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頌哥不聯係我們,其實是怕我們被卷進去?”梁臻為人單純,沒想過這些彎彎繞繞,一時震驚道。 反觀江安,他表現得很平靜,顯然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因為沈頌學習優異,又不讓家長多操心,他母親一直很喜歡沈頌。但自從沈頌離開後,他母親不僅不讓他聯係沈頌,甚至不允許他在外提起他和沈頌曾是好朋友。 雖然母親什麽都不告訴他,但從她的種種反常舉動中,江安很快就意識到沈家已經可怕到連他母親這樣的事業狂都不願意沾上的地步。 所以,哪怕他母親為了阻止他,給了他設置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他拚了命的也要來見沈頌一麵,就是想盡自己的能力幫到他。 但現在...... 看著眼前這位顧家大少爺,有顏值、有能力、有家世,甚至心思縝密到,早就為沈頌做好了方方麵麵的打算。 捫心自問,江安覺得自己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也不可能比他更愛沈頌。 一時間,一陣挫敗感襲上心頭。 震驚過後,梁臻不由得擔心起來,“照你這麽說,頌哥豈不是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你覺得我會讓他受委屈嗎?”顧承燁平靜的打斷了他。 聞言,梁臻一噎,下意識從上到下打量了顧承燁一遍,順其自然的得出了一個結論。 雖然現實不容樂觀,但眼前這位大少爺強大的氣場和自信,莫名給人一種能打倒所有敵人的底氣。 “不、不會。”梁臻下意識挺直了腰杆兒。 顧承燁滿意的點了點頭,甚至露出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好了,接下來,換你給我講講阿頌以前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麽?”盡管顧承燁的語氣很輕鬆,但梁臻卻無端有種麵試的錯覺,不由得嚴肅起來。 見狀,顧承燁善解人意的說:“不用有壓力,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哦,好。”梁臻暗暗鬆了口氣,隻是他還沒開口,就聽江安冷不丁的問:“你知道沈頌他母親的事情嗎?” 聞言,顧承燁目光忽然一沉,梁臻頓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緊繃起來。 “你、你怎麽忽然提起......”梁臻緊張的說話都有些磕巴。 “沈頌13歲那年,他母親大冬天的跳到湖裏淹死了。”江安冷漠的打斷了他,麵無表情的直視著顧承燁幽沉的雙眼,語氣僵硬的像是早期的機器人,“我們那裏所有人都在傳,他母親是被人拋棄,想不開,所以尋了短見。” 顧承燁的神情一瞬變得冷若冰霜,連帶周身的氣息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但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什麽嗎?”不給顧承燁說話的機會,江安咬著牙,神情狠厲,自顧自地回答說:“真相就是,有兩個不聽話的熊孩子跑到結冰的湖麵上去玩,結果冰裂了,雙雙掉進了湖裏。” “那個公園曾是她們一家三口最喜歡去的地方,即便他父親離開了,他母親時不時還會去那裏,獨自懷念過往的時光。” “看到有人落水,他母親毫不猶豫的跳進了冰冷的湖水裏,拚了命的將那兩個熊孩子拖了上來,而她自己卻再也沒有上來。” 顧承燁怔住了,他沒想到沈頌怕水的背後,是這樣殘酷的真相。 “那一片湖很大,周圍沒什麽監控,但根據兩個小孩和周圍人的證言,警察很快就搞清了事實真相。” “第一時間,兩個小孩就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因為救的及時,身體沒什麽大礙,隻是有些被嚇到了。出於人道主義,警察讓父母先將他們領回了家。” 江安忽然苦笑一聲,麵露嘲諷之意,“如果這一切真的這麽簡單,他母親英勇救人,哪怕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算值得。” “但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操/蛋!”江安將拳頭捏的哢哢作響,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怒火。 “第二天,等到警察上門去錄口供,一切就都變了。” “在父母的教/唆下,兩個小孩都不承認是沈頌的母親救了他們。” 聞言,顧承燁握緊了拳頭,手背青筋暴起,眼神變得格外駭人,像是隨時要殺人。 江安壓抑著憤怒,聲音冷徹心扉:“這個案子是李所長親自辦的,他很清楚當事人的父母在想什麽,無非就是擔心周圍人對他們孩子指指點點,影響他們孩子的前途。” “這種事,李所長見得多了,便打發民警上門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再三承諾會為他們保密。結果,事情非但毫無進展,民警還多次被拒之門外。