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


    袁馳象靠著廂壁跌坐,兩頰有些發紅,這公主府上的酒就是好,又醇又香。


    在一旁,有一口箱子,裏麵放著幾十件飛魚服。


    那口寶刀袁馳象握在手裏。刀不是什麽名刀,但是也算得上切金斷玉,從明天起,他就是帶刀侍衛了——刀,得帶著。


    而與袁馳象一起的,還有薛總管,從上車之後,就沒開過口。


    袁馳象右手搭在膝蓋上,側頭望向車窗外麵。


    “這好像不是回馬廄的方向,要出府?”


    薛總管終於出聲,“給你放半天假,回去看看,明天一早在府門候著,長公主要出門。”


    “好。”袁馳象點頭,隨即突然道:“今天的事,在下還沒有謝過總管。”


    “與我何幹。”薛總管很平靜。


    “如果不是您,長公主怎麽會認識我一個馬倌,還知道我的過去,甚至認了我做弟弟,舉薦之恩,豈能不謝?”


    薛總管沒回答,氣定神閑的坐著。


    袁馳象好奇,問道:“不過在下有一件事兒頗為好奇,您為什麽向長公主舉薦我,因為我舅舅跟你是朋友?”


    “我欠你舅舅一個人情。”薛總管說,“所有的事兒,你可以去問你舅舅。”


    果然,這件事跟舅舅脫不了幹係!


    袁馳象心思一動,追問道:“為什麽是現在,偏偏是此時,將我推入長公主眼中?”


    “問你舅舅。”


    “是因為趙國來的那位四公子?”


    “問你舅舅。”


    “.........您老就不能透露一點點兒?”


    “問你舅舅。”


    袁馳象翻了個白眼,他對薛總管沒轍了,顯然想從這裏得到什麽消息,是不可能的。


    馬車拐過一處宮牆,一抹丹紅映入眼簾,原來是一棵大楓樹。


    葉子紅如火,像是刷上了丹砂,一行宮女低頭疾步走過,楓葉應風落下,像是一片寂死的紅霞。


    “我老了。”


    薛總管忽然打破了寂靜,一直閉合的眼睛睜開,平靜的注視著袁馳象。


    “人老要死,我陪不了長公主多久,想給她找個人護著,免得受了欺負。”


    這話莫名其妙,袁馳象笑道:“薛總管,您氣血旺盛,離死還早著呢。而且長公主身份尊貴,誰會欺負她?”


    薛總管又將眼皮闔上,淡然道:“長公主從小在王宮長大,一直想去外麵,將來若是有機會,帶她去天下看看。”


    袁馳象覺得不對勁,薛總管的話非常奇怪,好像在托付他,但他知道,就算自己問了,對方也不可能回答。


    “我不能保證,不過有機會的話,我會的。”


    “這就足夠了。”


    薛總管聽到了回答之後,便再次沉默起來,不發一言。


    一炷香後,馬車出了公主府,袁馳象拿著東西從車上下來。


    “總管,那我就告辭了。”


    剛轉身似乎想到什麽,又回頭對薛總管說:“對了總管,霍羽和龍英兩個都是可造之材,還請您老多關照一下。”


    薛總管頷首:“我會的。”


    得到了答複,袁馳象點頭致謝,邁步離開。


    長公主府邸坐落在未央坊,這裏離秦王宮很近,所住的也基本是王室貴胄。


    所以,公主府包括其他貴族府邸周圍都有衛士把守,百步之內不準靠近,否則格殺勿論。


    但未央坊很大,除了貴族們府邸範圍之內,其它地方其實限製並不嚴格,所以街上非常繁華。


    這裏有酒樓店鋪,甚至還有樂坊和青樓,服務對象自然不必說,而且能在這裏開門店的,實力自然也不一般。


    袁馳象自然不住這裏,他在街上找人租了一匹馬,騎馬往鹹都外麵趕。


    出了鹹都城門,一路往南走,有一個名叫曲陽縣的地方。


    曲陽縣並非袁馳象老家,不過如今他舅舅在曲陽縣當差,家自然也就在曲陽了。


    都城外,紫陌上,縱馬馳騁,路上可見許多商旅行客,甚至還有出門遊玩的富貴家族子弟。


    曲陽縣離鹹都不遠,不需半日就可以到達。


    進入縣城後,袁馳象一路來到了縣府衙,見時間還早,便在附近找了個酒樓等待。


    由於離鹹都近,曲陽雖然是個縣城,但比秦國大多數地方都要繁榮。


    而他舅舅公孫厘,正是在這曲陽縣當差,也不是什麽大官,就是一個主簿。


    袁馳象也是奇了,他舅舅一個主簿,怎麽會就能跟薛總管扯上關係呢?


    他進入公主府當馬倌,自然是他舅舅公孫厘幫的忙。


    想他拜師求學歸來,學了一身本事,本來是想參軍入伍,誰知道剛回家沒幾天呢,就被舅舅領到了長公主府。


    他自幼父母雙亡,跟舅舅長大,拜師也是舅舅出力,所以對於舅舅的安排也沒多說什麽。


    可今天發生的事兒,讓袁馳象明白,事情恐怕並不簡單。


    說起來在外十年,他還不知道自己舅舅到底這十年經曆了什麽呢,當初也沒仔細問。


    日落西山斜陽紅,衙門開始散值,袁馳象等了沒一會兒,一個身穿灰色長袍,身形單薄,麵容清雋的中年文士提著酒踱步而出。


    當看到立在門外的袁馳象時,公孫厘一愣,隨即肅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馳象?你怎麽來了?”


    袁馳象舉起手中的寶刀,還有一口大箱子,“升官了,帶刀侍衛,長公主給了假,回來看看您。”


    公孫厘似乎有些驚訝,隨即欣喜道:“那可太好了,正好今天弄了一壇好酒,晚上咱爺倆喝點兒。”


    “好。”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來到縣城西邊,這裏比較偏僻,所以顯得很清淨。


    一座夯土茅屋,便是公孫厘的居所,說是陋室好不為過。


    不過茅屋院子一側,有一棵很大的杏樹,如今杏葉金黃落了滿地,倒是別有一番風雅。


    進屋之後,袁馳象放好東西,搬了一方桌子放在杏樹下。


    公孫厘則拿著酒碗,提著買來的下酒菜擺放好。


    “先去給你父母上炷香吧。”


    袁馳象點頭,屋子正堂擺放著兩尊牌位,上麵是他父母的名諱。


    敬了一碗酒,點上三支香,袁馳象望著牌位,低聲喃喃:


    “爹,娘,孩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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