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緊張。”  安睿很溫柔地笑著,他本人比鏡頭更好看,女主持人晃了一下神,忍不住說:“其實,我們可以討論一點輕鬆的話題。”  “談我前男友對我而言,就是很輕鬆的話題。”  “今天一定要談他麽?”  “當然,”安睿停頓了一下,看向了鏡頭,也像是看向鏡頭背後的人,“我就是想談他,才會答應參加你們的綜藝。”  主持人深吸了一口氣,她摒棄了台本,臨場發揮:“不怕你的粉絲聽到這句話難過麽?”  “我很怕他們難過,但我也很難過,總感覺如果不說出來,我整個人的狀態,會變得更糟糕。”  “更糟糕?”  安睿在鏡頭下慢慢收斂了笑容,他的神態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很快變成了沮喪的模樣因為變化太快,在場的工作人員甚至無法判斷,他到底是演技精湛,還是真的在難過。  “離開他之後,我隻是在扮演一個叫‘安睿’的角色,完全分不清現實和演戲的邊界。”  “怎麽會分不清邊界?”主持人順著安睿的話語提問。  “我不知道,”安睿搖了搖頭,眼裏滿是迷茫,“我曾經以為我在他身邊的時候,是虛假的,後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的。”  “所以,你可以在他麵前顯露出你最真實和放鬆的一麵?”  “不會。”  “為什麽?”  “他其實給了我很大的壓力,我會下意識地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麵展現給他,有點像孔雀,為了求偶而開屏。”  “你很愛他。”主持人說完了這句話,低頭看了一眼提詞卡,她需要靠這個動作,提醒自己謹記作為主持人的職業素養,不要說出一些過於情緒化的話。  “我們曾經彼此相愛。”安睿輕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後來,我們分手了。”  “你還愛他?”  “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分手。”  那的確是台本上的問題,但主持人有些心軟,她不太想問了。  “你可以說任何你想說的,就當聊聊天。”雖然這場聊天,將會原封不動地搬運到互聯網上,接受無數人的觀看和議論。  “他是我初戀,他人很好,有點傻,甚至有點聖母。”安睿的話語很慢,像是在確保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能被收錄到鏡頭裏,“我在最落魄的時候碰到了他,可以說,他把我拉出了泥沼裏。”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呢?”這是一個寫在台本上的問題。  “我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了,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都不愛管我。我簽了一家公司,每天練習唱歌跳舞,做愛豆的預備役。”  “……這好像是第一次,你麵對鏡頭,講出這些過往。”  “是第一次,或許你們可以買個熱搜?”安睿開了個有點冷的玩笑,繼續說,“我那時候在讀高中,公司一個月隻給發幾百塊錢,完全不夠花,公司的前輩可憐我,讓我去當他們的伴舞。”  “當伴舞?”  “伴舞每一場下來,會有一百塊錢的演出費。有一天,我跳完舞,突然碰到了一個人,他說,他是我的粉絲。”  “他就是你前男友麽,你當時什麽感覺?”  “實話實說沒什麽感覺,”安睿向後捋了把自己的頭發,“我有注意到,他很緊張的模樣,甚至有些局促不安。”  “所以,你給他回應了麽?”  “嗯,我說,謝謝你的喜歡,要不要吃冰激淩?”  “吃冰激淩?”  “他看起來很小的樣子,我以為他和我一樣,都是高中生。”  “他不是麽?”  “他那時候已經讀大學了,但特別容易害羞,有點社恐。”  “那他一定很喜歡你,才能鼓足勇氣,和你說這麽一句話。”  “他的確喜歡我,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喜歡,是粉絲對明星的那種喜歡。”  “他是你的粉絲。”  “對,他是。”  “我感覺,我們的話題走向非常危險,又是一個熱搜頭條預定,”主持人低頭看了一眼提詞卡,並不意外地發現,話題又跑偏了,“安睿,你明白你在做什麽麽?也明白這期節目播出後,可能會引發的後果麽?”  “你真是個善良的女人。”安睿淺笑著誇讚主持人,看起來完全沒病。  “或許我們的對話可以到此為止,觀眾們也需要時間消化。”  “剛聊了一小會兒,說好了要聊一個小時。”  “安睿,你確定要繼續聊下去?”  “我確定。”  “我能冒昧問一個問題麽?”  “問。”  “你們為什麽會分手?”  安睿沉默了幾秒鍾,就在主持人想轉移話題前,他開了口:“是我的錯,我給不了他陪伴和安全感。”  “你……你有試過挽回他麽?”  “有試過,不過他有新的男朋友了。”  “或許你們都應該開始全新的生活。”  “我做不到重新開始,”安睿搖了搖頭,“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他,不管是好夢還是噩夢,全都是他。”  “時間總能撫平一切。”  “在那之前,我已經撐不住了。”  “這期節目如果播出去,你的粉絲也撐不住了。”  “我一直很感激我的粉絲們,他們為我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精力。我知道明星對於粉絲而言,某種程度上來說,像一個精神的支柱,我也一直極力讓自己做得更好,不愧對他們的喜歡。