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下來,即便藍山七成時間都在和柏舟一低聲說話,但仍然把那位叫王亮多領導的吹噓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得出結論。 嗯,是個傻逼。 傻逼領導在得知柏舟一贏了少年圍棋賽冠軍時,傻逼到了極致。那時他喝得上頭,說著“真是英雄出少年”,傻逼地倒了半杯酒,愣是要敬柏舟一。 50多度的白酒,敬4歲小孩喝。 藍山一時失語,不知該對這極端傻逼的傻逼行為作何評價。 “這不合適吧……”藍軍生出來擋,“這麽小小孩,哪裏喝得來酒……” “怎麽喝不來?”那叫王亮多的領導吹胡瞪眼,“我這酒四萬塊一瓶,我這人可是總經理,我敬的酒,一個小屁孩還喝不得了?” “不是。”藍軍生心中也罵這傻逼酒精入腦,嘴上還得客氣,然而他剛開了個頭,就被王亮多揮手打斷:“別說了老藍,誰再攔,就是看不起我。” 他紅著臉和眼,活似狒狒地盯著柏舟一:“天才,給個麵子。” 王亮多身上酒氣濃厚,柏舟一反感地往後仰,皺眉強忍掩鼻衝動。王亮多自討沒趣,又要發作,卻被藍山搶斷了。 “這是x台酒呀!”藍山脆生生說,“我隻在電視裏見過呢!” “嘿——”吹噓的機會一來,王亮多來勁了,火都忘了發,扭頭對藍軍生笑道,“你這兒子有意思,小小年紀懂酒,是個有前途的……來告訴我,你在哪個節目裏看到這酒的,說了什麽?” 王亮多油光滿麵,藍軍生臉色卻古怪起來。 他兒子可不是那種看眼色的托兒,而看藍山眼底的弧光,這小子分明不懷好意。 是準備拐著彎地得罪人呢。 藍山也確實沒讓當爹的失望。 “我在法製節目裏看到的。”藍山字正腔圓,“說是一萬塊以上的酒就可以舉報,舉報了就可以進局子。” 他看著王亮多,甜甜一笑:“叔叔你剛才說,這是幾萬的酒?” 飯桌上氣氛一瞬冰凍,鴉雀無聲中柏舟一嘴角微勾,說:“噗。” 嗤笑打破僵局,王亮多黑臉片刻,居然也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喝得上頭,大笑著用手指點藍山,對著藍軍生道,“你真是養了個遵紀守法的好兒子,這不,都會威脅人了。 “小孩子瞎說。”藍軍生聽出他笑中帶怒,委婉地打起圓場,“王總別放心上。” “是,童言無忌嘛,我理解。”王亮多拿著斟酒壺,給藍軍生倒滿,“但你這當老子的,可不能不懂事了吧。” 他口吻似玩笑,舉杯時血絲密布的眼底卻十分陰冷。 藍軍生拿起杯,得體說:“那自然是要陪王總喝個痛快。” “嘔——”藍軍生抱著馬桶,發出劇烈的嘔吐聲。 “胃疼嗎?要不要去醫院……那要藥嗎?我給你倒點水……”鄭媛用毛巾擦去藍軍生脖子上的冷汗,起身匆匆往外走,她路過探頭的柏舟一和藍山,著急到一句話都來不及說。 看著爛醉的藍軍生,藍山心裏不好受,他抬手想揉揉眼睛,但又考慮到更局促的柏舟一在身邊,抬到一半放下了。 他正猶豫著,藍軍生撐著馬桶邊起身,回頭朝他抬下手:“藍山,過來。” 藍山和柏舟一對視一眼,慢吞吞過去,他眼睛脹疼,卻不敢抬眸,一抬眸眼淚就要往下掉。 “對不起。”藍山小聲說。 “別道歉,你沒做錯。”出乎意料的,藍軍生沒有罵他,隻平和地說,“複述新聞沒問題,指出問題沒問題,維護朋友更沒問題。” “但是結果有問題。”藍山低低說,“對不起...” “那也不是你的問題。”藍軍生咧嘴笑下,抬手揉揉太陽穴,那裏一抽抽的疼,疼得他犯困。但他還是堅持開口,“有些時候,世界沒那麽非黑即白……但堅持白的永遠不會是錯,爸爸也支持你站在白那邊...但是要學會保護自己,當然...你現在還是小孩,你老子我還在前麵呢,你不用考慮太多......” 藍軍生捏捏藍山的脖子,眼皮不住耷拉。他手勁有點重,藍山一聲不吭,眼眶徹底紅了。 “做得好.....藍山做得好。”藍軍生嘀咕著,頭垂下去,鼻腔發出響亮的鼾聲。 “我們藍山,想做什麽就都去做吧……”睡著前,他輕輕嘀咕。 “哎呀,怎麽在這睡了!”鄭媛拿著幹淨毛巾和熱水回來,看見爛醉在馬桶邊的藍軍生,攤手苦笑。 她當機立斷放下手裏東西,上前架起藍軍生,驅趕開想幫忙的藍山:“小孩子別添亂,媽媽現在顧不上你,自己把眼淚擦擦。” 藍山停在原地,手背抹兩下眼睛。 拖著藍軍生路過柏舟一時,鄭媛還不忘抬頭道歉:“舟一對不起啊,這麽失態。” “沒事。”柏舟一仰著頭問,“需要幫忙嗎?” “謝謝舟一,不用啦。”