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吾等昭示以吾主之神名,此立世界之中心侍奉禦前,頌揚之!”


    伴隨咒文的完成,艾莉卡的周圍立即不斷繞起絕望的言靈。


    四周的體感溫度也瞬間驟降將近二十度。


    常人耳朵無法聽見的苦悶之聲、悲愴的悲鳴、怒吼的咆嘯聲等等此類負麵思念不斷積聚成一體,不停積聚起寒冷的空氣。


    這些全都是遵從於艾莉卡召喚的言靈。


    “女神雅典娜,草薙護堂麾下騎士艾莉卡·布蘭德裏向您請求。請您立即離開此地。若然您不願聽從我的懇求。我將示以吾刃守護吾主!”


    艾莉卡以尖銳的語氣宣言。


    身上披著召喚魔法所呼喚出的火紅旌旗,手中“獅王之心”的刀鋒正對著女神。


    聽到這句宣告,雅典娜首次將視線轉向在這位人類的少女。


    “喔。你身為普羅米修斯繼女——赫爾墨斯門下,願為你的主人舍棄生命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乃騎士,能為護主與榮譽而死,我甘之如飴。要與最古老的女神之一——雅典娜為敵,此等程度的覺悟是必然的。”


    真是敗給你了。


    艾莉卡輕聲咋舌。


    對方竟然會完完全全正中護堂與弑神者的弱點。


    僅從那些對話,竟然就掌握住護堂除非被逼到無路可退絕不言戰,還是一個老好人的性格,最後還被強吻。


    看到仿佛屍體似的橫躺在一旁的護堂,艾莉卡露出凶狠的眼神瞪過去。


    這男人實在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才好!


    雖然這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但是他的破綻也太多了,對女人又太大意,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輕易被奪走雙唇。


    原本弑神者對魔術、詛咒之類有著強大的抗性。


    即便對手是神,原本不應該輕易被得逞,不過倘若直接將言靈送進身體裏,那就另當別論了,運用這個方法的話,即使施術者是艾莉卡也能輕鬆成功。


    “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家夥,害我要這麽拚命……”


    艾莉卡一邊嘴上不停發牢騷,一邊將負麵的言靈化成箭矢射向雅典娜。


    倘若麵對的對手是普通人,單單如此就可以立刻致他於死。


    即使對上實力相當高強的魔術師,也能使其衰弱到無法站穩。


    絕望的言靈會化為死之詛咒,麻痹對手的心髒,但是雅典娜卻隻是微微搖頭。


    以神為對手,光靠這點微弱的攻勢果然起不了作用。


    艾莉卡輕撫“獅王之心”的刀身,接著喃喃細語:


    “鋼鐵的獅子啊,吾附以歎息及憤怒之言靈於其身。使之寄宿神之子及聖靈之慟哭,浴以聖者最終之血,在此顯現聖槍朗基努斯——!”


    聚集於周圍的絕望言靈,開始寄宿於愛劍的刀身上。


    艾莉卡舉起凝聚了禁忌之力的“獅王之心”,她開始奔跑。


    一瞬間就縮短與雅典娜之間的距離,艾莉卡揮劍斬擊。


    不耐煩似的女神微微搖晃了一下身體,她光憑這微微一閃就避開斬擊,艾莉卡很生氣這一點。


    可是,艾莉卡的劍沒有因此停下。


    臉部、頭部側邊、左肩、腿、側腹、心髒、頸動脈、右手腕。


    她瞄準這些部位不斷揮擊。


    不帶有一絲一毫的遲疑,有如疾風迅雷般的劍芒不停展開攻勢。


    每當劍鋒接近,雅典娜便轉動身體閃避。


    麵對艾莉卡來自四麵八方、捉摸不定的攻擊,雅典娜終於再也無法閃躲,隻能用手背擋下對著手腕揮來的劍刃。


    正常來講,這種舉動會讓她的手腕整個被砍斷,但是女神纖細的手卻如同鋼鐵一樣將對手的劍彈開了。


    彈開對方的攻擊後,雅典娜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興味盎然地說:


    “——原來如此,不愧是敢於向妾身挑戰的人,確實有一套。”


    在剛才擋開獅王之心的雅典娜手背上,出現了一條鮮紅的細痕。


    從那鮮紅的細痕中,血液正緩緩流出。


    那竟然是一道刀傷。


    本來地上所製造的武器是不可能傷害到神分毫的,別說是刀劍、就算是槍炮、炸藥甚至化學兵器,都不可能給予神任何傷害。


    在原本應該是不朽的肉體上,現在卻出現了一道新的傷口。


    雅典娜一邊微笑,一邊凝視自己手上流出的血說:


