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麽重的身子,有事讓人來說一聲便是,何必走老遠的路?不是有軟轎?丫鬟們都幹什麽吃去了?」朱佾開一見她挺著大肚子過來,立刻放下手邊的事務,也把與他商議事情的下屬遣走了。


    「沒事,劉太醫說讓我多走動走動,對胎兒好,將來生產也容易。」她是很願意走動的,身子越重越需要動,這道理她懂。


    「穩婆和醫女我都讓她們候著了,有事隨時可以過來,又或者讓她們住到府裏來比較穩妥?」他扶著伏幼小心翼翼坐下,照慣例,背後左右都替她放好軟墊,見她坐得舒坦了,這才拉過椅子坐到她身邊。


    「我的事你倒是都安排好了,唉,你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有家歸不得,難道朝中大臣都跑了,皇帝陛下就剩下你一個得用的?」之前習慣了朱佾開在家,如今他人忙得早出晚歸的,她還真不舒坦。


    朱佾開笑著摟了她已經無法環抱的身子。「我這不是替你把嶽母找來了?」


    「你的意思是我隻要我娘就好,老公可以不要了?」


    「等這陣子過去,往後應該會好些。」他輕點她的鼻子。


    「我隻是不想你太累。」


    它山堰一場山洪暴發,災民死傷無數,加上出兵都是國,幾乎掏空了一半國庫,朱佾開就算回家隻字不提,她也知道陛下要他回去是想辦法充實國庫。


    謹說起來驚得很,雲行,還議稅變的能落到國庫裏,有那馨易辦到嗎?擺明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再說了,皇帝嚷著窮,怎麽不見他把私庫打開來救急?


    「外頭的事用不著你擔心,你隻要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就是了。」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也是,如今她能做的好像也隻有這件事。


    擔心再多,她又幫不上忙,還添亂呢。


    見下人來稟報又有某某大人前來找他,伏幼阻止了他想送她回鏡躬閣的打算,讓他討論正事要緊,早點忙完了,也好早點陪她不是?


    經過這些日子,伏幼對於夫君和他那位皇後姊姊之間的關係,也琢磨出一些味了。


    說是親姊弟,但感情看起來真不怎麽樣。


    除了大婚隔天,他們夫妻倆入宮,她把朱佾開叫上前垂問了幾句,之後國舅府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皇後娘娘幾乎是不聞不問的。


    也罷,是她強求了,她是一國之後,不能輕易出宮。不過,派個人來問兩句,表達一下關心之意總可以吧?


    好吧,她又要求過了。


    人人都以為國舅爺的榮耀是因為朱府出了個皇後,的確,皇後庇蔭的功勞不可沒,不是有句話說雞犬升天?


    但是她以為,朱佾開自己的才幹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朱佾開是個紈褲,皇帝看都看不上,哪還想重用?


    江山又不是拿來玩的。


    這位皇後對待自己的親弟弟還不如大小白氏平常的噓寒問暖,就算朱佾開不怎麽賞臉,她們也時不時會親手做套衣裳過來,隻要他收下,就高興得像中了樂透般。


    血緣是什麽東西?有時候比沒有血緣的人還要冷漠。


    不過無所謂,朱佾開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往後由她看顧。


    秋天,伏幼生下一子,母子平安,朱佾開取了一個檀字,叫朱檀。


    伏家人得知消息,樂不可支。


    同年,伏觀抱著試身手的心情參加了秋闈,竟一回便中了舉,隔年春天春闈自是也上場,考試地點在貢院,考試時間整整為期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裏頭解決,對每個考生來講不隻是精神上的折磨,更是身體上的摧殘。


    李氏派人每日去貢院前守著,自個兒擔心著急的吃不下、睡不香,每天都給佛祖上香,祈求神明保佑,倒不是非要兒子拿個什麽名次回來不可,純粹是一片父母心,怕他在裏頭熬壞了身子。


    她給囝兒做的肉脯和鹹魚,也不知吃了沒有?


