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連君安搖了搖頭,“你回去吧,熠熠沒事。” 他垂下眼眸,盯著長廊整齊的地磚。 “是我火氣上來了,沒控製住情緒。” 熠熠和連君安出門,不過一會兒又回來了。 周逸飛超級小聲的問:“你哥還好嗎?” “他沒事,有電話找他,所以他要出門啦。” 連生熠善解人意幫哥哥開脫,轉頭就告訴鍾應,“鍾老師,你彈的那首曲子,是我和哥哥一起寫的,但是我覺得,你說的意象不對。” 鍾應見到連生熠推著連君安出門,就料想到會有這樣的回複。 他無奈笑道:“怎麽不對?” 連生熠坐到鋼琴前,占據了黑白琴鍵的另一邊。 她稚嫩的手指,抬起來按下了剛才熟悉的旋律,輕柔、哀傷的樂曲,重新回到了這間狹窄的音樂房。 她彈奏的是希望。 是透過樹葉縫隙去窺伺陽光的希望。 但是這份希望,在稚嫩瘦弱的手指之間,變為了繾綣的流水,裹挾著片片落花,一同前往了未知的前方。 熠熠的睫毛纖長,隨著樂曲笑著扇了扇。 她說:“你聽,這不是渴望飛翔的雛鳥,而是岸邊欣賞著落花流水的遊客,在感慨春光易逝,珍惜當下。” 音樂有著千百萬種理解與思考。 連生熠微笑著講述著這首樂曲的誕生,她說,那是一個桃花滿樹的春天,自己和哥哥走到了漂亮的溪水旁邊,見到了粉嫩花瓣飄落澄澈溪水,漸漸遠去的有感而發。 她說得十分生動,連指尖的旋律都毫無預兆的雀躍起來。 熠熠說:“這首曲子並不是結束。” 更加明亮清晰的調子,隨著她冰冷的手指起舞,如同春日縷縷陽光,終於穿透了厚重的樹葉,普照大地。 她笑著說:“它隻是春天的序曲。” 周逸飛在春天的序曲裏感動得淚流滿麵。 “我算是知道天才什麽樣了,真該我媽想把我送去學醫,要是有機會,她得把我塞回去重新投胎。” 連生熠哈哈大笑,安慰道:“媽媽們都是口是心非,她肯定可心疼你了,希望你成為一個好醫生,獲得穩定的工作和尊重。” 周逸飛想了想,“好像真是。” 他還在學醫和學音樂之間找不到更好的辯駁方式,轉頭卻發現鍾應始終沉默。 “鍾哥,怎麽啦?” “沒什麽,隻是在想春天的序曲。”鍾應笑了笑。 連生熠的即興演奏,將低沉陰暗的意象,改變為了美好燦爛的春景。 如果,她沒有故意改動了幾個音節,鍾應一定會信她。 短暫的教導,多了一位科技小達人,直接幫連生熠從錄像錄音到消音特效剪輯,一條龍服務。 鍾應也不急,坐在一旁任由兩位小朋友快樂的玩耍。 畢竟,連生熠根本不需要教導。 她什麽都會,她什麽都懂。 臨走了,周逸飛終於將自己一背包的驚世大作,托付給了值得信任的人。 “熠熠,我的未來和前途,都指望你哥了。” 連生熠鄭重抱住那一背包的移動硬盤,點頭保證,“你放心,我絕對會要求哥哥聽完,給你寫最詳細的聽後感和建議!” 小夥伴們的快樂交易,直接把連君安給賣掉。 當然那位悲傷的大鋼琴家,從外麵散步回來,就發現自己多了一項艱巨的任務。 “電音?remix?” 他是古典樂鋼琴家,對這種新興潮流一竅不通。 但連生熠非常肯定的說:“周逸飛哥哥特別希望能得到你的點評,他說你很厲害,鋼琴技巧就像是電音技巧,完美的融會貫通,絕對可以欣賞他的創作!” 連君安十分容易在妹妹的真誠吹捧裏迷失自我。 “行啊。”他大言不慚,“他要是夠優秀,我幫他做個推薦都沒問題。” 鋼琴家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威嚴,打開了一大背包的移動硬盤。 他在聆聽前,還特地打開搜索引擎,進行了一番學習—— 電音,一種經過電腦合成處理的音樂類型,常常帶有混響回聲之類複雜樂曲。 