    “真是難得,我都已經忘記我上一次被人類所傷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在我的劍上,有著與足以讓神之子或邪惡魔神都一起毀滅的聖槍朗基努斯同等詛咒,就算是你雅典娜,受了我一劍也不可能會毫發無傷。”


    艾莉卡一邊微微擺動獅王之心的劍尖,一邊丟出這些話。


    隻要對方稍微露出破綻,就打算馬上出手攻擊,然而此刻的對手卻是毫無破綻。


    她甚至感覺到,由於方才的一劍,讓雅典娜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連之前那漫不在乎的神情也已經消失。


    “的確,人類啊,你說的沒錯。那把劍對妾身來說,也是相當危險的一把武器,甚至有可能足以奪走妾身的性命也說不定,真是替你感到可惜呀,若你不是愚蠢地效忠弑神者,我真想賜予你祝福,將你收為妾身的手下。”


    即使艾莉卡持劍與她以對,雅典娜卻是滿懷慈愛地凝望對方,她的眼神是身為一個保護者的眼神,是如同關懷著可愛的寵物,或是眺望著辛苦栽培的花園之人的眼神。


    ——接下來該怎麽辦?


    艾莉卡詢問自己,如果護堂沒事,合兩人之力或許還能有所作為,但是現在隻剩下她一人,狀況實在不太樂觀。


    而且對手可是鬥爭的女神。


    就算加上能夠屠神的朗基努斯之刃,憑著艾莉卡的劍術與魔法,究竟能發揮多大的功效——連她自己都沒有多少把握。


    以前,護堂曾經以一個連魔術師都稱不上的凡人身份,戰勝了戰神烏魯斯拉格納。


    可是那一戰的勝利,充其量隻能說是一連串的偶然,加上難以置信的好運所僥幸得來的成果,正因為與神戰鬥的人是草薙護堂,所以才能引發奇跡,而且當時他賴以致勝的王牌“普羅米修斯之魔法書”也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看來隻能逃跑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設法躲過接下來的致命一擊。


    “聖喬治啊!在您的聖名之下,請賜予我屠龍之力!”


    艾莉卡高喊。


    即使要逃走,她也不會就這樣簡單放過對手。


    連撤退的時候,都要威風凜凜、華麗不已地前進——這就是艾莉卡的騎士道。


    獅王之心的外型開始產生變化。


    從一把細劍轉變成長達兩米的長槍。


    艾莉卡利落地揮舞這把沉重的長槍,高速連戳三下。


    雅典娜會怎麽應對呢?是後退、側身躲過或者是邊閃躲邊前進呢?


    ——她退後了。


    女神靈活往後一躍,遠遠離開槍的攻擊範圍。


    見到女神的反應,艾莉卡露出燦爛的笑容,那是相信心中的計劃將會成功的笑容。


    麵對後退的敵人展開進攻,正是最能發揮她突破力的戰法。


    “赤色十字架啊,將龍鱗撕裂,剜出腑髒吧。殉道的騎士呀,懇請您賜予我您的戰功!”


    在念完咒語後,艾莉卡射出了手中長槍。


    原本這應該是對付距離再遠一點的敵人采取的戰法,不過她並不在意,離開手中的長槍有如銀色的彗星般朝雅典娜的心髒飛去。


    ——這種投擲長槍的戰法,很久以前的伊特魯利亞人相當喜歡使用。


    後來羅馬人從他們那裏學來此種戰法,然後由中世紀的圓桌騎士們使這戰法更上一層樓,然而麵對攻擊,雅典娜卻是一拳將槍打落。


    奇怪的是,照理來說應該被打落在沙上的長槍,卻還是凶猛無比地朝女神飛去。


    “……喔?”


    銀色的槍化成了一頭銀色的獅子。


    獅王之心在一瞬之間改變了形狀,乘著投擲的力道突然跳了上來,雅典娜一邊眺望著逼近身前的獅子長牙,一邊浮現出讚歎的微笑。


    “還挺有一套的——”


    雅典娜邊側身躲開獅子的攻勢,邊輕快揮出手刀。


    她將體積大上自己將近一倍的獅王之心,照著頭部、身體、肩膀的順序逐次砍下,將它分解成一堆破片。


    讓雅典娜真正感到驚歎的事,就在這之後發生了。


    “獅王之心!受到聖靈與聖者祝福者啊,以你那不滅的身體去完成使命吧!”


    艾莉卡念出了最後一句咒語,對忠實的武器下達新的指示。


    ……被切成數段的獅王之心再度開始蠢動、變形,化身成獅子後站了起來,雅典娜反而被七頭獅子包圍在中心了。


    “哈哈哈,你真是會浪費我的時間!”


