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塵魂不守舍,也沒注意聽她現在聲音有多倉皇無助,“啊?還、還好。有什麽事嗎?” 小師妹帶點哭腔,可憐兮兮地說:“你能過來接我一下嗎?” 阮塵依稀聽見她那邊有人在吵架,他這才從恍惚的精神狀態中抽離出來,稍微認真了點,問:“怎麽了嗎?” 正這時,另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打斷了阮塵的思路,他一看,來電人名:牧星海。 阮塵頭都大了。 他一咬牙,掛了牧星海的電話。 剛才小師妹好像說了什麽,但他沒注意聽,好像有什麽“拜托”“幫忙”“男朋友”的字樣,他重新接起來,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但這次也沒能聽明白,因為牧星海發來的消息“叮”一聲彈出來:【師兄,我進醫院了,你可以過來一趟嗎?】 阮塵腦海一白。 他打開跟牧星海的聊天頁麵,牧星海還發了張手上血淋淋的照片。 “師兄?師兄?不行嗎?”小師妹喊他。 阮塵別的都沒辦法想了,他愣愣地說:“對不起,我有事,去不了了。” 他喉頭幹澀地說:“我得去見我另外一個朋友。” 掛了電話。 阮塵直接去醫院了。 像終於從龜殼探出頭來。 阮塵問:【你怎麽受傷了?】 牧星海回:【跟人打了一架】 -------------------- 作者有話要說: 都19章了怎麽還沒寫完tat 我可不可以日更,但隻日更一千字這樣子……第20章 低燒20 阮塵趕到醫院,找到科室房間的時候,牧星海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流了滿手的血擦幹淨了,傷口也縫好了。 但不止是這,他的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顯然是被人打了。 阮塵站他麵前,沒好氣地問:“你大半夜的幹什麽去了,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牧星海咧嘴一笑:“打架啊。” 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阮塵是不自覺地心疼他,又更來氣了:“你還好意思說?打架?打什麽架?你就不怕被學校處分?” 他難得有師兄的氣勢。 阮塵焦躁極了,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撒,意有所指地罵說: “你這個人,總是這樣!你是瘋子嗎?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就去做,也不管將來以後怎麽辦!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料準了我會心軟對不對?你有必要這樣嗎???” 說到後麵,卻帶上一點近乎崩潰的哭腔。 牧星海也不敢再耍無賴了,也沒站起來,就坐著,這樣矮一些,可以示弱,他伸手想去握住阮塵的手,特意用受傷那隻手,讓阮塵不忍心拍開。 阮塵一動不動,隻說:“你放開,這是在外麵。” 牧星海不放,說:“師兄,坐下來慢慢說吧。” 阮塵深吸一口氣,這才在他身邊坐下。 “你怎麽無緣無故跟人打起來?” “我去酒吧喝酒,有人找事,又不是我主動打架的……” “那那個人呢?” “他去別的醫院了吧。有人報警,我們就各跑各的了。” 知道不會沾上官司,阮塵稍微鬆了口氣,可還是想把這個臭小子再揍一頓。 他作為一個完全不愛去酒吧的社恐,且完全與惹是生非絕緣,他無法理解牧星海的生活方式,為什麽這家夥能那麽桀驁張揚、肆意妄為? 阮塵陰陽怪氣地說:“我是不是還要誇一句你真厲害?真有男子氣概?” 牧星海伏低做小地說:“不是,不是。” 罵他吧,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勁兒。 你說他叛逆吧,又任打任罵,說他聽話吧,又絲毫看不見他的悔過之心。還一副把他成功騙過來在竊喜的樣子。 阮塵覺得自己就是個自投羅網的蠢貨。 阮塵生一會兒悶氣,一轉頭,就看到牧星海目光灼灼凝視著自己。搞得他趕緊別開視線,心怦怦跳,焦躁不已。晚上的事也還沒有個後續呢,就算他避之不提,其實心裏也一直在想牧星海說的跟父母出櫃的事。 可他也不敢去提。 阮塵站起來:“走吧,送你回家。少爺。” 阮塵主動幫牧星海拿病曆本、藥品等雜物,慢吞吞走旁邊。 牧星海落後半步,看著他的背影。 說實話,不是什麽迷人的背影,微微佝僂著背,低著頭,總是一副這樣卑微寒酸的模樣,可他為什麽就是想親吻他脖子上的小痣呢? 他含糊其辭,沒有告訴阮塵全部實話。 他是去酒吧喝酒跟人發生了矛盾,但他沒說那個人是林暮,而且是因為林暮拿著他們接吻的照片來質問他了。 他們從光明的室內離開,走到沒有路燈的暗處。 牧星海像是怕驚嚇到阮塵似的,放輕聲音,說:“師兄,我是真的跟我爸媽說了我們談戀愛的事,他們不反對……你、你是怎麽想的啊?” 