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走廊相比之下很是熱鬧,腳步聲嬉鬧聲不斷,不過這些都一麵白牆阻隔開,聽起來就顯得遙遠,唯有這間宿舍仿若無人般靜悄悄的。 莊嚴的鼻子擠壓著楚沉的,兩人舌尖糾纏,青澀而又迷亂地交換了一個炙熱綿長的吻。 …… 兩人在楚沉的舍友回來之前出了門,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蔡迎港捧著兩盒冷透了的外賣遺憾道:“不然還是重新叫吧?” 莊嚴掏出手機問楚沉,“你想吃什麽?” 楚沉對吃的並不挑,隨口說了句隨便,就坐在位子上默默做起了題,結果題目都沒讀完就被人點了名。 那人是別班的,看著臉生,抱著本書站在一班門口探頭探腦好半天才張口:“誰是楚沉,政教處有人找。” “政教處?誰找他呀?”蔡迎港問。 “政教處的張主任。”那人說。 “張主任找他幹嘛呀?”蔡迎港又問。 “我不知道啊,我就負責傳個話,你速度快點哈,張主任在辦公室等你呢。”那人說完轉身走了。 “張主任找你幹嘛?”周帝澤拍拍楚沉的胳膊,“莫非是說那什麽優秀學生的事兒?” 楚沉搖搖頭。 “優秀學生的名額不是早就定下來了嗎?”莊嚴說。 “我聽說,我隻是聽說哈,你們也聽聽就過,別往心裏去。”周帝澤小心地看了眼周圍,然後捂著嘴小聲說,“上午我不是去了趟辦公室嗎,正巧撞見三班有學生家長在那兒鬧,具體的我也沒聽全,大概就是他兒子考了第四,還是想爭一下優秀學生的名額。” 莊嚴垮了臉,“這怎麽行,優秀學生的評定條件是學校定的,第四名沒有就是沒有。” 見楚沉起身要走,他連忙拉著人手腕,“你一個人行嗎,要不要我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楚沉掙開手,“先看看是什麽事。” 政教處所在的大樓離博學樓有點距離,楚沉在夜色裏穿過一條條小道,走到政教處喊了聲報告。 張主任在辦公桌後探頭望著門外,“是楚沉啊,快進來坐。” 作為一個校領導,他這話講的著實過於客氣,楚沉皺了皺眉,一進去才發現沙發上還坐了兩個人。 那兩人是一男一女,楚沉暗猜他倆應該是一對夫妻,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男的微胖,女的個子有點縮,長得倒是慈眉善目,見他進來還露了個笑臉,往旁邊挪了挪給他留了足夠的空位。 楚沉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座位,站在門口沒有動。 張主任從辦公桌上起來,率先打破沉靜,“那個,楚沉呐,先過來坐,聽話。”說著按著楚沉的肩,讓他坐下。 楚沉沒有掙紮,他隻是看向張主任,“請問找我有什麽事。” 張主任大名張正元,是政教處的主任,和袁大頭不同,這個張主任持的是個神秘人設,除了在周一例行國旗下講話,或學校舉行什麽大型活動的時候出現一下以外,平時很少公開露麵,即便出現,也常常是溫吞和藹的形象。 楚沉對這個主任印象不深,卻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的笑容很刺眼,油膩且虛偽。 果不其然,接下來這個主任的話直接就印證了他的直覺。 張正元擺出他慣常的和藹姿態,“是這樣的,前幾天省裏給了咱們學校三個優秀學生的名額,起先呢我們是決定以半期考試的成績來作為一個評定標準,但今天我們再次討論了一下這個問題,一致認定,單以學習成績來評定好學生的標準,著實是不妥。” “這不,”他指了指沙發上的那對夫妻,“今天早上就有學生家長找到學校來表示不滿了,這省級優秀學生,自然是應該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嘛,哪兒能單看成績呢,你說是吧?” 他這話明顯是在甩鍋,那對夫妻心裏不爽,但沒表現出來,那男的擺擺手說,“哎,主任你這話說的,這不滿的也不光是我們家呀,好多家長都有疑慮,我們家隻是做了個代表。” 話已至此,叫楚沉過來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楚沉聽完,麵無表情地與三人無聲對峙。 辦公室裏陷入了沉默,張正元尚且能心平氣和地等待他作回應,那對夫妻麵上有些急,不知用了多大的勁才保持著表麵的平靜。 牆上的時鍾指向七點,晚自習開始的鈴聲適時響起,楚沉這才張口,他雙眼緊緊盯著張正元,“一致認定?和誰一致?” 省級優秀學生享有提前招生的資格,這個是敞開了透明的,誰都知道的“潛規則”。 