    當受到鋼鐵猛獸包圍的雅典娜放聲高笑的這一刻,艾莉卡吹起口哨,在聽到口哨聲後,其中一隻獅子便轉過身奔馳到艾莉卡身邊。


    ——接下來就不需要再耍弄任何策略了。


    艾莉卡快速背起了護堂,然後跳至獅子背上。


    在六隻獅子拖住敵人時,自己要使出全力、絕不回頭地逃跑,即使是雅典娜,對上一群寄宿了絕望的言靈,以及受到聖喬治賜福的獅王之心,也不可能瞬間解決它們然後追上來……才對。


    艾莉卡一邊祈禱敵人不會追來、一邊駕馭獅子不停奔馳。


    在她身前,護堂正倚著獅子的背沉睡中,沒錯,他不會就這樣死去的,不管是處在多麽不利的狀況,都會設法從中找出生機並且取勝的這名男子,絕對不可能輕易死去。


    她將手伸到護堂胸前,確認護堂的體溫與脈搏。


    在感覺到了她所期盼的鼓動後,艾莉卡露出會心一笑。


    2


    所謂的瀕死體驗,實在令人不太舒服。


    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護堂在迷蒙中思考。


    變身為第八化身〖牡羊〗時的能力,是如同奇跡般的恢複力,這是不論身體的情況有多麽危急,都能完全恢複過來的神奇能力。


    烏魯斯拉格納身為勝利之神的同時,也是王權的守護者。


    總數十個的化身中,〖牡羊〗與王權的關係特別深厚,在畜牧能力直接等同於財力的古代,能夠在短期間內成長,同時具有旺盛繁殖能力的羊,正是生命力與財富的象征。


    富饒、多產、富貴。


    這種生命力展現的能力,正適合代表這些特征的羊所擁有。


    隻不過要是當場斃命的話,這能力也就失去效用了……想到這點,每次蘇醒時的狀況都讓人不禁捏把冷汗,必須要在死前一刻以自己的意誌使用,才能讓這個能力生效。


    更危險的是,這能力真的隻有在瀕臨死亡時才能使用。


    護堂以前就親自體會到,普通的重傷是用不了這種能力的。


    當然,就算有如此嚴苛的限製,這仍然可以說是非常驚人的能力。


    弑神者可以將其殺害之神明的能力奪為已有。


    這種奪來的神力被稱為“權能”。


    也就是說,打倒的神越多,弑神者的力量就越強大。


    護堂至今隻打倒了烏魯斯拉格納這一位神祗,不過據說許多的弑神者都是擁有複數權能的怪物。


    ——為了與神戰鬥而誕生在這世上、代表人類的戰士。


    以前艾莉卡曾經如此形容過弑神者。他們是戰士、是王者、是怪物同時也是人,他們是超越常識的存在。


    能創造出弑神者的,不是與生俱來的才能,也不是努力,更不是血統或命運。


    隻有勝利才能創造出弑神者。


    就算是擁有與生俱來的才能、就算是全世界最努力修行的人,隻要不曾勝利,便無法成為弑神者。


    這也太嚴苛了。護堂如此想著。


    自己能勝過烏魯斯拉格納,全都是靠一連串的偶然與難以置信的好運。


    普通的人類就不用提了,即使是特殊的天才或絕世高手,也絕對無法勝過神,兩者之間的力量差距實在太大,大到將兩者拿來比較的這種行為,都是毫無意義的。


    在一連串有如奇跡般的偶然發生後,人才有可能會勝過神。


    而這一連串難以置信的偶然,創造出了弑神者,讓他們獲得遠超過人類所該擁有程度的權能。


    ……即使是護堂自己,也覺得這樣子不太好。


    隻有身為神,或是身為同類的弑神者才能加以對抗、超乎常識的能力。


    靠著好運而得到這種能力,絕對不是什麽好事。這種能力不應該由一個人類所擁有,所以護堂希望至少能盡量克製自己,不要去濫用這種能力,隻不過……


    他發現自己已經漸漸能夠控製住烏魯斯拉格納的權能。


    第一次使用〖牡羊〗的時候,從昏迷中恢複過來花了他六小時的時間,第二次則是縮短成四小時。以後每用一次,清醒所需的時間就越短。


    這次會縮到多短呢?


    當他變成此一化身時,便可以像這樣用數字來表示出他對能力的掌控程度,當然護堂不喜歡讓自己瀕臨死亡,不過這種對能力的逐漸掌控,也是他不太願意使用能力的理由之一。


    意識開始變得鮮明起來。


    回過神來的時候,護堂才發現自己躺在張硬床上。


    看來這床還附帶枕頭的樣子,不知為何感覺後腦袋枕在既溫暖又柔軟的東西上。


    “感覺怎樣了?可以自己起來了嗎?”


