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成熟時》作者:不存在的荷德森/秦三見 鄉土文學(bushi) 原創小說 - 現代 - bl - 中篇 - he - 年下 微博@秦三見第1章 林緒看過一部電視劇,叫《百年酒館》,他很喜歡,印象深刻,尤其是裏麵的那句話:當一個人在掙紮,那意味著他很強大,因為弱者不會掙紮,他們直接就死掉了。 他就是那個早早死掉的弱者。 不過,他這個弱者最近也被迫卷入了一場“戰役”中,這讓他煩躁、惱怒、暴跳如雷,猶如死了千年卻突然詐屍,本以為自己那凶殘蠻橫的模樣能震懾住試圖侵入他寂靜生活的入侵者,卻發現,那些人絲毫不畏懼他,甚至還站在牆頭上大笑。 林緒說:“等著,我挨個宰了你們這些兔崽子!” 林緒搬到鄉下已經三年,他等了三年。 三年前,全家人都死於意外一起由他產生的意外,但偏偏,他這個始作俑者苟活了下來。 那時候林緒想:我也死去吧。 但當他真的準備自我了斷時,突然發現,自己往前一步去了陰間沒臉麵對家人,往後一步活著沒膽麵對人間。 死也不是,活也不是。 林緒思忖良久,決定當個活死人。 他收拾家人遺物的時候看見他爸年輕時寫給他媽的情書,在那封泛了黃的信紙上,他爸寫:我想,等我們老了,帶你回去老家,就守著你最喜歡的院子,死了也埋在裏麵。 林緒他爸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開始計劃自己死後的世界,他要埋在老家的院子裏,跟林緒他媽一起。 除此之外,他還要一棵蘋果樹,果樹得種在他們的墳上。 他說林緒媽最喜歡吃蘋果,種棵果樹,去到黃泉路也不怕。 後來林緒就真的帶著他們的骨灰千轉萬轉回了老家。 林緒從沒來過這裏。 他出生在城市,生長在城市,那個時候,他的爺爺奶奶都已經去世,這老房子早就空了,連林緒爸媽都幾乎沒回來過。 房子成了危房,林緒拿出自己所有的存款找人重新蓋了一間。 蓋房、修整院子、埋骨灰,最後種樹。 林緒對種蘋果樹這件事一竅不通,幹起活來也笨手笨腳。 偏遠的小鄉村,留在這裏的農戶都已經沒多少。 年輕人都走出去了,上學或者打工,剩下一些出不去的或者沒想要出去的,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喝閑逛,然後到新來的這個年輕男人家門口看熱鬧。 林緒覺得自己仿佛成了動物園裏新來的猴子,變著花樣地給大家表演節目。 鄉下的左鄰右裏都熱情得很,不像城市裏的人那麽懂得“邊界感”的重要性,林緒剛一搬來,就好多人來搭話。 可他像個啞巴。 後來所有人都說:“新搬來那個小夥兒是個啞巴。” 人人走過他家門前都會感歎一句“可惜了”,但依舊有人來說媒,說姑娘看上了他,不介意他是個啞巴。 這下,林緒又開始裝聾子了。 他就這樣日複一日地坐在院子裏看他的蘋果樹。 死了一棵,重新種。 又死了,再種。 種到第三年,蘋果樹終於開花了。 林緒的蘋果樹開花那天,他跪在院子裏朝著果樹磕頭,磕得額頭破了皮、流了血,他也不覺得疼。 那天之後,林緒就等著秋天,等著它結果,它結了果,他媽就有蘋果吃了。 因為林緒舉止孤僻又略顯怪異,從來不跟人接觸,甚至很少會走出院子,逐漸的,村裏的人都叫他怪人,城裏來的種蘋果樹的怪人。 林緒對一切都充耳不聞,他隻等著果樹成熟。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蘋果樹結了果子,通紅的漂亮的大蘋果。 他興奮到跪在果樹前麵大哭不止,覺得等了三年,他終於讓他媽吃到了自己種的蘋果。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竟然看見三個瘦得跟竹竿似的髒小子已經越過他家院子的圍牆,在攀爬他心愛的果樹。 林緒突然之間像是被引爆的手榴彈,衝過去,抄起鐵鍬就打。 那幾個小子反應極快,跳下來就跑,跳上高高的圍牆時還在朝著他做鬼臉,惡劣地嬉皮笑臉說:“略略略,晚上我們還過來!”第2章 林緒過去從來不是凶神惡煞的人,見過他的人都說他和善斯文。 但人總是會變的。 