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說過,平王雖然寵妾滅妻,但在政治上還是有點手段的。


    大戰即將開打,所有人都曉得璟叡在這場戰事裏扮演多重要的角色,韓薔是個傻子,可以隨人糊弄,平王雖不受皇帝重用,但心裏卻清楚得很。


    這時候平王應該還在當差的官衙裏,餘敏二話不說,讓淩建方帶著她「飛」過去。


    事急從權,名聲閨譽啥的都是假的,能解決困境才重要。


    他們沒有一層層往上稟報,直接往官衙裏衝,有人阻擋,淩建方就一把抓起往外丟,讓餘敏直直衝到平王跟前。


    「求平王救救韓璟叡,他快死了!」餘敏這輩子沒這麽大聲喊叫過,更沒有斷章取義、說過這麽聳動的話。


    果然,標題夠聳動,就能引得注意。


    「你是……」平王呂鐸揮退阻擋她的人。


    「我是叡園的管事,餘敏。」


    餘敏?呂鐸知道她,就是那個弄出羽絨衣、皮靴……等保暖衣物的丫頭,皇帝還親口獎賞過她。「把話說清楚,你家世子爺為什麽快死了?」


    餘敏飛快將收到消息、親探靖國公府、遇見金人唐三爺一事說清楚,一個多餘的贅字都沒提,句句直奔主題。


    越聽,呂鐸眉頭皺得越緊。


    這個韓薔老糊塗了,居然幹下這麽沒腦子的事?呂鐸分析,經過與金人一役後,璟叡日後定大有前途,襄譯本就與他交好,若能對他施這個恩,對平王府不會是壞事,而在皇帝跟前也算立下大功一件。


    想通此節,呂鐸表現得很有同理心。


    一個震驚,用力擊桌,他揚聲道:「來人,備馬,本王要進宮。」


    明知道平王是權衡利弊,明知道他有幾分作戲,餘敏還是感激涕零。


    呂鐸離開官衙後,餘敏不想回叡園,她讓淩建方帶著自己守在宮外等候。


    快過年了,天氣很冷,北風一陣陣吹著,她一麵嗬著凍僵的小手,一麵跳著腳保持體溫,她不斷告訴自己要有耐心,要往好的方麵想。


    她必須堅定,男主角一定會得到好結果,而跳梁小醜一定會有個悲慘下場。


    她的爺高富帥,她的爺精明英勇能幹,她的爺若不當主角,全世界都找不到主角了,所以她的爺一定一定會平安無事。


    幸而比她想的更快,宮門口出現近百人的禁衛軍,他們坐在馬背上,由統領領著前往靖國公府。


    「他們是去救爺的嗎?」


    「應該是。」淩建方終於展眉,硬硬的五官露出幾分柔和。


    「成了,我們快回去,請大夫……不不不請太醫,對,還要買藥……不對、不對,讓馬車到靖國公府候著,萬一爺傷了,不能騎馬……」


    餘敏語無倫次了,淩建方也不糾正她,全都應下,但壓根沒打算照做,而是將她挾起,飛身回府。


    餘敏並不知道,這次多虧有平王把一出戲演得精彩無比,平王很有拿金馬獎的實力。


    他在禦書房外,用帶著哭腔的哽咽聲大喊,「求皇帝救救璟叡,他快沒命了啊!」


    這一喊,成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


    他不否認,這招是向餘敏學來的。


    因為夠聳動,不待見呂鐸的皇帝迅速接見了他,比起餘敏說故事的本領,舌粲蓮花的呂鐸更高明,他說得帝心焦憂、惶惶不安,仿佛璟叡就在跟前呼喚求救、命在旦夕,皇帝能不立刻讓侍衛集結,出宮救人?


    百人禁衛軍招搖過市,這種場麵無人見過,大夥兒都很好奇,紛紛跟在禁衛隊後方,想看看發生什麽事。


    因此不用太久時間,靖國公府門前就圍上一圈百姓。


    事情鬧得太大,這回韓薔想要全身而退,沒有一丁點兒機會。


    餘敏沒有哭,隻是眼淚不停往下墜。


    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讓嘴角上揚,她還想唬人,還想哄騙自己,情況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可是……她無法,沒見過這麽狼狽的爺啊,強大的他卻無助地躺在床上,像破碎的玩偶似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


    把爺從靖國公府裏抬出來後,餘敏的視線就無法離開他。


    她沒有心情去管韓薔的下場,沒有餘力去問問唐三爺有沒有被逮捕,她隻能看著她的爺,直直地望著,什麽事都無法做。


    她看著太醫處理爺身上的大小傷口,她聽著太醫一次次說:「如果是平常人,早就死了。」她聞著濃濃的藥味,她輕輕摸著他裹滿布條的手臂。


    沒辦法寬肴,滿肚子怨恨,令人發指啊!


