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琅心說果然。 然而下一秒,堂哥道:“那天隻是他在我麵前正麵應對這份感情,但要說第一次坦白,應該是在好多年前。” 淩琅嘴唇微張,喃喃道:“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堂哥把煙頭摁進垃圾桶,“大概六七年前吧,有次我問他最喜歡的女生是誰,他說是淩瑾,我問為什麽,他的回答居然是,因為她是你姐,所以他愛屋及烏。我那時候就知道這小子性取向不對了,還教育了他一下,不過沒說通,他從來不把我說的話當回事……” 提起小時候囂張的遲煬,堂哥就有點來氣,借著機會好好吐槽了一番。 但後麵的話,淩琅基本都沒聽進去,他早就被堂哥前麵說的那些弄懵了。 七年前的那天,他其實也在,也聽到了遲煬的回答。 這是他後來那麽多年,堅定地認為遲煬喜歡他姐的直接證據。 但他不知道,原來還有後半句話。 他艱難地、小心翼翼地思考著“愛屋及烏”四個字的含義——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喜歡和他相關的一切——再通俗易懂不過的詞語了,甚至不用打開詞典查閱。 但他不敢拿釋義中的任何一個字去和自己相貼。 他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就像一個突然擁有巨額財富的窮光蛋那般,並沒有持續狂喜,而是陷入了一種彷徨和無助。 看著淩琅那張麵癱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堂哥知道自己說的話深深觸動到他了,他還沒來得及得意,突然覺得有點不對緊,隨即捂住臉道:“靠,我居然會幫遲煬那個臭小子追人,好他媽怪……” 淩琅喉結動了動,終於說出了震驚後的第一句話:“所以,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他記得遲煬堂哥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雖說現在都當爸爸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想讓他欠我個還不完的人情。”堂哥哼哼兩聲,又點了支煙,“那個臭小子從小就壓我一頭,完全沒把我當哥看,我要他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有些方麵,還是他哥比較厲害。” - 長達七年的誤會一朝解開,就會引起連鎖反應,甚至滲透到方方麵麵的認知,那些被顛覆的東西,並非短時間內能夠被人接受。 回臥室的路上,淩琅右手有些顫抖地按在心口,一直在和自己的心髒作鬥爭。但他隻要一想到堂哥說的“愛屋及烏”四個字,就止不住地心跳加速,像打開起搏器開關一樣。 短時間內恐怕是消停不下來了。 路過遲煬房間的時候,淩琅突然頓住了腳步,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看了幾秒,突然鼓起勇氣抬手,敲了敲。 裏麵傳來遲煬懶洋洋的聲音:“門沒關。” 淩琅推開了門。 遲煬正橫向仰躺在床上,半條大長腿隨意地耷拉在床下,頭上戴著耳機,看樣子是在聽歌。 “小琅?”看到進來的人,遲煬猛地扯下耳機,站起身,“我還以為是我堂哥他們。” 淩琅沒說話,徑直走到他麵前,就在他以為淩琅是來報剛才的騷擾之仇的時候,淩琅突然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他。 淩琅個頭和力氣都不小,遲煬被猝不及防地衝擊了一下,堪堪穩住身形:“小琅……” 小狼崽主動投懷送抱,實屬罕見。 裝了個滿懷的遲煬有點受寵若驚。 但他沒問淩琅發生了什麽,隻是將大手扣到淩琅後腦,輕輕揉了起來,靜靜等待著淩琅下一步動作。 不知過了過久,懷中的人終於有了動靜:“煬哥。” 遲煬:“嗯?” 淩琅依舊將半張臉悶在他肩頭,向來冷淡的嗓音變得有點甕聲甕氣:“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開始喜歡我了?” 看淩琅如此反常的舉動,遲煬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原來隻是這個。 他彎了彎唇角,柔聲道:“我早就說過了啊。” 淩琅:“你說過嗎?” 遲煬篤定:“我說過。” 淩琅聞言,再次沉默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遲煬這次絕對沒有騙他。可能是當時他潛意識就不相信有這回事,所以即便對方對他說了,也被他的大腦自動過濾掉了。 但他其實還有個疑惑。那個疑惑如同隨著時間膨脹的氣球,堵在他心裏很多年。 他很想問遲煬,既然如此,為什麽當初還要不告而別四年之久? 但最終,他還是沒問。 遲煬一直不說,可能是有自己的私人原因在裏麵。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隻有當對方願意開口的時候,他才有資格得到答案。 但至少,遲煬再次回到了他身邊。 是真正意義上的。 作者有話說: 秘密什麽的,不存在的,後麵會講原因,但其實原因也簡單第75章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淩琅放開遲煬的時候,臉有點紅。 遲煬探究地盯著他的臉看,剛勾起唇角要說什麽,就看到淩琅直接抬起手,麵無表情地把燈關掉了。 今晚的淩琅反常過頭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遲煬正斟酌著想要旁敲側擊一下,就聽淩琅說:“你伯母剛才找我談話了。” 他臉上笑容一滯,沉聲問:“說了什麽?” 淩琅坐到床邊:“沒說什麽,就是問我你跟你對象的事。” 遲煬鬆了口氣,也貼著他坐下:“你直接說是我和你的事不就行了。” “不一樣。”