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從昏迷中醒來的我,正對突然出現在視野裏的那份明亮感到困惑的時候。


    抬頭一看卻發現,一團忽明忽暗地白色光芒不知從何時起,就已經出現在了我們的車的擋風玻璃之外。周圍環繞著濃烈霧氣似乎都要被光芒蠶食殆盡。霧中閃爍的光芒究竟是人工的光芒還是太陽已經升起了,我們也不曾知道。不過我到是覺得這些霧應該其本身就有些微弱的光芒,它散發出的光亮足已讓我看清周圍。明明直到剛剛為止,我們應該都還在漆黑的夜晚裏行駛呢。


    這裏真安靜呢,也沒有車輛行駛的聲音,身體也沒哪裏有感受到痛楚,應該不是出了什麽事故。


    駕駛座上的小櫻因為有係好安全帶,也許就隻是昏過去了,後座的鳥子和茜理也都護住了頭靠在頭枕上,應該也隻是昏過去了。至少從表麵看來她們兩個人也都沒有受傷呢。


    「小櫻小姐,鳥子,茜理,快醒醒!」


    我一邊叫著她們的名字,一邊拍著她們的胳膊,不久之後三個人也都恢複了意識。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記憶還在嗎」


    「現在,我們這是在哪裏啊,怎麽回事———」


    「那家夥還在吧?就是前輩和我一起跟蹤過的那個家夥——」


    雖然在讓所有人都冷靜下來的時候,花費了不少時間。但是現在至少知道誰的身體都沒有異常,所以暫時也就鬆了一口氣。但是唯一異常的就是我們現在的處境。


    從醒來之後,小櫻就一直在那裏嚐試發動汽車引擎。但是不管試多少次也還是發不燃。可能是已經死心了吧,小櫻背靠在座位上小聲嚷嚷著。


    「車子已經發不燃了」


    「小櫻小姐」


    「看來我們可能就要死在這裏呢」


    你就不要瞎擔心了。為了讓她振作起來,我拍了拍小櫻的臉,小櫻不耐煩地搖了搖頭,然後推開了我的手。


    「別這樣……」


    「那個,外麵現在怎麽樣了?我在這裏什麽都看不到啊」


    茜理貼在車窗上這麽說著。鳥子也通過對麵的車窗向外看去確認著外麵的情況。


    「難道是因為那聲“破!”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嗎?」


    「有可能」


    「我沒和你們說過那聲“破!”就是切斷我們和裏世界的關鍵嗎」


    「原本我也是這麽想的……」


    假設這個結論是正確的話,那聽到了“破!”的那一聲的我們就應該會被彈出中間領域。但是現在我們呆的這個地方明顯就不是表世界。更像是到了另一個中間領域裏,或者是進入了裏世界裏我們還未曾到過的地方———


    我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小櫻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向我。


    「喂,你想幹什麽?」


    「我就去外麵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


    「你要出去啊?我看還是算了吧!」


    「在這裏也確認不了現在的狀況。就算我用右眼看,也不起作用,這周圍的一片都泛著銀光。」


    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和走在夕陽下的街道一樣感覺吧。和之前遇到了那個領域一樣曖昧。隻是,這比之前那個還要糟糕得多。這裏給人一種像是被物理上的霧和銀色的晚霞雙重籠罩了的感覺。


    打開車門後,想要確認一下腳下的情況再下車……但是沒能做到。車底距離地麵應該還不到幾十厘米,僅僅是這幾十厘米的距離也看不見。這樣真的很恐怖。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把手搭在車門上,站在車裏隻探出半個身子。在我小心翼翼地向前看去時才發現,車胎仍在轉動———隻不過轉得非常緩慢。


    「……什!?」


    我著急忙慌地縮回身體,關上了車門。重新係好了安全帶。


    「小櫻小姐。這輛車,仍處於行駛當中」


    「哈!?」


    「雖然轉得很慢,但是這些輪胎確實都還處在轉動著的狀態!」


    「開玩笑的吧!?」


    小櫻著急地搖下駕駛座的車窗,把頭探出車窗。明明剛才都還在那兒說著不喜歡看外麵呢。雙手握緊方向盤,精神高度集中,還說著要小心一點,也許是作為司機的責任感和危機意識感戰勝了內心的恐懼。


