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來到這裏的朱佾開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朱佾開,而是變成了某個他也不清楚的人。


    朱佾開主動接過她手中的牛皮紙,卷成喇叭形狀,拿米糊粘好,在頂端剪出一個小洞,就告完成。


    牛皮紙袋雖然不若塑膠袋好用,倒也能湊合。


    「你非得要做這麽高難度的東西拿出去賣?」他不以為然。


    殫精竭慮就為了賺一點小錢,要不等他回去把京中生意最好的一家鋪子送給她吧,當成她家收留他的謝禮。


    「要是能成功,我保證整個龍圖國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別人想仿也仿不來,你說這糖霜餅幹要是推出去,錢財豈不滾滾來?到時候我坐擁金山,在銀票上麵打滾,多得意。」


    「你一個女子存些嫁妝就夠了,往後有夫君會照顧你的一生,你何必這麽費心賺錢?女子心大不是什麽好事。」


    伏幼沒好氣的翻白眼,不管任何時代,男人的代名詞就是沙豬,大男人!「家裏的人都立起來了,我才會考慮自己的將來,至於嫁人,你別告訴我女人嫁了丈夫就真能一輩子高枕無憂。」


    她從來都不是什麽反婚姻的女權分子,是隨大流的平凡人,若能遇上相愛的人共同攜手一生,自然要嫁,還要快快的嫁,要是沒那緣分,男人運不好,一個人過日子她也能樂在其中。


    她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可根據她兩世的經驗,男人不管在哪裏,有擔當、愛家庭妻女的都是稀有動物,有的男人受限於能力,無法給妻女舒適的生活,有的男人沒把女人當回事,女人要是沒靠山,別說嫁過去夫家不喜,自己想要點什麽還得屢屢向丈夫伸手,這底氣就硬生生少了人一截。


    這些話她不會向朱佾開這種男人解釋,就算他也是穿越來的,未必就能誌同道合。


    「我對你的前世還真是好奇了,莫非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強人?」在現代女人當家不是什麽稀罕事,那氣焰足足能把男人甩出十幾條街。


    「我前世的爸媽姊姊都說我就是條米蟲,一條最可愛、他們願意慣著我一輩子的米蟲,所以我什麽出息也沒有。」


    好像曾經也有那麽個女子神采飛揚的對他這麽炫耀過……


    「來,這個西遊記唐僧師徒就交給你,隨便你怎麽畫。」見他閑閑沒事做,伏幼把他拖下水,分了些餅幹和擠花袋給他。


    兩個人說什麽也比一個人強。


    糖霜是平麵的,圖案加在餅幹上麵,立體感稍嫌不足,所以伏幼已事先做了不少翻糖花朵。這翻糖做好要放一天讓它硬化、定型,所以得前一天做起來放著,也就是說,這些日子伏幼為了這糖霜餅幹,幾乎熬出了熊貓眼。


    不過要朱佾開說,她用翻糖做出來的芍藥、牡丹和梅花還真的栩栩如生,還有穿著圍兜、長耳朵綴著小花的小白兔,無辜坐在蘑菇上的模樣真是討喜,這餅幹要說推出去賣沒人看上眼,他還真的不信。


    「我發現你是左撇子耶。」剛開始手法生疏,一塊餅幹花了不少時間,從第二塊開始,她就逐漸上手,抬眼時不經意看見朱佾開正在描豬八戒的鐵耙子,隨口而出。


    「與生倶來的習慣。」


    「我上輩子的未婚夫也是左撇子。」她覺得自己奇怪透了,好像和朱佾開在一起,什麽話都能說,雖然談不上百無禁忌,但是在這裏,要她去哪裏找一個能談現代、說飛機,或討論古代的朝廷風雲,天南地北的聊著,和她擁有共同語言的男人?


    他根本完美到不行!


