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樂啊,外麵不比村裏,可要好好照顧自己,曉得不。”  “去了別人家,要懂事,跟沈程哥哥好好相處。”  “等你們真正定親的時候,記得回來告訴我們,給你們辦酒。”  定親在老一輩那裏隻是一個傳統說法,這次見麵,相當於“相看”,雙方有這個意向,先初步見一麵了解了解,真正的定親實際相當於訂婚。因現在很少再有訂婚這個環節,因而直接用定親的稱呼來代替這樣一種特殊關係。  同在一個村,顯然所有人都清楚江善原的病情,卻沒有任何人在知樂麵前提及,隻笑容滿麵囑些家常小事。  幾個嬸嬸拉著知樂,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胳膊,摸摸他的頭,“知樂長大了。知樂要好好的。”  知樂任由她們拉著,臉上帶著明朗的笑容,張開雙臂,挨個抱了抱:“你們,也要好好的。”  “小沈先生,知樂這孩子,就先拜托你了。”  眾人的目光落在沈程身上。  沈程與知樂並肩而立,陽光灑滿他們肩頭,儼然一對新人,沈程的目光中,眼前這一張張叫不上名來的樸實麵孔,沐浴在燦爛朝陽裏,充滿溫暖的意味。  沈程短暫的默了片刻,而後點點頭:“我會盡力。”  小孩們不懂這場告別意味著什麽,仍在院子裏無憂無慮追逐嬉戲,瞅準時機,跑過來跟知樂告別,嘰嘰喳喳如同麻雀。  忽然一個小男孩急匆匆跑來,穿過人群,氣喘籲籲停在知樂麵前。  “知樂哥哥!二狗哥哥讓我給你帶句話。”  男孩喊道。  “二狗哥!”知樂眼睛一亮:“什麽啊?”  “二狗哥哥原本想趕回來的,趕不回來。剛打我電話了,叫我給你說句話。”  “二狗哥哥說,如果有人對你不好,欺負你,你告訴他,千山萬水,刀山火海,他會替你教訓那些人。”男孩握著拳頭,鏗然說出這番話,說完又想了想,再次確認一遍:“對,就這些,二狗哥哥的原話,二狗哥哥說一定要大聲的,一字不漏的告訴你。知樂哥哥,你記住了嗎?”  眾人都笑起來,“這二狗……”  知樂也笑起來,點頭,表示記住了。  眾目睽睽之下,沈程麵色如常,大家都在笑,他禮貌得體的微微勾起唇角。  二狗?短短兩日內,沈程已是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了。此人讓男孩轉達的話語,表麵說給知樂的,實際卻意在告誡沈程,知樂不懂其中機鋒,沈程又豈能聽不出。  有意思。  那邊廂,沈泰遠也與一眾村民說著話,江善原看了看時間,與沈泰遠對視一眼,沈泰遠便點點頭,示意老劉:“準備出發吧。”  老劉先上車,發動車子,登時汽車引擎聲轟然響起。  這一響,忽然間,所有交談悄然漸歇,打鬧的孩子們也都停下,整個院落,安靜下來。  陽光從天空灑下,籠罩在院中的每個人身上,鋪天蓋地,鳥雀兒從頭頂飛過,煽動翅膀,飛遠了。  知樂一直高高興興的,這一刻,終於真切的感受到了離別。  知樂茫然的看看眾人,嘴唇動了動,卻仿佛不知道說什麽,最終什麽都沒說。  “上車吧,知樂。”沈泰遠溫聲道。  沈程站在知樂身旁,等了片刻,伸手,摘下知樂的雙肩包,提到手中,繼而打開車門,朝知樂示意,讓他先上。  “那,我走了啊。”知樂說了這麽一句。  他慢慢走到車門前,又停下腳步,望向江善原。  江善原走過來,拍拍知樂的肩膀:“走吧。”  所有人都望著這對祖孫,他們都是這祖孫兩相依為命幾十年的見證者,眼看著他們一個出生長大,一個漸漸老去,如今,再次眼看著他們迎來了生命中的第一場,也或許是永久的別離。  知樂輕聲說:“以後天天,打電話。”  江善原:“嗯好。”  知樂:“你好了,就去看我,接我。”  江善原:“好。”  知樂:“還有……”  江善原:“好了好了,哪那麽多話,走吧走吧,都等著呢。其他話電話裏說啊。”  “哦。”知樂便轉身,準備上車。  “知樂!”江善原臉頰肌肉隱隱抽動,幹澀的嘴唇顫動,深深抑住了,千言萬語都狠狠壓在心底,說:“你要好好的啊。”  知樂點點頭:“爺爺,也要好好的。”  知樂坐進車中,沈程對眾人點點頭,緊隨其後,上車,車門關閉。  沈泰遠坐在前麵副駕駛,最後揮揮手,車子啟動,眾人讓到兩旁,目送車子緩緩駛離。第11章 偏離  知樂的思緒想不到很長遠的未來,大多數時候隻著眼於當下的時刻。雖然早就做好去c城的準備,然則直到了這一刻,車子啟動,帶著他駛離熟悉的庭院,熟悉的親朋,才真切意識和感受到真正的分別。  “爺爺!”  知樂驀然回頭,半跪趴在椅背上,從車後玻璃拚命往後看,眼見爺爺與眾人們揮著手,離的越來越遠,知樂大叫一聲。  外頭自然聽不見。  “爺爺!嬸嬸!叔叔!”  知樂慌忙而焦急的回頭看了司機一眼,似乎想讓司機停車,然而也就僅僅一瞬,又著急的趴回後窗,望向快要看不清的眾人。  “他們聽不見。知樂,坐好,前麵要轉彎了,小心摔到。”沈泰遠溫和的提醒。  車子轉過一道彎,駛上主路,江家小院從視線中消失,再看不見。知樂仍舊趴在那裏,不死心的回望。  過了片刻,知樂坐正身體,轉而扒到窗戶上,朝外看。路邊的房屋,田野,草木等疾馳而過,如浮光掠影,讓知樂意識到,這個熟悉的村莊也正在逐步離去。  