後來,李所長親自出馬,帶著禮物,天天上門遊說。”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人性的劣根性。眼見孩子有所動搖,孩子的父母氣憤難當,便大肆散播謠言,說什麽沈頌的母親是因為感情糾紛,覺得丟人投了湖。” 說完,江安憋不住胸中怒火,一拳砸在了餐桌上。 砰的一聲巨響,引得餐廳的人紛紛側目。第70章 一家三口 同一時間, 西山療養院內,張醫生將沈頌帶到了一個房間裏。 見他進去了,張醫生默默退了出來, 順手將門閉上了。 房間不大,兩室一廳,南北通透,裝修風格是上世紀北方城市家屬樓典型的裝修風格,電視、茶幾、桌椅一屋子老式家具, 書桌上還放著一摞厚厚的書,乍一看去,全都是與物理有關的著作。 沈頌一眼就認出這裏與她們一家三口曾經生活過的家很像很像, 甚至連家具擺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聽到響動,沈弘誠按動輪椅,緩緩轉過身來。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沈頌猝不及防地與父親四目相對。 恍惚間, 他仿佛透過時空,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幸福的一家三口。 隻是,在他的印象裏, 父親是那麽的高大, 需要他仰著頭去看, 肩膀是那樣的寬闊,可以很輕鬆很輕鬆地將他架在脖子上, 眼睛裏永遠閃著熱切的光,讓人為之著迷。 但現在,記憶中的父親卻懨懨地窩在輪椅裏,鬢間白發叢生,連眼神都變得黯淡無光。 這一瞬, 沈頌眼眶忽地一酸,淚花模糊了雙眼,卻忍著沒有落下來。 “孩子,別哭。”沈弘誠亦是淚眼朦朧,微微顫抖的語氣裏滿是焦急。 沈頌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忍下心底的酸澀,故意用冷硬的聲音說道:“既然你離開了我們,一走就是十二年,那你就應該過上人人豔羨的好日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卻把自己搞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說到最後,沈頌的聲音顫抖到幾乎不成語調。 見狀,沈弘誠當即慌了陣腳,手忙腳亂的按動輪椅,衝過去,一把抱住了沈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沈弘誠一激動,思緒有些混亂,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不住地說著對不起,口齒有些不清晰,眼淚大顆大顆滑落,不經意間濺到沈頌的手背上,仿佛滾油滑過,灼燙了他的心。 “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沈頌沒有抱他,也沒有推開他,眼淚無聲滑落,聲音是近乎麻木的冰冷,“比起說對不起,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和我母親一個解釋。” 沈弘誠忽然不說話了,怔怔地愣在那裏,緩了好久,才從混亂的情緒裏鎮定下來。 曾經,他天真的以為隻要他不見自己的兒子,不讓他知道過往那些肮髒不堪的事情,兒子就可以平平安安的。 直到昨天,顧承燁打電話告訴他,沈頌這幾日被人算計的事情,他才明白有些事不是他想翻篇,別人就會善罷甘休。 沈弘誠緩緩鬆開了沈頌,往後退開一段距離,抬頭望著他的雙眼,理智漸漸回籠,“頌兒,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可以平平安安的,我不願讓你卷入沈家的勾心鬥角之中,哪怕你對我有誤會,我也可以不在乎。但顯然,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好在你身邊還有承燁那孩子。” 沈頌沒說話,安靜的等著他的下文。 沈弘誠停頓了好一會兒,續上氣力,才接著說:“現如今,不論我說與不說,都無法護你周全。但你既已決意走上對抗沈家的這條路,過往的事,我便不該瞞著你。” 他每說幾句話,都要停頓半晌,氣息虛浮到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會不會隨時撒手人寰。 沈頌默默捏緊了拳頭,一語不發地轉身倒了杯水給他。 這裏的每一處熟悉到他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東西放在哪裏。 沈弘誠接過水杯,蒼白的臉上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沒有看沈頌,視線落在虛空裏,思緒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裏。 “我與你母親是留學時候認識的,她長得很溫柔秀氣,骨子裏卻有一股不服氣的拚勁兒。那時,我時常看到她一個人在圖書館呆到淩晨,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那時候,國外的環境對國人並不友好,經常會發生國人被欺辱的事情。