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都慢慢地紅了。 她的特助站在沙發後邊,上午她把文件整理好了發給周總之後,周總便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裏,午飯沒吃,晚飯也沒吃,所有會議都推了,推不掉的就讓助理秘書去開。 雷厲風行,年紀輕輕便在北城商界殺出來的周時萱,被那幫老狐狸指著鼻子罵,網上網友罵她吸血鬼資本家,她都沒紅過眼睛。 阿姨們都躲在廚房,兩隻狗也乖乖地不敢樓上樓下四處竄了,楊蕭在樓上看著客廳裏默不作聲的姐弟兩人,周時旬眼眶通紅,跟隻兔子似的縮在周時萱腳邊。 看見楊蕭準備下來,周時旬立馬對他使眼色,讓他滾回房間。 他來就是添柴的,周時萱這把火還沒燒起來,就等著周時軻回來呢。 但周時軻趕回來需要時間。 周時萱就一直等。 期間助理去廚房要了杯牛奶,恭恭敬敬放到周時萱麵前,“周總,您一天沒怎麽吃東西……” 周時萱看了她一眼,沒去碰那杯牛奶。 足足等了快三個小時,周時軻到了。 聽著院子裏的引擎聲逐漸變小,接著是開關車門,他們下車了,周時軻踩著院子一地泥水,推門進來,他還沒換鞋,就呆在了門口。 楊上臣沒看路,一頭撞在他的背上,“進去啊,你站著不動幹……” 楊上臣的聲音在對上周時萱的視線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發誓,他一輩子沒看見過周時萱露出這種眼神。 周時軻已經猜到了回家麵臨著什麽,他彎腰默不作聲地換鞋,走過去,跟周時旬一樣跪在了周時萱的腳邊。 楊上臣站在門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咋辦了。 幸好阿姨過來,讓他換鞋,帶他到了樓上去玩兒。 不過他沒真去玩兒,作為知情者,他不敢下去,但也沒那個閑心去玩兒,他蹲在樓梯口看著下邊。 周時萱咳嗽了一聲,擺擺手,對阿姨說:“去書房把老爺子的鞭子拿來。” 周時軻低著頭,沒說話。 周時旬卻抬頭,“你別打他啊,你打我,我皮糙肉厚,他在江城受了那麽多苦,他挨得了幾下啊?” 阿姨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看周時萱臉色很不好看,也還是立馬道樓上大書房裏的櫃子裏拿了那根周吉慶專門揍他們的鞭子下來。 她把鞭子遞到周時萱手裏,周時萱掂了掂,鞭子足有一米長,柔軟韌性極好,抽下去不會傷到筋骨,也不會皮開肉綻,可就是會疼到你發瘋。 阿姨閉上了眼睛。 這倆兄弟已經很久沒挨過揍了。 周時萱站起來一鞭子抽到了周時軻的背上,鞭子揮動時清脆的響聲響徹了客廳,兩隻狗坐了起來,對周時萱齜牙咧嘴,他們是周時軻的狗,自然維護周時軻,阿姨見狀趕緊拽住了這倆。 楊上臣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大姐姐是來真的。 周時軻跪得筆直,紋絲不動,額間的汗卻浸了出來。 周時萱握著鞭子的手在顫抖,她整個人都在抖,臉色比周時軻的還要難看。 打周時軻,沒人會比她更心疼。 周時旬見不得周時軻挨打,他同小時候那樣一把抱住周時軻,衝周時萱喊,“你打我吧我求你了,是我不讓他說的,他這麽瘦他挨不了幾下的!” 鞭子揮下去的第二下,大半是落在周時旬身上的。 打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甩著手嗷嗷叫,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周時旬這幾年養尊處優,被楊蕭養得金貴得跟水蜜桃似的,這一打他的反應比周時軻大多了。 第三下一人一半。 周時萱把鞭子丟到了一邊,坐了下來,她沉著臉,伸手從桌子上的那份打印出來的文件全部丟在了周時軻的臉上,周時軻被打得忍不住偏過頭去。 “周時軻,我是你姐姐,你就這麽對我的?” “你去年回來,成了那副鬼樣子,我以為你是事業受挫,這些都沒關係,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結果不是,你是因為傅斯冕!”周時萱狠狠拍了茶幾幾下,周時旬嚇得縮成了一團。 “你是周時軻啊,我把你養得天不怕地不怕,讓你在北城橫著走,你……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呢?”周時萱雙目赤紅,她心裏憋了一口氣,憋得連呼吸一次,胸口就疼一次。 那些照片,那些資料,都是幾個助理從各路收集到的。 甚至還有周時軻大學和傅斯冕談戀愛的時候的照片,論壇裏還有他們的記錄貼,關於傅斯冕又給周時軻送了什麽,周時軻就是為了錢,兩個人吵架了周時軻去求和,周時萱看著就覺得刺眼又心痛。 更別提後麵的合同,她們甚至搞到了那份合同的複印件,她不管是怎麽找到的,那份合同,讓周時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敢相信,她捧在手心長大的弟弟就那麽輕飄飄地被賣了出去。 周時軻低著頭,眼淚從眼眶裏落下來,落在地毯上,很快就沒了痕跡。 周時旬小聲說道:“你不要生氣了,他不是已經回來了?現在也已經好了,都會好起來的。” 周時萱又點了一支煙,她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整個人陷進沙發裏,眼睛通紅,看起來十分憔悴,“傅斯冕來北城是找你和好的,你想和好嗎?” 到這時候,周時萱還是尊重周時軻的意見,隻要他喜歡,她就幫忙把人弄到手,傅斯冕不喜歡也得喜歡。 周時軻雙手垂在兩側,他脖子垂下來,腦海裏全是年少時期的傅斯冕站在主席台上的樣子,傅斯冕第一次主動吻他,傅斯冕和他說“以後,我們就有自己的家了”時候的樣子,傅斯冕帶他回家的時候被汗水打濕的手心,那些被忽略的點點滴滴,在此刻接二連三地湧了出來。 “我不知道。”周時軻泣不成聲,“姐姐,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要不要和好,但是他知道,周時萱和周時旬不一樣,如果他說不和好,周時萱能讓他從現在起,再也看不到傅斯冕一眼。 “那就是不想和好。”周時萱彎起嘴角,她知道周時軻心中所想,但她不想聽了,她伸手摸了摸周時軻的頭發,“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沒給周時軻反應的時間,周時萱就讓阿姨帶他回房間去。 周時軻踉蹌著站起來,兩個阿姨扶著他回房間,他有不好的預感,但說不上到底是哪裏,直到被推進房間後身後響起落鎖的聲音。 他奔到門口,擰動了幾下把手。 周時軻愣住,“姐姐!” 沒人回應他。 周時旬癱坐在地上,他聽見樓上傳來的動靜,小聲懇求,“你關著他幹嘛啊?你別關著他啊,他今天一直在外麵跑,回來的時候褲腳上都是泥,你別這麽對他啊。” “你慣出來的。”周時萱冷冷道。 周時旬不服,“怎麽又是我慣出來的?你難道就沒份兒?瞞著你是我們不對,但你揍我們的時候,能不能公平一點?我擋著你就下手那麽重!” “你不是喜歡護著他嗎?”周時萱說道。 “周時萱,你別哭啊。”周時旬本來和周時萱說得好好的,他一抬頭,看見周時萱的眼眶裏落下兩顆大淚珠子,他一下子就慌了神。 周時旬手忙腳亂地抽了一堆紙巾捧到周時旬下巴底下接著,邊說道:“姐姐,我們錯了真的,我們以後再也不瞞著你了,這事兒是我們不對,你想怎麽揍我們都沒事兒,你別哭,求你了,你別哭。” 在周時旬的印象裏,周時萱從來沒哭過。 她是周吉慶挑的繼承人,兩個弟弟是她的責任,周氏也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份注定她遇不到真心喜歡她的人,她索性不結婚了,這麽多年,遇到過那麽多的挑戰,周時萱也沒哭過,卻因為看見周時軻在外頭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流了滿臉的淚水。 