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心神不寧的?”  結束解答後吳縝好奇問向默默喝著牛奶的宋醉,他難得見少年這麽頻頻出神,即便隻是一霎那。  “有嗎?”  宋醉停下咬吸管的動作。  “有!”  吳縝篤定答。  宋醉這才感受到自己的異樣如此明顯,連旁人都看在眼裏,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罪魁禍首。  這段時間他對自己的情緒捉摸不透,不是沒嚐試過壓下,可像是實驗室裏的彈簧越壓作用力越大。  他放下牛奶想了想說:“可能因為我一個朋友有了喜歡的女生,我有點擔心他。”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吳縝語氣浮出詫異,“要是你有了喜歡的女生,我肯定攛掇你表白。”  “成了催你請客,沒成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被拒絕多少次了,你看我不還好好活到現在。”  宋醉抬頭怔了怔。  吳縝的話像是光驅入晦暗的薄霧,如果他真把阿亭當朋友的話,應該為阿亭感到開心才對,為什麽他還會煩躁呢。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天也沒想出答案,如同答案就在眼前卻抓不住,始終隔著揮之不去的薄,伸出手隻能撈到空落落的空氣。  他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一個外班的人走到門邊衝體委喊話:“你們一班下周拔河悠著點,別三十八個人還拔不過我們二十人。”  宋醉聽到拔河這個詞才想起來下周是運動會,他除了班會沒有參加其他班級活動的打算,殷子涵作為班長根本沒用報名這件事打擾他。  “拔河算什麽?”學委推了推眼鏡說,“你知道愛因斯坦方程基於洛倫茲變換嗎,你知道麥克斯韋如何統一電磁場的嗎?”  聽著完全沒有殺傷力。  體委打斷了學委的話,正當宋醉以為會說出什麽話反駁時,體委聲音洪亮讚同:“我保證他連費馬原理都不知道。”  外班的人冷笑:“我一個文科生為什麽要知道理科知識,說得像你們知道市場隨機漫步假說一樣,體力廢就是體力廢,不要講那麽多有的沒的,下周我等著你們叫爸爸。”  他最後一句話剛說完,忽然一名丹鳳眼的少年朝他直挺挺扔來了一支筆,按理說這個距離落到他身上力道該很輕了。  然而就在他看見的霎那,筆尖準準地紮進他皮膚,他額頭瞬間冒出一個血點,頓時什麽話也不敢說了,唯恐下一次扔來的是刀子。  這人力氣真他媽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朝向來安靜的少年望去,每個人眼裏寫滿了濃濃的震驚,仿佛在詫異這麽好看的小宋同學脾氣怎麽這麽暴。  而宋醉隻是收好筆帽,走到門口節儉拾起筆,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提到爸爸他甚至懶得動手。  體委目光發亮,下周的運動會指不好有戲,這就是一員猛將。  約莫人都是有慕強濾鏡的,班上的同學們包括吳縝在內,看著少年一瘸一拐離開的背影,都覺得透著股雲淡風輕的大佬氣質。  *  雲淡風輕的大佬走出門就看到了樓梯旁的人,為了防止某位男模在學校裏說出什麽話,他想也沒想跑過去掛在了對方身上。  他低估了自己百米衝刺的力度,掛上去的那刻他聽到男人悶哼了一聲,他趴在對方背上十分內疚:“不好意思。”  “公平了。”  男人輕輕拍了拍他的屁股,飽滿柔軟的屁股在對方手裏彈了彈,他的身體自脊椎開始僵住了,就像隻呆住的小貓頭鷹。  宋醉把頭埋對方的衣領,試圖藏住自己泛紅的耳朵,他到底是怎麽淪落到這地步的。  他僵硬趴在對方背上,沒勇氣看沿路的景色,隻能聽到從喧鬧的叫賣聲到無聲無息的寧靜。  嗅著熟悉的薔薇花香他慢慢放鬆了身體,衣下的玉墜碰撞在男人的背上,他安心勾著對方的脖子,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他們走在粉白的花叢裏,懸浮的花粉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如同為他們披灑下細細的金粉,勾勒他們纏在一起的影子。  宋醉看不到男人的臉,隻能看到對方利落分明的下頜以及微微凸出泛青的喉結,他隻要稍一偏頭就能碰上。  長得也不像物理公式。  他盯著對方看了很長的一會兒,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為這個人浪費時間,有喜歡的女生關他什麽事,來個人帶走算了。  他別扭地戳了戳男人的背脊示意放他下來:“我能自己走。”  宋醉以為對方又會把自己的身價拿出來說,出乎意料聽見男人平靜的嗓音:“我知道你能自己走。”  知道還不把他放下去。  宋醉正準備掙脫時又聽見一句:“可我想你在我身上。”  他的心髒驟然在胸膛下躍起,似乎周圍的空氣靜止,耳膜裏隻有自己的心跳聲。  普朗克時間是時間量子的最小間隔,沒有比這更短的時間存在,宋醉想了一天沒想明白的問題突然想通了。  在一個普朗克時間裏他明白了什麽是心動,大概是想要變成對方花盆裏的小玫瑰。  