    耳邊響起了艾莉卡的輕語。


    就如同至今為止的每一次一樣,她這次也一直陪在瀕死的自己身邊。


    “……這是哪裏?還有,這次我睡了多久?”


    “這裏是偶然逃進的某座公園內的長椅,而你這次則是昏迷了兩個半小時。恭喜你囉,又更新紀錄了。”


    “更新這種記錄,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我還寧可時間增加。”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不過每次縮短的時間差距也越來越小了,應該不會再縮短了吧?——聽了有沒有放心一點呢?”


    艾莉卡一邊輕笑,一邊回答。


    雖然總是拉著護堂東奔西跑,然而很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虛弱的時候,艾莉卡的態度就會變得很溫柔。


    “嗯,多少放心了一點。”


    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樣子,護堂感覺視野有點模糊,周圍的事物也看不太清楚。


    唯一能夠令他確信的是,艾莉卡就陪在他的身邊。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是其他人打倒了神。雖然我也知道在屢次撿回一命後還說出這種話,算是有點不知好歹。”


    “那是不可能的喔,對手可不是運氣好就能戰勝的家夥啊——當然,擁有好運是必備的條件之一,然而最終勝負還是決定於戰鬥者的人深度與強弱,你就是那種有資格戰勝神的人,所以對自己的力量可以更有自信一些。”


    艾莉卡邊這麽說,邊靈巧移動手腕。


    她以手代替梳子,仔細梳理護堂的頭發,艾莉卡溫柔又具節奏感的動作,讓護堂感覺十分舒服……等等,她在幫我梳頭?


    “即使現在隻擁有一部份的能力,終有一天會完全掌握烏魯斯拉格納的權能,因為你是能夠打破一切障礙而獲得勝利之人啊。在護堂成為真正的王者之前,我會一直守護你的,不論是什麽敵人,我都不會讓他們殺死你,或是將你交給任何人。”


    艾莉卡一改平常的輕鬆口氣,充滿決心地低語。


    這太令人高興了。


    說實話,護堂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這些待遇,甚至有點想對艾莉卡致歉。但是……


    “謝、謝謝你。我老是給艾莉卡添麻煩,艾莉卡卻還是這樣待我,我非常感謝,同時也相當過意不去……”


    “你不用對我道歉,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我隻要求護堂能夠好好愛我就夠了。很簡單吧?”


    “呃,在這種時候這麽說,我實在很抱歉,但是目前這種姿勢真的不太好!”


    到了這一刻,護堂才終於完全清醒,察覺到他身邊的情況。


    身體沒有異常,手腳都完好如初。


    自己目前躺著的地方,是某座小公園裏的肮髒長椅上。艾莉卡正坐在自己身旁,而頭被放在艾莉卡的腿上,她用手梳理自己的頭發——


    “不行喔,你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回來,要乖乖休息才行。”


    說完後,艾莉卡以她的怪力把打算起身的護堂按回原本位置。


    艾莉卡的腿如同小鹿般纖細又玲瓏,但是大腿卻又十分柔嫩,讓人感覺相當舒服。


    這種情況真的很危險。


    什麽都不說就這樣躺著的話,真的不太好。


    護堂努力想要逃離目前的處境,甚至打算從長椅上滾下去。


    “護堂,你不覺得這樣頑固拒絕別人的好意,是件很失禮的事嗎?而且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喔?”


    口頭上這麽說,但是艾莉卡的聲音聽起來卻非常高興。


    護堂害羞到連艾莉卡的臉都不敢看,一心隻想趕快逃離目前的尷尬處境。


    “關於那件事,我真的很感激你,也很抱歉。但是,像現在這樣子不論從哪種層麵來說,真的都不太好!”


    “為什麽呢?這種隻是很基本的入門篇呀?差不多也該結束入門課程,進入應用階段了,我們應該更多花點時間,來好好培養彼此之間的感情。”


    別說這種強人所難的話了。


    草薙護堂這男人,怎麽可能有更進一步的膽量!


    “不過這件事就先不提,總之得先決定好以後的方針,護堂你打算怎麽對付雅典娜?都到了這種地步,該不會還想坐下來好好談之類的吧?”


    艾莉卡似乎也覺得再逼下去太殘忍了,於是她改變話題。


    總算能正常交談了。護堂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回答艾莉卡。


    “你說的沒錯,但是我打算先找出對方,然後再依當時的情形去做出最終決定……”


    “也就是說,你打算迅速展開攻勢,然後設法逐漸變成對決場麵,對不對?”


