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並沒有做任何心理治療，謝星和隻是和醫生聊天，講述自己的情況，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說，醫生和裴岩在聽。 很多事情謝星和並沒有詳細地告訴過裴岩，他是今天才知道，謝星和的母親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精神錯亂地把他當成以前的愛人、她和愛人的兒子又或者是謝晉的兒子。 “所以我經常要配合她演戲，她覺得我是誰我就是誰，如果她覺得我是那個人，就會逼著我給她彈琴，我彈錯了她會罵我，然後自己哭。” “她覺得我是那個人的兒子的時候就會對我很好，很溫柔，但是她大部分時候都會覺得我是我爸的兒子，和她沒關係。” 裴岩在一旁聽得揪心，講述這些經曆的謝星和卻異常平靜，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前幾天我去看她，她還是瘋瘋癲癲的，我告訴她我結婚了，她說我不配有幸福，我覺得她是裝瘋，差點兒掐死她。” 裴岩打斷謝星和，嚴肅地說：“為什麽沒和我說？” 謝星和看他一眼，沒有回答，反而繼續說道：“我的情緒很失控，所以我想和他分手，甚至還打傷了他。” 說到這兒謝星和的情緒終於有了微不可察的波動，裴岩又一次插話，“你沒打傷我，是意外。” 醫生推了一杯溫水到謝星和麵前，“我們先不聊這個了，口渴了吧。” 謝星和拿起紙杯，“謝謝。” 他垂著眼慢慢地喝水，醫生的嗓音很溫和，就像他正在喝的這杯溫水，讓人不自覺地放鬆警惕，“你現在是星星嗎？還是星和？” 謝星和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他，“我不知道，分不清了。” “你覺得他們正在慢慢融合？” “可能吧，本來就是一個人。” 醫生點點頭，笑得很溫柔，絲毫沒有男醫生給人帶來的壓迫感，“根據你的描述我也覺得你並不是雙重人格，隻是你為了……” 醫生頓了頓，看了裴岩一眼，“為了你的愛人而偽裝出的第二種性格。” 謝星和沒出聲，偽裝，這個詞用得很對，他的失憶就是偽裝出來的，星和也是，他竟然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偽裝一輩子。 “可能你的潛意識裏希望自己可以變成星和那樣的性格，卻放不下自己本身的偏執性格，執念沒有那麽強烈，所以並沒有出現第二人格，隻是偽裝出了另一種性格，有時候連你自己都會被欺騙。” 裴岩和謝星和都在沉默，醫生笑了笑，“不用擔心，這種情況不在少數，比較容易治愈，而且你也說了，你覺得這兩種性格是在慢慢融合的。” 謝星和一言不發，裴岩若有所思。 “今天就先到這裏吧，其他的問題我們下次再說，” 醫生語氣放鬆，“裴先生，不用太緊張，你好像比星和還累。” 裴岩放鬆了坐姿，舒了口氣說：“不好意思顏醫生，這是我第一次帶他看醫生，可能就……” 顏起點點頭表示理解，“很多來谘詢的人剛開始都會有些緊張，星和是少數幾乎沒有緊張並且邏輯非常清晰的人，隻要他願意配合治療，效果應該會比較明顯，不過心理治療還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要完全治愈可能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臨走之前裴岩下意識想和顏起握手，顏起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直勾勾盯著裴岩的謝星和身上，笑著說：“裴先生如果想和我握手，還是等星和做完治療以後吧。” 裴岩回頭看了謝星和一眼，謝星和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裴岩隻好對顏起點點頭，“辛苦您了。” 他們倆出門後發現有個很酷的帥哥等在門外，手裏還拎著兩杯奶茶，顏起走過來，低聲說：“等很久了？” 周放搖搖頭，拎起奶茶晃了下，“還是熱的。” “怎麽有兩杯？” 顏起問。 “尹帆不在，多了一杯。” 顏起叫住謝星和，“星和，要喝杯奶茶嗎？” 謝星和停住腳步，冷著臉回頭看他，沒出聲。 裴岩替謝星和把奶茶接過來，客氣道：“多謝。” “隻有一杯了，” 顏起說，“你們倆喝一杯沒問題吧。” 裴岩笑了笑，“沒有。” 坐進車裏後，裴岩把奶茶插上吸管遞給謝星和，“嚐嚐嗎？” 謝星和看了幾秒才接過來，喝了一口後說：“我不喜歡他。” 裴岩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那個醫生。” 裴岩挑了挑眉，“為什麽？” 謝星和咬著吸管，不想說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 裴岩一路上都在說自己對顏醫生的客觀看法，希望謝星和能告訴他是不是顏醫生的哪句話讓他不舒服了。 謝星和皺著眉把吸管懟進他嘴裏，“別說了，喝奶茶。” 裴岩吸了一口，謝星和又突然把奶茶拿走了，他連忙用手接了一下，一滴奶茶滴在了手心兒裏。 裴岩瞪著謝星和，幹嘛？ 