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麽?!」她回首怒視,恰被他圈圍在懷間,鼻尖有清爽氣味,想來是牙膏或胡後乳的味道。


    「第一次約會,應該由我開車才有誠意。」他努下巴示意。「你坐那邊。」


    「誰要跟你約會了!」她的發被風拂亂,說話時,唇角沾上發絲。


    「你啊。」他長指撥開她的發。「你喜歡反悔?」


    「我沒反侮。那天我答應的是一個叫小智的公關,不是你。」「答應小智的是一位方小姐。」他回完,突覺他們的對話實在幼稚,他歎口氣,像是退讓。「一人一次,剛好扯平。」


    「扯平是你說的,我沒同意。」她轉身,他一手還壓著車門,一手撐車頂,她被困在車門與他身體間,這姿勢令人尷尬。「你放手。」


    「車鑰匙給我,你過去副駕駛座,我就放手。」


    「這是我的車,我想坐哪就坐哪,你——」她倏然止聲。身後男人的體魄貼了上來,溫熱結實,她一凜,連呼吸都放輕了。


    徐東俊貼著她耳廓說話:「要乖,聽話。」


    溫熱呼息落入她耳道,她耳根發燙,扭頭看他。


    「看什麽?等等車上隻剩我們兩人時,再讓你看個夠。還是你希望維持這樣的姿勢,一直站在路邊供人觀賞?我是無所謂,這樣比較剌激。」說完輕握她下頷,湊唇在她嘴上輕啄一下。


    她臉頰浮暖,不知是被氣的或是這親昵讓她臉紅,開口時,聲音有些弱:「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你哪隻眼睛看我動手動腳?我動口。」說完又在她唇上親了口。


    她甩頭,掙開他的手。「我不是你的客人,別拿那套對我。」


    徐東俊眉目微沉,半晌不說話。他這樣子看著冷肅,令人望而生畏,她雖昂著下巴,看著氣勢淩人,心裏卻懊惱不該在自己居下風時挑釁他。


    他確實不大高興,但能理解她的心態,終究軟了神情。他手搭上她肩,將她扳向自己,啟唇時,音色低柔得像在解釋,又像是哄。「不當你是客人才吻你唇,你以為我那麽隨便,隻要是女人都能吻?」


    她隻當他這是應酬話。「我怎麽知道你是什麽心態。」


    「把你當女朋友的心態。」他又揉亂她的發,道:「別吃醋了,快上車,我們去吃早餐。」


    她不動,似打定主意與他僵持。他默思兩秒,說:「你是小智的老師,我是他老板,我們難道不該討論一下他接下來的生活?」


    李芳菲想,她就是為了李智勳才招惹到麵前這男人,她確實也該與他談談李智勳在他那裏上班可能造成的問題。思考數秒,她將手中車鑰匙遞出。


    李芳菲有著163公分的身高,身形纖細,食量卻驚人。她點了一份含有黃金蝦排、美式漢堡、薯條、歐姆蛋、沙拉與熱奶茶的套餐,此刻正低首認真進食著。


    徐東俊放筷,抿一口熱紅茶,盯著她看。她麵前的盤子裏,蝦排、沙拉、歐姆蛋吃得幹幹淨淨,手裏拿著漢堡正咬下一口,唇角沾了番茄醬卻不自知,低垂的視線專注地盯著報紙。


    他並不意外她的食量,他好奇的是她對她正在關注的那篇占據半個版麵的新聞報導有何想法。「你也抵製嗎?」


    李芳菲抬首,見他視線落在她麵前報紙上,才明白他意思。咽下口中食物,她道:「當然!這麽黑心的集團,居然還能無罪,難道你不抵製?」


    「我很久以前就不用他們的產品、不吃他們的食品,不讓他們賺我的錢。」她咬一口漢堡,擠出的番茄醬汁又沾上唇角,她抬指隨手抹了下。「哦?」她尾聲微微上揚,似是不信他的說詞,調侃地問道:「你未卜先知,事先知道他們是黑心製造集團?」


    「是啊,我未卜先知。」他盯著她唇角未被拭淨的番茄醬,忽抬手越過桌麵抹去那點紅。「我早算出你我姻緣天注定,我是你最適合的對象。」


    他如此自負的態度讓她反應慢了幾秒。她快速咀嚼,食物落肚後她猛吸口熱奶茶,才說:「你是哪年代的人?」還姻緣天注定咧。


    「當然與你同年代,不然要怎麽愛你?」


    她被惡心一把,抖了下身子,聽他暢快笑出聲,她正欲掀唇說話,身後忽然拔高的音調讓她豎起耳朵傾聽。


    「幹你說這甘有天理?!讓我們吞了那麽多的黑心豬肉,法官居然還判他們無罪!」聲音的主人有些激動,「我媳婦還想說是老廠牌,又是大公司,賣的東西再貴也沒問題,所以都買他們的肉鬆給我孫吃,結果我們都吃了什麽了?!」


