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個地點,離戰鬥現場既可說遠、又可說近的狹窄空間內,他看著這一切過程。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毀滅、消失。


    他開心地拍著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當代之弓。真是太精彩了,總算不枉我特地逼亞特留斯出手,也沒想到我的兒子竟然能派上如此用場。不過混血的果然還是沒什麽用就是了。」


    男人的外表看起來像個年幼的少年,他聲調尖銳地大笑著。他眯起藍色的眼瞳,嘴角邪惡地揚起。


    「看來這下子事情變得比想像中的有趣多了。我的騎士們、我的奴隸們,為我跳舞吧。給我好好想想你們複活重生的意義,然後拚盡死命,將地上化為地獄吧──為了解放我!」


    男人不停地嗤笑,在那有如牢獄般的世界裏獨自等待著。


    ?


    波魯斯與加拉哈德在前往大陸的船上,海風吹拂著兩人的臉頰。


    「又要跟亞斯瓦爾島的潮濕空氣告別啦。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回來嗎?」


    波魯斯如此嘀咕道,加拉哈德開口接話。


    「陛下一定會希望我們回來的。」


    看加拉哈德難得陪他閑扯,波魯斯吹了一聲口哨。


    「你的心情很好嘛。」


    加拉哈德不解地睜大雙眼,還微微地斜著頭。


    「你這樣的彪形大漢做這種動作反而有些滑稽。」波魯斯如此取笑他。加拉哈德聳聳肩,對於搭檔的調侃不予回應。


    「真不知道你在高興什麽。不,那個名叫莫德雷德的男人死了,對我們來說確實是值得開心的事。真是大快人心,真虧你能這麽巧妙地陷害他。」


    「那家夥。」


    加拉哈德慎選詞語、緩緩開口。


    「是陛下的敵人。」


    「你可真是老謀深算。」


    加拉哈德搖了搖頭。


    「我隻是相信魔彈之王。」


    「你指的不是那怪裏怪氣的詭異家夥,而是三百年前見過的那個男人吧。當代之弓──也就是那個名叫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的男人,跟他應該是不同人物吧?」


    加拉哈德點頭肯定。


    「我認為他值得信賴。」


    「為什麽?」波魯斯追問,但加拉哈德沒有回答,隻是一直注視著逐漸遠去的亞斯瓦爾島。波魯斯從腰包中取出一個用絹布包著的東西,看來像是跟拳頭一樣大的寶石。寶石綻放著彩虹色的光輝,美得足以迷惑所有人。


    「無所謂,反正需要的東西已經弄到手了。」


    加拉哈德瞪了他一眼,於是他苦笑著將彩虹色的寶石再度用布包起來,收回腰包內。


    「你想說這東西要避人耳目吧,我當然明白。畢竟是從妖精朋友那裏得到的東西。」


    加拉哈德慎重地點頭。


    「嗯,這下我們該在亞斯瓦爾島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波魯斯轉身向後。


    航行到這裏,已經能看見大陸的大地了。對他們來說,真正的戰役才正要開始。


    在亞斯瓦爾島上爭權奪利的人們交給陛下處理即可。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必要在意,隨便那些家夥怎麽爭都無所謂。對他們而言,亞斯瓦爾島上已經沒有任何重要的事物了。


    「帕希瓦爾,殺了你的男人是個了不起的家夥。」


    他們再也沒有遺憾。


    ?


    在某個驛站的旅店內,堤格爾對莉姆說明了貓之王的事,全盤托出、毫不隱瞞。


    在回程的路上,兩人跟桂妮薇亞分開行動,打算加速追上進軍中的桂妮薇亞軍。桂妮薇亞則將在這之後跟著護衛部隊緩緩地前進,最後與軍隊會合。公主殿下畢竟是金枝玉葉,無法承受以強行軍的速度騎馬趕路的辛勞。


    「你是說這隻幼貓會說話?」


    在旅店二樓的房間內,莉姆坐在床上,撫摸著仰躺在她大腿上的幼貓。幼貓凱特毫不抵抗並開口說「很好,奴才,繼續摸吧」,但是莉姆似乎聽不見牠說的話。


    「很難以置信吧。」


    「不,我相信你。既然是你說的,我就信。」


    莉姆投入地撫摸著凱特的喉頭,而這隻幼貓擺動著四腳,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不過我聽不到這孩子說的話,有些不甘心呢。」


    「據說幾乎所有人類都聽不見,除了我之外還聽得到的就隻有圓桌騎士而已。加拉哈德似乎之前就見過貓之王。」


    「正是。上一任的上一任……好幾任以前的王與那人是舊識,看來奴才們的幻想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牠指的大概是亞斯瓦爾的建國傳說吧。這話可不能讓桂妮薇亞聽見。


