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圓哪裏還耐得住性子,推開車門跳下去,提起裙角就往家裏飛奔。


    牟青和牟武低聲商量了一下,兩人都不是傻子,看得出自家主子待蘇姑娘有些不同,他們若是今日袖手旁觀,說不定回去就要被處罰,不如跟去看看也算結個善緣,萬一將來某日就因為這事得了好因果呢。


    兩人把馬車拴到路旁的樹上,然後也擠進了吳家院子。


    隻見吳婆婆半躺在牆邊,頭上不知怎麽的撞得血肉模糊,臉色蒼白,神情恍惚,蘇圓正淚漣漣抱著她小心翼翼呼喚。幾個鄰人模樣的婦人也是滿臉氣憤的幫著遞布巾掩傷口,嘴裏嘟嘟囔囔,顯見在訴說原委。


    另一邊,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罵罵咧咧的肆意打砸,大到桌椅,小到碗盆,全都被砸得粉碎,無一幸免。


    牟青和牟武看得皺了眉頭,牟家在京都也是數一數二的門第,他們又是二爺身邊得用的人,但行事也沒有這般跋扈霸道的時候啊。不想今日在小小的三裏村,居然能看到一場惡霸欺壓百姓的鬧劇。


    「住手!」牟青大喝一聲,黑著臉嗬斥道:「你們是什麽人,光天化日居然打砸農家,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聽得這話,原本一個站在院角的年輕人放下手裏的鼻煙壺,踱著四方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牟青和牟武好幾眼,這才高抬著下巴不屑應道:「你們什麽人,敢管我張家的閑事?」


    牟青自小就膽子大,又有一身武藝,哪裏會把這麽狗仗人勢的奴才看在眼裏,他冷冷一笑,嘲諷道:「張家?哪個張家?難道張家是皇親國戚,所以才不把赤龍國的律法放在眼裏?」


    那張家管事被堵得臉色一黑,惱道:「春日草沒長出多高,哪裏冒出你這麽個多嘴驢,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張家可是萬石城首富,你敢管閑事,小心哪日……哼!」


    「呦,怎麽著?我們兄弟今日管了不平事,張家還要置我們於死地不成?」


    身為兄弟,牟武自然也不會看著牟青孤軍奮戰,開口又搶白了張管事幾句。


    一旁的村民本就替吳家抱不平,這會兒見有人出頭,自然也是出聲附和,「就是,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砸也砸了、打也打了,還要怎麽樣?再說了,你們家裏孩子病了有些時日了,我們吳嬸子治好是本事,治不好是老天爺要收人,你們憑什麽都怪到吳嬸子頭上,若是你們再這般無禮,我們就去縣衙擊鼓鳴冤!」


    張管事原本還想再罵幾句,但見村裏人隱隱圍了上來就有些怕吃虧,於是狠狠啐一口,指著剛醒來的吳婆婆罵道:「老婆子,算你運氣好。今日大爺心腸好就放你一馬,以後再敢出去害人,看我不……」


    他話說到一半,眼角掃到吳婆婆身邊的年輕姑娘,登時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是什麽樣的眼神啊,好似上一次春日隨主子進山打獵,見到的那匹餓了一冬的野狼,眼神仇恨凶惡,隨時都能把他的骨頭咬碎!


    那些湧到嘴邊的威脅之言,下意識被他咽了下去,隻能揮了手招呼家丁們,「走,回城!」


    村人們恨不得他們立刻滾蛋才好,趕緊讓開道路,牟青和牟武也沒有阻攔。


    張管事許是覺得自己被一個姑娘嚇唬到有些丟臉,走到門口又扭頭往牆邊望去,隻見那個白淨微胖的姑娘蹲身背吳婆婆進屋,千般小心萬般嗬護的模樣,好似溫柔孝順的女兒一般,哪裏還有剛才的凶惡模樣。


    難道是眼花看錯了?


    帶著一肚子的疑問和懊惱,張管事帶著人很快就走得沒了影子,牟青和牟武一商量,深覺這事要稟告主子才好,於是就要回城。


    蘇圓卻先一步走出院子尋到他們,當先行禮道謝,「兩位大哥,方才多謝你們仗義執言。」


    「不敢,不敢。蘇姑娘折煞小的們了,我們小少爺多賴您診治,如此這般也是應該。」


    牟青和牟武不敢受禮,連忙避到一旁。


    蘇圓見此也不攔他們,穩了穩心神,低聲說道:「請兩位大哥回去時候,幫我捎封信給老夫人。」


    說著話,她把手裏那墨跡還沒幹透的信封遞給了牟青。牟青看得疑惑,不知她在家裏生出如此變故的時候,還有什麽事同老夫人說,但舉手之勞,他於情於理都不能拒絕,於是趕緊接了過去。