本來已經決定的事情,怎麽可能輕易反悔,學校這麽多領導,不說個個老奸巨猾,多年教學經驗總該有,難道一開始拍板下決定的時候都沒預料過後果嗎? 退一步講,一所學校這麽多學生,名額就隻有三個,不管怎麽選都會有人不滿意,這些校領導心裏肯定門清,現在又在這裏裝什麽無辜,這分明是看他背景淺,逮著他捋呢。 那男的看出他心有怒氣,安撫道:“小同學,你也別生氣,我們沒有別的意思。我聽說你住在福利院是吧,你看,如果你願意把這個名額讓出來,我們家可以滿足你一些物質上的需求。” “優秀學生名額就三個,名單也擺在那兒,你們再不滿也沒用。”楚沉惡心至極,懶得再虛與委蛇,“我不會讓步的。”第54章 楚沉從辦公室出來,剛走沒兩步就撞見了神色略顯倉皇的莊嚴。 莊嚴見他臉色不太好看,撓了撓脖子,擠出一個笑來,“你沒事吧?他們叫你過來做什麽?” 他是跟在楚沉後麵來的,在外頭站了有一會兒了。 “沒事。”楚沉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並不意外他的出現。 “是不是關於優秀學生名額的事?”莊嚴說出自己的猜測,“那個第四名想把你擠下去?” 楚沉沒說話,倒是莊嚴急了,“你說話呀!” “是或不是,都和你沒關係。”楚沉僵持半天終於動了嘴,說完沒再停留,徑自繞過他下樓梯。 莊嚴心裏一下有點不服,正要跟上去,就聽身後的辦公室傳來幾聲笑,緊接著是一些聽不太清的對話,隱約可聽見兩句姿態低微,溜須拍馬的話語。 他愣了一下,心中的猜測有了計較,他沒多聽,加速下了樓梯,剛出大樓,沒特意找,一眼就在花壇邊見到了楚沉疾步匆匆的背影。 晚自習的鈴已經響過第二次,這條小路除了他倆的腳步聲外就隻剩夜風穿過樹梢的沙沙聲,這是一條回博學樓的捷徑,路有些繞,花草綠植甚多,因為是小路,所以沒有安路燈,隻每隔幾米能看見某棵樹上綁著一顆綠色節能燈。 莊嚴快走幾步,借著黑暗的掩護,嚐試著牽起了楚沉的手,兩雙微涼的手貼在一起,手指錯位勾纏,楚沉步子頓了一下,莊嚴屏著呼吸等待他的反應。 楚沉沒多大反應,既沒有掙開,也沒有回握,他麵色如常地往前,到了博學樓才縮著手指掙脫出去。 莊嚴心裏鬆了口氣,他們下午才接過吻,如今還牽了手,他以為楚沉是真的接受了,至少是不排斥兩人之間的親密行為了,可惜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他們之間的相處還是和以前一樣,莊嚴刻意去逗,楚沉偶爾會回應,大多數時候都不作回應,除此之外,又比以前多了一些隱秘的,親昵的肢體接觸,可莊嚴還是迷惑了。 在兩人親密時,楚沉按部就班,給出的熱情簡直都要讓莊嚴以為他倆是一對真正的,熱戀中的情侶,可這份熱情又帶著說不出的表演性質,好像和莊嚴親密隻是一個需要完成的特定任務,轉臉表情就能換,莊嚴能明顯察覺到他不願意,他不快樂。 而在親密之外,楚沉的冷漠又像是另一個極端,在這樣的冷漠下,楚沉不必再戴著熱情的麵具,連看他一眼都像是帶著銳利的刀子。 這種兩極分化如此嚴重的狀態下,莊嚴根本無法把握他的態度,心裏惴惴不安七上八下。 他總覺得楚沉似乎是恨他的,也終於明白這份親密的表象有多虛假易碎,然而他又實在沒有辦法放手,隻要楚沉不出手打破這個表象,他願意沉溺其中,即便夜裏隻能抱著一長串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入睡,也甘之如殆。 這樣焦躁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直到又一個周一的下午,政教處貼出了優秀學生的評選投票通知。 投票方式也簡單,半期考進入年級前十的都有資格參與評選,校官網會在周二中午發起匿名投票,評選結果在周三公布。 這則通知一經發布,整個高二就掀起了一陣小範圍的討論和唏噓。 一是因為這優秀學生的評定標準,早在很久之前就有學生從各個途徑聽說過,在先入為主的情況下,突然告知要投票評選,讓原本毫不沾邊的同學們一下就有了參與感,於是投票要投哪三位的話題迅速成了各班的熱議。 而這唏噓,則單純是針對楚沉一個了。 你說這原本聽說的是考進前三名就有名額,這突然就改了規則,莫不是校領導也知道了楚沉私下那些傳聞,默認這個人配不上這個名額? 這個推測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確實,誰見過因為打架被人捅了而留級的省級優秀學生呢?把好朋友害到坐牢的優秀學生?