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車門出去之後，用餘光瞥了一眼，發現黎潮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 陸迦林有些苦澀地退到陰影處，點燃了一支煙，悄悄看黎潮的影子。 黎潮在車子裏，隻能看到一截紅色的光，那是陸迦林的煙頭。 黎澄澈沒有出去，依舊坐在副駕駛上，卻沒有回頭看著黎潮了，而是假裝認真地看直播。 黎母說完了黎家先輩的成就，然後話鋒一轉，說到了小輩。 黎澄澈是黎母引以為傲的孩子，黎母表情非常自豪，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焦慮感也消失了。 隻不過，她仍然把《竟然》歸為了黎澄澈的作品。 黎澄澈皺著眉頭，說：“《竟然》是你寫的，媽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安靜的車廂裏，這句話竟然顯得有些突兀。 黎潮說：“你對他們說過了？” 黎澄澈先前開發布會的時候，隻說《竟然》不是自己寫的，卻沒有說黎潮的名字。《竟然》裏的愛慕過於明顯，黎潮愛陸迦林，那是要等黎潮自己來揭幕的事情。 黎潮那時候在節目組，隻知道有這個事情，卻不知道始末，因此也不知道黎澄澈有沒有把事情告訴黎家人。 他本來還抱著微渺到幾乎不計的希望—— 黎家是不是不知道他做過什麽？不知道他也是值得驕傲的兒子？所以還是那般態度？ 說到底，誰都會喜歡聽話又優秀的孩子吧。 可黎澄澈點了點頭，就把這微渺的希望也碾碎了。 就像把丟在地上的煙頭給碾熄滅了一樣。 黎潮的心有點冷。 黎澄澈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弱弱道：“可能……可能她是想借著《竟然》引出你呢？” 黎澄澈話音剛落，又聽見黎母說：“前段時間，黎澄澈召開了發布會，公開聲明《竟然》的原作者不是他，他隻是把這個故事搬上大熒幕。各界都很關心原作者，今天我來公布答案。《竟然》的原作者是李超，對，就是在剛剛參加選秀，又退賽的李超。” 現場一片嘩然。 哪怕記者專業有素，但總有不知道李超是誰，需要相互確認一下的。也有對這個消息太過驚訝，以至於竊竊私語的。 黎母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李超其實是藝名，他的原名是黎潮，是黎家的孩子。是我和丈夫的親生孩子。”她似乎想到什麽，額外強調道。 黎母說：“二十多年前，我去小鎮上采風。那是一個非常祥和的小鎮，風景很好，人也很好。在那裏，我不幸早產，生下了我唯一的兒子。之後護士出了一些差錯，將另一位產婦的寶寶和我的孩子搞混了。” “沒錯，黎澄澈就是那位產婦的兒子，而黎潮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和丈夫感情很好，隻育有一個孩子，那就是黎潮。” “發現這個意外之後，我們已將黎潮找了回來。那名產婦七年前去世，家族關係較為緊張，所以我們把黎澄澈視若養子，繼續帶在身邊培養。” 黎母說完之後，自己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複雜。 有記者提問：“外界從來隻知道黎澄澈，卻不知道黎潮，這是為什麽呢？” 黎母回答：“黎家一向不喜歡出現在公眾麵前。4年前，黎澄澈因《竟然》獲得了大量關注，這是我們意料之外的事情。同樣，黎潮參加選秀，這也是我們沒有想到的事情。” 記者繼續說：“如果沒有《男孩們》，我們將無法認識黎潮，對嗎？那他為什麽要用‘李超’的藝名參賽？黎家知名度更廣，借助黎家的聲勢，難道不會走得更平坦嗎？” 黎母表情有些悲傷，說：“黎家的資源就在這裏，他隨時可以用。” 這就是說，是黎潮自己不願意用的意思了。 記者又問：“如果是黎潮寫的《竟然》，那他為什麽沒有署名？” 黎母說：“孩子們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做父母的，不好幹預太多。” 記者說：“前幾天，影帝陸迦林，也就是《竟然》的男主演，發布了一條追求黎潮的微博。對這條微博，您怎麽看？” 黎母神情有些倉皇，仍舊低著頭說：“孩子們有自己的考量。” …… 黎澄澈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回頭看了黎潮一眼。 卻見黎潮坐在陰影裏，呼吸靜到無聲，似乎不認真看根本不知道他在那裏。 黎澄澈說：“陸迦林他……” 說了四個字，卻又說不下去了。 黎潮說：“你喜歡過陸迦林嗎？” 黑暗裏，黎潮的眼睛很亮，黎澄澈幾乎能看清他眼裏的光。 黎澄澈思考了一下，說：“沒有。” 