他骨子裏就不是熱情的人,人生遭遇重大變故,身上背著化不開的罪,又自我封閉三年多,早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額頭青筋暴起,死死地抓著鐵鍬,對牆頭上的那幾個臭小子怒目而視卻完全沒能讓他們對自己產生畏懼之心。 林緒彎腰,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他們的方向丟,那幾個孩子跑得快,石頭打在磚牆上,又滾落回院子裏。 至少現在重歸安靜了。 林緒咬緊牙關,深呼吸來調整自己的心情。 他轉頭看向自己心愛的蘋果樹,卻突然發現,還有一個人蹲在果樹旁的牆頭上。 那是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男孩,黑黑瘦瘦的,臉還擦破了皮。已經快要入秋,對方卻還穿著單薄的上衣,不合身又老氣。 “滾。”林緒對他說。 那男孩蹲在那裏衝著林緒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很讓林緒惱怒。 他說:“他們說晚上還來。” 林緒死盯著他,沒說話。 “你給我五塊錢,我幫你守一晚上。”那男孩說,“我打得過他們。” 林緒不知道他們都是哪來的小王八蛋,哪個都讓他煩。 他又去撿了石頭,毫不留情地朝著牆頭上蹲著的人丟了過去,那人隻一側身就躲過了,然後笑林緒:“你打得也太不準了!” 林緒生了氣,拿著鐵鍬就朝著那邊走過去。 男孩終於站起來,林緒看見他褲子也是破的。 褲腿磨得起了毛邊,膝蓋直接缺了一塊,就像是流浪的乞丐。 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麽乞丐,這家夥是村裏有名的小混混,到處惹是生非,沒人管。 至於為什麽沒人管,林緒不知道,也不關心。 林緒的鐵鍬還沒揮起來,那混混已經跳下牆頭離開了,走前還跟林緒說:“實在不行,你管我頓飯也可以。” 林緒隻是讓他快滾,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那小子走了,還順手摘了林緒一個蘋果。 林緒恨得牙都快咬碎了,直接打電話找人來把院子圍牆又加高了。 不僅加高了,還在最上麵加了刺的鐵絲網,隻可惜,時間太緊,隻來得及做好靠近果樹那一側的牆。 到了晚上,林緒一直坐在院子裏。 秋天一到,夜晚溫度驟降。 蘋果樹下,他裹著大衣,坐在木椅上,鐵鍬就放在旁邊。 八點。 九點。 十點。 他聽見鬧哄哄的聲音,幾個頑劣的少年朝著這邊來了。 林緒如臨大敵,起身拿上鐵鍬準備迎戰。 然而,那幾個臭小子這一次並沒能爬上牆頭來,甚至看都沒機會看一眼林緒家的蘋果樹。 他聽見牆的那邊有人在說話,然後是打鬥聲。 原來,那個乞丐似的小混混早早蹲守在他家院子外麵,那幾個小子一來就被他攔住了。 那家夥把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一邊,以一敵三,打得熱烈。 林緒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著,不出聲,不阻攔,就好像整件事都與他無關。 那小混混倒是沒說錯,他一個把那三個給打跑了。 那三個小子跑走的時候,這家夥還嬉笑著說:“以後來一次我打一次!” 他以為那幾個人滑稽,殊不知,自己也挺滑稽的。 林緒說:“你鞋甩丟了。” 他聽見林緒的聲音,轉了好幾圈才看見自己那隻又髒又破的布鞋,那鞋就在林緒腳邊。 “你給我拿過來唄!” 林緒理都沒理他,回了院子,鎖了門。 麵對這樣的林緒,那男孩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無奈地笑了,然後他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光著,踩在冰涼的地上,重新找回了自己打架時甩出去的那隻鞋。 穿好鞋,他回去拿起放在旁邊大石頭上的半個蘋果,一邊吃,一邊爬上了林緒家的院牆。 林緒依舊坐在蘋果樹下,像個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