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勁裝的三名男子同時翻身下馬,看著立於村子口,上麵寫著「張家村」的木板。


    「思兒,他們不是賊。」盯著人家不放,人家還能對她們視而不見嗎?


    思兒連忙將視線收回來,低聲提醒,「小姐,他們身上有殺氣。」


    楚意寧目光一沉。


    思兒原是生活在靠近南楚的陳家村,以種植草藥為生。當時南楚與大周關係緊張,戰爭一觸即發,南楚物資缺乏,便盯上陳家村的草藥,一夜,派軍潛入陳家村,陳家村瞬間血流成河。村子有幾名孩子被大人藏起來,順利逃過一劫,卻從此顛沛流離。


    他們一路行乞北走,想尋棲身之處,卻發現普天之下竟無處容身,後來他們之中最小且是唯一的女娃兒——思兒病了,求到岐縣最大的醫館,不過沒有銀子,連醫館的門都進不去,正好遇見送藥材去醫館的她,於是她出手相救,思兒不但成了她在大周的第一個病人,最後還和幾位「哥哥」留下來跟著她。


    總之,行乞的歲月讓思兒練出一雙火眼金睛,能夠準確捕捉對方身上的氣息,即使對方藏得很深。就像現在,她能看出這三個人武功不錯,氣質也很不錯,應該出身很好,尤其領頭那一位,高傲得不可一世……當然,她也看得出殺氣。


    「視而不見。」楚意寧再度低頭看邸報。


    思兒很想跟小姐一樣瀟灑,可是一見到三名男子係好馬兒,隻有一名步行進入張家村,其他兩位轉身往亭子而來,不自覺就繃緊神經。


    周璿尹完全無視於亭子裏的一主一仆,待周峻在石椅上鋪了皮毛,他坐下來,發現坐著的女子在看邸報時,這才讓他正眼看過去。


    楚意寧抬頭看向揚起眉的他,再看著他屁股下麵的皮毛,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好。出門在外,派頭擺得如此大,有必要嗎?


    周璿尹抬起下巴,一副「大爺我就是喜歡,不行嗎」的模樣。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顯然在說:行行行,你高興就好。


    不過,周璿尹顯然還是不滿意,繼續用眼神控訴她:沒見識的丫頭!


    楚意寧不服輸地再用眼神回他:是啊,我就是沒見識,與你何幹?


    雖然兩人自始至終不發一語,可是煙硝味彌漫,身邊的人都感受到了,目光不時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


    此時,一輛牛車好像發瘋似地衝過來,還未到亭子,就見牛車上的人揮手道:「楚大夫,我娘一早突然昏倒,不醒人事。」


    「思兒,我們走。」楚意寧收起邸報站起身,快步出了亭子。


    思兒隨手拿起石桌上的藥箱跟過去,兩人一前一後跳上牛車,轉眼之間,牛車已經從來時的路上消失在八角亭能見的視線外。


    周璿尹怔了許久,終於擠出聲音,「那個村姑竟然是個大夫!」


    村姑?!周峻眼角跳了一下,人家明明貌若天仙,怎麽會是村姑。「應該是借醫行騙的鈴醫吧。」


    鈴醫的醫術大多來自師傅口授,每每有獨到之處,當然,其中混雜幾個略懂皮毛便借醫行騙的人實屬難免。周峻當然不會多嘴跟主子爭辯鈴醫的問題,主子豈會不知?無論鈴醫還是禦醫,在主子看來都一樣,主子隻是沒想到那位姑娘有本事……主子性格是別扭了點,可是單憑一眼就將人家貶得如此卑微,這是不曾有過的。


    「沒錯,那個村姑絕對是個騙子!」


    主子真的太反常了,周峻不自覺就脫口開了一句玩笑,「主子看上她了嗎?」


    周璿尹冷眼一掃,周峻縮了一下脖子,做了一個將嘴巴縫合起來的動作。


    頓了一下,周璿尹忍無可忍地問:「本大爺看起來如何?」


    「主子一如往常地尊貴迷人。」這是實話,不過主子實在太小氣了,總是不願意給人家一個正眼,更別說笑一個了。


    「那個村姑自始至終未曾正眼看本大爺,她眼睛瞎了嗎?」


    主子是不是太在意那位姑娘了?「鄉下丫頭看不懂主子的尊貴迷人。」


    「是嗎?」


    「鄉下丫頭不值得主子計較。」


    「這倒是。」周璿尹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村姑一個,竟敢對他不屑……雖然她有眼無珠,看不出來他身分尊貴,但是,他從頭到腳都比她尊貴好嗎!