他和陸迦林之間不是沒有感情，但絕對不是愛情。 黎潮卻笑了一下，說：“陸迦林喜歡過你吧？” 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很篤定。 如果不喜歡，陸迦林又怎麽會為了他拍電影呢？陸迦林說是被劇本折服，但如果那時候是黎潮把劇本遞過去，陸迦林恐怕看都不會看一眼。 黎澄澈不說話了。 黎潮一向通透。 陸迦林恰好抽完一支煙，走到車窗外，問：“怎麽樣？要上去嗎？” 直播裏，黎母還在回答記者的問題。 說到黎父生病住院的事情，黎母表情很悲傷，黎潮甚至看到她側過身子，擦了一下眼淚。 黎潮打開車門，深吸了一口氣，說：“走吧。” 陸迦林此刻卻不確定了，猶豫了一秒，補充道：“我們也可以現在就走。” 他怕黎潮強迫自己。 黎潮語氣淡淡地重複了一遍：“走吧。” 陸迦林這才轉身帶路。 三人直接從電梯上去，一出電梯就看到黎父的秘書在焦急等待，時不時看一眼手表。 注意到黎潮出現，秘書眼睛都亮起來了，說：“少爺，你們來了！夫人等你們很久，現在發布會已經開始了。我帶你們過去？” 說完，秘書便急不可耐地引路。 陸迦林叫住秘書，說：“先去後台。你們有準備衣服和化妝師吧？” 秘書愣了一下，趕忙點頭說：“有的，有的。” 黎潮看見秘書走在前麵，低著頭對領口別著的麥克風說了句什麽。然後秘書轉身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黎潮很不舒服。 仿佛在看一根骨頭，一些骨髓。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好～第七十章 發布會·中 發布會召開到一半，有人給黎母遞了一張紙條。 肉眼可見的，黎母的狀態放鬆了一些，剛才的焦慮與急躁也有所緩解。這讓記者忍不住猜測，那張紙條上到底寫著什麽？ 正在這時，有記者問黎母：“今後黎潮將以藝人身份，繼續在娛樂圈活動嗎？” 黎母說：“黎家尊重孩子的一切決定，這個問題，就由黎潮親自來回答你們吧。” 記者十分驚訝，說：“黎潮也會出席這次發布會？” 黎母說：“這是與他有關的事情，他當然會來。隻不過路程中出現了一些意外，所以待會兒才會出來。” 一聽黎潮要過來，記者們心裏瞬間湧現出很多問題要問。 為什麽參加《男孩們》？想從選秀裏得到什麽？為什麽退賽？今後有什麽想法？ 為什麽不署名？寫作《竟然》的靈感是什麽？今後會繼續做編劇或者導演嗎？ 跟陸迦林關係如何？對陸迦林的公開表白會作出怎樣的回應？確實與陸迦林離婚了嗎？結婚和離婚的理由都是什麽？ …… 諸如此類。 黎潮身上的點太多了，隨便揪一個出來，就夠寫一篇新聞報道裏。至於會起到什麽效果，那就要看各家記者挑選的角度和立場，是筆下見真章的事情。 記者問：“如果我理解得沒錯，這是一個……嗯，認祖歸宗的新聞發布會？可既然如此，黎先生為什麽沒有出現呢？” 這個問題問到了關鍵，黎母麵色黯然，說：“前陣子傳出了一些消息，是關於我丈夫的身體狀況的。謝謝各位對我丈夫的關心，在這裏，我不得不向大家分享一則消息，我丈夫身體不適，已於日前住院……相關治療手段已經在安排中。不是什麽困難的手術，成功率也很高，相信他一定可以痊愈，到時候再向大家做進一步的說明。” 以黎家整體表現出的性格來說，公然宣布生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現場有了解黎家人的，都已經互相對視起來，眼神中充滿了疑惑。黎家到底經曆了怎樣的變故，才會采取跟以往完全不一樣的方式，公布生病的消息，還公布親生兒子的存在？ 這兩件事情之間，有什麽關聯嗎？ …… 黎潮卻不知道這底下的暗潮洶湧。 此刻的他站在後台，隻差一步上台。 秘書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柔和笑容，對黎潮說：“黎少爺，走出這扇門，外麵就是發布會了。現場有很多記者都很關心你。” 黎澄澈和陸迦林也站在身後。 黎澄澈咬了咬牙，說：“我跟你一起去！” 黎潮本來還不太想在聚光燈下接受無數拷問，但黎澄澈這麽說了之後，他內心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對抗感，然後脫口而出：“我一個人去！” 黎澄澈愣了一下。 黎潮強調一遍：“我一個人去。” 黎潮回頭，看見陸迦林、黎澄澈和秘書全都望著他，三個人的目光各不相同。 陸迦林站得最遠，但眼神最深，好像就這樣望進了黎潮的心裏。 陸迦林用口型說：別怕。 黎潮明明看懂了，卻要裝作沒有看懂的樣子。他倉皇轉身，然後看到了黎母。 黎母端莊而親切地對他笑了一下，隨後朝他走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