淩琅側過頭,“對於你伯母來說,僅僅是你和你對象的事,與我無關。” 遲煬:“隻要你願意,我隨時都能和他們說。” 淩琅怔了怔,突然發現話題跑偏了,立刻糾正道:“你別誤會,我講這些不是在逼你向家人坦白,我隻是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我覺得你伯母很愛你。” “我知道,她和我伯父,就像我親爸媽一樣。”說到“爸媽”二字的時候,遲煬看向窗外,灰綠色的眼睛有些許閃爍。 淩琅喉結微動,“嗯”了一聲。 他和遲煬,其實也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他們曾經都是沒有父母在身邊的人。但由於他當時和父母的關係本就不親近,所以無論他們是離婚離家,還是對他疏於照料,給他的打擊都不算大,因為他還有姐姐。 可遲煬不一樣,遲煬的父母非常恩愛,也很愛他,聽說那天還是平安夜,遲煬正在a國老房子裏等父母一起回來過聖誕節,然而最終等來的,卻是父母雙雙遇難的消息。 父母對於遲煬來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就如同淩瑾於他而言。他失去一個至親尚且如此消沉,遲煬一下失去雙親,承受的更是雙倍的痛苦。 但遲煬從來不表現出來,也從不讓身邊的人替他擔憂,他剛和遲煬認識的時候,遲煬身上就隱隱有種獨當一麵的成熟。 “在想什麽?”遲煬問。 “我在想,你陪我走出了那段最難過的時光,我卻沒有幫到你什麽。”淩琅一向直白。 遲煬輕挑眉梢:“怎麽沒有?” 淩琅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等他繼續。 “你應該知道,我爸媽是平安夜那天從山崖上失足跌落的,後來有人來家裏告訴我爺爺,說我爸媽當時是因為急著趕回去陪我過節,所以才疏忽大意,沒做好防護措施。我爺爺要那個人閉嘴,以後再不許說這種話,但我在門外偷聽到了。” 淩琅心下一沉,幾乎一瞬間就聯想到了那個困住他三年的雷雨夜——靈魂仿佛時刻被鞭撻著,在自責和懊悔中無盡輪回。 他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握住遲煬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又被遲煬反握住。 提起過往,遲煬並沒有任何頹唐,而是眼底含笑:“還好你及時出現了,明明才剛見麵,你居然把我當成哥哥,對我言聽計從,無論我說什麽,你都那麽相信我,像個趕都趕不走小尾巴,我當時就在想,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對我抱有期待。” 淩琅將手指強行插進遲煬指縫,心髒傳來陣陣刺痛,過後又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 和遲煬初見的場景,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但在他的印象裏,遲煬似乎並不是很喜歡他,但他如今才明白,那不是針對他一個人的,遲煬或許也曾像他一樣,厭惡過整個世界。 兩人靠在一起,趁著夜色,低聲講了會兒話,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了十二點。 身邊沒回應了,遲煬轉過頭,發現淩琅已經趴在他肩上睡著了。月光撒在淩琅清俊的眉眼上,襯得白皙的皮膚如雪一般。 他最近已經很少看到這一塊皮膚出現褶皺了,更多時候,是隨著淺笑放鬆地舒展開。他伸手觸了觸,是暖的,沒有半分雪的感覺。 他想起重逢的那天,在那個小巷子裏,淩琅抬起頭時,那如同野獸一般充滿戾氣的一眼,眉宇間滿是路燈和月光都照不進的冰冷和晦暗。 淩琅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從他懷中滑落,順勢躺在了他的枕頭上。 遲煬原本還想叫醒淩琅,問他要不要回自己臥室睡覺,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 親自送上床的小狼崽,豈有再送回隔壁之理? 反正床夠大。 遲煬俯下身,輕輕吻了淩琅側臉一下。 第二天上午,堂哥看到淩琅和遲煬從同一個房間出來,抵著唇,怪聲怪氣地咳嗽了老半天,然後目光故作探究地在淩琅身上來回掃動,一看就是捉弄人的毛病又犯了。 淩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遲煬狐疑:“你跟我堂哥眉來眼去的,在對什麽暗號?” “沒。”淩琅看了眼剛出臥室的遲煬堂嫂,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堂哥在外麵連抽了兩根煙,所以聽到他咳嗽,猜想他應該是嗓子不舒服了。” 堂哥一聽,還沒來得及瞪眼,就被身後的堂嫂揪住了耳朵:“這就是你答應好的戒煙?白天做樣子,晚上報複式吸回來對吧?” 堂哥“嗷”了一嗓子,忙不迭舉起雙手:“下次不敢了!” 他邊說邊望著淩琅施施然下樓的背影,心說淩琅什麽時候也學會放冷箭了,肯定是被遲煬那臭小子帶壞的,夫唱夫隨。 吃早餐的時候,家裏的保姆走到餐廳,對男女主人道:“先生,太太,給王家王公子的結婚賀禮已經準備好了。” 王家? 這個姓氏讓淩琅拿筷子的手一頓,抿住雙唇。 遲建峰:“備好直接送過去就行了,他是三婚,不辦宴席。” 堂哥驚訝:“是我知道的那個王家兒子嗎?我記得他才才三十二歲吧,居然都已經三婚了?” “那孩子婚後不著家,在外麵情人不斷,三十多歲了還一事無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哪個女人受得了他?”餘淑慧說完,突然衝淩琅道,“哦,我想起來了,當年他家好像還差點和琅琅家結成親家了來著。” 果然是那個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