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人流前行的時候,淩琅不想在媽媽麵前表露出自己有腳傷,於是忍著疼痛走了幾十米,眉心微微發顫,被關燕看了個正著。 關燕下意識摟住淩琅的胳膊,掌心觸到緊實薄發的肌肉,又慢慢鬆開:“我剛才看到你被遲煬扶著,是不是腳受傷了?” 淩琅:“擦破了點皮,不礙事。” 看著兒子風輕雲淡的表情,關燕想起剛剛在賽場上,他被人狠狠撞到的那一幕。她難以克製地心疼了起來,想說些什麽安慰,但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是葉芷夕受傷,她恐怕早就把女兒摟進懷裏哄了,但麵對這個一年見不了兩次麵、個頭竄到一米八幾的兒子,她始終無法自然地抒發母愛。 她想起她毅然決然離開淩家的那天,也是淩琅學會走路的第一天。淩琅搖搖晃晃跟到客廳中央,寬鬆的寶寶褲下露出十個小小的腳趾,赤裸地蜷在地上,她沒有掉頭去抱起他,最後是淩瑾追過來把他帶走的。似乎從那一刻起,她就永遠失去了抱淩琅的機會。 但還好,淩琅有個這麽友愛的好朋友在身邊,不至於沒人照顧他。 關燕回頭,感激地看了眼跟在後麵的遲煬。 遲煬頷首回以微笑。 關燕的手依舊虛放在淩琅背後,扶著,但又沒完全扶上去。 從相見但現在,母子間一直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生疏感,就連遲煬一個外人都感受到了,尤其是淩琅麵對母親時的小心翼翼,讓他有點心疼。 但好在小狼崽是驚喜的,隻是不善表達,小狼崽也希望在榮譽傍身的時候,能見到媽媽,不枉費他昨天下午請假去晨曦路的工業園區等了兩個小時。 這時,關燕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工廠來的電話,說是有關部門突擊視察,催促她趕緊回去一趟。掛斷電話,她有點糾結地看向淩琅,不知道怎麽開口。 淩琅:“您先回去吧。” 關燕麵露歉意:“媽媽還想著請你和你的同桌吃頓飯。” 淩琅:“沒事,工作要緊。” 看著如此善解人意的兒子,關燕既欣慰,又悵然,最後歎了口氣。 目送關燕急匆匆離開之後,淩琅無視遲煬伸出的手,大踏步向前走去,結果還沒走出十米,人就到了痛覺承受的極限,被擦肩而過的人撞得一個趔趄,“啪”一下歪倒在遲煬懷裏。 以一個極其小鳥依人的姿勢。 看著主動投懷送報的小狼崽,遲煬強忍住笑意:“剛才不是還挺會逞強嗎?” “……” 淩琅繃著臉,迅速站直。 他實在無法理解,曾經打架一挑五的自己,如今怎會變得如此脆弱? 見淩琅不說話,遲煬繼續道:“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就是像剛才那樣碰瓷的,還差點把我褲子扯掉。” 淩琅:“……” 遲煬:“事後妄圖用一顆糖打發受害人。” 淩琅:“………” 三四歲的事,遲煬記憶力要不要再好一點? 淩琅清清嗓子:“舊事就不要再提了。” 說完迅速別過臉,拒絕回憶丟人往事,一抹紅暈悄然從臉頰擴散到耳朵尖尖,被遲煬夜狼一樣敏銳的視覺抓了個正著。 小狼崽臉紅的樣子真可愛。 強行端著架子,酷又酷不起來,軟乎乎的,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遲煬還是第一次看到淩琅羞赧的模樣,小的時候,淩琅性格外放,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麵強行找他聊天,長大了卻變成另一個極端。分別的四年裏,他恰好錯過了過渡期。 但幸好,沒有完全錯過。 遲煬衝淩琅張開雙臂:“來吧。” 淩琅神色戒備:“幹什麽?” 遲煬挑挑眉:“冠軍的待遇,背還是公主抱,自個兒挑一個。” 淩琅在胸前比了兩個指頭,糾正:“我第二,亞軍。” 遲煬:“超過你的人不是我們北高學生,所以你就是北高高二男子3000米第一,當仁不讓,實至名歸。” 他們在這裏磨蹭太久,路上的同學幾乎走完了,林蔭道也變得靜謐了起來,風吹過,連頭頂兩片新葉的摩擦聲都變得無比清晰。 遲煬沒給淩琅思考的機會,勾勾手繼續道:“別扭捏了,再過會兒食堂就坐不到好位置了,難道你想和一堆人擠在一起吃飯?” 淩琅:“……” 他發現了,今天的遲煬格外囂張。 或許是剛參加完一場激烈的比賽,淩琅古井無波的內心被激起了久違的勝負欲,他一咬牙,繞到後方勒住遲煬脖子,單腳起跳,一米八幾的身軀重重壓上了遲煬的背。 