    周峻默默祈求老天爺讓周嶺趕緊回來,要不,他真擔心主子越想越氣,最後惱羞成怒,直接下達命令將那位村姑找出來教導一番。


    念頭一轉,周嶺真的回來了。


    「主子,我找到成國公府的莊子了。」


    周璿尹終於將那女子逐出腦海,「見到人了?」


    「沒有,門戶關得很緊,我又不能曝露身分,便不敢上門驚擾。」


    「左鄰右舍如何說?」


    「我一提到成國公府的姑娘,眾人紛紛閉口,若非有幾個野孩子貪圖我手上的銅錢,將位置告訴我,我還真找不到成國公府的莊子。」略微一頓,周嶺忍不住想要罵人,「成國公真是太不像話了,竟然將女兒送到如此偏僻的莊子。」


    周璿尹微皺著眉,「夜裏再來打探好了。」


    「我也以為如此更好,說不定夜裏可以看得更仔細。」


    是啊,夜裏總能將人逼出原形,關起門來,再醜陋的事也不稀奇,不過,他可不願意未過門的妻子粗鄙不堪。雖然聖旨也不能逼他成親,可他的親事已將京城搞得烏煙瘴氣,這一次若是再不成,母後肯定日日纏著他哭天喊地。總之,成國公府這位姑娘隻要不是不堪入目,至少他可以勉為其難將人娶回去,而她能否坐穩英親王妃的位置,這就與他無關了。


    打開門,探頭看一眼,沒有,再縮回來,關上門——采兒不記得這麽做是第幾次了,不過一個時辰,她覺得自個兒已經老了好幾歲……這是什麽道理呢?她不懂,總之,小姐就是這麽說的。


    見狀,方嬤嬤忍不住嘀咕,「不是教你盯緊小姐嗎?這幾日京裏就會派人過來接小姐,可不能讓京裏的人知道小姐不但拜師習醫,還四處行醫。」


    采兒沒好氣地撇嘴道:「說要來接人,可是過了十日還沒見到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來。」


    方嬤嬤皺起眉頭,「不可胡言亂語,應該是有什麽事擔擱了。」


    采兒輕哼了一聲,「這擔擱得也未免太久了吧。」還好小姐不當一回事,說等京裏的人來了再收拾箱籠,要不,早早收拾東西等著人家來接,卻遲遲等不到人,看起來真是笨死了——小姐的道理聽起來很怪,但是深得她心。


    「小姐心胸寬厚,不拘小節,可成國公府裏各個都有好幾個心眼,你去了那兒可不能再逞口舌之快。」


    「我娘早就嘮叨過了,嬤嬤就饒了我吧。」采兒做了一個鬼臉。


    采兒的娘如娘原是成國公夫人的大丫鬟,後來離開國公府嫁人,生下了女兒采兒。當時,成國公夫人正為剛出生的女兒尋找奶娘,得知如娘日子不好過,便找上她,甚至還同意她將女兒養在身邊。三個月後,一位高人路過成國公府時巧遇成國公,受邀進府為國公府的子嗣算命,沒想到國公爺的嫡女被高人斷言活不過十歲。成國公原就重男輕女,當然不願意花銀子養個毫無價值的閨女,便要求妻子將孩子送到岐縣的莊子。成國公夫人原想跟著女兒來岐縣,可是放不下三歲的兒子,最後隻能將女兒托給自個兒的奶娘,同時請求如娘一家人跟過來照顧女兒。


    「我也是擔心,不知道府裏會派誰過來接小姐,小姐好不容易可以回京,可不能出什麽差錯。」方嬤嬤憂心道。


    十歲那一年,小姐不小心掉落河裏,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一命嗚呼,彷佛真的應了高人所言,誰知,三個月後小姐奇蹟似地好了。不過,因為夫人病了,自顧不暇,而國公爺好像忘了小姐似的,根本沒有派人來接小姐回去的意思,要不是這次皇上下旨賜婚,小姐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可以回去。


    「嬤嬤不是不清楚小姐,小姐想做什麽,豈是我能左右?」采兒很無奈。


    是啊,自從四年前小姐大病醒來之後,就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主意大得很,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小姐看醫書,上山采草藥,自個兒炮製藥材拿去醫館販售,從而大大改善了他們的生活,後來小姐幫了落難至此的秦禦醫,救了秦禦醫的小廝,秦禦醫便收小姐為徒。習了醫術後,小姐不僅跟秦禦醫四處行醫,還與藥鋪合作,賣起藥茶,最後索性自個兒種草藥,還有種花做花茶,一年前甚至開了一間賣花茶的鋪子,交給她爹娘和陳家村那幾個孩子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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