樣刊來的時候,還發生了場令人哭笑不得的對話。 起因是林知不明白為什麽何主編每回都要拿兩本書過來,明明他和宏哥看一本書就夠了。於是他就塞回一本到何謙懷裏,說不用。 何謙也挺莫名,林知便主動解釋道,“一本就夠看。” “哎,沒事,你不讀字可以看圖嘛!” 接觸了這麽幾次,何謙也大概知道林知看不得字兒的毛病,自顧自地理解道,“再怎麽也拍了你的‘玉照’,留著做紀念唄!” “有一本了啊。” 林知說。 “啊,那是給聶老板的,你倆一人一本!” 何謙十分大氣。 林知卻抿起嘴,“不要。” 在何謙不明所以的眼神下,他十分自然地跑到聶振宏身邊一把摟住男人的手臂,向何謙揚起下巴:“我的就是宏哥的!” 他和宏哥都一起親親抱抱睡覺覺了,為什麽還要看兩本一樣的書? 何謙愕然地注視著林知的動作,目光滯了半天,又移向完全任由林知這麽親昵貼上來的聶振宏,這才一拍腦袋,悟了。 “…… 我說你倆,可以啊!” 他點了點聶振宏,“聶老板,不厚道,這麽久也不給我透露一下!” 聶振宏把兜裏久未抽的煙拋給何謙一支,笑道,“這不你也沒問嗎。” “我!” 何謙在肚子裏腹誹了幾句,還是接了煙,“好家夥,這誰能想到你這大隱隱於市的鞋匠,比我這文人騷客還走在時代前沿呢?!” 這話屬實是逗趣了,聶振宏輕笑一聲,“我以前也沒想到。” 人生有意思的地方,不正在於此嗎?當你以為跌落穀底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出現在眼前,而在你未曾留意的偶然間,卻意外邂逅了未來將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何謙自詡為文化人,讀了那麽多書又接觸了各式各樣的藝術家,倒半點沒有因兩個人的性向而大驚小怪。正相反,他看了眼安靜倚在聶振宏旁埋頭翻雜誌的林知,又瞧了眼盡管在補鞋,但注意力和嘴角的笑意都衝著身旁青年的聶振宏,心裏不禁拍了自己一巴掌。 早該能發現的啊! 這藏都藏不住的喜歡樣。 * 華燈初上。 當聶振宏和林知吃完飯,倚在沙發上為小朋友細細品讀何謙送來的樣刊時,在城市的另外一處角落,同樣有一家人看到了這本雜誌。 那是西邊的一處中檔小區。小區自建成也十幾年了,在當年一度也是這片區的樓王,要花不少錢才能買到,裏麵住的大多是生意人。隻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這裏漸漸沒了氣派,有錢的人都搬去更有錢的地方了,沒錢的也越來越沒錢。到如今,住在這裏的大多是為了孩子讀書方便而租買的一家三口,周圍的設施和裝修也都變得又舊又尋常。 在這座小區某棟樓一間普通的兩室一廳房子裏,家裏的女主人正在客廳裏一邊看電視一邊塗指甲。而她九歲的兒子借著餐桌頂上的光源,正咬著筆杆做作業。 當時鍾走到了七點,家裏的男主人終於回來了。他微駝著背,手裏拎著一個沉重的公文包,透過他難看的臉色和皮膚紋路,依稀還能看出他年輕時的帥氣模樣。 “喲,回來了?”女人撩起眼皮看了眼他便繼續低頭塗指甲,反倒是男人 “啪” 地一聲將公文包扔到茶幾上,麵色慍怒,“又沒做飯?!” “倒是要有錢買米下鍋啊!” 那女人半點不怕他,譏諷地勾起嘴角,“你不是說今天能找老板拿到欠款嗎?” 她說著就將塗著玫紅指甲的手一攤,“錢拿來啊!我還打算給我們耀祖買隻土雞燉湯補腦呢!” 被叫到名字的小男孩從作業本裏抬起頭,吸溜著口水問,“媽媽,今晚吃雞嗎?” 他抹了一把鼻涕,一邊將手指悄悄蹭在衣服上,一邊捂住肚皮。天都黑了,他好餓。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那男人不知道是被女人還是兒子的話給刺激到了,一個跨步就跨到餐桌旁,一巴掌往男孩後腦勺呼過去,“上次考試三門課你兩門都不及格!還好意思吃?!我看你書都念到肚子裏去了!” “啊!爸爸別打!” 小男孩立刻抱起頭習慣性地蹲到了餐桌下麵躲起來,看樣子像是被打怕了。 “喂!姓林的!你還是不是個男的?成天隻知道往老婆孩子身上撒氣?!” 