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還是算了吧，”沈默說，“如果我這樣說是還能勉強算是在開玩笑，畢竟不是你本人直接承認，如果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傳到別人耳朵裏，指不定又會變成什麽樣，還是消停點吧。”　　說實話，這樣問他的人其實也不少，在沈默不知道的時間裏，他已經拒絕過別人許多次。　　但這種事情沒必要讓沈默也知道，這隻是他應該做的。　　可沈默幫自己拒絕這件事情就很不一樣了，他明明可以裝傻糊弄過去的，卻還是忍不住說了真話。　　他沒有在這裏待太久，沈默也沒有挽留，知道彼此還有事情做，最好的方式就是將手頭的工作做好再見麵。　　將近忙了又有一月有餘，才相繼殺青。　　沈默擠出一些假期來，決定跟黎瑜言一起休假，而對方並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家裏，便建議說一起出去玩。　　沈默想想也沒有異議，兩人一起收拾了行李，在旅遊淡季偷偷出門。　　天氣正好，風吹得很舒服，很快就要迎來夏天，因為怕被拍到，所以便沒有肆無忌憚的在外牽手，隻肩並肩走在一起。　　黎瑜言揚起頭，閉著眼感慨道，“等我們以後退休了，要換一個有院子的房子，天氣好的時候就出來曬太陽。”　　沈默說，“那天氣不好的時候呢？”　　黎瑜言側過臉看他，“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們就窩在沙發上聽雨聽雪，最好再養一隻貓。”　　沈默忍不住笑了，“你還挺有規劃的。”　　“當然，”黎瑜言說，“其實應該養兩隻貓，他們彼此作伴，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他們也不會那麽孤單。”　　沈默嘲笑他，“你20才出頭就已經開始想著退休計劃了，不怕別人說你沒有上進心嗎？”　　“怎麽會，上進心我還是很有的，但也要提前想好以後的事情，這樣等到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才不會覺得慌亂，而且會有個念想。”　　“什麽念想？”　　“就是工作特別累的時候，想一想再幹個幾十年就可以跟沈老師一起退休曬太陽，一定會很有動力。”　　沈默笑的不行，“兩個老頭子曬太陽嗎？是不是還得拿把扇子沏壺茶之類的？你說的我畫麵感都出來了。”　　“也不是不行，”黎瑜言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如果沈老師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去旅遊，不用太趕，就那樣慢悠將每一個城市都逛一遍，應該也會很有意思，你覺得呢？”　　沈默想了想其實都好，無論是哪種方式，隻要身邊是這個人就可以，說句可能有些丟臉的話，在黎瑜言形容完之後，他就已經開始想象那一天真的到來他們會如何生活，而自己和他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起初的兩三天逛完，整個人懈怠下來，沈默有些累，便在旅行的第4天決定待在酒店裏補一補覺，挑一下後麵遞過來的劇本。　　黎瑜言沒有反對，對他來說出去玩和在酒店陪沈默都是一樣的，他也接到不少本子的邀請，便跟著沈默一起窩在沙發上，投影儀放著不知名的綜藝當做背景音。　　他們都沒有太專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這綜藝似乎是田園類的，鄉村牧歌，嘉賓們被領著去喂雞，喂羊，喂豬，其中一個女嘉賓手裏捏著一隻蘋果，剛咬了兩口，剛要遞給仰起頭頂她手心的小豬，旁邊嘉賓就連忙攔住她說，豬不可以吃蘋果的。　　黎瑜言低頭去看躺在自己腿上的人，輕聲細語，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不過的事情，“沈老師你知道嗎？其實豬是可以吃蘋果的。”　　“噢。那就吃唄，不過我沒有不養豬。”沈默隨口回了一句，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去看他的kindle，陳陽首推的這個本子很不錯，他看的入了迷，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好幾分鍾後才騰的從黎瑜言腿上坐起來，兩隻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他說，“你剛剛說什麽？”　　黎瑜言看著他，還是剛剛那副神情，“我說，其實豬是可以吃蘋果的。”　　這一句話仿佛是什麽暗號，瞬間激起了沈默的某些回憶，他想起另一個世界與自己十分不睦的黎瑜言，在綜藝上因為豬能不能吃蘋果這件事情而鬥嘴。　　當時他便是站在反方的，覺得這些動物吃不了水果，攔下了黎瑜言，這件事情他早已忘卻，如果不是今天這一出，或許沈默永遠都不會想起來。　　