    轉眼他們又說起中西明星和唱機,當她告訴他自己活到七十歲,複古黑膠唱片又紅回來時,他一臉不可置信,那神情逗樂了她,令她竟連自己在現代差點就嫁人的黑曆史都說了出來。


    「不瞞你說,我在那裏也有個未婚妻。」


    伏幼噴笑,「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了。」


    他瞥她一眼,語氣裏居然有一抹生動。「你別盡顧著聊天,今天要是沒把這些餅幹畫完,看你明天拿什麽去賣。」


    「遵命!」她做了個童子軍敬禮手勢,接著專心在把餅幹變成舍不得吃的漂亮禮物上頭了。


    當晚,全家人看見那些餅幹,一個個都沒忍住口水,用力的吞咽了好幾下。


    「這不才吃過晚飯,我怎麽又覺得餓了?」這是伏觀。


    「少爺,你怎麽跟胖姑一樣,胖姑也覺得今晚少吃了兩個大白饅頭似的。」她摸著其實已經飽足但感覺不飽足的肚子。


    「這餅幹這麽漂亮,娘長眼睛第一次看見,這怎麽舍得賣出去哇。」李氏舍不得多摸一下,就怕摸下去糖霜要化了。


    「這一塊餅究竟放了多少糖,怎麽舍得吃?」這是王嫂子。


    「明兒個賣賣看,就知道銷路如何了。」伏幼說得很含蓄。


    「那怎麽個賣法?」


    「一小盒裝五塊餅,賣五十個銅板。」


    伏幼話一出,頓時抽氣聲四起,一家人臉上的驚歎全部化成「你想太多」、「怎麽可能」、「一定會賣不出」的神色。


    也不管他們不看好,但是伏幼自有她的想法。「這糖貴,吃得起的人自然是有錢人,咱們覺得賣得貴了,他們在意的卻是合不合口味、新奇不?」


    「幼姑娘是打算走高階層路線?」朱佾開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


    「是,總得嚐試看看,不試怎麽知道不會成功呢?」


    「孩子說得對,反正麵粉糖蛋費都費了,就算真虧了也不打緊。」伏臨門是永遠站在女兒這邊的。


    「這餅子花了你那麽多心血,再說你搗鼓出來的美食鎮上沒有人不喜歡的,你覺得能賣錢,娘也支持你。」


    李氏和其他人雖然忙著其他的活,可同在一屋簷下,女兒的辛勤和用心,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說起來,因為炸大包子和醬菜的大受歡迎,自家攤子幾個月來很是賺錢,一文兩文看似不起眼,但聚沙成塔,這些小吃的收入加起來,再添上當鋪的收入,說他們現在手頭寬裕,是小富之家也不為過。


    這些錢盡管是靠著一家人同心協力,不過說到底是女兒的本事,女兒有出息,做人家父母的哪能攔著?


    「那咱們不就得另外支個攤子賣?炸大包子的攤子賣的是熱食,這餅子可不能遇到熱。」伏觀提議道:「爹娘,不如我明天和妹妹在原本攤子旁多支個攤子,吆喝著賣。」


    他從來沒想過用蛋和糖粉加上調色就能打出這麽粉嫩漂亮的糖霜,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翻糖,妹妹說那叫「立體感」,捏出來的花兒是立著的,就和枝頭上綻放的花一個樣,他敢拍胸脯保證,整個龍圖國沒有人見過這麽新穎的玩意。


    「你走開了,你爹的鋪子忙得過來嗎?」當鋪的人手本來就不夠了,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他要是不在,李氏怕丈夫會手忙腳亂。


    伏臨門沉吟。


    伏觀又道:「爹,就一天,這回也讓朱兄弟跟著,人家見我們同是一家人,比較沒有話說。」妹妹算是寡婦,要是和朱佾開一起顧一個攤子,就算旁邊有炸大包子攤,外人還是會說閑話,他出麵,起碼能減少一些流言,以正視聽。


    「囝兒說得有理,鋪子也不是天天有客人,讓兆陌多幫著點就是了。」


    事情就這麽決定,但是人手不夠用這問題浮上了台麵,伏幼決定不論是娘的醬菜人手還是炸大包子攤,都需要增加人了。


    至於自己這邊,明日先走著瞧,看情況再說。


    夜裏,伏家人早早睡了。


    朱佾開卻在子時剛過時,無聲無息地起了身。


    「誰?」


    墨黑如漆的夜色裏滲進來一道人影,他一見到朱僧開就單膝下跪,「小龍來遲,爺恕罪!」


    「你幾時到的?」


    「亥時末。」


    他這是潛伏在暗處,等伏家人全部睡下,沒了動靜這才過來的。


    「太子如何了?」


    「已經在大人的安排下安然回京,麵見過皇上。皇上對太子治理黃河水的差事非常滿意,賞賜不少,屬下臨行前,太子把屬下召過去,吩咐務必要安全護送國舅爺返京,不得有誤。」


    朱佾開久久無聲。「知道了。」


    太子既然安全回到京裏,那暫且就沒他的事了。


    太子領了治水的差,滿京城沒有人不知道,返京途中遇襲,這是明晃晃打皇帝的顏麵,皇帝肯定是要追究的。


    不管是那些剝削分贓治災銀兩的層層官吏,還是能從中得到益處的商賈,都怕陛下的秋後算帳,但他可一點都不同情,這種人哪裏可憐了,當初貪財、視人命為草芥的時候,膽子為什麽就這麽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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