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自己死了,哈迪斯在床上嘟囔著。


    「不,不如說已經死了。你殺了龍帝,這是犯罪。對皇帝刀刃相向……」


    「我不是道歉了嗎。況且,不把我的話聽到最後心髒就停止跳動的陛下也有錯。」


    「那你喜歡我嗎!?」


    「這都問了幾次了,我可是好好表白了啊?」


    「的、的確,我在花田聽到你說『陛下,我喜歡您,所以請睜開眼睛』……不過我覺得隻是幻聽而已……」


    「沒錯,我確實說了喜歡,不過花田應該是幻覺。」


    「真的嗎!?不是幻聽嗎!?你喜歡我嗎!?」


    「所以您一天要問幾次……請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對對,我喜歡您。」


    「又來了啊。」


    拉威從放在床邊的果籃中探出頭來。靈巧地把蘋果放在頭上,移到盤子上,開始啃了起來。它吃掉的東西到底去哪裏了還是個迷。


    「拉威,吉爾的態度太冷淡了!我在書上看到的不是這樣的!」


    「書和現實是不一樣的,要適可而止地學。」


    「怎麽會……我每天晚上都會被吉爾甩掉我的噩夢所困擾……!」


    「啊啊……所以陛下半夜會緊緊抱住我呢。太難受了,希望您不要這樣。」


    「你看這個語氣!太奇怪了。你真的、真的——喜歡我嗎!?」


    「那陛下呢?」


    「誒。」


    哈迪斯一下子失去了剛才的氣勢,驚慌失措起來。


    「那、那是……當然……………………的……了。」


    就這樣,哈迪斯一邊嘴裏嘟囔著什麽,一邊不停地眨眼,不知為何他用被子蒙住了頭,在床上蜷成一團。


    「……我現在稍微考慮一下措辭,要說得帥點。」


    拉威一邊嚼著蘋果,一邊仰望著吉爾。


    「不行啊,不好意思啊。」


    「不,態度很好理解,這樣看來暫時不會有什麽危害,我很放心。」


    「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作為男人我很受傷……」


    隻露出一張臉的哈迪斯開始變得無精打采,吉爾決定改變話題,要是他說「就算是我也能做到」的話就麻煩了。


    吉爾已經知道他真的是一個隻要去做就能做到的男人。


    「陛下,這個很好吃哦,一起吃吧。」


    吉爾從堆滿臥室的慰問品中挑選了一件,遞到哈迪斯麵前。


    「量真大啊,這都是居民們給陛下的慰問品。」


    「啊——這個笨蛋在公眾麵前被漂亮地甩了,而且心髒都停跳了吧,好像很受同情啊。身體虛弱的事情已經暴露了,而且到處都是現在的皇帝陛下不被溫柔對待的話就會突然死掉這樣的傳言。」


    「為了防止天氣變冷而感冒,還送了一條披肩。」


    吉爾從慰問品中找到一條披肩,披在爬起來的哈迪斯肩上。哈迪斯驚訝地眨著眼睛,嘴角柔和地綻開。


    「……這樣啊。擔心我的身體狀況……」


    「真是太好了,他們也理解了詛咒不是陛下的錯。」


    貝爾堡沒有被燒毀。北方師團和居民們通力合作,著手於城市的修繕。被關在城中的女性們也都被釋放了,大家都明白了這是為了保護她們免受女神詛咒的措施。蘇菲婭也完全恢複了精神,之後將會作為吉爾的家庭教師隨她前往皇都。


    雖然隻是保下了貝爾堡,但這是很重要的一步。有人認為,既然貝爾侯爵還活著,那皇太子的連續離奇死亡也可能是某種陰謀。雖然貝爾侯爵本人的下台在所難免,但蘇菲婭表示作為對皇帝陛下的恩赦的感謝,今後會支持哈迪斯。


    (哪怕隻有些微能得以轉變那也好。)