遲煬猝不及防,狠狠往前踉蹌了幾步才把人托穩:“嗬,還真不給你煬哥麵子。” 是個怪脾氣的狼崽子。 遲煬笑著托住淩琅的大腿,把人往上掂了掂,背上的重量很真實,也很久違。 淩琅沒說話,一手摟著遲煬的脖子,一手舉著獎狀和獎牌,靜靜伏在遲煬寬闊的背上。 正午的微風迎麵吹來,彌漫著山茶花的香氣。 每天在跑道上吹晚風,淩琅已經習慣了這個溫柔的味道。 隻可惜四月將至,短暫的花期即將結束,很快就要聞不到了。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七夕節快樂,今天簽到送777海星,你們懂我意思嗎<(`^′)> ----- 感謝夏兔tuuuuuuu、〆.焱焱ヽ、顧子傾、青花魚wftkmcjqpvb、今晚想回家、青花魚1bfiqvojc3q、出水黃呱、江念奈奈的魚糧投喂,一把子親親了第31章 下午是運動會最後的時光,8班其他同學像是受到淩琅永不言敗精神的鼓舞,居然在最後半天內又拿到了兩個項目第三——男子跳高和女子接力跑,徹底結束了8班運動會倒數第一的悲慘命運。 四點比完所有項目,接著就是冗長的閉幕式,和開幕式的自由熱鬧的氛圍不同,閉幕式是校領導的天下,校長書記主任輪番致辭,念得人昏昏欲睡。 夢美總有盡頭,無拘無束的快樂隻是人生很小的階段,短暫的兩天讓所有人意猶未盡,踏出運動場的那一瞬,青春熱血的少男少女又成了埋頭苦讀的高中生,走向書山題海。 吃過晚飯,天邊燦爛的橘紅已經變灰,校園朦朦朧朧一片,住讀的學生們紛紛朝宿舍方向走去,談論的還是白天的運動會。 琥珀般半透明的暮色下,兩個高大的身影正一點一點地往前挪著。 遲煬看著淩琅吃力的步伐,第一百零八次詢問:“真的不需要我背你?” 淩琅搖頭。 “靠你這雙腳,信不信我們半個小時都回不去,但是靠煬哥可就不一樣了,保證十分鍾把你送到屋,安全,極速,靠譜。” 遲煬繼續耐心打著廣告,但收效甚微。 中午那個可愛到爆的小狼崽好像曇花一現,這會兒說什麽都不肯讓他背了。 “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淩琅說著撒開遲煬的胳膊,單腳蹦了兩下,又被遲煬輕而易舉拽了回來。 遲煬掌心向上,握著淩琅手腕道:“還是先把你送回去比較重要。” ……遲煬果然是要急著去做其他事。 淩琅淡淡道:“回公寓而已,幾百米路,我沒他們說的那麽嬌貴。” 遲煬:“他們?” 淩琅:“嗯。” 遲煬:“……” 剛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班上一大幫人過來,說想組團送淩琅回寢室,被淩琅拒絕了,他們隻好再三囑咐遲煬,要他務必把琅哥安全送回寢室。 遲煬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天真如小狼崽,還以為班上那些人真能使喚得了他。 兩人沉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路。 快到學生公寓的時候,遲煬手機震動了一下,來了消息。 他一手攙著淩琅,一手拿出手機回複對麵,直到走到宿舍樓下還沒聊完。 淩琅忍不住,餘光瞥了一眼遲煬的手機屏幕,聊天框內那個“白鹿踏雪”的頭像,他看一眼就知道是連雪鹿。 遲煬剛把手機放回口袋,另一隻手也空了,還是被掙開的。 他看著自己懸空的手臂,莫名道:“怎麽了?不用我陪你上去?” 淩琅:“不用。” 遲煬:“真不用啊?” 淩琅:“不。” 一個字,連“用”都省了。 拐杖用完就丟? 遲煬眉心微跳,最後又問了句:“那今晚的學習?” 淩琅單腳往前跳了幾步,側頭,露出被米白色衛衣帽裹住的小半張臉:“你去忙吧,明天之前就別見了。” 這回倒是一整句話,但也不比那一個字好到哪兒去。 淡淡說完,淩琅進了樓棟,留下一個艱難上樓的背影,以及狀況外的遲煬。 遲煬站在原地仔細回想剛才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但無論梳理多少遍,都沒有涉嫌踩雷的點,除了他多問了幾遍淩琅要不要他背,難不成是觸發小朋友的自尊心了? 他無奈地搖搖頭。 僅憑當下是分析不出結果的,如今的淩琅就像一片幽靜的湖,風吹過,表麵連半朵波光都沒有,倘若想要真正靠近,必須潛入湖中摸索,一寸一寸,試探深淵。 這種情況他顯然已經習慣了。 於是,被無情拋下的“煬哥”牌拐杖十分輕易地原諒了小狼崽的古怪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