但現在的我,已經撐不住了,我自己的狀態搖搖欲墜,可能沒辦法再當好這個支柱了。”  安睿說這段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沒有賣慘,反倒像是單純在闡述事實。  主持人沉默了幾秒鍾,說:“我不知道這麽說是否妥當,我感覺,你像是在通過這個節目,散發一個求救的信號。”  “倒也沒有那麽誇張,隻是這些話一直壓在我心裏,我想說出來。另外,我也想向我的粉絲坦白這段經曆,如果粉絲們無法接受這樣的我,也可以自由地選擇離開。”  “你不怕粉絲真的會離開麽?”  “我已經騙他們很久了,我不想再繼續騙下去了。”  “或許他們寧願你騙他們,這樣他們還可以繼續開心追星,不至於那麽難過。”  “我的精神狀態撐不下去多久了,”安睿直視著鏡頭,臉色有些蒼白,“很抱歉,不能繼續瞞下去了。”  “你看起來,還很愛你的前男友。”  “嗯。”  “還想聊聊他麽?實話實說,我對他很好奇。”  “以前我講過一個故事,我說有個親戚買下了周圍所有的門板,幫我鋪出了一條通往考場的道路。”  “我好像聽過這個故事……”  “故事裏的親戚,不是我的親戚,而是我前男友。”  “他陪你一起高考麽?”  “嗯,他陪我一起複習,又送我去高考,我第一次高考失利,又複習了一年,第二年才考上。”  “他一直陪著你?”  “對,他一直陪著我,我藝考的學費,都是他刷卡出的。”  主持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台下,現場導演給他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心軟,可以順著這個話題繼續問下去。  但主持人不想問,她衡量了一下獎金和自己的良心,想要試著轉移話題,但安睿並不同意。  他繼續說了很多他們交往的細節,比如:“我並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孩子,隻是碰到了一個好人。藝考一節課少則幾百,多則幾千,我根本出不起。”  “那個公司,認為我沒有紅的潛力,於是把我掃地出門了,我那天在宿舍裏收拾自己的行李,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當時說不定會跑到超市裏,去當個促銷員,賣點酸奶什麽的。”  主持人忍不住反駁他:“你長得這麽帥,不至於淪落到那種地步的。”  “那時候我還沒有成年嘛,很多工作都做不了,思來想去,可能也隻能做類似的工作,或許不至於退學,但想繼續藝考,肯定走不通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  “是過去的我和我前男友的事。”  主持人的表情失控了一瞬,她不明白,安睿為什麽要把所有隱秘的事情公之於眾他明明清楚,他的做法會引發非常嚴重的後果,甚至可以直接把自己作糊。現場沒有安睿的工作人員,據說他們想跟著進來,但安睿親自關了休息室的大門,對他們說:“休息去吧,別跟著我”。  主持人聽同事轉述過,當時安睿的工作人員的表情,幾乎是天都塌了的模樣,她不知道改說什麽了。  “……”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搬到他家裏去住。”  “你不怕他是個壞人,或者是個變態的粉絲麽?”主持人問。  “怕。”安睿溫聲說,“但除了答應去他家,我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我那時候剛交完補習費,身上隻剩三百元現金,連租個房子都不夠用。”  因為職業的原因,主持人聽過太多或真或假的故事,因此,她也能判斷出來,安睿說的是實話。  一個現在如日中天的明星,曾經過得如此難堪和窘迫,這其實算不上什麽超大新聞。窘迫時遇到貴人,貴人一路把他扶持上位,也算不得什麽超大新聞。  真正成了大新聞的,是一個正當紅的明星本人親口說出了這些過往,並且承認了他們之間存在戀愛關係。  如果沒有前男友的“前”字,主持人會認為安睿正在官宣戀情,但正因為有這個“前”字,事情才變得越發戲劇性。  她按照台本,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希望你的前男友看到這期視頻麽?你覺得,他會是什麽反應?”  安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後麵的軟弱,他很輕鬆愜意地笑了,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模樣。  他說:“他一定會看到這期視頻,然後非常氣憤,認為我是瘋子。”  “那你為什麽要錄這期視頻,我們的交流不是現場直播,如果你願意的話,完全可以用其他內容來替換我們剛剛溝通的內容。”主持人還在試圖做無畏的嚐試,她是在編人員,即使領導怪罪,最多也就是扣些錢,不至於到沒飯碗的地步但安睿還年輕,他的業內評價極高,他還有無限的可能性,他不應該毀於自己的衝動。  “請務必把我們之間的對話盡快做成節目放出來,最好一刀不剪。“安睿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任誰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這是我最大的心願,我願意承受一切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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