因為體格上的差異,加上大家身在異國他鄉,都不怎麽敢多管閑事,隻有你母親。” “我曾親眼看到你母親挺身而出,直麵三個高大健壯的外國男性,努力的想要護住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其實,她當時也嚇得夠嗆,並且她很清楚自己貿然衝上去是很莽撞的行為。但她卻說,她站出來,那個女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她漠然的走掉了,那個女生的一生很可能就毀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 “在劍橋的那幾年,是我與她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這種快樂是那樣的短暫。” “畢業後,父親讓我進公司幫他,並幫我安排好了婚事。我既不想去管理公司,更不想與他安排的人結婚。隻可惜,我當時過於天真,以為跟父母好好講道理,她們就會理解我。” “結果,換來的隻有赤/裸/裸的威脅。他們用你母親的前途、人生威脅我。你母親她吃了多少苦才從大山裏走出來,我不能自私地讓沈家毀了她。” “所以,我妥協了。我忍著心痛和她分手了。” “我乖乖的聽從了她們的安排,甚至當著所有人的麵,配合的完成了婚禮。” “我以為我和那個女生說好,這隻是一場商業聯姻,就可以相敬如賓的演她們想要的豪門夫妻。” “直到婚禮當天的那個晚上,我發現我和那個女生都被人下了藥,關在同一個房間裏。那個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她們從來沒有把我當做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待,我隻是她們掌間的玩偶,任由她們擺布。” 聽到這裏,沈頌不由得咬緊了後槽牙。 正因為親身經曆過,所以,他比誰都清楚那種藥的藥效到底有多烈,心裏便越發憎惡沈家人。 不過,沈頌並沒有打斷他,聽他繼續說道:“第二日一早,我連行李都沒收拾,就匆忙逃出了那個家。” “那時,我也隻有二十多歲,壓不住情緒。被家人算計,很生氣,也很是委屈,加之連日來對你母親的思念,讓我顧不上曾經對你母親的傷害,義無反顧的奔向了她。” “好在我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後,你母親她諒解了我。” “隻是,從那以後,我們就走上了流亡的生活。你母親甚至不惜辭掉了大學講師的工作,跟著我四處奔波。” “後來,經師兄幫助,我們在偏僻的嘉市定居了下來,過了幾年安定的日子。也就是在那時,你母親懷了你。” “然而,好景不長。你五歲那年,沈家人又找上了門。就在我們準備帶著你繼續逃亡之時,大姐沈弘曼告訴我,父親突發疾病去世了。” “她說她專門找過來,隻是想讓我回去奔喪。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五六年了,母親早已沒有心思再去追究什麽。甚至於我離開的這幾年,一直是母親在外人麵前幫我兜著。母親現在隻希望我不要做不孝子,給外人留下詬病沈家的把柄。” “思量了一整晚,我和你母親選擇了相信她。離開前,我再三向你們母子承諾,會早日回去。” “可惜,事不由人。辦完父親的喪事,我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情緒還不穩定的母親攔住了我,痛哭流涕的央求我留下來。” “那時,父親剛離世,沈氏集團偌大的公司突然沒有了主心骨,就像是將傾的大廈,處在風雨飄搖中,岌岌可危。” “我心一軟,答應她多待一段時間,幫她穩住集團的局麵後再離開。隻是,這一待,就是好幾年時間,回去的事一拖再拖。” “眼見集團步入正軌、蒸蒸日上,我下定決心,堅決要離開。可誰知,母親卻突然翻臉,她指責我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親情、不顧家族榮譽。” “我同她講不通道理,聽著她莫須有的指責,越發心寒。就是那個時候,我對沈家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破滅了,便想效仿之前的做法,不告而別。” 沈弘誠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許是造化弄人,我不顧一切的衝出家門,還沒有趕到機場,就、就出了車禍,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沈弘誠話音未落,沈頌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淚水止不住地在眼眶打轉,卻強忍著沒有落下來,聲音哽咽,“爸,對不起,我早該來找您的。” 父親原是豐神俊朗,現如今卻消瘦的不成樣子,此刻穿著厚厚的棉衣,都能隱約摸到凸起的骨頭。 沈弘誠先是一怔,隨即顫抖著雙手回抱住了沈頌,轉瞬已是淚流滿麵,“好孩子,不哭、不哭。” 沈弘誠出身豪門,學識人品樣樣拔尖,是所有人口中的天之驕子,可想而知,他骨子裏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