謝星和冷聲問他，“能吐嗎？” 裴岩鼓著腮幫子，謝星和你又發什麽瘋呢？ 他把嘴裏的奶茶咽了，“還挺好喝的，不是很甜。” 謝星和把奶茶塞給他，“都給你喝。” 裴岩這下終於反應過來謝星和居然是在吃心理醫生的醋，他十分無奈地把奶茶放到一邊，摸著謝星和的腿說：“星星，你怎麽連醫生的醋也吃啊，而且剛才給他送奶茶那人明顯就是他男朋友。” 謝星和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裴岩歎了口氣，“直覺，見過的 gay 太多了。” “你覺得他好看嗎？” 謝星和淡淡地問。 “你說哪個？顏醫生嗎？” “嗯。” 裴岩笑了笑，逗他道：“我說實話你會生氣嗎？” “為什麽生氣，” 謝星和偏頭看他，“我也覺得他好看啊。” 裴岩笑容一僵，黑著臉與謝星和對視片刻，“故意氣我是吧小祖宗。” 他回想著剛才的谘詢，謝星和幾乎是全程看著顏醫生的，最起碼看了兩個小時。 裴岩沉聲說：“下次別看他。” 謝星和勾了勾嘴角，“那你也別看。” 謝星和說他分不清星星和星和，裴岩也分不清，所以就一直叫他星星了。 和顏醫生的第二次見麵是在幾天後，這幾天裏謝星和依然沒有異常，隻是很喜歡彈鋼琴，以前是一個禮拜才會彈一兩次，現在是每天都會彈，而且一彈就是好幾個小時。 裴岩從不會覺得吵，相反他非常享受謝星和的琴聲，就算處理工作也會坐在一個能聽到琴聲的地方。 番茄醬好像也喜歡，它一直是趴在謝星和腳邊的，有時候還能在琴聲中睡得很香。 除此之外，謝星和大部分時候都在廚房，他還是每天做菜，隻是不再讓裴岩吃了，裴岩要在飯點兒重新做一桌飯菜出來。 謝星和把這幾天裏做的事情全都告訴了顏起，顏起問道：“沒有出門嗎？見見朋友之類的。” “沒有。” 謝星和說。 “有感覺到煩躁的情緒嗎？” “沒有。” 裴岩在一旁補充道：“我這幾天都沒出門，他的狀態應該會比較好，之前因為他出了車禍，我有半年的時間幾乎都在家裏照顧他，他的情緒就一直很正常。” 顏起點點頭，“今天給我仔細講講你們的故事吧，還是星和來講。” 裴岩覺得自己每次陪謝星和來看病都會有新的發現，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謝星和一直認識他，而且原因竟然這麽奇怪，就因為他小時候叫謝星和的名字叫得很好聽。 謝星和把自己認識裴岩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沒有隱瞞地告訴了顏起，顏起聽完後有將近兩分鍾的時間沒有說話，甚至準備好的水都忘了遞給謝星和。 謝星和自己把杯子拿過來，喝水潤了潤幹渴的嗓子。 顏起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重新出現笑容，“好，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我會盡快製定出星和的治療方案，下一次我們就可以開始治療了。” 裴岩對顏起總是比對生意場上的這個總那個總還要客氣，他拉著謝星和的手站起來，朝顏起微微彎腰點頭，“辛苦了。” 顏起也站起來，送他們到門口，“星和不願意見朋友的話，你也可以帶他到周邊環境比較安靜的地方散散心，不用非得待在家裏。” 裴岩認真地點頭，“好的。” 顏起又笑了笑，“星和的心理問題沒有那麽嚴重，大多數時候也不會影響到生活，裴先生不用太小心，在平時把星和當普通人看待就好。” 裴岩看了謝星和一眼，捏了捏他的手，“好。” 送走他們後，顏起重新坐回座椅上，臉上的笑容沒有了，看起來並不像剛才那麽溫柔可親，反而因為麵無表情顯得有些冷淡。 他靜靜地出神良久，直到有人在外麵敲了敲門。 “進。” 顏起說。 周放拎著一個袋子走進來，顏起看到他馬上就彎了彎眼睛，“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店裏不忙嗎？” 周放把袋子放到他的辦公桌上，“還行，又招了兩個兼職的學生，我不過來你中午就不打算吃了？” 顏起看了看表，“想事情呢，沒注意時間。” 周放把吃的推到他麵前，又把奶茶插好吸管遞給他，“今天又是那兩個人？” 顏起點點頭，舒了口氣，笑了笑說：“沒事，就是我聽完他們的故事有點兒難過。” 周放沒問他是什麽樣的故事，這涉及到谘詢者的隱私，他隻是伸出手搭在顏起的手腕上捏了捏，沉聲說：“我都來了就不許難過了。” 顏起抓住他的手不放，“寶寶，我問你個問題。” “嗯。” 周放點點頭。 顏起想了許久才輕聲說：“如果有一天，我的性情和行事風格都變了，變得和現在特別不一樣，甚至完全相反，你還會愛我嗎？” 周放愣住了，他抿了抿唇，沒能立刻回答，而是靜靜地思考。 顏起目光平和地注視著他，半晌，周放認真地回答道：“你現在問我，我肯定覺得會，但是如果性情變了這麽多，你還是你嗎？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 顏起拉了拉周放的手，笑得溫柔，“好了寶寶，我們不說這個了，吃飯。” “嗯。” 飯吃到一半兒，顏起又突然抬起頭看著周放說：“我覺得星和可能不想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