    對於護堂的發言,艾莉卡做出了完全脫離原意的解讀。


    “為什麽會有那種結論呢?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了?”


    “因為每次到頭來都會變成那樣,所以對於目前的情勢,我建議該開始準備〖劍〗了,畢竟麵對雅典娜這種對手,你也知道毫無準備的下場是什麽吧?”


    “……是沒錯啦,畢竟還是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護堂開始思考。


    既然已經讓雅典娜逃走,那她不論何時奪走戈爾貢之石都很正常,要麵對比剛才更加強大的女神,的確需要有萬全的準備。


    如果手裏沒有足夠的實力,那想必連交涉都無法進行,艾莉卡一針見血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既然這樣的話,你應該有什麽要拜托我幫忙的吧?來,快點說說看呀?”


    艾莉卡一臉得意。


    這家夥明明對事情會如何發展都一清二楚,卻故意打算讓護堂開口求她,真是個壞心眼的女人。


    “……知道了啦,我收回之前說的話,請你告訴我所知道雅典娜的一切情報,我必須做好與那位女神交戰的準備。”


    如果沒有眼前這位夥伴幫忙,草薙護堂完全無法與雅典娜一較高下。


    他在想開了的同時,低頭懇求艾莉卡。


    “說的很好,那我的回答也已經決定好了。”


    艾莉卡離開長椅,屈膝跪在護堂腳前。


    她一邊高興地露出微笑,一邊恭敬地說:


    “我的主人,我將如您所願,您是我的寶劍之主,也是我們魔術師之王。隻要您期望,我將會把勝利之鑰奉獻給您。”


    偶爾,艾莉卡會采取像現在這樣畢恭畢敬的態度。


    護堂覺得不太自在,於是把她扶起。


    “我說過不要這麽講了……我希望艾莉卡像平常一樣就好。”


    “是嗎?那就照平常一樣吧。護堂,過來坐這邊,我們趕快開始。”


    護堂突然被艾莉卡推到方才的長椅上坐下。


    看來是察覺到危險的征兆,護堂也慌了起來。


    難道打算做那件事嗎?


    “我說的請告訴我,是指用嘴巴來講喔,拜托不要使用什麽奇怪的魔術或是儀式之類的東西。”


    “你以為要全部說完得花多久時間?雅典娜可是最古老女神的直係後裔,所以與她有關的曆史跟神話也相當繁多,全部用講的太麻煩了,我才不要。”


    艾莉卡一邊這麽說,一邊貼近護堂。


    由於她很快就用雙唇封住了護堂的嘴,所以他無法再繼續抗議下去。


    ……在漫長的接吻後,艾莉卡稍稍移開了雙唇說:


    “嘻嘻,因為護堂最近都很冷淡,所以現在我很高興。因為你明明對我那麽冷漠,卻偷偷跟怪女人見麵或是被雅典娜強吻,我可是很不高興喔。”


    口頭上說很不高興,口氣卻相當甜蜜。


    兩人臉龐非常接近,幾乎到額頭都貼在一起的程度了。


    “我、我才沒有偷偷摸摸,跟雅典娜的那件事也是不可預期的意外。話說回來,我還是覺得這樣做不太好。應該用更健全、更像高中生的方式才對!”


    “有什麽會比跟相愛的人接吻還更健全的。說起來,奪走我初吻的人可是護堂呀,而且之後也做過好幾次了對吧?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在意的。”


    “那全部都是為了跟神戰鬥才做的啊!才不是那種男女情愛的——”


    話才說到一半,嘴又被堵住了。


    而且這次連舌頭都伸了進來。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即使想問也無法開口,這情況真是惱人,被這麽對待卻還不會勾起欲望的男高中生,想必隻有那種嗜好異於常人的家夥。


    為了擺脫眼前的甜蜜陷阱,護堂拚命掙紮。


    然而他卻完全無法脫身。


    腕力實在相差太多了,這個女人的力氣怎麽會這麽大。


    “先從雅典娜的誕生開始講起,像是雅典娜的母親身份為何?還有雅典娜與美杜莎之間的關係。”


    艾莉卡一邊反複輕點護堂的唇,一邊輕聲細語。


    “在希臘神話中,雅典娜的母親名叫metis(墨提斯)。她是宙斯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掌管智慧的女神,但是這對夫妻的結合並不是一件美談。有一種說法是,墨提斯是被化身成一頭蒼蠅的宙斯強奸,因而才懷了雅典娜。”