    「該怎麽做才能受到貓之王的肯定呢?」


    「我也不清楚。」


    「王者隻肯定王者。」


    意思是隻要成為王就行了嗎?但堤格爾並不是王者,反倒是桂妮薇亞的地位比堤格爾還要接近王者許多,貓之王看來卻完全不打算跟她說話的樣子。


    莉姆一直在逗弄幼貓。雖然她平常總是麵無表情,現在的嘴巴卻帶著一些笑意,臉頰似乎也有些泛紅。貓之王不斷地發出放鬆的呼聲說:「很好,奴才,繼續來討好我貓之王吧。啊,對,就是那裏。」,口氣還是很不可一世。


    「堤格爾,你這麽受非人者的喜愛,是不是命中注定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確實是在不知不覺間遇見了莫甘娜、遇見貓之王、遇見圓桌騎士……不過,莉姆不也遇到了湖之精靈,還得到了劍嗎?」


    「那應該隻是巧合。我剛好在那個地方陷入瀕死的狀態,對精靈來說不過是個剛好在場的人選吧。」


    「我覺得自己也是一樣,應該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這奇妙的冥冥安排,似乎讓堤格爾與莉姆愈陷愈深,甚至讓他們目睹了身為人類本來不該看到的東西,藏身於這座島上的某種存在。今後兩人究竟會迎來什麽樣的結果呢?


    「但是光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是無法走到這一步的,妳之所以能夠發揮出那對雙劍的新能力,也是因為妳自己的力量。」


    在與莫德雷德的戰鬥中,莉姆又更進一步地發揮了雙紋劍的能力。她觀察了加拉哈德的戰鬥方式,才發現自己可能也能做到一樣的事。她事後說當時滿腦子隻想要活下去,心想絕對不能死在這種地方,一心拚命地想辦法脫困。


    「我一定要回亞爾薩斯。」


    堤格爾喃喃自語道。


    「我絕不能忘了現在這個想法。」


    他像是在叮嚀自己似地說著,同時握緊拳頭。


    「嗯,我也一樣。我必須回到萊德梅裏茲,回到艾蓮的身邊。」


    莉姆逗弄著幼貓,同時對堤格爾點頭。


    「為此……下一場戰鬥一樣要贏,非贏不可。」


    翌日早晨,傳令騎士趕到了堤格爾他們留宿的旅店。


    傳令帶來的是壞消息,桂妮薇亞軍大敗。


    ?


    這個年輕人是男爵家的三公子,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他的侯爵養父較晚投靠桂妮薇亞派,為了挽回名聲,對這場戰鬥的態度非常積極,因此這次主動擔任先鋒,而年輕人也將跟著出陣。


    在原定計劃中,這三千兵力的先發部隊應該要以緩慢的速度南下,侯爵卻起了貪念,想在屠龍勇士歸隊之前先搶點功勞,好讓自己可以邀功。於是他帶著部隊以強行軍的速度抵達了冒牌亞特留斯派旗下的城鎮,並且發動攻擊。


    這座城鎮忽視勸降,堅持抵抗到底,在整整一天的攻防過後終於淪陷。這座小鎮位於亞斯瓦爾正中央,規模並不大,頂多隻備有用來抵擋盜賊的外牆。數千兵力的大軍認真起來,這樣的小鎮根本不是對手。


    雖然桂妮薇亞下令禁止掠奪,但侯爵忽視禁令,允許士兵在三天內進行掠奪。因為在戰鬥過程中軍隊所受的損害比想像中還要大,侯爵擔心士氣會因此降低,於是年輕人沉醉於戰場的狂熱氣氛、放縱欲望,跟著騎士與民兵從被破壞的城鎮北門闖進了鎮內。


    先闖進來的士兵們一發現精疲力盡的鎮民們,馬上如狼似虎地上前襲擊。掠奪是先搶先贏,年輕人也拚命地奔跑著。


    他們侵犯年輕女子,砍下了孩童的頭,從老人的屍體拔走銀製假牙,切斷孕婦的手指、奪走其飾品。年輕人在軍中有個同袍曾去大陸跟薩克斯坦打過仗,他告訴年輕人說這在戰場上是常理、是理所當然的行為,於是年輕人忠實地聽信同袍的指導,跟其他人一起蹂躪鎮民。


    欲望一旦解放就再也無法克製,嗜血饗宴持續了兩晚,最後連鎮民們


    的哭聲都聽不見了。當年輕人回過神的時候,周遭充斥著怒吼與哀號聲。


    「是冒牌亞特留斯派的攻擊!」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冒牌亞特留斯派的軍隊離這裏應該還有好幾天的距離,所以侯爵才敢輕率地下令掠奪。他們以為敵軍早就放棄了這個城鎮。


