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程眯了眯眼。 沈程,二十五歲,c城首富沈泰遠之孫,十多歲便出國留學,今年學成歸來,順利繼承家業,一躍成為c城乃至全國有名的超級單身黃金富二代。就在萬千名媛,各路人馬蠢蠢欲動時,沈程公布了他的性取向。 取向:男。 如今同性結婚早不是什麽稀罕事,然而真正讓人驚訝的,則是在沈程公布取向後,沒過多久,便傳出消息,沈老爺子沈泰遠給這小孫子定了門親事,據傳,還是娃娃親。 當下外界一片嘩然。 外人不知道的是,當事人比他們還驚訝。 時間回到前幾日,沈家老宅裏。 “娃娃親?”沈程不可置信,抬起黑色的眉毛,懷疑自己出現幻聽。 “嗯。”沈泰遠麵容肅整,正經道:“江善原,你知道的,當年曾救過我一命,真正的生死之交。我們曾約定,成婚後有了子女,就結為親家。” “沒想到我們生的都是兒子,這約定便延續到下一代,也就是你們這一代身上。奈何又都是男孩。原想著沒這緣分,但沒想到……既然你喜歡男人,這約定便由你來完成。” “江家那孩子比你小幾歲,年歲也算相當,正好。” 沈程聽完後,笑了,唇畔明明白白一抹嘲諷:“老爺子最近沒吃核桃?搞不清現在什麽年代了?” 沈泰遠道:“不管什麽年代,約定就是約定!再者,以你那性子,真要自己找對象,還不知找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回來……” 沈程打斷道:“你自己履約去,別扯上我。” 沈泰遠道:“我已經給老江說好了,這事由不得你。” 沈程抬眼,看沈泰遠:“若我執意不從呢。” 沈程外貌上承襲了沈家優良的基因,五官英俊而輪廓深邃,性格上某些方麵也一脈相承,比如極富主張,果斷決絕,典型的總裁式霸道,商業式冷漠。 童年時這一點還尚不明顯,後來父母意外身故後,沈程便變得格外冷峻,並非麵癱式的冷冰冰,而是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冷淡,很少有人能真正接近他,而一旦他決定的事,說過no,幾乎無人能讓他改口yes。 沈泰遠人稱一代儒商,另有笑麵狐之稱,如今這一稱號由大孫子沈明光榮傳承,而次孫沈程則更像一匹野馬,一隻叢林豹,率性不羈,隨心所欲,難以馴服。 尋常財閥之家威脅和治理子孫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切斷其經濟來源,但這一點卻對沈程毫無效用。沈程在留學期間,單槍匹馬自創事業,公司辦的風生水起,即便脫離沈家,他的身價也叫常人望塵莫及。 如果沈程堅決拒絕,沈泰遠還真拿他沒辦法。 爺孫兩四目相對,俱不退讓,空氣中仿若劈裏啪啦火花四濺。 最後,沈泰遠這樣說道:“那我就絕食。” 沈程:…… “以死相逼?”沈程冷道:“堂堂沈氏集團董事長,六十高齡,使這種幼稚手段,也不怕人笑話。” 沈老爺子道:“我不是開玩笑。” 沈程:“拭目以待。” 沈程沒有在意,無論沈老爺子用什麽方法相逼,他都絕不會同意。 娃娃親? 嗬。 然而沈泰遠卻是來真的。 連著三日,沈泰遠不吃不喝。 第一天,沈泰遠端坐客廳沙發上,家中管家傭人紛紛勸食,沈泰遠緊閉雙眼,扭頭充耳不聞。 第二天,沈泰遠神情萎靡,嘴唇幹枯,顫巍巍趕走了家庭醫生。 第三天,沈泰遠昏倒在地,被救醒後抜掉針頭,拒絕任何治療。 沈程:“你到底想幹什麽!” 沈泰遠奄奄一息模樣:“你懂的。” 這陣仗也驚動了沈家長孫,沈程的哥哥沈明。沈明匆匆回到老宅,他跟沈程是雙胞胎,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孔,性情卻大相徑庭,平日裏對人永遠笑眯眯,此刻,那雙金絲眼鏡後的笑眼卻泛著冷光: “十多年不回來,回來就要逼死老爺子,這就是你回家的目的?” 沈程與沈明對視,劍拔弩張。 沈明目光一閃:“又沒讓你馬上結婚,隻是讓你去見一麵,何苦鬧個你死我活。” 沈明又說:“老爺子真有個三長兩短,看你怎麽跟泉下父母交待。我也饒不了你。” 樓上傳來傭人驚慌的叫聲:“老爺子又昏過去啦。” …… “……說說啊,老爺子究竟用了什麽方法?”電話裏秦越興味十足的追問。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居然是最傳統的,現在小孩都鄙夷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事要傳出去,隻怕將成本年度最大笑話。無論如何,沈程最終被趕鴨子上架,答應了這門親事。 於是,也才有了今日之行。 c城到蘆縣,按直線距離,不過幾百公裏,如今交通發達,道路暢通直達,算起來頂多幾個小時車程。然而蘆縣是典型的山城,環長江而建,許多小鎮,村落星布於四周山上。 所謂山路十八彎,沈程與沈泰遠並司機,清晨出發,直到下午,才終於抵達這位於蘆縣眾多山峰中其中一座的目的地:九鹿村。 沈程足足大半日坐在車內,七彎八繞。路上又突逢急雨,在即將達到江家時不慎陷入泥坑中。所幸雨停,司機下車找人幫忙,沈泰遠與沈程下車等候。 