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為了驚喜嗎?您侄子不過是他的踏板而已,一個貧困山區的少年搖身一變成為前途光明的學術新星。” 吳正柏深呼吸了一口氣下結論:“就像披了層綿羊的皮,您侄子需要小心。” 在他看來今天賀山亭會來是因為關心許寧,不想讓自己侄子和一個底層出身的少年有什麽關係,誰知對方僅僅問:“地下拳場是什麽樣的?” 吳正柏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地下拳場都差不多,台下圍了一圈人,要麽站要麽倒,為了提升可看性還會強迫服用興奮劑。” 他見賀山亭臉色驟然難看不禁開口:“您沒去過那種地方想象不到手段能多髒,我還是不繼續說了。” “繼續。” 吳正柏隻好接著講:“比如把烈性犬同人關進鐵籠,烈性犬一咬就是一塊兒皮,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抗撕咬,死了十多個孩子,聽說隻有宋醉活了下來。” 賀山亭的唇緊緊抿成一條冷漠的直線。 “您也覺得他可怕吧,這麽一個人竟然能為偽裝成單純無害的乖學生。”吳正柏禁不住感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原以為對方會讚同他的話,可容色冷漠的男人隻是壓著嗓子說。 “他隻是想活下去。” 吳正柏對這個觀點不敢苟同,可緊接著對方問得他啞口無言:“活下去有什麽錯?如果這便是不擇手段的話每個人都是野心家。” 他突然不明白賀山亭今天的來意,還沒等他開口男人離開了,他後知後覺反應對方一句話沒提自己的侄子。 * 賀山亭坐回車子閉了閉眼,車停在宋醉租的房子下,他睜開眼打開車門下了車,免得宋醉明天找不到他。 天色漆黑得沒有絲毫光,老舊的單元樓格外寂靜,正當他準備打開門進去時賀山亭聽見一陣細微的呼吸聲。 在黯淡的屏幕光下賀山亭低頭瞥見沒帶鑰匙的少年坐在門邊倚著牆睡著了,垂下的額發遮住黑漆漆的眼,縮著腿像是隻無處可去的狐狸崽崽。 少年身邊帶著一個行李箱,一隻同樣熟睡的貓。 這便是宋醉全部的東西了。 明明說不搬過來卻可愛得把所有家當都帶上了,這麽可愛的宋醉卻要經曆那樣的黑暗,在地下拳場遍體鱗傷活下來,如果說他之前隻是想看著小孩兒好好生活,現在想摟回家不讓人任何碰。 賀山亭斂下情緒晦暗的眼,突然想抱抱這隻狐狸崽崽,一如三年前。 察覺到他的到來少年警惕地睜開漂亮的眼,仰頭問:“我身上有很多毛病,大多數不討人喜歡,你確定要跟我住在一起嗎 ?”第七十二章 宋醉故作鎮定地等待結果,他知道自己做這個決定很衝動,沒有思考便帶著所有家當過來了,還把殷子涵給宋天天買的罐頭也帶上了。 他不習慣同人太親近,總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但他想試一試,大不了一拍兩散還省了每個月的開銷,畢竟他沒什麽可失去的。 因為怕嚇到好不容易放下心防的少年,賀山亭壓住強行抱入懷裏的念頭,彎下腰正對上少年漂亮的眼。 “你不用討人喜歡。”他伸手捧住少年仰起的臉,“因為你身上大多數毛病我都喜歡,那不是什麽羞恥的東西——” “那是你的獨一無二。” 宋醉在黑暗裏視力不好,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感受對方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臉,他的心跳在寂靜的環境裏響起,怎麽捂都捂不住。 阿亭有許多麵,有挑剔難相處的一麵,有喜怒無定的一麵,但每次在他低落時總是溫柔的一麵,他不用說什麽對方都明白。 被血淋淋剖出來的傷疤仿佛被這雙手溫柔撫平,男人嗓音篤定問:“所以我怎麽會不要?” 以後這個詞有種歲月的綿長感,令宋醉感覺自己有了一個家,雖然不是多大的房子,隻是一個小小的出租屋。 他下意識應了一聲,得到肯定答複後男人才鬆開手。 宋醉準備從地上站起身,但坐久了腿有些麻,隻能再坐一會兒,對方微微掀眼:“不起來是想我抱你?” 他沒來得及反駁,對方的手落在他瘦削的腰心滿意足開口:“那就如你所願好了。” 他想象不到自己被當小寶寶抱進門,立馬忍著腿上的麻從地上站了起來,當男人開門後迅速衝進了門。 他走到屋子裏才發現少了什麽東西,轉回頭望見宋天天吃力拖著行李箱試圖朝門裏走。 或許是不想和某人同居一室,宋天天大大的眼裏寫滿了絕望,如果貓咪會哭的話肯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宋醉無奈一笑,把行李跟宋天天從門外抱了進來,他把行李箱在客廳的地麵上打開,把東西分門別類放在屋子裏。 他整理的功夫一向很細致,沒多久就收拾妥當了,然而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雖然是兩居室但隻有一張床,另一個房間是空的。 