    他小心將信塞進懷裏,應道:「姑娘放心,小的必定親手交給老夫人。」


    蘇圓神色怪異,似乎有些猶豫但又帶了幾分狠絕,最後點頭道:「那就有勞兩位了,今日家裏有事不能留兩位喝茶,他日定當厚謝。」


    「不敢,不敢。姑娘客套了,我們這就回城去了。」


    牟青和牟武恭敬行了禮,趕緊解開馬車回去了。


    一路上兩人都很好奇,但也不敢私自開信,隻能快馬趕回,盼著能從主子們的言行中猜出一二,可惜一進大門就聽門房的小廝說二爺去赴宴了,於是兩人隻能到二門稟報,等著內院通傳。


    牟老夫人借口午睡,但哪能真睡得香,幾乎一等兒子出門就讓人接了孫兒過來,逗著孫兒說話,甚至親手牽了他在屋裏轉悠,眼見他臉色紅潤許多,比之先前動輒氣喘籲籲的模樣好上許多,心裏對於先前之事又堅定了三分。


    這會兒聽得牟青牟武帶了信回來,自然是立刻招他們進來回話。


    蘇圓匆忙寫下的信沒有太多客套虛假之詞,直接就應了親事,並且提出兩個條件,一是進門之後,牟奕不經她同意,不能納任何妾室通房;二則是牟家不能攔阻她繼續行醫。


    牟老夫人即便不像別家主母那般精明狠辣,但畢竟多吃了幾十年的米飯,些許謀算還不缺,幾乎是放下信紙就立刻問道:「吳家可是出了事?」


    牟青和牟武都有些驚奇,自然也更是恭敬,由牟青代表應道:「老夫人猜得不錯,有人揚言吳婆婆診治出錯,誤了家中孩童性命,砸了吳家院子,甚至把吳婆婆也打傷了。小的送蘇姑娘回去的時候撞個正著,就開口嚇退了那些人,莽撞之處,還望老夫人恕罪。」


    說罷,兩人就跪了下來。


    牟老夫人皺了眉頭,想了想就抬手示意兩人起來,「你們今日出頭不但沒錯,反倒有大功。這城裏原本就沒有秘密,不知多少人知道家裏請了吳家祖孫來給坤哥兒治病,若是傳出咱們家袖手旁觀,豈不是太過涼薄,對家裏聲名也是有礙。一會兒去賬房各領五兩銀子,另外再替我送封回信給蘇姑娘。」


    牟青牟武大喜,趕緊磕頭道謝,末了起身等在一旁。


    早有伶俐的大丫鬟鋪了紙,磨好了墨,牟老夫人提筆寫了幾行字,重新封好遞給了牟青。


    牟青仔細收好,同牟武喜孜孜地退出去領銀子,然後又往三裏村趕去。


    吳家院子裏,一眾鄰人們剛剛退去,幾個平日來往親近的大娘嬸子也忙著回家做飯喂豬去了,留下蘇圓守在尚有些恍惚的吳婆婆身邊,慢慢喂她喝著溫水。


    吳婆婆歇息了片刻,神色終於清明起來,抬手摸摸額頭,被包紮得很整齊,隱隱又嗅得藥香,於是忍不住怨怪。


    「你這丫頭,不過是小傷,用那隻藍色瓶子裏的藥膏就好,怎麽灑了這個金創粉,你不知這個用了多少好藥材,貴……」


    「嗚嗚,婆婆!」


    蘇圓提心吊膽了大半晌,終於又聽到吳婆婆的嘮叨,哪裏還忍得住,抱著吳婆婆的胳膊,眼淚如決堤的潮水一般湧了出來。


    「婆婆到底出了什麽事?您怎麽被打傷了?您告訴我,我要給您報仇!


    「傻孩子。」吳婆婆也是紅了眼眶,今日之事說起來也是無妄之災,當日她到張家出診就看出那孩子是中了慢性毒,富家後院多有這些肮髒陰私,她原本不該沾手,但實在可憐那孩子年紀小,於是就開了副解毒的方子,不想孩子還是沒活過來,張家怕家醜外揚,派人打上門來,一來是警告她閉嘴,二來也是遮醜。


    蘇圓聽完事情始末,氣得是牙齒咬得咯咯響。


    吳婆婆生怕她氣出個好歹,趕緊勸道:「都是婆婆不該心軟,以後你出外行醫也要把此事當成前車之鑒,越是富貴人家求診越要小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蜜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寧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寧馨並收藏蜜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