    但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我軍現在正遭受攻擊呢?這些敵軍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不,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設法活下去。年輕人懷中的年輕女子全身癱軟、一動也不動了。他將她拋到一旁,抓起一把劍向北跑去。


    他出了城鎮大門才察覺中了圈套,敵軍騎兵包圍了周遭。年輕人周圍的士兵不是被槍貫穿胸口就是被斧頭敲碎頭殼,一個接著一個倒地。即使如此,年輕人依然拚死奮戰,殺出了重圍。


    年輕人本身的劍術相當傑出,劍術師父也稱讚他很有天賦,說他隻要繼續修練成長,總有一天能憑劍術揚名天下。身為男爵家的三公子,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出人頭地的機會。要是沒有參加這次的出陣,年輕人現在應該還在接受嚴格的劍術修練吧。總有一天,以後或許終有那麽一天,他真的能夠靠劍術立功、成名。


    「可不能放過你。」


    一位劍士擋住年輕人的去路。對方腰際佩帶兩把短劍,那是個黑發女子。年輕人嗤之以鼻,朝著女劍士殺了過去。這時候,他忽然想起──


    ──上一次的會戰中,好像有個女人自稱是圓桌騎士……


    那是他這顆腦袋思考的最後一件事。


    女子從身旁的隨從手中接過一把普通的劍,揮出一道閃光,年輕人當場身首異處。


    ?


    亞特留斯派的宰相大衛公爵下令禁止追擊敵軍,然後回到了損傷慘重的城鎮。


    雖然桂妮薇亞派的先遣隊有三千兵力,而與之對抗的亞特留斯軍則不到千人,但全都是騎兵。由於先派騎兵前進,才能夠以強行軍的速度趕到城鎮,出乎敵軍的意料之外。


    勝因相當單純。趁著自北向南遠征而來的桂妮薇亞軍占領城鎮並極盡蹂躪之能事的時候,大衛公爵把握良機讓軍隊繞向北方,封鎖敵軍退路後再讓騎兵從北門殺進去。


    大衛公爵的手下軍隊對鎮上地勢了若指掌,事前派來的諜報組織大多也都還沒死,而且鎮民們對於殘暴無道的桂妮薇亞軍都相當憤慨。


    桂妮薇亞軍的士兵在鎮上被分斷成許多小團體並被一一消滅,即使有一些桂妮薇亞軍的士兵往南門逃出,這下也很難歸隊了。


    「真是高明,看來我根本派不上用場。」


    有個黑發的年輕女子站在城鎮門口等著公爵。她手上拿著一把普通的劍,劍上鮮血淋漓。那是圓桌騎士亞莉莎德拉,與她較親近者都稱她為莎夏。


    「現在的狀況可不容樂觀,我們這次之所以能打勝仗是因為桂妮薇亞軍失去紀律、不成氣候。別說在上次會戰中大為活躍的堤格爾維爾穆德,就連布裏達因公爵的手下部隊都不在。這樣的軍隊,隻能說是完全沒加羊奶的紅茶。」


    「你這話可不能在奧爾米茲戰姬的麵前說,會當場丟頭的。」


    「我不打算親近現任戰姬。」


    大衛公爵這麽說道,眉頭一如往常地深鎖著。圓桌騎士對他聳聳肩。


    「我總是無法判斷你究竟是在說笑還是說真的。」


    「愛怎麽看待都行,隨妳高興即可,亞莉莎德拉大人。」


    「算了,無妨。總之,這下我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足以等一支來自大陸的軍隊前來。都怪我當時打了敗仗,我軍才會被逼到這步田地,要煩勞你收拾善後。真抱歉。」


    莎夏轉了轉左手臂之後,點了個頭。


    「嗯,我已經完全好了。雖然等待的時間比想像中還久,但我已經能好好地戰鬥了。」


    她注視著北方的天空,那是布滿深灰色烏雲的天空。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這副身軀,卻因為誓約的限製而無法隨心所欲地發揮實力。但是即使如此,亞特留斯大人與圓桌騎士們都對我很好。」


    莫德雷德被殺了,莎夏聽說那是圓桌騎士們的謀略奏效的成果。他們對莫德雷德感到憤慨的原因之一,應該是她與莫德雷德之間的糾紛吧。


    「我下定決心,再也不回故鄉。」


    她思念著在萊格尼察的人們。在她還是戰姬的時候,那些扶持過她的所有人。


    「艾蓮,我將斬殺妳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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