    隻有和克萊塔絲的對立是無可奈何的,但那也隻是在私下範圍內。可以說,避開了開戰的第一步。


    「是啊……不,很奇怪。我被甩了還得到了支持,這也太奇怪了。」


    哈迪斯中途回過神來,拉威笑道。


    「你知道嗎,這座城鎮的居民現在對皇帝陛下的期望的好像是『盡快和吉爾大人結婚然後安頓下來』哦。」


    「……被他們支持了我是挺開心的,但是身為皇帝最先被民眾要求的是這個,這是什麽皇帝啊……」


    「不是挺好的嗎,反正去了皇都的話也不會有那種聲音了。」


    昨天,皇都要來迎接的消息終於傳到了貝爾堡,很明顯隻能讓人認為是在等待貝爾堡事件的了結。


    「……皇兄會對你生氣嗎……」


    「沒關係。隻要有這枚戒指在,我就是您的妻子。」


    不管對外如何,吉爾是龍妃。說這話的正是哈迪斯本人,但他現在卻啪嗒啪嗒地眨著眼。


    「……你太強了,我總覺得這果然還是一場夢。」


    「為什麽要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呢?」


    「因為你竟然喜歡我……」


    哈迪斯悄悄瞄著一臉正經的吉爾,吉爾回看他的眼睛。


    「看起來不是嗎?」


    「……是,又好像不是……不對,為了不喜歡的男人能做到把女神給折斷嗎?做不到吧!……啊,你難道是想這樣玩弄我嗎……!?」


    「陛下,差不多該吃藥了。」


    「果然態度變得比以前還冷淡了!」


    那倒是。吉爾為了不把他溺愛過頭,言行上非常注意。


    「拉威,你怎麽想的,你覺得吉爾真的喜歡我嗎?」


    「能正常點嗎,像個白癡一樣。我去外麵吃了,這個笨蛋就拜托你了。」


    「你……如果想拋棄我的話,我就會像折斷女神的聖槍那樣也把你折斷哦。」


    「怎麽可能呢,我是理之龍神,不會在不能用道理解決的事情上認輸的。和因為愛折斷(屈服)的女神可不一樣。」


    來自意外方向的攻擊讓吉爾不由得愣住了。


    絕不遲鈍的哈迪斯,從消失在窗外的拉威回頭看向這邊。


    吉爾故作平靜的臉頰略微抽搐了,內心暗暗祈禱沒有被發現。


    但是,金色的眼睛卻想要揭穿她的一切,繼續觀察著。


    「……」


    「……」


    「……那個,陛下,差不多該休息了。」


    「吉爾,你因為我不叫你的名字而生氣,難道你不叫我的名字,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嗎?——絕對不會墜入愛河。」


    他並不會放過微小的喘息或者吉爾身上的紕漏。


    「這樣啊,我有點自信了。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喜歡」


    「我、我知道了,請不要重複……!哇!」


    吉爾正想堵住他的嘴,卻突然被抱了起來,被放在了坐在床上的哈迪斯的膝蓋上。


    「你喜歡我嗎?」


    哈迪斯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盯著吉爾。


    完全不能說「還要聽啊」的甜蜜氣氛讓吉爾低下了頭。


    「太、太纏人了,陛下。」


    「嗬。明明剛才說了,現在卻說不出口,就這麽喜歡我嗎?」


    「——您是知道了才這麽做的吧,陛下!」


    這不是成年男性該對孩子做的事情。


    吉爾拿起身旁的大枕頭,捂向那張漂亮的臉,結果哈迪斯笑著躲開了,然後從背後抱住了她。


    「真是的陛下!老是胡鬧的話我要生氣了!」


    「是對拉威保密的事情,但是,我想讓你知道。」


    聽到比平時低沉冰冷的聲音,吉爾的心髒怦怦直跳。


    「我大概,沒有那麽相信未來。幸福家庭計劃什麽的,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我隻是不想對女神低頭,不想讓拉威傷心,想做一個優秀的皇帝而已。我一直在想,也許自己隻是口頭上說說,什麽也做不成就結束了。」


    像是在恐懼什麽一樣,哈迪斯抱住吉爾的手臂用力。


    「我不相信我自己。但是,我不能對拉威說。」


    被哈迪斯吐露了隱藏在開朗之下的軟弱,吉爾的胸口顫抖著。


    (隻、對我說。)