    「哇啊,你這是來真的——啊?」


    小櫻拉起了手刹,然後用力踩下刹車踏板。再一次從車窗探出身子向外看去。


    「為什麽啊!怎麽就停不下來了呢——」


    坐在驚慌失措地小櫻旁邊緊張的盯著擋風玻璃外麵的我,突然發現我們麵前的霧,正漸漸地消散開來。這也讓我們看清了周圍的場景,從那邊延伸到我們麵前的是兩條藍色的線——


    「誒,那是什麽?」


    「是……道路嗎?還是說它是其他的什麽…」


    被鳥子和茜理突然發出的驚歎聲嚇了一跳,除我以外的人也能看見?


    在我重新細仔觀察之後就發現。這兩條藍線其實是有實體的。藍色的塗層下是泛著黑光的金屬裏層。我們的車子就是行駛在那兩條線上的,車輛一邊壓著線一邊緩慢前行著。就像是行駛在軌道上的電車一樣。


    「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這個」


    小櫻又把頭探出了車窗,這次卻發出了驚愕的叫喊。


    「好高!」


    「什麽好高?」


    「這個車是懸空的啊,這個車!」


    待霧散開後,我們終於了解到了現在究竟是什麽樣的狀況。藍色的軌道在空中懸浮著。被塗有同樣顏色的鋼骨骨架和支撐柱支撐著,在空中筆直的向前伸展著。支拄的下方仍被霧籠罩著,看不到地麵。一想到我剛剛還打算下車看看去,就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霧上的軌道向著更遠的範圍拓展延伸著,遠遠望去,隻看見那延伸出去的軌道左右彎延盤旋而上,後又急轉之下,在這樣的彎延曲折中循環著上下起伏著。在低一些的地方還有著另一條塗成了紅色的行車道,也在空中不斷的上下交錯顛倒著,通向了我們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我可以說說我的想法嗎?」


    正望著窗外發呆的鳥子這樣輕聲問道。


    「你……想說什麽?」


    鳥子帶著笑容轉過頭來,看著我們說道。


    「這不就是在坐過山車嗎?」


    看到了大家的表情,我就明白了,這時我們所有人的想法肯定是一樣的。


    我們的視線都齊刷刷的朝著前方的軌道看去。


    可以看到,前方十幾米處的軌道似乎是以一種極其陡峭的角度急速下墜的。


    這讓我明白了,當人們真正處於危機當中時,他們往往都會一反常態地安靜。


    小櫻用力踩下了刹車。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每次都是竭盡全力。


    但車輛的速度卻仍然沒有一點要減緩的跡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著,我們乘坐的奔馳像是被一股流向瀑布的水流推動著的那樣,穩步前行。


    「……你們的安全帶都係上了吧?應該都沒問題吧?」


    在小櫻挨個確認的時候,車已經行駛到了直線的邊緣。


    一瞬間之後,原本還處在水平狀態的車體,突然間向前傾斜了一下,之後我們隻能任由車子頭朝下,一口氣的向下墜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放聲尖叫著。這都不能算是陡峭了,我們的車正在以一種幾乎為垂直的角度進行著自由落體,再借勢而起上上下下,左彎右拐,再加上重力加速度的極限旅轉,我們已然分不清方向,隻能被軌道隨意的玩弄著。一想到要是車胎在什麽時候突然脫離了軌道的話我們都會被甩出去,就更加害怕了,所以每次看到前方有凶險的彎道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正當我還以為這樣的狀況會永遠持續下去的幾分鍾之後,軌道卻回到了原來的水平高度。速度也逐漸減緩。這是得救了嗎……。


    因為太過緊張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了。在我正打算重新振作起精神的時候,目光卻落在了車窗外的景色上。在驚訝之餘,我看向了地麵。軌道左右茂盛的綠樹,還有距離軌道數米遠的地麵上立著的路燈和公園長凳都印入了我的眼簾。