    伏幼倒是不像她娘那樣坐立不安,她對自己大哥有信心。


    果然,放榜時好消息便傳來了,伏觀不負眾望地中了貢士,因為文章極佳,還是本科會元。


    伏府來了報喜的官差,伏臨門激動得話都不會說了,李氏更是激越得隻會抹淚和傻笑。


    伏幼終於放下一顆心,哥哥金榜題名,前途不可限量,往後想在天子腳下當官不會有大問題,爹娘辛苦操勞一輩子,終於望子成龍了。


    這一年年底,伏幼又生下一個大胖小子,朱佾開取名為朱佑。


    這兩年,伏幼除了在家帶孩子外,還得幫著府裏眾多的庶女庶子找對象,有些個年紀大的都超過二十了,再不相看,恐怕會找不到人家。


    伏幼也沒胡來,仔細的篩選過人家,做好身家調查,還偷偷安排著讓彼此在屏風後見了麵,這才送作堆。


    這波出清行動中,大白氏已經高齡二十三歲的女兒和長子都找到對象,至於八爺,他倒是有誌氣,他說自己的對象不勞嫂子操心,他想要的時候,對象自然會出現,非常的有信心。


    他娘小白氏聽完,隻撂下兩個字,「蠢貨!」


    憑他一個庶子能找到什麽好對象?有人肯替他擔那份心,居然不領情還往外推?不知死活的笨蛋!


    除了忙碌這些,伏幼的生意搭著朱佾開的便車,鋪子已開到了淞江地界。


    錢滾錢,她如今不拿帳簿來細瞧,也記不住自己到底開了幾家鋪子了。


    這兩年朱佾開也越發沉穩,隻是皇帝年紀大了,盡管已立太子,仍有皇子懷有奪嫡之心。


    朝中明著暗著已有太子黨和十皇子黨的派別,太子會勢弱,起源於去年西南糧食歉收,鬧饑荒,皇上下旨賑災,太子攬了差事,哪裏知道賑災未成,卻惹來百姓嘩變,若非當地駐軍緊急調派他處軍隊鎮壓,朱佾開也趕往當地收拾爛攤子,隻怕事情難以善了。


    見縫插針的十皇子趁機崛起,拉攏群臣,小動作不斷,把京畿搞得暗潮洶湧。


    更糟糕的是皇帝病了,命太子監國,百官平時要上個奏折都要經過太子這一關,自然有許多太子不想讓皇帝知道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傳到皇帝耳中,他坦言是要讓父皇安心養病,但是善於揣測上意的群臣都看得出來,皇帝漸漸變得耳聾目盲了。


    太子既然監國了,那繼位登基的日子還會遠嗎?


    習慣站隊,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的臣子們,一個兩個在懇求晉見陛下被太子推拒後,心裏都隱隱有了不是很好的想法。


    這其中,包括了朱佾開。


    明著,皇帝還活著,太子對十皇子的打壓行動還不算血腥,但是距離趕盡殺絕也沒相差多少了,要是皇帝哪天一口氣沒喘上來,就很難看了。


    奪嫡,古往今來都以血流成河為收場。


    朱佾開見不著皇帝,本想往青鸞殿去向皇後打探打探消息,怎知路上忽有個小太監倉皇的攔住他的去路,原來是華傅讓他的徒孫給他送訊,不讓他見皇帝的太子這會兒在給皇帝侍藥呢。


    小太監說完,逃命似的跑了。


    侍藥,不是侍疾。


    朱佾開闔眼,衣袂在風中颯颯作響,人卻紋絲不動。


    片刻,乍然掀開眼皮,目中精光四射。


    莫非是要逼皇帝立繼位詔書?怕萬一皇帝神智不清地把皇位給了李貢或是其他人?


    他瞄了眼今上安養身子的寢殿,心中萬般感歎,太子啊太子,你這是不耐煩了,覺得自己的父皇活太長了嗎?


    就算他是自己的親外甥,也知道他不是很靠譜,但朱佾開曾希望過,他在對付自己的父皇時,能顧念一點父子之情,別讓人太失望了。


    但是顯然,他奢求了。


    華傅冒死讓人來給他送信,是提醒他該趁早作打算,抑或是別有他意?


    至於皇後,擺明是和兒子站在一塊兒的。


    看起來,他來這一趟是多餘的了。


    他踅回來處,沿著長廊慢悠悠的步出宮門,臨上馬車前望了眼覆在皇宮上頭的陰霾烏雲,這是要變天了。


    還未坐定,誰料到變生肘腋——


    隻聽見一陣利刃破空之聲,一把刀直向著他的門麵而來。


    憑他的武功,朱佾開大可一閃過或者破馬車而出,可他沒有,心平氣和的看著眼前從車底摸上來的蒙麵黑衣人,像是早就知道來人是誰。


    利刃橫在脖子上,能麵不改色的人真的不多,要不是嚇傻了,要不就是真的無懼,李貢發現國舅爺是後者。


    他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此人不能為他所用,實在是人生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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