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搖了搖頭,說:“這兒剛好在陽光下麵,能看得很清楚腳印,我先擦擦吧。” “嗯。”祝君聽了,也沒再阻攔,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廚房裏,從冰箱裏取出了一罐牛奶,直接打開了,咕咚咕咚地灌了起來。 “冰牛奶對身體不好。”周蘭站在廚房的門外,輕聲提醒。 “我知道,但我想喝。” 祝君將已經喝光的牛奶罐扔到了垃圾桶裏,他在那一瞬間,又想到了安睿。 安睿不會那麽溫柔地提醒他“冰牛奶對身體不好”,他隻會讓冰牛奶這種東西從這個房子裏消失,即使有漏網之魚,也會在發現他偷偷冰了牛奶的時候,很自然地伸出手,拿走他手裏的罐子,直接扔進垃圾桶。 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所謂替身情緣,不過是自欺欺人。 周蘭的存在,不能讓祝君產生“安睿還沒有離開”的錯覺,反倒會一遍遍提醒他,安睿曾經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 安睿第二次高考的那一天,撞上了大暴雨,考場前有個不算小的水坑,上麵隻有幾道浮板和十多個磚頭。 前麵走的考生都是自己提著褲子,踩著磚頭和浮板走過的,雖然或多或少會沾染上一些水漬,有的人鞋子都浸濕了,但到底不算什麽大事。 安睿也想這麽走,但祝君攔住了他。 祝君直接找了附近最近的一家打印店,買下了他們家尚未貼上廣告標語的十多個木板,又讓店家把木板一個接一個地鋪平在了磚頭的浮板上,愣是在水坑上鋪成了一條平坦木板路。 安睿很順利地走了過去,腳上的鞋子幹幹淨淨的,沒有沾染上一滴水,他扭過頭,神色複雜地看了祝君一眼。 祝君笑著向他揮了揮手,說:“去吧,好好加油。” 安睿這一年考得很高,分數超過了一本線,以筆試第一名、藝考成績第一名的“雙第一”成績考入了這所電影學院的表演係,開啟了做一名演員的道路。 這件事,對祝君而言隻是個小事,十幾個板子也不算貴,加上人工費,才三四千,但安睿在之後的幾年裏,提及過很多次。 有一次媒體問他,在他還沒爆紅的時候,最令他感動的事,是什麽。 安睿沒有說出之前團隊給他寫好的答案,而是模糊處理後,說出了這件事。 他說:“我那時候就想好了,等我以後賺到大錢,我一定要好好回報他。” 或許是這句話太過樸實,主持人也產生了誤會,直接說:“你家人對你真好。” 安睿有個想解釋的姿態,但他看到了台下經紀人的提醒板,選擇了沉默。 祝君透過鏡頭,看了看他細微的表情,來不及多想什麽,反倒是登錄了自己的大粉號,提醒同擔:“準備反黑吧。” 祝君的預判從不出錯,當天晚上,安睿的黑粉果然針對著他的這句話,開始各大平台聯動出動。 有人說安睿是在炫富,炫耀自己家裏有錢能買得起十幾個木板。 有人說安睿沒有環保意識,直接把木板泡在水裏,完全是浪費資源。 有人說安睿沒什麽文化,回答太過沒營養。 總之,黑粉們想黑什麽人的時候,他說的什麽話語,都能成為黑點。 廣大路人指責明星活得越來越沒有自我,每天都在回答標準答案,像櫥櫃裏擺放的精致商品,卻從來沒有看到,明星們稍微展露一點自己,就可能會收到鋪天蓋地的差評這是公眾人物所必須承受的,有多少虛情假意的掌聲,就有多少莫名其妙的批評。第二十三章 日子終於到了安睿生日當天,祝君去參加新店剪彩前,先把周蘭順路送到了學校他今天依舊沒有自己開車,而是預約了一天的租車服務,司機不是個健談的人,但車技很好。 祝君靠在座椅上,迅速地回各種群裏的消息,他找專人給自己寫了個小程序,因此可以連續同時掛多個賬號在線,就是要格外小心,避免出現串群的情況。 已經到現場的群友正在反饋圖片,他們也在喊祝君快到現場來。 祝君編著不同的借口,說自己的女兒今天要開家長會,說自己今天發了燒,說自己忙於加班,非常勉強地應付了過去。 祝君很快到了新店的店門口,和很久沒見的店長們打了個照麵,他有點輕微的社恐,但好在店長們都了解他,把他安置在了新店最舒適的包廂裏,隻需要到儀式開始的時候,拿剪刀剪個綢帶。 祝君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有些昏昏欲睡,正想睡個午覺,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祝君睜開雙眼,抬起手機,盯著上麵的安睿兩個字發呆。 電話鈴聲一直在響,安睿看起來並不會輕易放棄。 祝君劃開了手機,覆在了耳側,一言不發。 有那麽十幾秒鍾,他們隻能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最後,還是安睿先開的口,他說:“我幫你留好了位置。” “不需要。” “第一排靠邊的位置,很容易看到我,也沒那麽紮眼。” “不用了,送給別人吧。” “祝君,你真的要錯過我這場見麵會麽?” “又不是你第一次大型演唱會,錯過了,也沒什麽吧。” “我以為這個體育館,對我們來說,都不一樣的。” 祝君抓了個桃子,咬了一口,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說:“可能對你來說很不一樣,但對我而言,沒什麽額外的意義。” 