    「遊……這個是遊樂園嗎?」


    「也就是說那個真就是過山車了呢」


    後排座位上的兩人好像很放心般的如何說到。


    「雖,雖然我之前確實也推測過,裏世界的那些東西就是為了嚇唬人類而存在的,但是實際上那些東西真的很嚇人啊——」


    小櫻趴在方向盤上,氣端籲籲的說道。


    「你說的這兩句話也沒什麽不同嘛,對吧小空魚!?」


    「麻煩你不要來問我好嗎!」


    車子在軌道上慢慢行駛著。我覺得這要真是過山車的話,應該會有類似於出發點的那種建築物吧,但是我現在暫時沒有發現那樣的建築物呢。


    「這個,會在哪裏結束啊?」


    「終點在……我還沒找到呢」


    「喂,難道說,我們已經行駛了一周了嗎?」


    漸漸變得不安的我們,環顧著四周正在慢慢擴大的遊樂園的光景。


    「那個看起來像是一架很誇張的大秋千的東西,是什麽啊?」


    「你說的那個是飛行海盜船吧?坐到船上之後,就會開始前後搖擺的那東西。」


    「空魚,你快看,是旋轉木馬」


    「你喜歡那個?」


    「仔細一看,這裏還真是破爛不堪啊。是廢墟嗎,這裏」


    「那裏的是一堆用管道堆起來的山嗎?」


    「那個不就是水上樂園的泳池裏架起的水上滑梯嘛」


    「那東西居然是個滑梯?」


    「那個就是滑梯」


    當我再次把目光移向前方的時候,又看到了一個另人不安的東西。


    「小櫻小姐,前麵」


    「這次你又想要說什…」


    小櫻回過頭來正想和我說些什麽的時候,她愣住了。


    呈現在我們的麵前的是一棟很大的建築物,而這載著我們車子的軌道會帶著我們一起穿過這棟建築。


    這棟建築物的外型特征會讓人聯想到古寺,它是一棟有著三角形的屋頂的和風建築。被太陽曬褪色的招牌上,還畫著的一些披頭散發並耷拉著手的古代幽靈和鬼火的圖案。在穿進黑暗建築物的入口處的軌道旁,還擺放著一個眼睛睜得大大的,設計得很恐怖的陶瓷狸貓偶。


    這不管任誰看都看得出來那是鬼屋吧。


    「真正能讓人感受到恐懼的東西就要來了……」


    聽到我這樣說了以後,之前還在發愣的小櫻馬上把自己的頭護住了。


    「坐個過山車都能直通鬼屋這是個啥呀!是什麽新式的嚇死人一條龍服務套餐嗎,有什麽就來什麽,且來者不拒,你以為你是那什麽西武池袋線啊!?」(ps:可能是指西武池袋線自開通線路以來,曾多次融合了其他線路,現在的西武池袋線覆蓋範圍非常廣。)