鄭媛說,“讓藍藍帶你刷牙洗臉,早點睡吧,今天也累了。” “好。”柏舟一說。 鄭媛把藍軍生扛進臥室,藍山也擦幹淚,到柏舟一身邊:“去刷牙吧。” “好。”柏舟一答得比平時還乖巧。 在麵對非黑即白的社會時,無論是重生的假小孩,還是成長的真天才,都會被那晦暗的成人規矩震懾,在畏懼與不理解中安靜下來。 柏舟一看著藍山給自己擠上牙膏,問:“王亮多會進監獄嗎?他犯法了。” 犯法的人很多,但他們不會都進監獄,法律局限性下,總有漏網之魚。 但不包括王亮多這一條。 “會。”藍山說。 他記憶力不好,但卻意外對這位小王總的故事有所印象。 貪汙兩套房,榮獲十年牢獄,在規定禁止經濟犯保外就醫與減刑的後一年被判刑。 世界並非非黑即白,但老在分界線上得瑟,狂妄地得罪他人,也很難能有好下場。 但即便知曉其報應,藍山心裏仍是不好受,藍軍生在屋裏咳著,王亮多仍是蹦躂得久了些。 “唔……”柏舟一刷著牙,忽然湊過來,快速又含糊地說,“我把他酒倒了。” “嗯……嗯?”藍山倏然睜大眼。 “那瓶最漂亮的酒,瓶子上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字母。”柏舟一說著,忽然抿嘴笑一下,“我聽他說,那是最貴的一瓶。” 可不是,那瓶是法國產的洋酒,中國不賣,王亮多特意托人空運回來,到哪都帶著炫耀,就是不喝,隻舍得在午夜獨酌時抿一小杯,可謂是這位“嗜酒如命”的酒鬼的半條命根子。 現在柏舟一說,他把人命根子倒了。 “你……”藍山叼著牙刷,震驚極了,“我看他走時,酒瓶是滿的啊!” “葡萄汁。” “葡萄汁就一杯,哪有那麽多?” “加水。” 藍山想起柏舟一期間起身去了趟洗手間,緩緩放下牙刷:“你不會加的自來水吧?” “嗯啊。”小舟一眼睛圓溜,眼神無辜。 “牛哇柏舟一……”藍山不知道說什麽了,他吐掉一口泡沫,漱了漱口,腦袋裏蹦出王亮多再想美美獨酌,喝到的卻是葡萄汁兌自來水時的滑稽場景。 他沒忍住笑出來,越笑越激烈,最後踮著腳撲在洗手台上,笑得前仰後合。 “你真是……太厲害了。”藍山笑出眼淚,“不愧是柏舟一!” 他笑夠了,抹去眼淚,忽地說:“我想練攀岩。” “練。”比起藍山的失態,柏舟一表現得無比沉穩,他踮腳漱完口,又對著鏡子擦幹淨嘴角泡沫,乖巧得像個很懂自我管理的人偶娃娃。 藍山問:“你真同意我練?”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柏舟一沒搞明白他要學攀岩,不問爸媽,為什麽反來問自己,但他從藍山求證的話語中聽出,自己的回答很重要。 “練。”於是他學著藍軍生的語氣,認真地說,“藍山,想做什麽就去做!” 作者有話說: 小柏舟一:想去攀岩就攀! 大柏舟一:老婆嗚嗚,不要攀岩了老婆 小舟一和小藍山手牽手祝大家七夕快樂~ (今天簽到有777顆海星哦,大家可以去領,然後分一部分給我~)第十二章 幼不幼稚啊你 七月的天總是惱人的,悶熱的空氣同陽光一並往下攏,壓得地麵上的人喘不過氣,紛紛低頭快走,往陰影處躲避。 但此刻,接近正午的陽光下,一群六七歲的小孩抬起頭,直麵慘烈的陽光。 在他們前方,一堵超過十五米的木板牆矗立,牆上五顏六色的石塊散亂,繩索從頂端垂下,時不時輕碰牆麵,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孩童們和這麵攀岩牆糾纏了一個上午,十五米的高牆對6歲小孩來說太過高大,還未有人能成功將其征服。 但很快就將有了。 攀岩牆中上端,藍山抓著平整的岩點,仰頭向上。 離終點還有兩塊岩石,需要完成一次跳躍。 他手上的岩點小半個身子大,圓潤得讓人懷疑它是否該出現在攀岩牆上。 無處借力,無處支撐,僅憑摩擦力,要完成一次跳躍。 這無疑是道超綱題,高考的內容悄聲無息出現在一年級的試卷上。 好在藍山是個複讀生。 他吐出一口氣,剛掉的門牙漏風,讓他有些不習慣。他對著下麵的保護員做個手勢,示意自己要起跳,保護者立刻壓低重心收緊繩索,做好保護攀登者墜落的準備。 他姿勢標準,可惜沒能派上用武之地。 藍山輕盈地起跳,腳在牆麵上一蹬,利用短暫的上升抓住頂點的岩石,同時腳抬起,穩穩踩在起跳前手所抓的岩石上。 穩定住身體,空閑的手抬高,勾響牆頂的鈴鐺。 叮當! 清脆的響聲宣告對岩壁的征服,孩童們發出驚歎歡呼,藍山鬆手後坐,讓保護者慢慢把他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