他在臥室門口望著床沉默,開始思考這個時間回學校宿管阿姨會不會給他開門,他轉頭看了眼牆麵上的時鍾。 大概率是不會開的。 宋醉從沒這麽棘手過,哪怕在競賽考場上他也能鎮定自若,可他盯著唯一的床唯一的被子呆住了,他總不可能去睡宋天天的貓窩。 賀山亭走進房間瞥見呆成貓頭鷹的少年,拎起少年走向浴室:“洗了澡再睡。” 宋醉:…………不是這個問題 * 因為對方的誤會他不得不早早在浴室洗澡,浴室的支架上放著海鹽味兒沐浴露和幹淨的毛巾。 他脫下衣服在花灑下衝洗,露出平坦的小腹以及若隱若現的腹肌,十分漂亮健康的身形,隻是偏瘦削了。 由於水溫高他白皙的皮膚如同掃上薄粉,有種介於少年與成人之間的美感,皮相泛著水一般的柔,偏偏有雙漠然的眼。 宋醉洗完澡關上花灑,正要穿上衣服卻記起自己被扔進浴室,連件衣服都沒時間拿。 他看著髒衣籃裏的衣服下不去手,經過糾結的天人交戰,他隻好敲了敲浴室的門。 第一聲。 沒聽見。 第二聲。 還是沒聽見。 第三聲對方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門邊,他硬著頭皮求助:“你剛才沒拿衣服給我。” 男人哦了一聲似乎去房間拿衣服了,宋醉心裏舒出一口氣,他站在門邊放鬆等待。 “這是我的問題。”賀山亭拿著衣服到了門外挑眉,“我進來拿給你。” 門裏渾身赤裸的宋醉差點嗆住了,即便沒嗆到也比嗆到好不了多少了,整張臉不知因為熱還是害羞。 他的手比腦子反應更快,死死抵著門把手,幸好對方沒再堅持,把疊好的淺色睡衣從門縫遞給了他。 他捏著柔軟溫暖的麵料,深呼吸了一口氣迅速換上睡衣,脖頸上還有未擦幹的水滴。 浴室門上同樣凝結了層薄薄的霧,賀山亭從門外恰好能望見綽約的少年將寬鬆的睡衣撩到下腹下方,勾住一段細瘦的腰,如同一隻手便能攬住。 本來抱著逗小孩兒心態的他喉結微不可察滾了滾,忽然感覺自作自受。 * 宋醉抱著髒衣服走出浴室,他去陽台洗好衣服晾在繩子上,他經過臥室時男人半躺在床上看書。 他的腳步頓了頓,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輕手輕腳走上床,占據了床上的一小塊兒空間。 今天先這樣睡吧。 明天再去看床。 他靠在床的邊緣閉上眼,經過一天的交涉他原本該輕易入眠,可嗅見身旁人的氣味,跟他一樣是海鹽味的,有海風的潮濕氣息。 他莫名無法入睡,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緩慢爬過,不痛不麻醉但癢癢的,他根本不敢轉頭看。 少年索性蒙上被子睡覺,隔絕了氣味他慢慢湧起了困意,他的眼皮沉重得睜不開,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淺淺的,像是小貓在均勻呼吸,正當他要徹底睡過去時突然一隻手掀開了他蒙好的被子。 他立馬被驚醒了:“怎麽了?” 他以為是有什麽要緊事,然而對方隻是彎了彎眼:“晚安。” 別人的晚安都是臨睡前溫聲說,對方的晚安是想起來把快睡著的他逮起來說,根本毫無溫情可言隻有濃濃的欲哭無淚。 宋醉突然不知道自己從學校搬過來是不是正確的決定了,但困得不行的他沒精力多想,見沒什麽事,卷毛放鬆垂在額頭上重新睡下了。 被打攪睡眠的少年入睡後眉間依然殘留著鬱色,賀山亭伸手撫平了少年微皺的眉頭,接著是落下傷痕的眼,最後是泛著水光的唇。 他的手落在柔軟的唇上,熟睡的少年以為是瑞士糖含住他的手指,他將手伸得更深了,直到少年禁不住吐出來,眼角泛出生理性的眼淚。 賀山亭的指尖上帶著液體,他低下頭舔了舔食指,片刻克製住危險的念頭走出了臥室,裹著毯子睡在了沙發上,喝水吃了一粒藥。 * 吳警官在刑偵這一行幹了二十年,沒有把宋醉繩之以法是他一生的遺憾,從談話的細節他敏銳察覺了賀山亭同宋醉關係親近。 他的腦子裏浮現出了卷宗資料,他記得沒錯的話賀家在西南有隱秘的居所,恰好在三年前宋醉消失處的附近。 他不知道應在國外讀書的賀山亭為什麽要去偏遠的西南,但兩人很可能更早就認識了,遠在許寧將宋醉帶回滬市前。 吳警官正準備去警局一趟忽然接到上司的電話:“你收拾下東西明天準備調任。”第七十三章 半小時後吳警官掛了電話,手握成拳砸在桌沿上,他不相信會有這麽多的巧合,這明顯是有人對他的警告。 盡管他想繼續留在滬市監看宋醉,可調令已經下了,他隻能壓下心裏的不甘。 他同情被關在地下拳場的孩子,但他一點也不可憐宋醉,因為宋醉是為了錢自己走進籠子的,一個惡魔不會是受害者。 * 宋醉睡在全然陌生的床上,原本謹慎占據了床的一小塊兒,在席卷的困意下漸漸往中間挪了挪。 再挪了下。 又挪了挪。 最後舒舒服服睡在了床的正中間。 沙發上的賀山亭望見宋醉不老實踢開了被子,睡成了一個大字形,跟平日的安靜慎重完全是兩個人。 他看得好笑,放下水杯走過去拉被子。 少年睡在枕頭上呼吸聲均勻,氣息淺得跟個小貓似的,稍不留神便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