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養崽不能,至少不應該/叔叔不能,至少不應該 作者:蒸汽桃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按醫生說的,顧長浥的情況算是有好轉,但也僅限於攻擊性的降低,還是需要鎮定劑維持。 薑頌看了看沉睡的顧長浥,目光稍微一偏,落在了床頭的櫃子上。 他記得自己剛來那天,看見顧長浥把挺厚一摞紙鎖了進去。 這段時間包括薑頌在內,顧長浥並不和任何人說話。 他每天一醒過來就會自己把櫃門打開,對著裏麵的東西看很久。 將近一米九的個子,他蹲在矮櫃前麵,像個孩子一樣。 薑頌試著躲在後麵偷看過。 但那個櫃子真的被他擋得嚴絲合縫,薑頌甚至懷疑連光都透不過去。 而且顧長浥警惕性很高,隻要薑頌一靠近身後,他立刻就把櫃子門關上鎖好。 確認了顧長浥還睡得很沉,薑頌走到櫃子前麵,彎下腰。 櫃門依舊鎖著。 精神衛生科的病房裏不允許保留鑰匙等尖銳物品,櫃門上掛著的是一把傳統的四位密碼轉輪鎖。 每一個轉輪都停留在“1”的位置上。 薑頌閉上眼,稍微回想了一下顧長浥關上門之後的動作。 他記得他每次都很快就把鎖調好了。 薑頌撥動最後一個轉輪,鎖芯發出細微的哢噠聲。 他偏頭看了一眼床上。 顧長浥的呼吸深沉綿長,應該是鎮定劑的藥效還沒過。 薑頌把第四個轉輪轉到“7”。 1-1-1-7。 他按動側麵的金屬按鈕,鎖扣應聲脫開。 薑頌垂眸看著鎖麵上的數字,良久才把櫃門拉開。 裏麵幾乎是空的。 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值得顧長浥在這裏一蹲就是半天。 隻有櫃底放著一摞紙。 薑頌看清楚了。 那是一摞米黃色的宣紙。 並沒有按照紙張的尺寸來排序,那些紙看上去有些雜亂無章。 頂上的一張看起來最舊。 薑頌忽然就有些不敢看。 哪怕那上麵隻是一隻亮出肚皮的小貓咪。 貓咪是用毛筆畫的。 雖然筆法一看就很嫻熟了,但用薑頌現在的眼光來看,是非常青澀稚嫩的。 落款是二十年前,那時候顧長浥才兩歲多。 薑頌往後翻了幾張,全都是他用來哄小顧長浥的簡筆。 他都不記得自己給他畫過這麽多畫。 半尺見方的,巴掌大的。 有的畫著小貓小金魚,有的畫著鼓著奶膘生氣的小崽子。 薑頌並不是一個對孩子有耐心的人。 他看著這些畫,卻還能想起來當年自己一邊笑一邊畫的場景。 “哎對,嘴巴再咧大一點兒,這樣我能照著畫你的小舌頭兒了哈哈哈哈……” “哇——!” 等顧長浥長成少年,畫上的線條也明顯流暢自如了。 但畫的內容還是那些玩意兒,小貓小狗小兔子,還有紮著一身果子的小刺蝟。 薑頌一張一張地慢慢往後翻。 那麽多張,他腿都快蹲麻了才翻到最後一張。 那張畫明顯沒畫完,隻有一個小貓的雛形,但是憨態已經依稀可見。 雖然一看就被努力展平過,宣紙上還是有淡淡的被揉皺過的痕跡。 這是顧長浥回國之後,薑頌醉酒時給他畫的。 林林總總二十來年,顧長浥把他的每一幅畫都留著。 連兩三筆勾的小鴨子小王八全都留著。 薑頌直接坐在地上,把頭埋在了臂彎裏。 原來這就是顧長浥每天一睜眼就要確認還在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顧長浥誰都舍不得讓看一眼碰一下的“寶貝”。 薑頌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把那些畫完好無損地按著原來的位置擺回去。 他盡量還原了鎖的樣子,拿著煙盒和打火機出了病房。 病房和走廊都是無煙的,他最近又饞煙饞得厲害,一天差不多要抽掉半包才能壓住心裏那些思緒。 之前他發現從安全梯過去有個出口可以上天台,而且那裏很清靜,他就趁顧長浥睡覺常常上去抽煙。 薑頌靠著天台上的矮牆,越過生鏽的鐵欄杆,能望見附近的居民區。 天有些陰。 初春的風把他的襯衫吹得鼓起來。 稀鬆的寒意似乎撲走了低燒帶來的眩暈感。 薑頌用左手擋著風,點起一支黃金葉。 他把煙深深地吸進去,直到把整個肺部都充滿,才緩慢地吐出來。 哪怕黃金葉還算柔和,他還是嗆得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從前他聽人說吸煙過肺傷身體,也覺得這樣很傻。 但是現在就連煙氣從他肺裏遊走過去,也洗脫不掉腦海裏那些顧長浥。 薑頌知道自己殘忍。 所以現在哪怕懲治吳家的時機距離自己僅有一步之遙,他也無法覺得輕鬆。 他很快抽完一支煙,把煙蒂踩在腳底下碾滅。 剛點上另一支,薑頌抬起頭,看到細細的雨絲從空中飄落。 他眯著眼睛,仰著靠住矮牆,任由微涼的春雨落在自己臉上。 雨絲不能將香煙熄滅,隻是發出極為細小的“嘶嘶”聲。 薑頌聽見樓下遙遠的車水馬龍,醫院前麵有救護車急促的鳴笛。 他知道顧長浥是對的。 自己就是在找借口退縮。 可是別說顧長浥,他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但那時候他真的沒辦法。 四麵楚歌聲,他想不清楚。 他轉身拄著矮牆,看著遠處有一架飛機劃過灰色的天空。 雨漸漸大了,把薑頌的襯衫打得半濕。 他卻仿佛無知無覺,一支接一支地點煙。 直到手裏的煙被拿走。 他第一反應是邢策,但一想邢策應該早走了。 他一扭頭,看見了麵沉如水的顧長浥。 “你怎麽上來的?”薑頌咬著煙,立刻把他往樓裏推,“下雨了,你亂跑什麽?” 雖然還穿著病號服,但顧長浥看著和前兩天似乎有些不一樣。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他垂著頭,聲音很沙啞,“快下雨的時候不要亂走,我會在下雨之前找到你。” “可是已經下雨了。”薑頌的手有些顫抖,倔強地把煙拿回來重新叼住。 顧長浥又把他嘴裏的煙拿下來,沒有熄滅就直接攥進手心裏揉碎了。 “你們都是什麽毛病,個個都是我爹嗎?”薑頌莫名憤怒,又摸了一支煙出來。 風裏夾著雨絲,他手又抖得厲害,點了幾次都沒點著。 顧長浥就在一邊沉默地看著。 好不容易把煙點著了,薑頌當著顧長浥,挑釁似的吸了一大口。 顧長浥的眼神一瞬間就變了。 他單手鉗住了薑頌的下巴,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嘴巴捏開。 薑頌瞪著他,有雨絲飄進眼睛裏。 他還是不肯眨。 顧長浥低下頭,貼上了他的嘴唇。 氣流倒卷,從口腔中急速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