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暗,也很靜,林緒隻聽得到那家夥的聲音。 他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等回魂的時候,緩緩抬手,冰涼的手輕撫著被碰過的脖頸。 林緒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隻是覺得可笑。 那個混小子可笑,他自己也可笑。 當下發生的事情可笑,他的生命也可笑。 林緒用力地蹭脖子,生生蹭出了紅印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越是蹭,那裏就越是滾燙。 不對,滾燙的並不隻是被碰過的脖頸,那團火從被親過的地方一路已經燒到了他的心髒。 林緒對那個男孩沒有任何興趣,甚至不願意跟他再有一丁點的交集。 可是在這個陰冷的夜晚,他感覺自己久違的跟另一個鮮活的生命體相撞了。 就像死屍被活人擁抱,盡管沒有活過來的可能,但冰涼的肌膚也被沾染了一點點溫度。 他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過了會兒,回到院子裏,將大門反鎖,希望那人不要再來了。第8章 林緒在家悶了三天,別說大門了,他連屋門都沒出。 入秋了,家裏冷,他稀裏糊塗就感冒了,裹著被子坐在窗邊發呆。 等到感冒稍微好點,發現家裏食材幾乎沒剩什麽,即便沒有胃口也得出去一趟了。 村裏買菜不方便,很多人家都是自己種,收獲之後屯著秋冬也有可吃的。 但林緒沒有,他隻有一棵蘋果樹,所以,每個月他都定期去一趟縣城。 他出門的時候,發現陽光很好,秋高氣爽藍天白雲。 可他的心還是沉的,莫名其妙。 自從那個晚上之後,他始終有種在墜落的感覺。 就好像,他一直漂浮在水麵上,水性不好的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去維持這樣的平衡,但突然,有水草纏住了他的腳踝,他隻是嗆了一口水又回到水麵,可這一口水也足以影響到他。 那水草是誰,不言而喻。 林緒往外走,打開院子的大門。 陽光照在身上,秋天的太陽怎麽都沒法讓人暖和起來。 “你幹啥去?” 突然有人躥出來,林緒嚇了一跳。 眼前,“水草”竟然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人好像也清洗過了,之前髒兮兮的臭小子變得精神了不少。 林緒往後退,盡可能跟他保持距離。 “這幾天你都沒出來。” 林緒不說話,鎖好院子門後緊貼著牆根往村子外麵走。 他悶頭走,目不斜視,“水草”就跟著他,一直在笑。 快到村口的時候,那人又開了口:“你要出去?” 林緒不說話,又加快了腳步。 “我有錢了,十塊。”跟著他的人不停地絮叨著,“你啥時候回來?給我煮麵吃。” 林緒終於不耐煩了,他站住腳步冷著臉看向對方。 “想吃麵找別人去。”林緒說,“別來煩我。” 喜笑顏開的男孩因為他的冷臉和斥責收斂了笑容,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林緒不管他,繼續往前走。 那男孩就在兩米外的地方跟著他,一直到林緒上了通往縣城的車。 車上人很多,很擠,林緒站在最後麵,一扭頭就透過車窗看見了杵在那裏目送他離開的人。 莫名其妙。 真是莫名其妙。 林緒盯著那人看,腦子裏湧現的是前幾天那個黑咕隆咚的夜晚,還有冰涼的嘴唇貼在他脖頸上的感覺。 林緒深呼吸,收回視線看向別處。 他已經因為經受不住誘惑遭到了報應,如果再來一次,他就真不配做人了。 林緒在縣城逗留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回來。 他買了一些容易保存的食材,還有點生活用品。 最後一趟從縣城回村裏的車,他依舊站了一路,擠了一路。 下車後,他提著兩個巨大的袋子,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樹根底下的人。 那人朝他跑過來,幫他拎袋子。 “我不會給你煮麵。” “哦。” 林緒試圖從他手裏奪回自己的袋子,但顯然那人比他靈敏得多。 從村口往回走,這一路上兩個人都再沒說話,林緒很煩躁,也有很多疑問。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林緒看見之前打過架的那幾個小流氓又在附近晃悠,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村裏的小路很窄,又黑漆漆的。 但即便這樣,那些人也還是看到了他們。 其中一個人先開口調笑:“哎呦呦!大姑娘!” 林緒先是沒聽清,後來是沒聽懂。 倒是幫他提重物的男孩放下東西就跑過去跟那幾個人扭打在一起,難得幹淨的衣服又被弄髒了。 村子裏的小霸王不是開玩笑的,一打三輕輕鬆鬆。 那幾個人跑走的時候還朝著林緒丟了個石頭,石頭打在他膝蓋上,他聽見他們說:“臭人妖!跟男人上床的死變態!” 林緒愣在那裏,整個人如墜冰窟。 剛打完架的男孩忙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了林緒的身邊。 他抬手捂住林緒耳朵,扭頭看向那些人,怒吼著說:“都給我滾啊!” 他的聲音震耳欲聾,林緒覺得自己玻璃一樣的世界都被震碎了。第9章 捂耳朵已經來不及了,林緒什麽都聽見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被諷刺的人看起來麵無表情淡定自若,倒是那莫名其妙卷入其中的男孩紅了眼。 他粗喘著,看起來受了極大的委屈。 他說:“你沒聽見。” 林緒說:“我聽見了。” 林緒躲開他,彎腰提起自己的東西繼續往家走。 再走幾步就到家了,躲起來就真的可以什麽都聽不見了。 那男孩還跟著他,跑著過來,幫他提東西。 “你就是沒聽見。” 林緒突然就笑了。 在這個村子裏,沒人見過他笑,突如其來的笑容讓那個搶著幫他拿東西的男孩愣住了。 很小的時候,男孩有一次在過年的時候偷偷藏在鄰居大爺家的麵包車裏去過一次縣城,那天晚上縣城放煙花,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夜空是可以那麽漂亮的。 就在林緒看著笑起來的一瞬間,那場煙花好像又一次出現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快得大腦都開始缺氧。 林緒說:“你這麽殷勤是要幹什麽啊?” 男孩說不出話來。 “聽見他們說什麽了嗎?”林緒往後退了退,戲謔地看著他,“不怕他們以後也那麽說你?” 林緒從他手裏奪回自己的東西,咬牙切齒地說:“滾蛋。” 他拎著東西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幹脆利落地鎖了門。 可是,當他走到屋門口時才意識到,他那扇院子門根本攔不住任何想進來的人。 那男孩跳上了他的牆頭,站在那裏,對他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林緒仰頭看著他,先是輕笑,隨後有些瘋癲一樣大笑起來。 牆頭上的男孩看著他這樣又喜又驚,林緒笑得好看,但這笑卻讓他覺得有些心慌。 男孩幹脆從牆頭上跳下來,來到林緒的麵前,他伸手想拉林緒,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看著林緒蹲在地上瘋了一樣地大笑,不知道怎麽就有些心疼起來。 他低頭問:“你怎麽了?” 林緒不回答,就隻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