    帶著怒意說著意義不明的比喻的小櫻和束手無策的我們一起,跟隨著車子就這樣一起進入了鬼屋。


    雖然屋裏很暗,但是不知為什麽到處都有綠色的光照射進來呢。大概是模仿的日本房屋的廢墟吧,在軌道左右還排例著成例的荒廢的日式房間。


    「小櫻小姐,如果你害怕的話,閉上眼睛就沒問題了哦——」


    我這樣說著正往旁邊看的時候,卻發現小櫻已經用手捂著自己臉了。


    任憑車子行駛在裝飾著令人毛骨悚然之物的路線上。有著人形汙漬的牆壁,畫有幽靈的日式拉門,破敗的紙拉窗,從房梁上垂下來的用來自縊的繩子,榻榻米上的血跡。


    「正如小櫻所說的那樣,坐著過山車進入鬼屋什麽的,簡直莫名其妙,難道它們是想對我們表達些什麽嗎」


    手持ak的鳥子正望著窗外如此說著。見狀我也立刻取出了自己的馬卡洛夫。


    我們到底是在害怕些什麽,隻有知道了這個我們才能找到〈它們〉。隻要這麽一想,我們就清楚了,這明明是間鬼屋,為什麽會沒有東西出來,也就不會覺得不可思議了。


    鳥子突然打了一個冷顫。


    「隻能單方麵的被尋找,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那個,你們在說些什麽呢?」


    茜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們問到。我正思考著該怎麽回她,片刻之後我回答到。


    「這個世界裏存在著一群想要讓我們害怕的家夥。現在這個情況應該也是它們想讓我們害怕而采取的行動的其中一環。」


    「也就是說這裏存在著一群想要嚇我們妖怪嗎」


    「妖怪……嘛,也可以這麽說呢」


    「貓咪忍者和三拔女士是一樣的嗎?是想讓人感到害怕才攻擊的?」


    遇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我們還受了點傷,但我想應該就是同樣的東西了。


    「那麽,我們就隻要把那個看起來像boss家夥打倒就行了吧」


    我和鳥子麵麵相覷。


    「要怎樣才能打倒那家夥呢?」


    「怎樣才行呢」


    「用槍打行不通嗎?」


    「隻要敵人出現在了我們麵前,讓空魚看著,我們就能用槍打到了」


    「這麽說來,我也可以用空手道去解決那家夥了呢」


    「前提是在要被我看著的情況下才行得通呢」


    聽到我這麽說了以後,茜理好像誤會了些什麽,雙眼放光地盯著我說道。


    「我知道了!那就請你好好看著我們吧!」


    她絕對是誤會了什麽,但是如果要重新幫她理清狀況的話,就必須要把從頭開始和她說明,這樣隻會將事情變得更加麻煩。我想著應該沒問題吧,就閉上了嘴。不過即使是這樣,她也應該算是相當了解現狀的吧。如果是在不久前的話,我應該會立刻回答她說“這和你沒關係的吧”。


    話說回來,如果想要在鬼屋裏嚇人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呢。雖然這個建築物的內部空間確實裝飾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是也就僅此於止了。而且也沒任何東西有想出來的意思。


    我正這樣想的時候卻發現,這條軌道在前方不遠處的地方就中斷了。


    「那個就是終點嗎?」


    正當我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車輛已經靜靜地停在了那裏。


    在黑暗的環境中,周圍會顯得格外的安靜。


    「結束了嗎?」


    小櫻仍保持著捂臉的姿態就這樣問道。


    「現在引擎還啟動得了嗎?」


    小櫻伸出一隻手,摸索著一把抓住了鑰匙並嚐試著轉動。


    「還是啟動不了」


    「這樣啊」


    「現在是個怎樣的情況啊?」


    「我很抱歉的告訴你——」


    「我不想聽」


    「——至少在現在看來,我們隻能通過步行,才能從這裏走出去了」


    「我不想聽啊!!」


    我回過頭來,同鳥子點了點頭。


    解開車鎖後,我打開了副駕駛室的車門。不過現在附近已經沒有了聲音,我就直接一腳踏了出去,鞋子踏在榻榻米上。鳥子也和我一起出來了。


    車子停在了一間大約有八塊榻榻米大小的和室裏。正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個閉著門的佛龕,其他三麵牆上也都並排掛著黑白的遺像。回頭再看,尋著我們來的方向找去,卻隻能看著軌道漸漸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們進來的路線應該是直的才對,但現在不僅看不見進來時入口處的光亮,而且還連直到剛才為止,我們都才見過的房間也看不見了。不僅如此,即使我們麵對著光線,也隻能被這無盡的黑暗吞食殆盡。


    鳥子打開了安裝在ak槍身下小型手電筒。好像是通過網絡郵購得來的槍械飾品。東西雖小,但它照射範圍大,光線也足,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下,卻很是令人安心呢。


    在確認過腳下安全後,茜理也跟著一起下來了。現在就隻剩下小櫻還留在車裏了。於是鳥子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問道。


    「小櫻」


    「我不想出來」


    「就你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不會更感到害怕嗎?」


    「這不是什麽都還沒有出來嘛」


    「你就不怕隻是現在沒出來嗎」


    好不容易被我們勸出來的小櫻,就像是被主人騙到寵物醫院的貓一樣,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小櫻炸毛了)。與其說小櫻是眯著眼睛,還不如說她是幾乎閉著眼晴扶著鳥子的手,走到了我的身邊,她雙手抓住了我背後的衣服。想把我當成眼罩和盾牌來用。