    李芳菲動作極小,慢慢轉動脖頸,望向右後方約三十度角的那張桌。說話的男人六十上下,膚黑,體型微胖,他側坐著望向工作台方向,看著後頭的老板娘。


    「所以大家都在說是恐龍法官啊。」老板娘在吐司上塗抹沙拉醬,戴著口罩聲音顯得有些悶沉。「我頭家說那個法官搞不好有收錢咧。現在檢察官都能貪汙、上酒店,被通緝後還能偷渡出去了,收錢判決剛好而已啦!」


    「真的,這案子判得莫名其妙!」鄰桌太太一雙筷子在半空中揮舞,同仇敵愾地說:「法官說什麽他們家的油品被檢驗出重金屬,但精煉的過程可以去除重金屬,所以就無罪。哪有這種道理?!就像臉書上網友說的,狗屎掉進湯裏,再把狗屎撈掉,那湯也能喝嘍?」


    「最誇張的是法官說染上瘟疫的豬肉沒煮熟才可能吃出問題,隻要煮熟肉質就會酸化、病毒就會被殺死,人吃了並不影響……我聽法官唱山歌咧!喝尿也不會生病,那我要每天喝尿嗎?」櫃台前,正在等餐的婦人加入這全民憤慨的話題。


    「講那些無三小路用啦!簡單一句話,政府無能啦!阿有魄力一點的話,抓到一次就直接給他死啊,我再看看誰還敢做什麽黑心便當黑心香腸還是黑心肉鬆!」起頭的男人一邊說話一邊進食,眼睛瞄到前頭電視新聞,忽站起來伸手向工作台。「老板娘,阿你家的遙控器咧?那麽小聲攏聽謀在報啥。」


    老板娘從抽屜取出遙控器,將音量加大。「這樣好不好?」


    「這樣好、這樣好!」男人已轉首望向螢幕,端起盤子將麵條往嘴裏撥。


    「展輝瘟豬案判決展輝前董事長程國梁等五人無罪,引發社會各界一片嘩然。程國標委任律師庭外受訪時,許多抗議民眾在身後高舉抗議標語。在這群民眾裏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年前畏罪自殺的福鴻肉品公司負責人巫祥林的兒子。稍早前我們也訪問了他,他表示他今夭出現在這裏除了表達對展輝的抗議之外,也要為他的父親討回公道。根據他的說法,他說他父親也是受害者,不是大家以為的共犯,他……」


    李芳菲盯著電視新聞,口中食物尚未咀嚼,在頰邊鼓成了圓。徐俊東隻看「兩秒新聞便回首,見她看得如此專注,五指在她麵前一揮,她眨了下眼,光挪至他麵上。


    「幹嘛?」說話時,語聲含糊不清。


    「看這麽認真做什麽?從昨天下午判決出來就開始報導,整個晚卜新聞4m像跳針一樣播放同一則新聞,你還看不膩?」各家新聞台的每節新聞都來次,他都能背出主播的新聞稿了。


    她咀嚼幾口,食物入喉才開口:「這麽重大的新聞當然要關注,你看過電視新聞不代表我看過。」


    「那種新聞不看也好。」他垂眼,舉箸撥弄他尚未用畢的餐點。


    「不看要怎麽知道那個集團是怎麽危害、玩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你看那個巫祥林,一看也知道是幫大老板背黑鍋的。」


    「知道又如何?」徐東俊抬眸,目光深沉,「你都說自己是小老百姓了,你以為小老百姓動得了那種大集團?」


    「你不覺得他很無辜嗎?都死一年了,網路上還有那麽多人在謾罵。」


    「所以我才說少看這種新聞,自己找氣受而已。」他抿一口紅茶,問:「很討厭展輝?」


    「當然。」她探究地看著他,「難道你挺展輝?」


    他「嗤」了聲。「我挺那種無良集團做什麽?看能不能早點宣布倒閉。」看她一眼,他道:「我們在這件事情上的看法很一致,想必一些觀念也絕對契合,以後應該多約會,你才有機會多了解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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