就像是開閘放水一般，在這一刻，某些記憶忽然湧出，所有從前他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嚴絲合縫的對上了。　　他並不是一個好奇心非常強的人，所以當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並不是去了解真相，而是將它放到一邊，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其實很多東西都不對勁。　　沈默的嘴唇抖了抖，問他，“你怎麽知道豬能吃蘋果？”　　黎瑜言笑著說，“這不是常識嗎？”　　一模一樣。沈默恍惚想到他們爭執時的對話，正如現在一般，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對方，“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實回答，別對我撒謊。”　　黎瑜言說，“好的，你說，我不撒謊。”　　沈默死死盯著他，“你在原先的世界裏，跟那個世界的我關係怎麽樣？”　　黎瑜言麵有難色，猶豫了一下，“你一定要知道嗎？”　　“對。”沈默堅定說，“快回答我。”　　黎瑜言無奈歎氣，“怎麽說呢，其實並不是很好。”　　沈默心裏一個咯噔，追問說，“是每回見麵都會吵架的那種嗎？”　　黎瑜言愣愣，“吵架也不至於吧，隻是不太能聊得來。”　　沈默看著他，渾身發涼。哪有這麽巧的事情，他早該想明白的，既然這個世界的這對情侶去了其他地方，那麽補充過來的也必然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黎瑜言還是原來那個黎瑜言，一直都沒有變過。　　他有些恍惚，那為什麽之前黎瑜言這樣照顧自己？很說不通啊，他們不是見麵就要掐嗎？　　第74章 煙花　　沈默看著他,忽然問道，“你跟那個沈默的關係為什麽不好？”　　黎瑜言看著他，“其實並不是不好,相反的,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他。”　　他緩緩道,“在好幾年前，在我還沒有出道的時候，我們還見過一麵。”　　沈默的眼睛瞪大了，恍惚幾秒,他在黎瑜言出道之前跟他根本沒有什麽交集，哪來的見麵？難道是他想錯了？這並不是與他所處同一世界的黎瑜言？　　黎瑜言似乎是猜出了他在想什麽,篤定道,“見過，我們見過，而且是在遊樂園裏。”　　遊樂園？沈默搜刮著他那點可憐的記憶,努力回想之前渾渾噩噩的那些年，自己到底有沒有見過黎瑜言，他也不是普通人，看現在這張臉，就算是從前也不會太差,沈默如果見過，肯定會有記憶才對。　　黎瑜言娓娓道來,第一次將他存封的記憶掀開，展現於人前,哪怕過了這麽久,那些畫麵仍然很清晰。　　因為工作的原因，在黎瑜言幼年的時候,父母並沒有太多時間來陪伴，雖然他們已經盡可能的擠出時間，但還是錯過了那天約好的遊樂園之行，讓家裏的阿姨陪著他去。　　或許阿姨存了一些私心，既然要來遊樂園，便沒有提前打過招呼，把自己家的小孫子領了過來，美名其曰給黎瑜言找個同伴一起玩，但那天的黎瑜言心情說不上有多美妙，更別說在他當時的年紀，根本對阿姨家那個留著鼻涕的小孫子沒什麽興趣，更別說一起玩。　　就這樣，他偷偷溜走，把時間讓給這倆人，漫無目的的在遊樂園裏亂逛，他也隻是逛，並沒有主動去玩任何一個項目。　　撞見沈默是他意料之外的，當時的他對自己來說有些高，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一張相比現在稚嫩許多的麵孔，皺著眉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大多數時間在聽電話那頭的人說話，黎瑜言能看出來，他的心情很不好。　　電話掛斷後，沈默甚至做了個假投擲的動作，差點把自己的手機給扔出去，但他還是忍了下來，深呼吸兩下，手收回來，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目光望過來，朝自己這邊揚了揚下巴，“哎，小屁孩，看夠了沒有？”　　黎瑜言皺起臉，臉邊的肉鼓鼓的，看起來手感非常好，似乎被沈默這句話冒犯到，當即不準備再停留，準備轉身離開，什麽話都不對他說。　　沈默卻忽然靠過來，及時勾住了想要離開的黎瑜言，搭住他的肩膀，“走散了嗎？我把你送到廣播訓人處？”　　黎瑜言仰起臉瞪他，“不要。”　　沈默低頭看他，“幹什麽？要離家出走？”　　黎瑜言說不清，而且也沒有必要跟沈默說這些，隻能倔強回應，“我不是偷偷溜走的。”　　“哦。”沈默盯著他，似乎是盯上他還沒有褪去的嬰兒肥，猜想那裏的手感很不錯，“你這麽小，一個人來遊樂園？朋友，家人，同學，沒有陪你的？”　　黎瑜言搖搖頭，“沒有。”　　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停下腳步，盯著這個人看了這麽久，以至於現在無法立即擺脫。　　“嗯，我也沒有。”