別離的情緒瞬間席卷了他,知樂扒在窗戶,茫然而難過的看著窗外,呼吸急促,他一隻手抓著褲邊,潛意識中想抓住點什麽,然而身邊什麽都沒有,他側著頭,胡亂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便緊緊握著。  那手動了動,似想掙開,知樂握緊,那手便靜下來。  “知樂,如果想哭,可以哭,沒關係。”沈泰遠溫聲道:“你沈爺爺我年輕時第一次離家去國外,在機場還大哭了一場呢。”  知樂緊抿雙唇,睫毛輕顫,眼眶發紅,眼中有淚,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男人流血,不流淚。”他哽咽著說。  司機老劉噗嗤笑了,忙道:“對不起……突然想到一個笑話……”  沈泰遠也忍不住笑,嗬嗬道:“知樂說得對,男孩子流血不流淚。知樂莫難過,以後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  “嗯。”知樂吸了吸鼻子,仍舊有些難過,望著窗外。  沈程側首,望向知樂,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知樂無暇的側顏,顫動的睫毛,這幾天總是笑嘻嘻的人,此刻臉上笑容褪盡,唯有不舍,茫然,和對家鄉親人的依戀。  “你的包。”  沈程揚眉,出聲道。他的膝蓋上放著知樂的雙肩包。  “哦。”知樂被轉移了注意力,回頭拿自己的包,這才發現,居然握著沈程的手,準確的說,是單方麵抓握。沈程手心自然攤開,既沒有回握,也沒有抽開。  “……對不起。”知樂忙鬆開,拿過背包,放到一旁,又說:“謝謝。”  沈程望了他一眼,移開目光,轉而也望向窗外。  上午的陽光光芒萬丈,灑向連綿起伏的山巒與蜿蜒流淌的河流,整個天地明媚燦爛。  黑色私家車以平穩的速度在山間穿梭,漸行漸遠,九鹿村已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取而代之的,則是逐漸陌生的風景與城市。  “馬上到縣城,過橋了。知樂可以拍張照片,發給你爺爺,讓他知道我們到哪裏了。”沈泰遠說。  “好。”  這個提議成功吸引住知樂的注意力,他馬上拿出手機,認真對準窗外。  縣城他還是相對熟悉的,爺爺閑暇時會帶他出來逛街,他最喜歡的便是縣城裏的標誌性橫跨長江兩岸的大橋。  天氣好的時候,不坐車,跟爺爺兩人從橋這頭漫步到橋那頭,和風煦煦,陽光溫柔,橋麵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大小船隻穿梭而過,那是非常快樂的時光。  知樂拍了好幾張,挑選出幾張滿意的,傳送給爺爺,很快便收到江善原的回複,江善原誇他拍的好看,並讓他到沈家後,也拍些漂亮的照片發給他。  知樂便高興的答應下來,如此一來,離別的情緒被衝淡,知樂終於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尚是第一次出遠門,車子很快出得縣城,駛上高速公路,從這裏開始,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  知樂便靠在窗前,盯著外頭看,雙眼明亮。“哇,這裏也有牛。”  他驚喜的回頭,跟沈程說。  沈程正襟危坐,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他昨晚睡的不算太好。  知樂見沈程閉著眼,便不再說話,兀自一人觀賞窗外風景事物。  “看累了就睡會兒。到c城後更好看。”沈泰遠從前排囑咐道。  “好的,沈爺爺。”  一個多小時後,知樂打了個哈欠,眼神困倦。  高速路上車速快,景象千篇一律,著實沒什麽好看的,知樂犯了困,端正坐好,片刻後,眼睛閉起,開始不可抗拒的瞌睡起來。  車內流淌著輕快而平緩的音樂,仿佛一支催眠曲。  知樂眼皮沉重,慢慢合上,他起先坐的筆直,逐漸不受控製,身體朝一側傾斜,挨近沈程,頭部則跟著一歪,靠在了沈程肩上。  沈程:……  沈程臉色不大好看,昨晚他睡的不太好,老毛病犯了,而今天麵對沈泰遠,對方總一副笑眯眯仿佛勝利者的姿態,更使人不爽。  沈程側首,望向瞌睡的知樂,他倒睡的香。  甚至還在他肩上蹭了蹭,往肩窩處靠靠,找到更舒服的姿勢。  沈程冷酷無情的抬手,食指中指並起,抵住知樂黑色柔軟的頭部,毫不留情的推開。  知樂睡夢中毫無設防,猝不及防,盡管沈程力道尚不算強勁,卻軟軟一倒,朝窗邊倒去,頭撞上車窗,砰的一聲。  知樂驀然醒來,摸著額頭,有一瞬間的茫然。  呆了一忽兒,知樂仿佛明白了什麽,他側首,看向沈程,沈程抱臂,麵無表情的與知樂四目相對,做好知樂責問的準備,如此正好,幹脆將他氣哭,鬧著回家最好。正好掉頭,將人送回去,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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