他懂了,也就是經過電腦合成的交響樂。 不過是音樂的另一種表現形式,欣賞起來可太容易了。 信心無限膨脹的連君安,點擊了周逸飛第一份作品—— 吵雜的鼓點噴湧而至,好像頭頂多了一台電鋸瘋狂轉動,連帶著椅子都出現了顫抖的幻覺! “……” 連君安以為移動硬盤壞了。 於是,他把周逸飛的作品,拷貝到電腦重新打開—— 電鋸變成了圍繞頭頂旋轉的切割機,以他的腦袋為軸心,來了一場圓周運動,勢必要削掉他的腦殼蓋子! “……” 現在他覺得是自己電腦壞了。 連君安覺得這一堆移動硬盤,可能是什麽聲化武器,在周逸飛同誌的傳輸下,發生了基音突變,才變成了這副可怕的樣子。 他盯著那些飽含連生熠期望的作品,想起連生熠的殷切囑咐。 要點評,還要詳細的聽後感。 不,他不能讓熠熠失望。 所以,他沉思片刻,徑直打開了郵箱,用英語寫道—— “親愛的霍華德,我記得你一直癡迷於現代流行音樂作品,現在,我認識了一位絕無僅有的天才。你應該試試他的傑作。” “期待你的點評。” 添加附件,發送成功! 連君安笑著為自己鼓掌,他果然是一個天才! 忽然,手機彈出了視頻通話的界麵。 他連忙收起了笑容,恭恭敬敬將手機擺放在麵前,點擊接通。 對麵出現了一位妝容精致,神色困倦的漂亮女人,似乎她剛剛結束一場耗費精力的表演。 她濃妝的眼睫瞥向鏡頭,問道:“熠熠睡了嗎?” 連君安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她睡了,媽媽。” 然而,他的媽媽並不滿意他的敷衍。 “你都沒去看,怎麽知道她睡了?” 連君安被問得啞口無言,趕緊拿起手機惶恐的說道:“我現在去看,我現在就去。”第56章 連君安沒去熠熠的房間, 而是穿過一樓廳堂,走到了距離音樂房最近的房間門前。 他敲了敲門,探頭進去, “熠熠睡了嗎?” 董思端著咖啡杯看他,“沒有, 但是心率很平穩。” 連君安關了門,立刻向老媽匯報, “我看了,熠熠還沒睡,媽媽,你想跟她說話嗎?我去敲門。” “不用,太晚了。” 嚴肅的於美玲視線柔和了一些, 放心的摘掉沉重耳環。 “你最近一個人在家,要小心照顧熠熠,你做哥哥的,凡事上點心。” 媽媽的叮囑, 總讓連君安心驚膽戰。 “我好的, 我會注意。” 他平時總是維護熠熠, 到了關鍵的時候, 卻說不出幾句有用的話, 證明自己確實很上心,隻會機械的重複母親的叮囑。 連君安對自己的母親充滿了畏懼。 從他記事起,於美玲更像一位嚴厲的鋼琴教師, 而不是一位溫柔慈祥的母親。 他安靜路過了熠熠的房間, 回到了電腦前。 視頻通話那邊, 剛剛結束一場演出的於美玲, 終於能夠放下心來, 一邊卸妝一邊問道:“最近來教熠熠的鍾應怎麽樣?方蘭說他是柏輝聲的得意門生,懂事又有天賦。可我不怎麽放心,他太年輕了。” 她說著不放心,那就是要聽連君安的反饋。 但是,本該與鍾應極為不對付的連君安,竟然穩住了情緒,笑道:“媽媽,你別擔心。他來過兩次了,兩次我都陪著一起。我看他教熠熠拉二胡、還彈古琴給熠熠伴奏,都做得挺好的。而且,他雖然年輕,性格卻很好,教起樂器來說說笑笑……” 也隻有為了熠熠,連君安才能壓下一腔憤慨和怒火,強顏歡笑。 “熠熠很喜歡他。” 他嚐試著去講述鍾應的優點,去誇大那些在監控錄像裏無法展現的人格魅力。 然而,於美玲擦下厚厚的妝容,一言不發。 連君安習慣了媽媽這樣,但還是努力的去讚美一個自己討厭的人。 “對了,他還會彈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