祝君說完了這句話,等著安睿掛斷電話,但等了一會兒,卻聽安睿繼續說。 “我記得你說過,你很喜歡我在舞台上的模樣,今天我會唱很久以前的那首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今天忙著新店剪彩,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掛斷電話了。” “我有看到你的應援,”安睿輕聲說話,每一個字都踩在祝君的脆弱點上,“很漂亮,很合我的心意,能看出滿滿的愛意。” “那是你的粉絲一起努力的成果,你該為了她們的支持而努力,去彩排吧,沒必要和前任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你會等我麽?” “什麽?” “你會等我幾年麽,等我的熱度下去了,我們再重新在一起。” 祝君抬起手,將額頭前的碎發向上捋了捋,他反問安睿:“你希望自己糊麽?” “……” “你希望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頂流明星,而是兩年前,那個沒多少粉絲的小透明麽?” “……” “安睿,我了解你,你也別再問這種幼稚的問題了。” 祝君掛斷了電話,手裏啃了幾口的桃子也不想吃了,他打開了遊戲,玩了一會兒,店長們喊他下去剪彩了。 祝君下了樓,發現場麵弄得很熱鬧,還有非常精彩的舞獅表演,祝君站在正中央,用剪刀剪開了綢緞,在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久違地感受到了一點人間的煙火氣。 他被店長們簇擁到了主桌上,每一道菜都很合心意,他吃得飽飽的,又被拉到了附近的酒店休息。 酒店房間直接走的公賬,他躺在柔軟的床上,滾了一小圈,下意識地想看看手機,但又遏製住了。 “睡一覺吧。”他對自己說。 太累了,為了安睿過這個生日,他實在是太累了。 這一覺睡得太沉,等睡醒的時候,室內一片漆黑,祝君看了一眼床頭的熒光燈晚上十點整。 見麵會七點半開始,滿打滿算兩個小時,九點半結束,他連直播都睡過去了。 他動了動四肢,發現四肢柔軟,但腦子很舒服,這一覺把他連日來的疲憊洗刷下去不少。他懷著還算輕鬆的心情摸到手機,準備看看粉絲們對這場生日會的反饋,卻看到了上百個未接來電,還有堆積如山的未讀消息。 他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生日會出事了。 他的電話撥給了王琴,但一直提示的是忙音,他掛斷了電話,登錄微博,發現熱搜第一赫然是“安睿舞台踏空”,點進去,熱一是現場的視頻。 安睿原本已經結束了表演,但應粉絲的要求,回來唱跳了安可曲,就在這場表演中,由於升降台事故,安睿直接從半空中跌落下台,雖然台下有緩衝的海綿墊,但依舊被緊急送往了醫院。 祝君再向下翻,他看到了公司的緊急聲明,表明已經送安睿前往醫院,目前暫無生命危險。 他摸到了安睿的微博,對方目前還沒有發出任何新的動態。 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登錄各個平台的大粉號,開始安撫粉絲們焦躁的情緒,這樣連續做了一個小時後,他才反應過來,他好像還沒來得及,對安睿的傷勢產生什麽悲傷和難過的情緒。 祝君在粉圈太久了,當大粉也太久了。 他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條件反射,思考問題的角度變成了會不會引發群黑、會不會對明星的事業有影響、會不會引發粉圈動蕩…… 因為看到了工作室的聲明,他下意識地覺得明星本人不會有太嚴重的事,以至於對明星的真情實感的情緒,都可以被壓在後麵。 祝君看著自己不斷彈出新消息的手機,開始問自己幾個問題。 你還在意安睿麽? 你還喜歡安睿麽? 你是不是,隻是放不開安睿的粉圈,隻是習慣了當個大粉? 不然怎麽解釋,你此刻過於冷漠的反應。 祝君重新拿起了手機,從通話記錄裏找到了安睿的聯係方式,回撥了回去,出於意料地,安睿幾乎秒接了他的電話。 “你還好麽?我睡著了,剛看到你受傷的消息。” “腳受了輕傷,剛打上石膏,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那照顧好自己,記得發條微博,粉絲們都很擔心。” “那你呢?” “嗯?” “那你不擔心麽?” 祝君很想回一句“我好像並不擔心”,但顧忌著對方剛摔下台,話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我也有些擔心”。 “你要不要來看看我,我在第二醫院,六層……” “不了,估計媒體記者已經趕過去了,別給琴姐添麻煩了。” “我今天跳了那首老歌,跳完才掉下去的,你回頭可以看一看。” “好,我回頭看看。” “祝君。”安睿突然喊了喊他的名字。 “怎麽?”祝君坐在床邊,搖晃著雙腿,竟然有些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