    「你這樣抓著我,我會很難走啊……」


    「那就請你忍耐一下吧!!」


    我就發了句牢騷,結果反而被罵了。真是拿她沒辦法呢。


    「空魚你就在後麵看著小櫻吧。前麵就交給我了」


    「我知道了。我會從後麵看著的」


    「前輩,我也在這裏呢,也請來依靠我!!」


    「這倒是也沒什麽問題,但接下來該怎麽分配呢?」


    「那就這樣吧……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就靠你了」


    鳥子將手電筒對準了佛龕。這是一個高度約為一百八十厘米,寬度約為一米的大東西,在地麵上還修有一個用於放置佛龕的高度為二十厘米的基台,那上麵還設有兩扇門。這間屋子裏最顯眼的,就隻有這些東西了。鳥子和茜理先於我們一步靠近了佛龕。


    「要把它打開來看看嗎?」


    「ok——」


    在我的注視之下,鳥子和茜理一左一右的打開了佛龕的門。


    「果真如此!」


    佛龕裏麵既沒有佛像也沒有牌位。有的隻是門裏麵的另一扇門,門前還有一條木製的走廊。我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現在就隻能進去了呢」


    我們跨過了入口處的門檻,進入了新的走廊。已經害怕到什麽話也說不出口的小櫻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身後走著。


    走廊的兩側並排著長長的日式客廳。那製造出詭異氣氛的綠色光線也消失了,就隻是一些很暗的日式房間。


    踩著咯吱咯吱作響的地板,我們四人在走廊上慢慢地走著。


    「空魚,右邊」


    突然間,響起了鳥子警告的聲音。


    我反射性地回頭一看,就看見其中的一間客廳裏,站著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


    她一動不動。在一頭烏黑的頭發下隱藏著一雙空洞的眼睛,身上也沒有一絲生物該有的生氣。


    「那……隻是一個人偶吧」


    「真是那樣的話就還做得挺精致呢……」


    鳥子並沒有移開對準的槍口,就那樣同我說道。雖然在我自己看來也是那樣的。但是她不僅不能像人偶那樣可以動,又沒有人造物該有的硬度。不過那應該也不能是屍體。感覺就像是剛好有個沒被注入生命的人體出現在那裏一樣。


    正當我還一邊擔心著那女人是不是真的不會動,一邊向前走的時候,又有個女人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這次站在那裏的是一個麵容消瘦的女人。


    「這不是剛才那個從馬路邊上衝出來的那個女人嗎?」


    茜理一臉懷疑的說道。


    那個女人在被ak射中後,應該是被車子狠狠地軋了一下的。但是這個被手電筒照到的女人身上並沒有那樣的痕跡。這個女人應該和那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是同樣的,明明是個人偶,卻可以給人一種奇怪但又栩栩如生的生動形象呢。


    「這是為了嚇唬那些來的人而被放置在這裏的嗎」


    被茜理的疑問給問住了,我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應該會有更講究的放置方式吧」


    「這就是隨便亂放的吧。相反這種充滿了琢磨不透的意圖才是最讓人惡心的呢」


    現在的我們,還不曾意識到茜理口中所說的惡心感會在看到下一個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東西的時候,變得越發的強烈。在日式房間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上班族模樣的中年男子。不管怎麽看都應該是已經被吊死了的,但是卻還是能給人帶來一種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或是還活著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固定在空中的那樣。但是比起下麵看到的那些屍體,我還是覺得這個更讓人放心一點。


    在我們麵前出現了一個手持鋸子的男人。他的臉隻能用一句慘不忍睹來形容,在被打爛的臉上還釘著好幾根釘子。就是紅森小姐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男人——


    「你知道那些東西究極是什麽嗎,空魚?」


    「那大概全都是會在〈出生於寺廟的t先生〉的故事中登場的角色吧」


    「剛才那個女人也是一樣的?」


    「應該吧,但是他們為什麽都沒有任何反應呢」


    下一個房間裏出現的是黑影,許多的黑影站在房間,雖然看起來都是人型,但是卻隻能說那是影子。就算用手電筒的光照亮它們,也仍然看不清其五官。


    再下一個房間裏出現的是一個女人頭,一個孤零零的放置在榻榻米上的長發女人的頭。


    「這與其說我們是進入了鬼屋……還不如說我們是進入了鬼屋裏側的後台呢」


    茜理突然冒出了這句話來。


    「後台?」


    「是叫後台來的嗎。反正就是輪到工作人員出場的時候,他們就會打開電源並守在遊客的必經之路上,待有人來的時候他們就會跳出來嚇人,在那之前的時間裏他們都會呆在類似的舞台後側候場——」