身後的特助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從畢業後就跟在周時萱身邊,周時萱是怎樣的性格她在清楚不過了,她沒想到,周時萱居然也會哭。 周時萱擦幹淨眼淚,又是一幅麵無表情,隻是嗓子有點沙啞。 她對特助招手,“跟傅氏的合作不談了,把前段時間傅氏娛樂的黑料再翻出來……” “明白,一個星期,我會讓傅氏娛樂在北城關門。”特助不愧是最了解周時萱的人之一,有些話,不需要周時萱全部說出來第56章 這也不是周時軻第一次被關起來了,小時候犯了錯,惹了周時萱生氣,周時萱就是這麽收拾他的,隻不過動手打他是頭一回。 他不想讓周時萱知道的。 他不想看見周時萱生氣。 如果讓他在家人和傅斯冕之間選,他一定會選家裏人,即使傅斯冕早就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他也可以眼睛都不眨的那這部分從身體裏挖出來。 周時萱和周時旬不一樣。 隻要周時軻現在說出一句“我喜歡,我想和好”,周時萱就能立即把傅斯冕逮過來讓兩個人和好,前提是周時軻有臉說。 他說了,就等於是不在乎姐姐和他二哥的感受,他不會說的。 他不會和好的。 周時軻在知道沒人會搭理他之後,沒換衣服直接窩進了陽台上的單人沙發裏,上次宋歸延專門請設計師給他修剪過頭發,之前在江城他的頭發有些長,擋住眉眼的淩冽感,宋歸延卻讓他全部都露了出來。 男生耷著眉眼,外頭的水汽濃重,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受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時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動了動,又過了會兒,他抬起手就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聲音異常響亮,劃破了房間漆黑的寂靜。 幾乎是瞬間,周時軻就嚐到了唇齒間的甜腥味,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被牙齒磕破的那塊地方,疼得令人身體都戰栗了起來。 為他讓姐姐痛心,為他又心軟了,為他舍不得。 周時軻哽咽了一聲,把頭埋在了臂彎裏。 良久,他的手背被什麽溫熱的東西舔了一下。 周時軻緩緩抬頭,看見顆顆蹲在自己旁邊,眼睛亮亮的。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周時軻聲音沙啞地問道。 顆顆吐著舌頭,用頭蹭了蹭周時軻的臉。 周時軻想了想,說:“阿周還沒回來,它英雄救胖子……”還沒說完他自己先沒忍住笑了起來。 顆顆比阿周和小時都要懂事,它奮力用它那狗腦袋盡其所能地哄周時軻高興,周時軻也的確因為它的出現心情變得好了點兒。 直到門口陡然打過來一束刺眼的車燈。 周時軻眯著眼睛看出去。 傅斯冕的車…… 依舊是趙盱在開,傅斯冕一身的衣服已經變得十分地難看,皺巴巴的,黑色布料上全是泥印子,阿周被他抱在懷裏,後腿上貼著一大塊紗布,頭盔掛在脖子上,眼神無精打采的。 傅斯冕看不見周時軻,他去了大門那邊,周時軻窩在沙發裏沒動,他知道,周時萱不會讓他進這個門的。 過了今天,傅斯冕甚至別再想進周家這個院子。 大門口。 周時旬接過傅斯冕手裏的阿周,退到了一邊,盡管他想上去給傅斯冕兩腳,可現在沒他說話的份兒。 周時萱從後頭過來,似笑非笑,“過去在江城那六年,我們周時軻,多謝傅總您的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