沈泰遠一身唐裝,頭發花白,拄著根檀木手杖,仿若上世紀世家大族裏的大老爺。 沈程身高一米八五,一身休閑西裝,寬肩窄腰,雙腿筆直修長,五官英俊如雕刻,直如那電視與漫畫中裏走出來的人物。 一老一少立刻吸引了村人目光,不少人或圍觀,或在不遠處觀看。女人們朝沈程張望,傳來陣陣笑聲。 沈泰遠和藹有加,笑眯眯的與村人們話家常,沈程不耐被人圍觀,見路邊有條小路通向清靜的田野,便邁步,順路而下,隨意走走。 誰知這一走,卻得到意外收獲。 沈程發現了地上的傘,那少年忘記帶走了。 起先沈程隻是無意看見樹上有人,駐足好奇看他在樹上做什麽而已。 少年全神貫注,並未注意到他的到來。 沈程腦中重現少年的身影,因為攀樹的姿勢的緣故,長腿繃的直而緊,露出勻稱的腳踝,還有一截若隱若現的腰,腰身瘦而平,肌膚白皙。從樹下的角度,隻能看見他半張側顏,輪廓柔和。 少年黑發半濕,唇角溫柔勾起,一隻手臂全力前伸,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撫鳥窩中毛茸茸的雛鳥。 被雨水洗過的樹葉青翠無比,萬裏碧空,陽光從雲層後泄出萬縷金光,天地一片澄澈。 沈程抬頭,注目樹上的少年與他身後的天空,這幕場景令人想起了宮崎駿的動畫。 沈程一路而來的躁鬱在那一刻忽然煙消雲散,世界倏然靜下來。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後來忍不住開口,問少年在做什麽。 想不到意外發生,少年被嚇到,跌入他的懷中。繼而,擦過他的唇。 少年的唇很柔軟。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饒是沈程,在那一刻,腦中也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有點輕微潔癖,抵觸陌生人碰觸的沈程一時沒有推開少年。 最後反而是少年先反應過來,倉皇一把推開他。 接下來,沈程看清了少年的長相。 以沈程的身份地位,所接觸到的圈子裏,俊男美女數不勝數,外貌已不再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然而這個少年的容顏卻叫沈程深感意外,眼前一亮。 精靈。 天使般的麵孔,純淨的雙眼,以及身處的環境,讓沈程心中一瞬冒出這個詞。 萬萬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小村莊,居然有如此人物。 沈程暗驚的同時,隱隱覺得少年哪裏好像有點不對,卻又一時說不出。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慌張跑走,頭也未回,如同森林中被獵人驚嚇到的小鹿。 沈程大拇指一摸嘴唇,微微勾起唇角,撿起地上的傘,抖落雨水,拿在手中。看樣子少年應該是本地人,要想打聽應該不難。當然,得先解決定親之事,無論定親對方如何,喜歡與否,最起碼的尊重都該有。 想到定親之事,沈程的笑容淡去。 “是不是馬上就要見到你那對象了?”電話裏秦越問道:“你不會真的將人帶回來吧。” “不會。”沈程毫不猶豫道。 “見麵可以。之後以不合適的理由,向對方說清楚。” 這是沈程的最大妥協。算是一全沈泰遠在他老朋友那裏的麵子,也算對那所謂的約定有個交待。 “唔,先見一麵。見麵再說。”沈泰遠說。 沈泰遠有點含糊其辭,沈程有所察覺,卻無所謂。見不見其實都不會影響結果。他絕對不會真的與那人定親。感情婚姻自當自己做主,而不是被安排。 馬路上傳來司機的喊聲,呼喚沈程,車子修理好了,準備出發。 秦越道:“想你也不會。趕緊忙完回來,跟大家聚聚,好多人都想認識你,我給你介紹幾個……” 沈程:“再說吧。掛了。” 沈程暫時對其他人沒什麽興趣,即將見到說親對象,倒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讓沈泰遠“以死相逼”。 十分鍾後,江家小院。 “這就是你江爺爺,”沈泰遠與江善原一番寒暄後,介紹身旁的孫子:“老江,這就是沈程。” “您好。”沈程微一躬身,以晚輩之禮打招呼。 “哎,好好好,你好。”江善原連連點頭,顯然對沈程初見的印象十分滿意,笑的滿臉皺紋。 沈程不動聲色打量江善原,江善原體型瘦削,麵容與脊背都帶著常年勞作的歲月痕跡,五官分明,濃眉高鼻,不難看出年輕時應也是個英俊的男人。隻是精神明顯不大好,眉目間隱有病氣。 沈程微微揚眉,旋即移開目光。 “知樂呢?”沈泰遠問道。 “剛去洗手間了。”江善原低聲笑道:“這孩子緊張著呢。”隨即朝屋裏喊道:“知樂,知樂,出來,沈爺爺他們來了。 “來啦來啦。” 屋裏傳來知樂的聲音,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 沈程抬眼,望向聲音來源處。 是時天空大亮,一道彩虹悄然橫駕天際山麓之間,太陽徹底從雲層後露出全貌,萬丈光芒灑滿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