都說外冷的人內熱,外熱的人內冷,牧星海倒覺得阮塵這人內外都冷,像一大塊厚厚的冰,乍一看一眼可以看透,其實用一層一層的冰緊緊護住心核。 把熾熱的心血澆上去也化不開。 他看見阮塵停下來,跟著停下來,阮塵忽的,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其實,我跟我養父母也是有過好時光的。” 牧星海靜靜聽著。 阮塵說:“他們以為我不記事,但我都記得的。我剛到阮家的時候,爸爸媽媽待我非常好。媽媽給我織了好幾件小毛衣,特別漂亮,上麵有跟蝴蝶玩的小貓咪,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都可羨慕了。爸爸每天下班回來我都會守在門口,他一進門我就撲過去,他會把我抱起來玩,還讓我騎在他的肩膀上帶我去逛幼兒園。” “我理解他們為什麽還是都會選擇把我送走,那時媽媽有了小弟,奶奶又生病,要花好多錢。人的心髒不是均勻的形狀,生來就有一頭輕一頭重,或許他們是喜歡我的,隻是不夠喜歡。他們也不是窮凶極惡的人,我說要念書,他們也供我念了,所以家裏跟我要錢,我也給錢。” “我知道我現在過得不錯,他們也在道義範圍內,對我還不錯了。” 在這一時,牧星海感覺仿佛能看到阮塵的靈魂,碎開的,像是碎木屑一樣漂浮在水上。 讓他想起這段時間陪著阮塵看過的好多文藝片裏的一句話:心一旦碎了,就會一直永遠地碎著。 “我知道世界上沒人有義務去愛另一個人。” “可我有時還是會怨恨,怨恨他們為什麽要從虛空中選中我的靈魂,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 阮塵轉過身,他的臉繃得緊緊的,盯著眼前這個英俊、狼狽、令他嫉妒又向往的男人,胸膛裏的愛恨交纏,擰作死結,他說:“你覺得你跟我說你父母同意了我會歡欣雀躍,對你感恩戴德嗎?我又不是個女人,要你給個什麽名分。你知道我是什麽感受嗎?我隻覺得更嫉妒了,我一直很嫉妒你。為什麽你想得到什麽都那麽輕鬆呢?就算離經叛道也能得到所有人的包容。” “你知道要是讓我家人知道我們的事會怎樣嗎?我這麽多年給人當牛做馬才建立起的一分尊重就全倒坍了。” “你隨時可以回頭,我不可以。” 阮塵釘在原地,牧星海如劈開無形的厚牆一步步逼近: “你就不能試一次嗎?你就打算永遠對所有人建立你的高牆?是,你這樣做確實能保護你自己不受傷害,可也阻隔了別的關懷。你說你想要一個家,你永遠不讓人走到你身邊,那誰能跟你組一個家?” 阮塵被踩中痛腳,無法再反駁。 他自知懦弱,也比任何人都更厭惡自己的懦弱。 牧星海把手掌貼在他的臉頰上,低頭親吻了一下他冰冷發抖的嘴唇。 “你想躲著的話,繼續躲著也沒關係,我不要求你需要跟你家人坦白,你可以為自己留後路。” “不是為我,而是為你自己,勇敢一次吧。” 阮塵冷誚地說:“時間久了,這怎麽可能瞞得住?” 牧星海篤定地說:“瞞得住。我不留下,我帶你走。”第21章 低燒21 假如是十年後的牧星海說這句話,那阮塵會義無反顧地跟他走;假如是五年後的牧星海說這句話,那阮塵會感動得眼眶發紅。 但當下跟阮塵說“我帶你走”的牧星海是二十一歲的牧星海,同一句話在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是不一樣的效果,阮塵不覺得歡喜感動,他隻覺得可笑。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冷血忖度感到可怕。 他也沒有笑話牧星海,畢竟他也是二十歲過來的人,他知道那個年紀的男人能有多麽感情用事,假如過於嘲笑,就仿佛在嘲笑曾經的自己。 所以。 阮塵隻是用一小段沉默來充分回應牧星海,再一錘定音,說:“要是你現在是三十歲,你跟我說這段話,我大概就會跟你走了。” 其實他大致也摸清牧星海的脾氣了,是隻順毛驢,他盡量溫和地說:“小牧,你冷靜點。” “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學業,我不想耽擱你,也不會為你改變我的人生。我們曾有過一段相逢的美好的時光,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他推開僵硬的牧星海,往後退一步,恰好走進了暗中,說:“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很奇怪,像是吸進一把細小尖銳的冰棱,從喉嚨到五髒六腑都隱隱作疼。抬眸看見牧星海的眼神,那一瞬間顯得很漫長,能完整地看見那雙眼睛中的光像是冰水澆在熱炭上,阮塵想了想,低頭掏出錢包,問:“花了多少醫藥費?” 牧星海氣笑了:“你一個窮鬼你還要給我分手費是吧?” “窮鬼”這個稱呼有點刺耳,阮塵的手頓了下,他把錢包裏所有紙幣,不管大額小額,全部抽出來,大概也有個一千多塊,強行塞給牧星海:“我隻有這麽多,都給你了。你不要的話就扔了吧。” 牧星海就真的當著他的麵,把錢都扔在了地上。 阮塵低頭怔怔地看了幾秒,沒有去撿,也沒抬頭,轉身默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