    「這讓我想起了肋戶說過的話」


    通過走廊後,鳥子回過頭來同我們說道。


    「“那個在我們看起來很像人的東西,有的是盡管擁有人型,但卻如同樹一樣佇立在那裏,沒有一點反應的那種。還有的就像是用粘土做人做到一半卻放任不管,拋棄在一邊的那種”見過這樣的肋戶也這樣說過。今天我們見到的可能就是類似的東西吧。那麽假設這是裏世界裏存在的某種東西,為了與我們接觸而製造出來的某種"界麵"的話,那麽現在這些東西排在這裏一動不動肯定也是這樣——」


    「….…………我家」


    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小櫻,現在卻在我背後悄悄地說著什麽。


    「什麽?」


    我扭過頭一看,卻發現之前一直緊貼著我的小櫻,現在已經將自己臉埋在我的背上,又在小聲地說著些什麽。


    「我家,我家,是我的新家」


    「……小櫻小姐?」


    本來我以為是小櫻實在是太想回家了所以才迎來了極限,可轉眼之間,小櫻的聲音又擴大了。


    「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


    「你,你沒事吧!?」


    「小櫻,你怎麽了」


    看到小櫻那不尋常的樣子,我們緊張了起來。但小櫻卻搖了搖頭,繼續大喊大叫。


    「這個?這個?這個?」


    「小櫻小姐,請你稍微冷靜一點——」


    「前輩!看後麵……!」


    聽到了茜理的提醒,我馬上抬起頭來定睛一看,卻看到了另我毛骨悚然的東西。


    從之前我們路過的客廳裏,露出了很多張臉。


    有白色的臉,變成影子的臉,男人的臉,女人的臉。其中好像還有一些有過一麵之緣的麵孔。但不管是看誰的臉,都會在被我們看清之前,反射性的背過臉去。


    在我也打算背過身去的時候,那個女人頭卻自己滾了出來。在鋪滿榻榻米的頭發正中,那個麵無表情的白色的臉麵朝著我們這邊仰視著看了過來。臉上還掛著一個黑框眼鏡。


    這時在那裏一直低著頭的小櫻,卻怒吼著說到。


    「你也想變成這樣嗎?你也想變成這樣嗎?讓我來幫幫你吧!讓我來幫幫你吧!」


    ——這個人是誰啊。


    在這個想法浮現在我腦海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麽,那個一直緊貼在我背後的那個人,應該隻是一個模仿著小櫻的其他東西,這時那東西好像是知道了我的想法一樣,突然停止了動作。


    這時我看到了榻榻米上的女人頭,那紅豔的嘴唇忽然微笑了起來。


    不是小櫻的那個人,卻慢慢地抬起了頭,並看向了我。


    ——————破!!


    本以為會有巨大的聲響從背後轟鳴而來,但卻被一道突然出現的白光把周圍的一切給吞噬了。


    等我們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光景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黑暗的走廊不見了,延綿不絕的日式客廳和裏麵那群類人的東西也都不見了。就連小櫻也不見了蹤影。現在還在這裏的,就隻有我,鳥子和茜理三個人了。


    在那裏有著一個很大的白色房間。那個房間大到我已經無法確定我用大這個詞表達的是否正確。在那裏我目光所能看到的範圍就隻有步下地板和一堵牆了。在那之外的所有地方都隻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就連有沒有天花板我都不能確定。


    在那個牆壁上畫著一麵巨大的藍色太陽圓。當我站在那個能讓我看了一眼,就能聯想到被夕陽染紅的街道的藍色夕陽麵前的時候,忽然發現那裏正站著一個令我感覺似曾相識的男人。那是個身高約為兩米的彪形大漢。他剃著一個光頭,正用他那銳利的目光盯著我們。他身著一件黑色的僧衣並在外麵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袈裟。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出生於寺廟的t先生〉吧。