    蛇。


    腦海中浮現出銜著自己尾巴、構成一個圓環的蛇之影像。接著是母牛,再來是翅膀——也就是鳥的影像傳了過來。


    “對宙斯來說,墨提斯隻是個用來發泄欲望的對象而已,之所以會娶她為妻,也僅是為了維持宙斯的形象而改寫神話的結果,在知道墨提斯懷孕後,蓋亞和烏拉諾斯做出預言。如果生下的是個男孩,那他將會成為超越宙斯之神。”


    弑神者對於魔術有著強韌的耐性。


    這不僅是對敵人的魔術有效,連無害的有益魔術同樣會生效。


    即使是同伴所使用的魔術,弑神者也會把它彈開,除非像雅典娜那樣,將魔術直接打進體內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艾莉卡現在所行使的,是傳授自己所擁有知識的魔術。


    與雅典娜有關的曆史。


    目的在於將與雅典娜有關的曆史與性質,立刻詳盡地教給護堂。


    “宙斯害怕這未出世的孩子,便將墨提斯跟孩子一起吞下,打算消滅這對母子,同時吸收墨提斯掌管的智慧轉為自己所用,但是墨提斯腹中懷著的雅典娜,卻從宙斯的頭誕生出來了。”


    從艾莉卡雙唇注入的言靈,將龐大的情報傳達到護堂腦內。


    烏魯斯拉格納第十化身的“戰士”,據說擁有耀眼的黃金劍。


    而這就是為了鍛造那把劍所不可或缺的程序。


    隻有在得到充份有關於敵對神的知識後,草薙護堂才能夠化身成為“戰士”。


    “也就是說,雅典娜是在母親墨提斯消滅的同時,所誕生的女神。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在希臘,語中metis意味著‘睿智’,同時這也是medusa這個詞的語源。”


    metis與medusa。


    這兩個詞匯有著同樣的含意,同時也都是與雅典娜有著深厚關連的女神之名。


    由墨提斯、美杜莎、雅典娜所構成的三位一體。


    護堂突然間了解這其中的含意。


    這都多虧了透過雙唇與舌頭、甜蜜的呼吸與唾液所傳來的艾莉卡知識,將雅典娜這個女神真麵目逐漸解開的緣故。


    艾莉卡的舌頭妖豔地擺動,尋找著護堂舌頭的位置。


    有如要貫穿自己一樣的龐大情報與舒服感覺,在護堂的腦海中奔馳。


    幹脆就這樣讓一切隨之自然。


    護堂的意識逐漸迷失在讓人目眩神迷的高昂感中。


    而艾莉卡似乎是看透護堂的想法,露出淺淺的笑容。


    “如何?要停止這種方式,改用一般的教學方法也無所謂喔——我是比較喜歡這種方法。護堂想用哪一種呢?是這樣繼續下去,還是改用無聊的教學法?”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雙唇分開,拘束力也變弱了。


    艾莉卡刻意放鬆手臂。


    平常的話,護堂早就要求停止了,但是到了目前這種地步,想停下來就變得十分困難。不過畢竟這種行為還是不太好……


    艾莉卡臉上充滿歡愉的表情,一直看著陷入苦惱中的護堂。


    這個惡魔的笑容太過誘人,令人難以抗拒。就在反抗心變得稀薄、身體也要即將變得無力的那一瞬間


    護堂察覺到了。


    在視野的一角有一名羞紅著臉、十分亢奮的女性正在那裏。


    “安娜小姐?難道說安娜小姐,你一直……在那邊看著嗎?”


    “我都忘了。安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護堂跟艾莉卡同時看往同一個方向。


    安娜躲在細長的路燈後麵,正在觀察兩人的一舉一動。而且光看安娜的樣子,就知道她其實對兩人在做的事很有興趣,都看到入迷了。


    “話、話先說在前麵喔,我可不是在偷看。隻是擔心兩個年輕人會不會一時控製不住,做出不該做的事,所以才在這裏一直盯著。原本看到艾莉卡大小姐讓護堂先生躺在大腿上,覺得安心不少,沒想到兩人接下來卻那麽大膽!看到連我都臉紅心跳起來了……”


    安娜一邊紅著臉,一邊拚命找借口解釋。


    護堂隻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難不成自己剛才那副樣子,毫不保留地全部都被她看見了?


    “我們是什麽時候跟安娜會合?”


