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潮知道自己的力道,他應該上前慰問一番的。 可手臂上、腰間的雞皮疙瘩還沒有褪去,他自己還處於應激狀態。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表情也難以自抑地空白。李瀟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做做樣子。 李瀟說:“白老師,你沒事吧?” 黎潮隔著衣服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才往前走了兩步,關切道:“白老師您還好吧?抱歉,我剛剛是下意識反應……” 白晨朝黎潮伸出手,像是在等黎潮拉他起來。黎潮沒有辦法,隻好飛快地握著他的手,把人拽起來之後就火速鬆開了手。 白晨爽朗地笑著,說:“沒事啦,練舞經常受傷,這是小case啦。你這麽漂亮,練點防身的東西也挺好。” 黎潮說:“我……” 白晨說:“繼續嗎?糾正動作?” 黎潮剛剛做出了那麽失禮的舉動,現在說話做事都有種莫名的愧疚感,底氣不太足。而白晨都這麽說了,黎潮也不能拒絕,隻好笑了笑,說:“那就麻煩白老師了。” 白晨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然後站在黎潮身後,說:“還是剛剛那個動作。” 黎潮還原了先前的動作,白晨就貼上去。 白晨故意在攝像機麵前說:“我扶一下你的腰——這個動作要更軟一點,從這裏用力。” …… 令人不快的“指導”很快結束,黎潮對白晨鞠了個躬,終於把這尊大瘟神送走了。 鏡頭離開之後,李瀟問黎潮:“你打算……怎麽辦啊?” 他們倆誰都知道這個問題裏包裹的意思。 白晨的意圖昭昭地展示在鏡頭下,任誰都看得出來那就是職場性騷擾。可白晨是發起人,黎潮是選手,從地位上來說黎潮處於絕對的弱勢。如果他倆起衝突——哪怕是白晨有錯在先——節目組也不可能站在黎潮這邊。 如果白晨再來一次,又怎麽辦呢? 李瀟的種種思慮,黎潮都懂。他想了想,非常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還能怎麽辦,加強體育鍛煉咯。我學過空手道,不會吃虧的。” 李瀟說:“可是你……” 你的聲譽怎麽辦?節目組都哄著白晨呢。 黎潮說:“練舞吧,明天就要考核了。” 但他們倆都沒有想到,白晨帶來的影響並不隻是往後的威脅。 練到精疲力竭之後,黎潮和李瀟一起去食堂吃飯。 24h練好連唱帶跳,時間上來說是有點急的,所以節目組並不強製要求用餐時間。黎潮和李瀟結伴到食堂的時候,食堂零零散散兩三個人聚在一塊兒,正在聊天。 “……我聽說,節目的最終結果早就內定了。我公司小,反正是沒有我咯。” “我也……走一步算一步吧,節目曝光量蠻大,要是能撈到幾個粉絲,也比以前混得好多了。不過有人知道,今天有個選手抱了白晨大腿嗎?” “白晨?真的假的啊?” “我親眼看到的,他們在練習室裏摟摟抱抱,旁邊還有好幾個選手看著,攝像機也在拍。真不知道他們怎麽做的出來,我們是好好的選秀,又不是賣那什麽。嘖嘖嘖……” 李瀟聽到這裏,自然知道他們在說黎潮。他扭頭看著黎潮,想知道黎潮有什麽表情。 黎潮聳了聳肩膀,說:“八婆的人哪裏都有,被正主聽到也太尷尬了吧。” 見黎潮沒有追究的意思,李瀟有些不解,但隨即又小聲地自我開解道:“也是,才剛進來呢,還是不要跟其他人把關係搞僵硬了。” 黎潮搖了搖手指,說:“不是這個原因。” 李瀟問:“那為什麽……” 黎潮沒說話,而是自顧自地去打飯。 背後搬弄是非的人,黎潮高中就遇到過不少。那時候他剛剛被帶回黎家,整個人都帶著一種謹慎的驚懼,很怕別人對他有不好的看法,然而真當那些不好的看法傳到他耳朵裏,他又無法做出有效反抗。他是在這樣糾結的情況下,被塑造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再麵對這種背後嚼舌根的,他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對方有些蠢。 黎潮打完飯,那邊的聊天還沒有結束,甚至已經開始指名道姓。 “就是第一次評級表演時候穿女裝的那個嘛,要不是女裝,白晨能看上他?我聽說他是gay,參加節目就是為了找對象來著。這不,把主意打到白晨身上了~” “不止白晨,還有陸迦林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沒人注意嗎?”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陸迦林從頭到尾都那麽高冷,唯獨cue他,是不是被勾引了啊?” 李瀟看著悶頭吃飯的黎潮站起來,麵上帶著奇妙的微笑朝那幾個人走過去。李瀟有點吃驚,他還以為黎潮會忍到底…… 沒想到一旦涉及陸迦林,黎潮就忍不住出手了。第十三章 本能 黎潮走到那幾個人旁邊坐下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驚訝的。 區別是有人能把情緒藏下,有人則大大咧咧、堂而皇之地擺在臉上。 黎潮暗笑:前者表情管理不錯,比後者更適合當愛豆。但一個合格的愛豆,根本不會背後說人閑話——這是在錄節目,誰知道哪裏藏著攝像頭呢? 黎潮坐過去之後,有人傻乎乎地問:“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黎潮低頭看了一眼餐盤,他的食物已經動了一半,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剛剛的議論已經落在了人耳朵裏。 黎潮說:“時間很急,大家舞蹈都練熟了嗎?” “記不住。”“不行。”“勉強吧。”三三兩兩的回答。 誰也沒有想到,黎潮會用這種語氣開啟對話。像是熟稔,卻又帶著一點自上而下的距離感,讓才成年的練習生們拿捏不準他到底生氣沒有,也隻好暫且先應付著:黎潮問什麽他們就回答什麽,以這樣的形式應付著。 