    「仁科鳥子(nishinatoriko)」


    看向了鳥子那邊,〈t先生〉這樣說道。接著他又轉向了我的方向。


    「紙越空魚(kamikoshisorawo)」


    隻有茜理的名字沒被叫到。


    「這家夥,不是之前的那個家夥嗎」


    茜理有點懷疑的問出了這句。鳥子將ak對準了〈t先生〉。隻不過這次並沒有打開手電筒。畢竟從正麵沐浴燈光的話,應該會相當的耀眼的吧,這次〈t先生〉也沒有眯著眼睛。


    「你就是〈t先生〉吧?你這次又想要幹什麽?」


    鳥子用很強硬的語氣問道,〈t先生〉開口回答道。


    「我乘著死者召喚死者的海流而來。海岸線也即將被拉攏」


    「那你可以不管我們了。我和空魚都不想到那邊去」


    「不能夠交流的東西我們是不會與他交流的」


    「這種交流方式就會讓我們所有人都陷入發狂之中的」


    「打開結界,我們將迎來另一個清晨」


    「不要隨便打開結界啊,我們這邊也有隻屬於我們這邊的清晨」


    「就是那個女人,我再次這麽認為。」


    「那個女人?」


    「仁科前輩………從剛才開始你都在說些什麽啊!?」


    在一旁聽著的茜理再也忍不住的問了出口,鳥子和〈t先生〉的對話在我看來,他們交流的意思已經相當明確了,所以我對茜理還不明白的事情感到很是吃驚。


    而且,現在已經很明確了,如果還繼續和〈t先生〉進行交談的話是很危險的。這家夥是存在於裏世界另一側的〈那些家夥〉用來與我們接處的界麵。與它接觸的時間越長,我們的精神就會越發的瘋狂。隻有恐懼和瘋狂才是能與我們共通的唯一渠道。


    隻有當我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們也就能夠理解〈t先生〉為什麽會來襲擊我們了。


    「鳥子,茜理。沒必要和它多說些什麽。就隻需要明白那家夥是敵人就行了。剛才那個“破!”也不是為了要幫助我們」


    「那它是為了什麽啊?這家夥到底是想幹什麽啊?」


    「我覺得這應該是他在做實驗。當我們與裏世界的連接切斷以後,我們的反應會是什麽樣的。還有連接一旦斷開,我們又會變成什麽樣呢。當再次連接上了以後,我們又會怎麽做呢……。模仿著〈t先生〉的這個“現象”是為了通過讓我們動搖,使我們混亂,激發我們對裏世界的各種各樣的反應,從而進行的一係列的測試」


    「也就是說,這家夥果然對前輩使用了暴力啊」


    茜理似乎已經將自己能理解的部分掌握住了,但其實我覺得這樣就已經算是可以的了。


    「實際上就是這樣了」


    「我已經了解了」


    〈t先生〉將目光移向了正低聲回答著並向著自己走來的茜理說道。


    「瀨戶茜理——(setoakari)」


    聽到〈t先生〉叫出了茜理的名字的時候,我不假思索地就說了出口。


    「別動那個孩子」


    「前輩,沒關係的,就請你好好看著我吧」


    聽到了茜理說出這些話的〈t先生〉手心向上,對準了茜理———


    ——————破!!


    就在那個瞬間,我將意識集中到了右眼並看向了茜理。


    距離〈t先生〉前方大概三十厘米遠的空中擴散而下的“破!”的波紋,穿透了茜理的身體。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一道強烈的銀色閃光穿過,從茜理的大腦中心一直延伸向了脊髓。我用右眼捕捉到了那正在急速減弱的光。光的衰減停止了,它又開始閃耀了。我的右眼與〈t先生〉的“破!”以茜理的身體為中心互相對抗著。


    透過茜理的身體看到的〈t先生〉並不是一個僧人打扮的男子,但卻更像是從裏世界的天空那裏裁剪下來的,一個被藍色火焰包裹著的人型物體。從腳底延伸到地上的兩條痕跡,直接與牆上的藍色圓圈連接著。


    「茜理,沒事吧?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因為需要在看著茜理的同時還得注意〈t先生〉的動向,所以我在詢問茜理的時候,稍微停頓了幾秒,才聽見茜理了回話。


