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到十點多的時候,這場慶功宴就已經到了尾聲。  周時軻和吳全華打過招呼後,就準備回家了,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想起自己手機忘記拿了,又要回包廂一趟。  走道裏的燈光很明亮,每個包廂門口都立著一盆幸福樹,來往的人除了侍應生,幾乎看不見客人,論保密工作,這家是做得最好的。  “傅哥……”聲音不熟悉,但是這個稱謂,目前周時軻隻聽見傅斯冕身邊的人叫他。  周時軻腳步停下來,站在了一棵幸福樹後麵,這棵幸福樹是最粗壯茂密的,枝椏伸展,將他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穿著藏青色高領毛衣的青年手裏夾著一支煙,時不時吸一口,漂亮的眉眼被煙霧暈染得像有了仙氣,他帶著一點兒浪蕩又頹喪的氣息,這種氣息分外迷人。  煙霧散去,周時軻看見了站在青年旁邊的傅斯冕。  他靠在牆上,神情淡淡的,兩人之間距離合適,沒什麽曖昧之處。  可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周時軻在這種禮貌距離之中察覺到了異樣。  這時,傅斯冕開口了,他沒看青年,嗓音冷淡,“你建議的?”  林治曄將“嗯”的尾音拖長,懶洋洋的,“不然呢,你想我平白無故給你十幾億,傅哥,我們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做生意的時候不談感情。”  “況且十幾億,挺劃算的。”他勢在必得,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潑天的利益。  “怎麽樣?和阿軻談好了嗎?”  傅斯冕直起身,看著走廊盡頭,眉眼沉沉,一言不發。  林治曄繼續柔聲道:“這門生意還是可以做的,林家想要發展娛樂,就要從四處招攬人才,不管是經紀人還是藝人,既然傅家有這樣的好苗子,借來給我們用用,有何不可?”  “況且,阿軻是你的人,那咱們就是一家人,自家人幫幫忙,他不會介意的吧?”  “你懂什麽?”傅斯冕冷冷地看了一眼林治曄。  林治曄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傅哥,你真對他上心了啊?”他語氣裏似乎還有著歎息。  他們這種家庭的人,說什麽戀愛自由都是做夢,但傅家是不講究這個的,因為傅家旗下有一個婚紗品牌,設計獨特,意義非凡,有價無市,光是這個品牌的子品牌都占了半個傅家的資產。  打的就是愛情無關性別與貧富的主題,當家人自然要起帶頭作用。  當時傅斯雅與黎默言的婚姻,就是傅氏總部一手導演出來的富家女與溫文爾雅學霸校草的神仙愛情故事,讓當時的傅氏又上了一層樓,在江城這種不缺企業家的地方傲視群雄。  隻要傅家人沒死光,他們就永遠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這也是傅賢並沒有那麽反對傅斯冕和周時軻的事情的原因,正好可以拿來營銷,還你情我願皆大歡喜。  當年傅斯雅可沒這麽順利。  “話說,你沒想過去了解了解周時軻家裏?”林治曄突然說道。  傅斯冕想了一下,說道:“沒必要。”  “……”林治曄笑笑,“合同過兩天會發到你的郵箱,林氏一定不會虧待了阿軻。”  “不過先說好,阿軻五年創作的版權,是買斷了的,到時候他合同到期,版權是不能帶走的。”  傅斯冕麵容沉靜,沉吟了一會兒,“合作愉快。”  林治曄嘴角彎了起來,“合作愉快。”  漂亮的青年吐出一口煙,笑得儒雅溫和,長發讓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  周時軻渾身發冷,如果早先他對傅斯冕的忽視與冷淡是失望和難過,現在就是心裏發寒。  他不是傻子,父母有意將他培養成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雖然沒接觸過家裏的生意,但根據傅斯冕和那個人的聊天,他差不多能自己能拚湊出來完整的來龍去脈。  傅斯冕要拿他去做生意,去換錢。  想到這一點,周時軻心髒簡直都停止了跳動,一種窒息的疼痛猛然襲遍全身。  他手撐在牆壁上,痛苦地彎下腰,大口喘氣,眼淚如珠滾落,砸落在地麵。  周時軻知道傅斯冕把自己看得沒那麽重要,身在其中,他怎麽可能不清楚,他隻是太喜歡了,他太喜歡了。  喜歡到自甘下賤,放棄前途,不要家人,呆在舉目無親的狗屁江城,想著,總有一天能捂熱他吧,而且,傅斯冕身邊也隻有自己,不是嗎?  但他沒想過,傅斯冕會拿自己去談生意。  他還是不是個人?!  是他低估了傅斯冕的冷血程度,也是他沒有想過令人絕望的不一定是對方的冷漠和不會表達,令人絕望的事情可以以許多形式表現出來。  比如,傅斯冕從來沒有把他當人看過。  談生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錢想瘋了嗎?他周時軻是他媽能用錢買的?  “姐姐……”男生聲音嘶啞,像被掐住喉嚨無法發聲苦苦掙紮的幼獸。  他想到高中被送走的時候,一貫以來都獨當一麵的大姐紅著眼眶,“姐姐到時候一定接你回來。”  姐姐。  周時軻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被傅斯冕踩爛了,他幾乎快要痛得跪倒在地。  “先生,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有侍應生路過,看見這位好像很不舒服的客人,柔聲問道。  周時軻低著頭,聲音像是硬擠出來的,“沒事,喝多了而已。”  侍應生點點頭,“有什麽事情可以叫我們,祝您玩得愉快。”  還是得回家的。  這裏不適合宣泄情緒,他手機落在了包廂,還是得回去拿。  周時軻踉蹌了幾步,很快整理好了情緒。  但他沒想到包廂裏還有人,是部長,遼偉看見周時軻進來似乎也是十分意外,不過立馬就有點竊喜。  遼偉今年剛過四十,事業順心家庭幸福令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器宇軒昂談不上,但在人群中絕對是有氣質有修養的那一類高質量男性。  周時軻現在看起來與平時無異,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強撐,掃了遼偉一眼,點了點頭,對於和傅斯冕以外的人,他的態度天差地別。  遼偉伸手攔住他。  “阿軻,我看了你的資料,你不是江城本地的?”遼偉像是在與周時軻話家常一般的語氣。  周時軻看了一眼橫在自己身前的手,抬起眼,“有事?”  遼偉對上周時軻沒什麽情緒的眸子,愣了一下,剛剛在包廂裏不是挺開心的嗎?  他訕笑著收回了手,也不覺得尷尬,反而被激起了一種莫名的征服欲。、  “就是想問問你,有男朋友沒有?”  一般這種時候,懂點事的,都不會正麵回答,圈裏並不忌諱這種事情。  “有,怎麽了?”周時軻裝作疑惑的樣子,看見遼偉奇怪地看著自己,他翹起嘴角,“您該不會想泡我吧?”  與平時的周時軻判若兩人,遼偉一時之間有點懵。  “勸您把心思收一收,主意打到你老子頭上來了,不長眼的東西。”他說話有北城的口音,特嘚瑟,特好聽。  遼偉被人恭維習慣了,哪裏受得了這麽一個小歌手對自己冷嘲熱諷出言不遜,他拽住周時軻的手臂就往牆上推,“給臉不要臉?”  男人臉上有著被拒絕後的惱怒,周時軻但凡拒絕得含蓄點兒,這事兒也就算了,偏偏周時軻心情差爆了,說話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他壓著怨氣和不甘被遼偉整個激了出來,在傅斯冕那裏沒什麽好日子過就算了,如今這種貨色也敢在自己跟前撒野?  周時軻眼裏漫上冷意,心裏又覺得無比悲涼。  為了傅斯冕,把自己弄成這樣,值得嗎?  回家吧,心裏有個聲音悄然出現。  遼偉被一腳踹到了身後牆上,地上不知道誰灑了飲料,他皮鞋鞋底不防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男人哪裏丟過這樣的臉,爬起來就想要還手。  周時軻回身抵住他的脖子按在牆上,眉眼戾氣縱生,他聲音輕輕的,“我不是江城人,我老家是北城的,去打聽打聽北城周三,應該是配做你老子的。”  周時軻鬆開遼偉,看見遼偉眼裏的驚魂未定,他抽出一張濕紙巾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指,心裏突然無比平靜,疼得太狠了,就好像感覺不到了。第19章   周時軻把車停到地下車庫的時候,傅斯冕的車還沒回來。  他眼神從窗戶外收回,落在車前。  平時他是不抽煙的,有什麽苦悶寧願睡覺也不抽煙,煙草太傷嗓子了,加上為了在傅斯冕麵前營造的人設,他也不能抽煙。  他翻出了一包煙,靠在車裏,麵容冷漠地怔愣著。  其實在學校裏的時候,他和傅斯冕之間還沒這麽多問題出現,周時軻要上課,下課了要寫作業,交流不太多,問題自然也沒機會產生。  就算偶爾的矛盾,也不是不能忍,況且,他不是沒有和傅斯冕吵過架,結果往往都是以他主動道歉而收場。  自他畢業和傅斯冕一起住之後,往日從不曾注意的矛盾慢慢浮出水麵,他不是不介意,不是不知道,連唐冬冬他們都看得出來,他偏偏要自我欺騙。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快樂明顯要大於任何事情帶來的愉悅,有得就有失,周時軻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隻要能和傅斯冕一直在一起,別的他也不求了,他想得很開。  但人是有貪戀的。  可惜他這些貪戀還沒來得及發芽,就被傅斯冕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冬日白雪底下皆凍土,傅斯冕就是那潔白無瑕寒冷冰涼的霜雪,他是凍成塊兒的泥土。  他以為可以等到春天,萬物複蘇,春光明媚,雪也是會融化的。  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對,傅斯冕不是一年四季裏的寒冬,他是荒無人煙裏的南極冰川,周時軻永遠都等不到他融化的那一天。  這就算了,  這就算了,  這些都可以算了,  “你怎麽能拿我去做交易?”煙霧繚繞中,周時軻呐呐道,他慢慢地紅了眼眶,身體像是被活生生撕裂了。  他在車裏坐著,一動不動,像是準備把自己坐成一樽石像。  入口一道車燈照進來,周時軻眯了眯眼睛,傅斯冕回來了。  傅斯冕下了車,司機將車停好,開自己的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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