其實生氣又有什麽可怕的呢,黎潮區區一個練習生,長得——即使以貌取人不太客觀——長得又這麽媚,就算他生氣,又能對同僚們做些什麽呢? 但同僚們下意識覺得,如果黎潮真的追究起來,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黎潮笑著說:“我還有幾個動作記不住,待會兒能一起練舞嗎?我不打擾你們,我就看看。” 那幾個人對視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黎潮便一錘定音,說:“那就這樣說定了。” 這番對話之後,這張餐桌上的氛圍變得非常奇怪。其他人食不知味,有的幹脆吃了兩口就開始用筷子戳米飯隻求這段尷尬的時光趕快過去。黎潮卻絲毫不受影響,不動如山地一小口一小口吃飯,動作優雅又秀氣,看著就賞心悅目。 李瀟時時刻刻觀察著那邊的情況,猶豫要不要湊過去一起吃飯。之後發現還是自己一個人比較不尷尬一點。 黎潮終於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他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衝李瀟招手,示意離開。李瀟樂顛顛地跑過去,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李瀟回頭看了一眼,對黎潮匯報道:“他們都呆住了,到現在都沒敢動呢。你小子有一套啊!” 黎潮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說:“他們抗尷尬的能力,其實有點差了。” 不說別的,黎潮自己就經曆過各種各樣的尷尬。黎家人、高中同學、陸迦林……這些人與他格格不入,也因此練就了黎潮一顆無動於衷的鋼鐵心——他也會心情波動,但終究不會在麵上顯示出來。 李瀟說:“你剛剛來勢洶洶的,我還以為你要跟他們打起來。” 卻沒想到,最後三言兩語就把對方鎮住了。這就是所謂的氣場嗎? 黎潮掃他一眼,說:“為什麽要打起來?我一過去,他們當然就不會再說了啊。” 李瀟望著黎潮,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黎潮長著一張好臉,兼具英氣與柔媚,既不會顯得過分強勢,也不會柔軟到軟弱的地步。 這可以說是一張男女通吃的臉,因此當他雙眸裏沒有笑意的時候,那種冷豔的氣場鋪陳開來,其他人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敬畏他——就像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把其他小子們的氣勢壓下去了一般。 但當黎潮淺笑吟吟地看著你的時候,那種溫情和煦的氣質就冒出了頭。你看著他對你笑,眼神就不自覺地被攫取過去。你甚至還可能產生一種錯覺……一種他在勾引你的錯覺。 李瀟望著黎潮的臉,心裏閃過各種情緒。當這種錯覺出現的時候,李瀟就知道自己過頭了。 黎潮身上有一種禍國殃民的氣質,他如果真的一輪遊,恐怕節目組會後悔的。李瀟想:觀眾也不會那麽容易讓他走。 他移開目光,努力不去看黎潮的臉,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還真跟他們一起練舞啊?” 黎潮說:“看情況吧。” 李瀟和黎潮剛一回到練習室,就看到薑辰憂心忡忡地走了過來。 李瀟隻有在偷聽的時候見過薑辰,看見薑辰脖子上掛的工作牌,隻能辨認出是副導演。“請問導演,有什麽事情嗎?” 薑辰皺著眉頭,對李瀟點了點頭就當示意,而後目光和注意力全部放在黎潮身上。 “我聽同事說,你跟白晨打起來了。怎麽樣?你有沒有哪裏傷到?”薑辰語氣挺急切的,一聽就是為黎潮著想。 黎潮稍頓,問:“傳成這個樣子了?” 這才發生沒兩個小時,事情就已經傳到了薑辰那裏,還是“打起來了”這種說辭。黎潮雖然沒怎麽接觸過娛樂圈,但是用腦袋想想也知道節目組會怎麽利用這一段素材,而節目播出後自己又會被如何黑。 好在黎潮不在乎被黑。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點好。黎潮不過反問了一句,薑辰就意識到傳言之中有很多水分。 他看了李瀟一眼,說:“我在微信群裏聽說的,還沒來得及看錄像。實際發生了什麽?” 李瀟領會到了副導演的意思,看了黎潮一眼,非常有眼力見地說:“我舞蹈還沒練好,我先去了!” 黎潮無語。 沒有外人之後,薑辰的語氣又直接了一些,問:“白晨……是不是對你做什麽了?” 直接意味著親密,黎潮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然後說:“什麽都沒有,我可以保護自己。” 薑辰:“……” 需要保護,說明的確有需要提防的事情。 薑辰一秒get黎潮的潛台詞,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向你保證,那一段視頻不會剪到節目正品裏去。” 黎潮禮貌地笑了笑,說:“謝謝。我還要練習,我就先走了。” 黎潮繞開薑辰,順著李瀟的方向離開了。 薑辰站在原地,看著黎潮的背影,握住了拳頭。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黎潮剛剛說了謝謝,但是從表情來看,黎潮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權責之內的“幫助”。就好像潮歌雖然整天在直播間“在線乞討”,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不缺錢,因此給再多打賞也不能換來一眼青睞。 黎潮是個很縹緲的人,叫人永遠抓不住。 薑辰根本不知道,黎潮到底想要什麽。 . 練習室裏沒有白晨,黎潮練習得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