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很喜歡她鬧點脾氣,在他麵前隨心所欲表現喜怒哀樂,感覺她更靠近他了。


    流了一身汗之後,他會帶著兒子一起梳洗沐浴,然後兩人坐在園子裏的八角涼亭,煮茶閑聊,說是閑聊,還不如說是一問一答,隻是負責回答的淩霄喜歡東扯西扯說上一大串,而傅雲書再從他的一大串挑出某件事細細一問。說白了,就是為了讓他更了解兒子過去四年的生活。


    晚膳前,傅雲書必須將淩霄送回去,不過今日是淩玉曦為他做例行性診脈的日子,淩玉曦會親自過來接兒子回家。


    淩玉曦來到劉家莊子時,正好見到淩霄窩在傅雲書的懷裏比手劃腳。


    「那是我第一個布娃娃,有這麽大,娘親親自為我縫的,可是小狼也喜歡,夜裏偷偷將它叼走,不小心弄壞了,我見了好傷心,一直哭,娘親就罰小狼在圈圈裏麵站了一個時辰,後來小狼好幾日不理我。」


    淩玉曦一直知道小包子眉眼像傅雲書,可是今日見兩人靠得如此之近,才發現他們比她以為的還要相像,尤其笑起來會微眯眼睛的樣子根本一模一樣。


    「小狼的脾氣也挺大的嘛!」


    「小狼覺得娘親偏心,隻給我縫布娃娃,沒有它的,故意跟娘親鬧脾氣。」


    「原來小狼還是個醋醰子。」


    「娘親是小狼的救命恩人,小狼最喜歡娘親了,像我一樣,我也最喜歡娘親了,娘親最厲害了。」


    「我知道小包子的娘親最厲害了,不但會治病,還會做好吃的食物。」


    「娘親還會上山采藥,娘親采過這麽大的靈芝。」淩霄張開雙手示意。


    「這株靈芝也太大了吧!」


    「就是啊,賣了好多銀子,我們的日子就越來越好了。」


    傅雲書聞言心抽痛了一下。他知道他們初來淮州時,日子肯定不好過,畢竟嶽父在京城惹上命案,這兒的官宦之家多少得到傳聞,嶽父很難靠著一手好醫術在此地討生活。雖然過去積攢不少財富,可是一大家子的人要生活,若不省吃儉用過日子,轉眼就坐吃山空,也正因如此,嶽父不得不將畢身所學傳授女兒,在此同時,也將一家子的責任全壓在她身上。


    淩玉曦實在聽不下去了,沒好氣的走過來出聲道:「那時你還是個吃奶的娃兒,哪知道靈芝有多大?」


    「娘親!」淩霄一看見母親便歡喜的張開雙手,淩玉曦隻好伸手將他抱過來,他撒嬌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不服氣的再一次張開雙手。「我知道,外祖母說的,真的有這麽大。」


    「靈芝要真的那麽大,豈不是嚇死人了?」


    「真的,靈芝就是這麽大。」


    「靈芝是我采的,還是外祖母采的?」


    「娘親采的。」


    「我采的靈芝明明和碗口一樣大。」


    頓了一下,淩霄無奈的歪著腦袋瓜瞅著她,「娘親忘了。」


    淩玉曦傻眼了,傅雲書見了忍俊不禁的大笑出聲,當然,立即招來某人白眼。


    「娘要給傅師傅診脈,你坐在一旁乖乖等著。」淩玉曦將淩霄放下來,轉身接過銀珠遞來的醫藥箱,在傅雲書身邊的石椅坐下。


    淩霄一邊看著母親為師傅診脈,一邊按捺不住的道:「娘親,我們今日留在這兒吃烤肉好嗎?」


    「傅岩他們今日一早去狩獵,獵了兩頭鹿、三隻兔子、兩隻野雞,還有一頭山豬,我就想今晚不如吃烤肉,問了小包子,小包子很喜歡。」傅雲書連忙解釋,以免某人認為他使詭計想讓他們在這兒多待一點時間。「原本,我想將野味送到你那兒,可是想想,我的廚子做菜沒你好吃,卻更懂得處理野味。」


    「娘親,我真的好想吃烤肉。」


    淩玉曦懊惱的刮了刮淩霄的鼻子,「你這顆小包子不能吃那種東西吃太多。」


    「廚子會另外準備一些清爽的菜蔬。」傅雲書可是做了萬全準備。


    不答應兒子,好像太殘酷了,可是答應兒子,又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淩玉曦猶豫不決。「我們出門的時候,孫大娘好像要準備晚膳了。」


    「傅岩可以跑一趟你們的莊子。」


    「是。」傅岩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


    她又還沒答應,怎麽就跑了?淩玉曦有一種掉入陷阱的感覺,可是想想,又覺得自個兒看得太嚴重了,不過是留在這兒吃飯,何必如臨大敵?