沈默忽然摸了摸他的腦袋，不知所雲道，“行吧，反正都這樣了，我不想現在就走，怎麽說，小屁孩，要不要去坐過山車？”　　黎瑜言張了張嘴，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沈默給拽走了，過山車的項目離他們最近，他被沈默摟著，像一對兄弟，原本的家庭旅行變成他跟一個陌生人的遊玩，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大概是阿姨打過來的電話。　　他倆沉默著把樂園的項目全部刷完，結束的時候，沈默給他買了支冰淇淋塞到黎瑜言的手裏，他平時不怎麽吃這種東西，但沈默的動作要比他想象的快，包裝都已經撕掉了，不能扔掉，便皺著一張臉把奇怪圖形的冰淇淋塞到嘴裏。　　沈默把手伸過來，忽然捏了下黎瑜言的臉。　　黎瑜言抬眼看他，對方笑起來，“手感還真的很可以。”　　沈默歪著腦袋看他，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衝淡了之前冷感，“跑出來的吧？”　　黎瑜言說，“都說了不是了。”　　沈默笑著搖了搖頭，“行。”他把自己手裏的冰棍拆開包裝，自己咬下一塊，若有所思，“糖精放太多了吧。”　　黎瑜言不做聲，原本沈默的舉動看起來還像是個年輕的人販子，而現在，他在黎瑜言心裏的形象又升級成一個無所事事的憂愁年輕人。　　隻不過，那張臉很好看。　　黎瑜言身邊也不缺皮相優越的人，更別說他的父母就是俊男靚女的搭配，但當他見到沈默的時候，還是覺得這個看起來大自己幾歲的年輕人很好看。　　最重要的還是那雙眼睛。　　在他打那個電話的時候，黎瑜言為之駐足，有些著迷的看著他那雙眼睛，眼底燃著火，灼灼烈烈，明亮又滾燙，黎瑜言從未在別人眼裏看見過這種東西，覺得那一刻的沈默特別有魅力。　　在他那種年紀，崇拜上比自己大的什麽人太容易，更別說是沈默這樣的人。　　他當時還處在跟陳陽的對抗時期，叛逆心理還沒有褪去，野性越過他剛出道的時候，好不容易偷溜出來，結果被人拍到，陳陽迅速的打電話過來，劈頭蓋臉的，把沈默給罵了一頓，原本晚上還安排了應酬的。　　後來，那根冰淇淋吃完之後，沈默也沒有立即跟黎瑜言分開，領著他溜溜達達，看完了那晚的煙花。　　感覺很奇妙，他從前跟父母去過許多地方，要比這漂亮的煙花他看過許多次，但這一場，他記了許多年。　　最後沈默還是要把黎瑜言送到廣播尋人處，他有些無奈的聯係阿姨，之前他回複過消息，讓她放心帶著自己孫子玩，晚一點他會聯係。　　離別時，黎瑜言仰著頭看對方，猶豫著想要一個聯係方式，這舉動不是他以前會做的事情，產生的衝動也莫名其妙，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沈默的神情看著很難過。　　年齡這種鴻溝，不僅僅代表著他們之間的差距還有經曆，有些時候，就算沈默開口對他訴說，黎瑜言也不一定能聽懂。　　他們分開後很長一段時間，黎瑜言還會想起這個人，想到那天晚上的煙花，沈默低頭看他，問，要不要我抱你起來看。　　很神經，他才不要。　　後來再在電視上看見這張麵孔，黎瑜言才恍然，對方原來是這種身份。　　他家裏有些關係，可以和一些明星攢飯局見麵，隻要他開口，說不定就能見到沈默，但最終黎瑜言還是沒有跟父母提出這個要求。　　沈默聽完這段，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憶裏，黎瑜言提起來，他才隱隱約約的有了記憶，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比起他後來遇見的許多事情，那一場煙花變得不值一提，逐漸在記憶裏變灰褪色，直到今天被再次提起。　　說實話，那天他會做出那樣的舉動，自己都沒有想到，因為陳陽的管束，他心情非常差，原本偷溜出來想要瘋一把，結果還被陳陽給抓包。　　他拉上黎瑜言，衝動的成分居多，隻覺得這小屁孩長得很好看，臉上的嬰兒肥誘惑他動手去捏，再加上，黎瑜言又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什麽東西都沒帶，看著很孤單的樣子，有點像自己。　　沈默怔怔看著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怎麽會……就這麽巧嗎？”　　“是啊，就這麽巧。”黎瑜言看著他，神情很溫柔，“所以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隻是在後來見到沈默眼裏的光消失之後，有些莫名的失望，特別是在接觸到他的時候，發覺沈默像是一個木偶，被人牽著線，推著走，就更加的不爽了。　　在他心裏，沈默就應該像當年那樣，渾身都是傲氣，仰起下巴望過來，讓對上視線的人心尖發顫。　　沈默看著他，心中已經了然，黎瑜言恐怕已經知道他就是跟自己同一個世界過來的沈默，所以才會跟他說這些。　　原來這麽久之前……黎瑜言就見過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