    本來應該生氣或是悲傷才對吧,但是吉爾一想到這是僅屬於自己的特權,便有一股甘甜的酩酊感湧上心頭騷動著——啊,正因為如此,戀愛才如此自私任性。


    「我明明知道,還把你卷進來了。而且還想得到你的幫助,真是太差勁了。」


    「沒——沒那回事,陛下很努力了!不安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我喜歡你。」


    噫的聲音從吉爾的喉嚨中發出,她慌忙地把打算回過頭的臉轉回前方。


    這樣一來,她被抱得更緊了。


    「……別離開我。一想到你會逃跑,我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我、我並沒有打算逃跑。」


    「但是,不要看我的臉。太難看了……我想在喜歡的孩子麵前保持帥氣。」


    希望他不要用嘶啞的聲音這麽悲傷地說話。心跳變得很快,說不定自己的心髒也被玩弄了。


    (話說回來,別突然對十歲的孩子動真格的啊!還是說這是本來麵目!?……本來麵目!?)


    雖然總是快忘記了,但想做就能做到的男人實在是太讓人頭疼了。


    「但是說實話……最近我在想,對十歲的你抱有這種感情的自己也不怎麽樣。」


    而且也一如既往地擅長一下子毀掉氣氛。


    但是,現在這個狀況讓人鬆了一口氣。這麽繼續下去會苦悶而死的。


    「就是啊!那今天就到這裏。」


    「但是我喜歡你,也想被你說喜歡……」


    再度發起攻勢,哈迪斯稍顯膽怯地撒嬌了。現在想來,戀愛知識為零什麽的隻能讓人覺得是騙人的。吉爾拚命地裝作平靜,勸誡道。


    「對、對我說這種事情也……畢竟陛下是大人嘛!」


    「大人也不過是年齡增長了的孩子。」


    「請不要這樣找借口,好好加油吧!我對陛下很期待的……!」


    「被這麽說我真是太弱了啊。但是,我也覺得你還是個孩子真是太好了,可以一直看著你今後逐漸變得漂亮。但是也有點不安啊,你會長成美人的,我一定會心神不安。其實現在就非常可愛了,我能自製嗎。」


    嗚,吉爾紅著臉呻吟著。漂亮、美人、可愛之類的詞語從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讓人覺得腦子亂成一團,說不出話來。


    「但是如果你說喜歡我的話,我就會好好等你的。」


    哈迪斯把下巴放在吉爾的肩膀上一動不動,完全是等待的姿勢。


    這甜蜜的折磨究竟是什麽呢,難道這也是戰鬥嗎。看來愛真的是戰爭。


    (——不行,不能在這裏表白!難度太高了!)


    搪塞過去逃走吧。不該去挑戰無法獲勝的戰鬥,雖然也不知道勝負的標準是什麽。


    「今、今天已經結束了!我決定了,每天隻會早中晚說三次!」


    「不用我等嗎?你意外地很積極啊,怎麽辦好呢。」


    「不是的!明天還會說三次的,請刹住車!」


    「不要,就要現在。不是現在的話你又會蒙混過去了,我也是會吸取教訓的。」


    「我、我已經決定了,不能過分溺愛陛下!況且年齡上也有差距,陛下也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行動在周圍人眼裏是怎樣的——」


    回過神來,嘴唇理所當然地重疊在了一起。


    大概是因為剛才一直在吃點心的緣故吧,好甜。


    一定比世界上任何一種點心都甜。


    「不讓人看到就好了吧,你太可愛了。」


    完全僵住的吉爾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時候,哈迪斯一臉嚴肅地說。


    聽著響亮的掌摑聲和怒吼,拉威歎氣。


    「沒有愛,怎麽能贏得過女神呢。真是的,兩邊都是笨蛋啊。」


    不過,人類是無法用道理來解釋的生物,這樣也好。


    正因為如此,拉威才會守護他們。


    守護這座城市、人類、海洋、國家、大地、天空,隻要名為愛的道理還在存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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