    沒錯,他們不過是留在這兒跟大夥兒一起吃飯,可是當她看到兒子被一群大男人圍在中間,一個個搶著逗他開心,恨不得將他捧上天,而原本應該緊跟在身邊伺候他的張通還被遠遠的擠到一旁——小包子如此聰明的孩子,難道會看不出來這種情形不太對勁嗎?她覺得非常不妙。


    「他們是不是太寵他了?」淩玉曦忍不住低聲對身邊的男人抱怨。


    略微一頓,傅雲書突然迸出一句,「你知道傅家軍嗎?」


    淩玉曦不解,但還是按著自個兒的想法回答,「顧名思義,是屬於傅家的軍隊。」


    「傅家軍原本不是軍隊,而是住在同一個村子的老百姓,然而前朝皇帝暴虐無道,天災人禍使得百姓流離失所,不得不落草為寇,傅家村也不例外,可我曾祖父是個有雄心壯誌的人,不願村民過著沒有未來的日子。正好那時太祖皇帝號召天下英雄好漢,起兵討伐暴政,曾祖父便帶著村裏的男丁投效太祖皇帝,傅家村就成了一支傅家軍。」


    淩玉曦此刻深深的領悟到一句話——時代造英雄。


    「因為從龍之功,曾祖父得到武陽侯爵位,成了大齊第一位大將軍,可是曾祖父深知隨著權力名聲而來的是皇上的忌憚,曾祖父不得不讓傅家軍退出軍隊,成了莊家漢、鑣師、商賈,至少表麵上必須如此。對外人而言,傅家軍已不存在,事實上,傅家軍不過是隱身在東北的傅家村。這支有實無名的傅家軍隻聽命一人——傅家每一代長房嫡長子,除非他違背傅家祖訓——參與奪嫡之爭。」


    淩玉曦可笑不出來,這是說,小包子將成為繼他之後統領傅家軍的領袖。


    「我們成親不久,我不得不領兵北征,幾度生死徘徊,好不容易安然回京,我們卻由祖母作主和離,隨後我又來到淮州養病,眼看我的嫡長子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出現,傅家軍急得不得了,如今發現我早有嫡長子,不但聰明,還是天生的武將,教他們如何不開心?」


    淩玉曦覺得好無力,根據他的說法,不單是小包子,就是她也要回侯府,要不,小包子這個嫡長子的身分恐怕有很多爭議。她真想狠狠臭罵他一頓,明明早就說清楚了,她不會回侯府,可是如今……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傅家村已經知道小包子。」言下之意,並非隻有傅家軍,而是整個傅家村都知道未來的小主子了,不過,傅家村不會主動與侯府往來,當然不會將此事傳進侯府。傅雲書不會解釋這些,隻是要她知道,小包子的身分不可能隱瞞。


    「什麽?!」淩玉曦忍不住激動的尾音上揚,若非淩霄很忙,要不,一定會察覺到她的異樣。


    「你放心,他們不會說溜嘴,隻等你開口。」


    還說等她咧!今日這出若沒有逼她的意思,她的腦袋瓜剁了給他當椅子坐。淩玉曦惱怒的咬牙切齒,「別催了,我記得我們的約定。」


    傅雲書輕聲笑了。


    「你笑什麽?」


    目光情意綿綿,傅雲書以溫柔得快溺死人的聲音道:「你生氣的時候很可愛。」


    這個男人竟然不顧場合調戲她!淩玉曦臉一紅,氣呼呼一瞪,可是眼神柔媚,這一瞪倒像撒嬌似的,教他看得眼睛都冒火,她仿佛被燙著似的連忙轉頭看其他地方,不過即使見不著,還是感覺得到他膠著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突然覺得自個兒好像網中的魚兒,就是拚死掙紮也改變不了結局。


    傅雲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微蹙著眉,「傅峷今日沒來。」雖然傅雲書讓傅峷搬回城裏,可是叫他每日過來一趟,因為平日都是由他與京城連絡,他最清楚京城那邊的動靜,而且他要的人還沒來,他就很難安心的放下這兒搬回城裏。


    「應該是有事擔擱了,要不要我回城裏一趟?」


    「不必了,遇到麻煩,他會想法子解決,若解決不了,他會發出求救信號。」


    傅雲書話畢,傅崝的聲音就傳進來了——


    「爺,峷哥來了。」


    書房的門隨即打開來,傅峷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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