    韓薔怎能對自己的兒子做出這種事?他的心是什麽做的?一個人要變態到什麽樣的程度,才可以無視骨肉親情、夫妻之誼?


    宮裏太監來了,問清璟叡的傷勢之後,他忍不住搖頭長歎,在這個節骨眼兒出這種事,韓薔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呂襄譯從京畿大營回來了,他掄起拳頭,暴跳如雷,就要衝出府去砍人,卻被淩建方給攔下。


    他說:「人都在天牢裏了,世子爺找不到人揍。」如果能揍,他會第一個衝上前。


    就這樣,從下午到黃昏、晚上、深夜……餘敏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喂藥、換藥,兩隻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臉色白得像鬼,十根指甲都啃禿了,指縫間微微滲出鮮血。


    呂襄譯看不過眼,一把拉起她,怒道:「你就算把十根手指都吞進去,璟叡也不會知道,去!吃飯去。」


    餘敏滿眼滿臉都是委屈,她抬起頭,說:「都是我的錯。」


    「你做錯什麽?錯的是我,我不應該問都沒問清楚就跑那麽遠。」呂襄譯比傻笨魚更自責。


    「我要是動作再快一點,要是別被關起來,要是一發現不對馬上回府,爺就不會被打得這麽慘……」


    「你放心,他挨十下,我會讓靖國公挨三十下,讓那個鬼唐三爺挨一百下。」呂襄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們給撕成一條條的肉串。


    「爺能活過來嗎?」她知道自己問這種話很傻,太醫都說過了,要先熬得過今晚,才能再談其他。


    但呂襄譯想也不想,一把扣住餘敏的肩膀,篤定說:「會的,他在戰場上受過更重的傷,都挺過來了,這點傷對他而言不過是小事。」


    分明是安慰人的蠢話,餘敏卻認真了。「你確定?你保證?我會相信的。」


    「你當然要相信,爺是商人,一諾千金,爺認識璟叡快一輩子了,如果連這點小事都不確定,憑什麽說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


    呂襄譯其實沒有半分把握,卻把話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得人不相信。


    餘敏被他說動了,猛點頭、猛感激,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過,她覺得平王世子爺這麽溫柔善良可愛。


    「謝謝世子爺,我信你,也信爺,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他的複原能力,爺會好的,很快很快就會好起來。」


    她軟軟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臂,明明掌心很小,明明就是個弱女子,明明沒有力量……可是她一握,他肚子裏突然長出十成十的把握。


    他笑了,用力掐她臉頰,頓時蒼白的臉色出現一抹紅暈。「笨魚,這才對嘛,你不能隻是在這裏哭,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什麽事?」


    「靖國公府亂成一團,需要有人過去主事,國公夫人的後事必須有人操辦,我正在「生病」,不能出這個頭,所以你得過去。」


    「可是爺……」


    「太醫在,小芽也堪用,我讓淩建方多挑幾個人,把叡園守得滴水不漏,我也會親自在這裏坐鎮……」


    話說一半,有人不經通報就衝了進來。


    兩人同時轉頭,意外發現竟然是五公主齊鈺清?


    她怎麽會來?皇上讓她過來探病?


    不可能,男女有別,堂堂大齊公主怎能跑到年輕官員家中,所以她過來……呂襄譯突然意識到什麽,直覺地,身子一轉,他把餘敏擋在身後。


    但是慢了,齊鈺清看見雙眼通紅的餘敏,眉緊了,眼底生起凜冽寒意。


    在寶珍坊相遇後,她便派人探聽餘敏的底細,探得的消息令人相當不悅,不過是個年輕丫頭,卻替韓璟叡掌家?她憑什麽?


    哼,一個女人能憑借什麽?說穿了就是男人的寵愛,倘若是別的,她還可以容得下,如果是寵愛……緩緩搖頭,淩厲的目光一轉,她不會輕易放過。


    倏地,表情大翻轉,她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臉上滿是茫然憂心。


    她不管不顧地推開呂襄譯,衝到床邊,急急搖著璟叡的手臂,哭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誰那麽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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