那女人見狀撿起男人摔下的包就往他背上砸,一邊砸一邊罵,“耀祖才多大?考差一點又怎麽了?你以為你智商一百八嗎?憑什麽要求你兒子要考清華北大?” “那他也不能隻考個四十分啊?!” 那男人轉身就和女人扭打在一起,看樣子兩個人也不是第一次幹架了,“老大那字都讀不懂的,當年這個歲數也能考及格!” “嗬!你說林知?” 那女人死命踹了男人一腳,譏笑道,“你這個把親生兒子都逼出家門的人好意思提他?我都替他嫌棄你!人家那是死了的媽養得好,關你屁事?!” 看著男人憋憤的臉,女人心裏舒坦多了,恨不得再刺他一刺。雖然她也不喜歡那個傻不愣登的男孩,但還是從兒子書包裏翻出一本刊物揮了揮,解氣道,“你自己瞧瞧!人家現在都上雜誌了,還能靠畫畫掙錢!不比你一個中年破產的老男人過得好?!” “當初咱倆扯證的時候你怎麽說的?啊?還讓我過富太太的日子!我呸!老娘真是倒了二十年的血黴才被你誑!要錢,錢沒有,兒子,兒子不管,連個房子都蹭自己前妻的,你個窩囊廢!” 那男人本來隻是搶過女人手裏的雜誌翻看,他越看眼睛越紅,而伴隨著女人越來越尖利的叫罵聲,他眼裏的追憶與後悔立刻被胸中的狂躁憤怒所掩蓋,一把抓住女人的頭發往桌子上砸去。 “啊——!” “嘭——哐——” “混蛋!啊——你再打?我要報警!老娘不和你過了!” 盡管隔著防盜門,女人和男人的吵打聲也清晰地傳到了樓道中。住在兩人對門的是一對退休老夫妻,兩人吃了晚飯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這聲響不禁對視著搖了搖頭。 “這家孩子可真造孽!” “誰說不是呢。前些年我還以為小許苦盡甘來了,帶著兒子倆人小日子也做不錯。沒想到她人一走,那不是東西的男的又回來了。” “也不知道小許那自閉的兒子現在被趕去哪了?要這麽下去啊,我看現在他們家現在這小孩兒早晚也要遭一樣的罪!” “算了算了,咱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管不了。” “放心,老天看著呢,該遭報應的早晚會遭報應的。” “是啊,聽說他回來就是因為做生意破產了,活該!現在看樣子也沒掙到錢,等這再娶的老婆兒子都跑了,看他一個人咋過!” “我咋記得這房子也是小許名下的?該是留給她兒子的吧?” “那孩子不愛說話,怕是搶不過也打不過他這爸。而且人現在厚臉皮住下來,你還能趕人走?” “咋不行了?找個鎖匠換個鎖不就完事兒了?!”第98章 趕出來 作者有話說:老聶:摩拳擦掌準備去換鎖。 吱吱:我有宏哥了!(撲倒) 老聶:算了,寶貝這麽可愛,還是把我倆先給鎖上吧。 “小傻子,你換個鎖不就完了?” 城市的另一頭,聶振宏也在對林知說著同樣的話。 天氣轉涼了,聶振宏考慮到最近小朋友都擠在他這睡覺,就說下樓把林知厚些的衣服都拿上來。畢竟四舍五入兩個人也算同居了,他也想趁著年底的購物節給小戀人置辦些缺的日用品,順便把家裏填充一番,將那些以前都不在意,如今卻能提高兩人幸福指數的物件都買上。 然而,等聶振宏從林知衣櫃裏隻翻出寥寥幾件的毛衣後,他忍不住問小朋友,那些以前穿的衣物都去哪了? 盡管林媽媽不在了,但聶振宏依舊能時常聽到林知提起她。有時候是吃到一道熟悉的菜,有時候是在電視裏看見曾經去過的地方,有時候是聽到記憶中熟悉的詞句,他的小朋友並沒有對媽媽的離開諱莫如深,反而用另一種方式,在不斷地記住自己最愛的人。 也是因此,聶振宏很清楚的知道林媽媽有多愛兒子,這樣一個母親,是不可能會讓自家寶貝在冬天凍著冷著的。 作為一個曾經的直男,聶振宏平日裏還真的沒有太過在意小朋友的穿著,但現在他回想起來,小朋友的衣物好像就那麽幾件翻來覆去的穿。也許是當初搬過來的時候太過匆忙忘了,又亦或是…… 根本沒有機會帶走? 這肯定就涉及到林知一些不算愉悅的記憶了。 聶振宏之前從沒有主動問過,就是怕不小心觸及林知不好的回憶。但如今他卻敢拋開這些顧慮問出口了,因為他相信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也相信自己能夠處理好小戀人的情緒和不安。 