    “就在你睡著的時候,從雅典娜手中逃脫後,我就跟她聯絡上,約好在這公園會合,護堂你醒過來的時候,安娜剛好去買東西,所以你沒看到她。”


    原來如此。仔細一看,安娜懷中的確抱著咖啡、紅茶之類的飲料。


    真是太大意了。


    隻要仔細想想,很容易就能推測出還有第三者在場,可是自己卻——羞愧的護堂隻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那個,兩位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繼續嗎?你們不用在乎我,就當我不在這裏。”


    “也對。既然亞莉安娜都這麽說了,那就快點繼——”


    “沒有什麽快點,也不會繼續了!……我打算回東京,一路上就麻煩安娜小姐你開車了。至於艾莉卡,剩下的部份就在車上‘用普通的方式’教我。”


    護堂意氣消沉地發出指示。


    這樣子真的能擊退雅典娜嗎?他感到十分不安。


    3


    夜晚。


    黑暗、月亮與星辰一同布滿了夜空,這是女神雅典娜最中意的時間帶了。


    可是現在這個時代的夜晚太過明亮了。


    夜裏充滿了人類創造出的各種光芒,就算抬頭仰望,星辰的光芒也相當微弱,幾乎無法抵達地表。


    人類對黑暗感到恐懼與厭惡,這並不是現代才開始的。


    在充滿虛偽光芒的城市中,雅典娜悠閑地漫步。


    看起來雖然好像在緩緩前行,實際上卻是快到人類絕對無法抵達的地步。


    她的目標,是那股令人懷念的戈爾貢之石氣息。


    雅典娜沿著濱海道路不斷前進,蛇的氣息也越來越強。


    複活的時刻接近了。雅典娜的臉上不禁浮現出微笑。


    即使途中交錯而過的人們,都用一種著迷的眼神盯著她看,雅典娜也毫不在意。


    人凝視著神,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人崇拜神,皈依在神的名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人向神祈求,希望能夠賜福給自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人遇上了居住在地麵的〖不順從之神〗而喪失自我、陷入瘋狂、舉止脫序,這全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根本不值得她特地停下來或是展現出一絲一毫的關心。


    如果草薙護堂在這裏的話,雙方或許會賭上彼此的存在意義而交戰,但是目前也不用擔心這種事。


    那個家夥後來怎麽了呢?


    雅典娜的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的景象,雖然使用死亡言靈打倒了他,不過他會就那樣子死去嗎?


    超越了不可能、連神都加以殺害的人類,會成為弑神者。


    魔王、羅刹、惡魔、墮天使、渾沌王、弑神者。


    既然他身為冠上諸這麽多魔神異名的弑神者其中一人,或許連死都能跨越而蘇醒過來。


    那也不錯。


    如果這樣的話,這次就用武力將他打倒即可,無論如何,都不需要再去提防弑神者了。


    稍微輕鬆一下吧。


    雅典娜興致一起,將至今小心隱藏起來的本性解放出來。


    這地方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由人類所創造出的世界,對她來說實在太不自然了。


    雅典娜踩著悠閑的步伐,穿越過夜晚的都市。


    每當她前進一步、每當她呼出一口氣,就有一盞燈火從城市裏熄滅。


    首先是路燈失去了光芒。


    接下來是民宅、辦公室、綜合大樓、商店、居酒屋、霓虹燈、車燈,甚至連手電筒或是小燈泡也都不放過。


    所有人造的光芒都消失了。


    在虛偽的日光消失後,取而代之充滿在都市裏的是純粹的黑暗。


    連數米前的事物都看不清楚的無盡深淵。


    當黑暗開始蔓延時,奔馳著的汽車、機車也開始逐漸停下,很快就動也不動了。原本照亮著前方的車燈也都完全熄滅。


    發覺愛車出現異常的人們,困擾不已地來到馬路上。


    路上的人們一邊忍受本能引發的恐懼,一邊凝視黑暗抬頭望天。


    而幸運平安到家的人們,則是對陷入一片漆黑的住所茫然。


    人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房屋前,開始不安地發抖,懷念著毫無回複跡象的光芒。


    對黑暗的恐怖。


    強烈地懷念光明。


    等待太陽升起的人們所抱持的不安、恐懼、灰心、無力。


    這才是夜晚的正確模樣。


    在感受到人們的想法後,雅典娜滿足地乘興念出言靈。


    “以雅典娜真名下令。暗夜在此現身吧,驅散太陽的恩惠,去消滅普羅米修斯之火吧。滿天繁星與漆黑之風呀,在此重現遠古之夜。”


    雅典娜一邊吟唱,一邊繼續前進。


    在展開了夜幕後,就隻剩下找出戈爾貢之石了。沒錯,她還沒完全滿足。


    不順從之神雅典娜,是屬於大地與黑暗之神。


    漆黑深邃、連一絲光明都沒有的夜之世界已經複蘇了。接下來所需要的,就是強烈的土地氣息、豐饒的生命。


    “我所求乃是戈爾貢之石!雅典娜將在今晚奪回古老的蛇!”