    「前輩……總感覺,身體好像,曖烘烘的呢」


    「……曖烘烘的?」


    「啊~~~~,本來,我是打算保留這招的,但看樣子,好像不太可能了」


    在〈t先生〉的麵前擺好了戰鬥姿勢的茜理,稍微鬆了鬆握緊的拳頭。這是一種像是將弓弦拉緊到架在弓上的箭即將離弦的時候停止,再慢慢的回正弓弦,能最大限度的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的放鬆方式。


    「我想跟隨我的想法行動……這樣可以嗎……」


    我想著處在裏世界另一側的〈那些家夥〉陷入了思考。窺探了我的腦海,使用我腦海裏的怪談故事與我們接觸的來路不明的那些家夥。僅僅隻是將意識集中注意著它們,就會陷入瘋狂,超越了理解範疇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她的想法究竟是什麽,但現在在這裏我能說的就隻有一個。


    〈那些家夥〉在我的麵前對茜理出手了,它們對那個會仰慕我,會擔心我,是我唯一的可愛的後輩出手了。


    我一定要它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可以的」


    我點了點頭。


    「上吧——茜理」


    就在我這麽一說的那個瞬間,茜理如同脫韁的野獸一般衝了出去。連那一聲充滿氣勢的,“看招!”也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複。她飛身一擊,更是直接踢中了〈t先生〉的腹部正中心,接著右腳踩在它的膝蓋前端,彎曲膝蓋借力跳起,直擊其頭部,再高抬左腳重重的踢向了,已經快要向前摔倒的〈t先生〉的側頭部。


    對茜理那套過於華麗的連招,我和鳥子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了。毫不費力地就把〈t先生〉踢倒在地的茜理看了看它的臉,在確認了這家夥已經起不來後,茜理才轉過身來看向這邊。


    「已經被我打倒了!」


    在我用右眼解放了處衝動暴力的茜理後,她用一點也不帶陰霾的笑容說道


    那背後牆上的那個藍色太陽圓環也幾乎都要融化般的,好幾條藍色的線條從藍環之中垂直的流了下來,落在了地上,那些線條兩兩成對從地上立了起來,形成了人的模樣。


    有短發的男人。剃著光頭的男人。留著長發並戴著墨鏡的男人。額頭上有“白毫相”的男人。像尼姑一樣的男人。刮了胡子的男人。穿著夏威夷襯衫的懶漢胡子男。穿著和服的白發男人。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像土木工人一樣的男人。穿著便利店製服的男人……


    雖然大家的外貌和工作都各不相同,但是見到大家的時候都有很熟悉的感覺。這裏的所有人都是〈出生於寺廟的t先生〉,在我看到它們的時候就明白了。


    「果然啊……」


    〈t先生〉這樣說道。


    「在與你的對話的過程中,我漸漸感受到了違和感。對著沒有人在的玄關大吼大叫是沒用的。對於你來說,與人交流並沒有被你作為與人相處的第一要義。那麽,交流對你來說是什麽呢…」


    〈t先生〉接著說道。


    「為什麽要打我?」


    〈t先生〉繼續說道———


    「真讓人著急啊怎麽還不過來啊?」


    〈t先生〉們一齊抬起腳步邁向了我們這邊。在我感受到背脊處的惡寒的同時,我大喊了出來。


    「鳥子,快開槍!!」


    突擊步槍的槍聲不斷響起,ak射出的子彈將〈t先生〉們一個又一個的擊倒在地。被射中的〈t先生〉像紙人一樣一個一個的碎掉潰散開來。


    「前輩,我也可以」


    我回頭看著茜理,並點了點頭


    「全都揍飛吧!將它們!!」


    「放心的交給我吧!」


    茜理衝進了,正在向我們逼近的〈t先生〉們當中,開始以驚人的氣勢揮動著拳頭。


    那一群的〈t先生〉朝著我們的方向伸出了手。一個接著一個的釋放著“破!”,衝擊著我的視覺,為了不被切斷意識,我強撐著將集中意識,看向了鳥子和茜理的背部。


    眼睛好疼。在淚光搖曳著的視線中,那藍色的太陽圓環滲透著,融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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