於是在入睡之前,聶振宏就聽他家小愣子慢吞吞地給他講述了一段令他氣憤又火大的,關於林父的故事。 當年,在發現兒子的病症後,林知的媽媽許茹一直在為孩子治病奔波,同時也沒有忘了家中的裏裏外外。但作為一家之主的林父卻絲毫沒有擔起應有的責任,反而責怪起林母沒有早日發現孩子的異狀,如今這種花錢都治不好的心理疾病肯定會跟隨林知一生,簡直給他丟臉。 林母本來為了家庭,甘願忍受丈夫的責罵甚至毆打,但當她發現男人已經開始將怒氣發泄到自己兒子身上後,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使她強硬了起來,拿著驗傷報告和男人果斷離了婚。 那之後,男人淨身出戶,房子歸了母子倆。因為林父那時做著生意,身家頗豐,所以也不在乎那一套舊房子,轉身便重新找了一個漂亮的對象,後來二婚,也生了個看上去一切正常的孩子。 這些都是林知斷斷續續聽媽媽說的,他其實在爸爸媽媽離婚後,就沒有再見過那個男人。直到媽媽去世,他小姨幫著他一起操辦了媽媽的後事,又因為擔心他一個人沒法生活,擅自做主聯係了林父。 在林知小姨心裏,總覺得血濃於水,一家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林知怎麽說也是那男人的兒子,如今沒了媽,至少還有爹能照看一下。但林知的小姨卻忽略了林知到底想不想要這樣的‘照看與關懷’。 當小姨找上林父時,那男人正因為投資失敗而發愁去處。他前些年做生意賺的錢連同房子都被法院查封抵押了,於是他順勢就帶著妻兒搬進了林知家。 鳩占鵲巢,無外乎如是了。但在林父看來,這套房子當年本來就是他買的,就算離婚分給前妻了也有他的一份財產在,所以住得理所應當。 而林知記憶中本就還殘留著幼年對父親這個角色的恐懼,加之他嘴笨不會說話,隻能盡可能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裏,將房子的其他空間全部留給了那一家三口。 可林父二婚的妻子也不是好相與的。女人從林父那裏早就聽說過林知的病,後來在林知家裏住了一段時間後更是看透了林知的性格,幾乎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地將原本充滿著許茹氣息的房子一點點改造成她想要的模樣,一點沒有顧忌林知。更有甚者,她一邊用著許茹的東西,一邊還嫌棄她的窮酸差品味。 當林知聽到她一次次貶低自己的母親後,終於忍不住了。 他推了一把女人,然後從自己房間裏拖出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箱,一個人逃出了那個完全充斥滿他討厭顏色的家。 林知是在媽媽病床前,才知道媽媽還有一套房子的。 媽媽說,那是為他準備的婚房。一直偷偷藏著的,誰都不知道,誰都搶不走。 林知那時候還不懂什麽叫婚房,媽媽隻是笑著把鑰匙交給他,告訴他以後如果沒錢了,可以把房子賣了,換成錢存到銀行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後來,等林知從家裏跑出來後,腦袋空空,他隻能循著記憶裏媽媽的話,找到了這棟位於機車廠老社區裏的房子。 在二樓,不高,屋外還有許多好看的花從樓上垂下來。 像是春天的顏色。 這套房子裏盡管不像以前的家那樣滿滿當當什麽都有,但是足夠他住了。而且林知還發現,媽媽在其中一間屋子裏放滿了畫。那麽多那麽多他畫的畫,裏麵也有他的媽媽在呢。 林知心滿意足地想,他又能和媽媽住一起了。 “所以那個房子,你就留給那個男人一家了?” 聶振宏聽完整個故事,又心疼,又氣憤。他恨不得立刻跑去那個混賬男人麵前狠狠揍他一頓,但最終卻隻是暗中捏緊了拳頭,然後張開手臂抱緊了身旁的小朋友,在他頭頂輕輕親吻。 “唔。” 林知蹭了蹭男人的臉頰,含混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