    每當雅典娜吟唱的言靈響起,就會在空中出現鳥的形體。


    對夜晚毫不在意、持續飛行的鳥,那就是貓頭鷹。


    在數十匹飛翔著的貓頭鷹下,雅典娜毫不停歇地繼續前進,僅僅一心一意追隨著戈爾貢之石的氣息……


    ——————————


    讓都市機能完全陷入麻痹的異常情況。


    不論大小,所有的照明都熄滅了。


    所有車輛都無法移動,連火車也停止運行。


    目前時刻剛過晚上九點。


    雖然來往行人比白天少,還是有不少上班族或是當地居民的人影。


    被這種情況拖累的人們,有人發怒,有人不安地觀望四周。


    也有人陷入恐慌。


    憤怒、動蕩、狼狽、混亂、困擾……


    即使身陷黑暗中,隻要保持冷靜,很容易就能把握住周遭人們的慘狀。


    “這真是不得了,看來事情發展越來越急迫了。”


    “甘粕先生,你這樣說就太不謹慎了,請認真一點。”


    一動也不動的汽車。


    對於駕駛座上青年的喃喃自語,萬裏穀佑裏從助手席出聲責備。


    雖然兩人相識隻有幾個小時,但是她了解到一件事。這個名叫甘粕冬馬的正史編撰委員的性格有點不太認真。


    “唉呀,真不好意思,不過這種情況,不管我們是認真還是放輕鬆,對於解決問題都沒有用,既然這樣,那不去煩惱不是也沒差嗎?”


    “我說的是態度上的問題。真是的,甘粕先生也好、草薙同學也罷,太多這種不認真的人,讓我感到很困擾!”


    佑裏一邊抱怨,一邊觀察外頭的情形。


    在浦安、葛溪一帶,發現了似乎是不順從之神的超自然存在。


    甘粕將這個消息帶到七雄神社時,大約二十分鍾前的事。


    他被委托前往調查現場,開車載著佑裏從芝公園前往月島。


    變化突然發生了。


    甘粕所駕駛的汽車突然急遽減速,變得跟步行差不多快,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就完全停止不動了。


    往周圍一看,才發現所有的車燈也都消失,城市裏的光芒正逐漸熄滅。


    在馬路上,停滿了無法行駛的大批車輛,跟塞車不同的是,這次就算怎麽等,也無法再次前進。


    許多的駕駛都離開愛車,坐立不安地四處張望。


    “佑裏小姐,我們下車繼續前進吧,一直等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這樣真的好嗎?把車丟在這邊的話,說不定會給什麽人添麻煩。”


    “在目前的情況下,擔心這種事也沒用,來,快下車快下車。”


    在先一步下車的甘粕催促下,佑裏也下車了。


    兩人開始往人行道前進。


    目光所及之處陷入一片黑暗。


    能稱得上是光芒的隻有模糊的月光,以及微弱的星光而已。


    “黑暗領域……看來降臨在此的,是擁有暗夜神格的不順從之神,而且還正不停擴大著勢力範圍,真是麻煩。”


    旁邊的甘粕開始抱怨。


    比起聽到的情報,周遭被神影響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能造成如此廣範圍而且強力的影響,真不愧是雅典娜——希臘神話中最著名的女神。


    但是她為何要讓黑暗擴張呢?佑裏搞不清楚的是這一點。


    ——佑裏微微發抖。


    不,這不是冷顫,而是身為媛巫女的她,感受到了逐漸逼近的神之氣息。


    她想起放置在七雄神社的黑曜石徽章“戈爾貢之石”。


    這股尋找著某件事物的偉大意誌。


    不會錯的,這是不順從之神循著神具的氣息逐漸靠近的象征。


    佑裏一陣戰栗。


    這裏太危險了,就像昆蟲飛向捕蠅燈一樣,遲早雅典娜也會來到戈爾貢之石的所在地。很容易就能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甘粕先生,我們先離開這裏,得設法脫離黑暗領域,回到七雄神社去。我必須回去守護剛剛跟你提到的神具〖戈爾貢之石〗。”


    “你是說那個跟美杜莎很相似的東西啊,我知道了。不過,這場麵還真是盛大。接下來隻要佑裏小姐你也認同的真正魔王——草薙護堂登場的話,那演員就都到齊了。”


    “所以我說,你這樣子實在太過輕浮了!”


    兩人在沒有光芒可以依靠的黑暗中前進。


    走在前頭的甘粕腳步沒有絲毫遲疑,似乎是已經習慣這種黑暗了。


    佑裏一邊留心腳邊,一邊隨著唯一的路標——他的背影前進,有時還是會差一點摔倒。


    僅僅是光芒從城市裏消失,竟然就會令人如此不便。


    毫無光亮的黑暗帶來的壓力無比沉重,更讓人感到無盡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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