獨一無二的玫瑰。第八十六章   那些橫亙在胸膛的不知名情緒化為緩慢從空中墜落的一句我喜歡他,直直墜到他的心底。  宋醉不願意接受這個結論可又不得不接受,不然他為什麽總會為對方分出心神,為什麽會因為對方有喜歡的女生湧出酸澀,不知在什麽時候他就心動了。  可能是夜色下酒吧的初遇,可能是月餅堆成小山般的中秋,可能是無人的天台上對方彎腰叫他寶貝,又可能是一院薔薇外的擁抱。  原來在不知不覺裏他們擁有了這麽多記憶,以至於他分不清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喜歡上對方的。  如同無聲的日光浸在他的生命裏,當他察覺時已經天光大亮,沒有任何回旋餘地。  宋醉認命般閉了閉眼。  認清自己難以言明的想法後,他對肢體觸碰變得敏感,勾住對方脖子的手默默縮了回去,隻敢小心揪住對方的襯衣。  賀山亭察覺到少年的變化,挑眉開口:“寶貝兒心跳得好快。”  他本以為宋醉會如往日般反駁,可今天的少年出乎意料地乖巧,乖得令人想在床上叫寶貝兒。  *  次日下了自習課,體委拿了張運動會登記表走到宋醉的座位:“周末就是校運動會了,不僅為班級爭光還能給自己贏獎勵,你看有沒有什麽想報的項目?我都可以去和同學協調。”  昨天見識了少年的身手,他都想好讓宋醉參加標槍和鉛球了,然而少年沒停下看書說了句:“沒有。”  這讓體委接下來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他不得不試探性問:“拔河總要參加的吧?”  為了避免性別不均的尷尬,拔河以班為單位進行選拔,他們班大多數人是書呆子,知識問答還好說,激烈的體育對抗要他們半條命。  體委殷殷切切看著宋醉,像是在看全人類的希望,少年沒辦法應了一聲。  體委樂得從椅子上蹦起來,喜滋滋拿著運動會報名表走了,宋醉低下頭繼續看書,隻不過沒看多久就拿起桌上的手機。  他點開許久未看的朋友圈,阿亭沒發過動態,倒是許寧天天在朋友圈裏曬遊戲記錄,他刪掉了這條漏網之魚。  沒更新動態不知道對方在家裏幹什麽,看起來比他還不常玩手機,他拍了張桌上的照片。  【宋醉】在看書  或許是他不常發朋友圈,底下頓時多了好幾條回複。  【吳縝】在埋頭補作業呢  【學委】在努力收作業呢  【殷子涵】宋哥牛逼!  宋醉看著殷子涵的吹捧無語,看個書有什麽牛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寫了本書,就在這個時候收到了條新回複。  【阿亭】在等你回來看我呢  宋醉握著手機的手不由得一滯,他都能想象到對方懶洋洋的語氣,沉迷學習的少年艱難地關上手機。  突然想快點回家了。  他難得上完白天的課沒有留在學校,拎起書包回了狀元路上的房子,在用鑰匙擰開門的那一刻才反思,自己回來得會不會太積極。  宋醉對著擰到一半的鑰匙陷入了躊躇,萬一惹對方懷疑怎麽辦?以對方的自戀程度搞不好以為自己喜歡他。  這門不能進。  他果斷抽出鑰匙準備轉身離開,緊接著門從裏麵打開了,男人倚在門邊眉眼稍彎:“等到我的小金主了。”  對方特意在尾音咬字,將音調覆上層說不清的曖昧,心裏有鬼的少年聽得耳根發紅,這人騷死算了。  *  校運動會在周六開始,西區操場的觀眾席上坐滿了人,遙遙地能看到佇立在山頂的圖書館,如同一隻渺小的白鴿。  上午舉辦了田徑項目,物理一班顆粒無收,滿頭大汗的體委安慰同學:“沒事兒下午還有集體項目,大家中午吃多點兒。”  “吃多也不好。”矮個子學委推了推眼鏡,“飽腹狀態運動容易造成血液循環不良,運動係統局部缺血會導致相應功能障礙。”  “適度吃。”一名女生開口,“運動前兩小時建議選擇低gi的碳水化合物,因為這類食物的消化時間比較慢可以持續為身體供能。”  一群書呆子討論如何應對下午的拔河比賽,殷子涵在邊上打了個哈欠,要他說哪有這麽多講究,比得過就是比得過,比不過就是比不過。  在大家的忐忑不安下拔河比賽來了,比賽采取混合積分製,一個班分別比三場。  體委沒指望自己班能拿第一,最重要的是不能輸給經濟二班,他們班和經濟二班有新仇舊恨,先前因為搶教室的事鬧過不愉快。  上次經濟二班的人可是到他們班上耀武揚威來了,諷刺他們人多實力菜。  因為上次那幫人被宋醉用筆灰溜溜砸回去了,開賽前倒沒敢說什麽垃圾話,隻不過有意無意顯露自己運動衣下的肌肉。  體委看那身壯實的腱子肉十分羨慕,但為了不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他語氣不屑:“一看就是注水肌肉,在賽場上撐不過五分鍾。”  他話音剛剛落下,那人身邊又圍了五個肌肉同樣卓著的人,體委聽到班上同學心裏集體咯噔了一下,他們怎麽比得過哦。  他回頭找宋醉在哪兒,可臨到開賽前也不見少年的蹤影,他焦急問向殷子涵:“班長你說宋醉會在什麽地方?”  “圖書館吧。”  體育生獨苗殷子涵活動著身體。  “馬上就開賽了,你倆一個宿舍的關係好,要不班長你打電話催他快點?”  體委遞過去了自己的手機,誰知看到殷子涵翻了個白眼:“我傻嗎去催宋哥。”  慫得格外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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