中考市狀元又如何,半期考第六又如何,人品不行腦子再好也不過是個危害社會的毒瘤罷了。 人多嘴雜,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一直很快。人們總是試圖扮演清醒者的角色,自覺看破世間一切百態,對於他人的好事壞事總要摻進一腳,附和與自己觀點相同的,鄙視背道相馳的,而盡管觀點如此之多,如此不同,自己是這其間唯一的決裁者,隻需認定自己認定的,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對他人的人生指手畫腳。 “這下完了,投票評選的話,楚沉可就危險了。”周帝澤刷著官網的通知,嘟囔道:“這怎麽突然就改規則了啊,上星期喬幫主還說楚沉穩了呢。” 餘呂說,“咱班進前十的有四個,估計咱班這四十來票,楚沉拿到的希望也不大。” 雖然這話說得難聽,事實卻的確如此。楚沉的口碑和人緣毋庸置疑的差,即使這些傳聞是那麽的不合情理和莫名其妙。 “我可以把三票都投給楚沉哥,”方文淇憂心地說,“我還可以去拉票。” 莊嚴看到通知的時候差點把手機給砸了。 “那天張正元找你去辦公室到底說了什麽?”他掰過楚沉的肩,死死盯著他。 楚沉回過身,平淡不驚地回看著他,語氣毫無起伏地說:“他們要給我錢,讓我讓出名額,我沒答應。” “我去他媽的,我就猜到事情沒那麽簡單,這個政教處的張正元是個見錢眼開的勢利眼,他肯定是收錢了,操,真他媽惡心!”莊嚴一腳蹬歪了桌子,嚇旁邊的餘呂一大跳。 十九中是普高,校領導的配置自然是從基礎開始就低於重點學校,更何況,像這類心照不宣的潛規則比比皆是,哪管你是重點還是普高,但像張正元這種拿錢辦事,還明目張膽擺在學生眼前的,到底是少數。 楚沉靜靜地看他發泄完,眼中閃爍著諱莫如深的光,片刻後手指戳戳手機屏幕,退出通知界麵,站起身,把手機放進外套。 莊嚴飛快瞥了眼時間,還有兩分鍾上課,於是抬頭問:“你去哪兒?” 楚沉居高臨下地凝視他一眼,沒回反問:“你為什麽這麽生氣,你和他們有區別嗎?” 莊嚴大腦“嗡”地響了一聲,然後亂作一團,頓時就找不到話說了。 如果之前還隻是猜測,那現在他敢確定,楚沉是真的恨他。 …… 楚沉剛踏進政教處大樓,上課鈴就響了,不過他管不了這麽多,上到三樓後直走到第三個房間門口,他正準備喊報告,就聽屋裏傳來好幾個人混雜談話的聲音,他後撤了一步,想了想,拿出手機點開了錄音。 他聽到張正元笑意滿滿地說,“你們就放心吧,就算王小龍同學的票數進不了前三,我也可以在後台修改數據,確保他能拿到名額。” 另一個男聲道:“那這事就全部拜托你了,都怪我這兒子不爭氣,下回還不給我考進前三去,別害你老子丟人。” “知道了。”這回說話的是比較稚嫩的變聲期少年音,聽起來有點啞,楚沉猜這應該就是那個王小龍。 王小龍說,“我也不算丟人吧,那個姓楚的才丟人,我們班全班沒一個要投他的,有的人寧願棄權也不投給他。” 男聲笑說:“那小孩看起來就挺狂,不像個有教養的,這待遇啊能猜到。” “他人品挺差的,我還聽說他是個孤兒,估計是沒媽教吧。”王小龍小聲道。 接下來的楚沉沒再聽,他扭身下樓,守在政教處大樓樓下的一棵大樹後麵守株待兔,所幸他沒等太久,沒兩分鍾就等到了兩個人,一個身材略顯臃腫的小矮個,還有一個是那天他在政教處見過的那個男人。 他等兩人走了一段距離後跟過去,沒走多遠那男人就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去,矮個子則直奔博學樓的方向。 楚沉默默跟在矮個子後麵,等到了博學樓樓腳,他立即脫下校服外套,三兩步上前蓋住那矮個子的頭,然後拚了命地拖著人繞去了博學樓後方。第55章 礙於現在是上課時間,整座校園都籠罩在靜謐裏,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很容易就能引起注意,楚沉飛快觀察四周,拖著人鑽進了博學樓後方的林蔭之中。 王小龍嗚嗚地呻吟、掙紮個不停,他的頭被衣服蒙著,眼睛看不見,隻得揮舞雙手四處亂抓,指甲摳進楚沉光裸的手臂,摳起皮肉,劃下數道觸目的紅痕。 楚沉小臂青筋微繃,勾臂勒緊王小龍的脖子阻止對方發出聲音。 他的眼眸漆亮無比,裏麵盛滿了決絕狠厲,麵上卻毫無波瀾,連眉毛都沒皺起分毫。王小龍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呻吟越發微弱,直至雙手都無力地垂下了,他才決然地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