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程看著知樂的雙眼,頓了頓,說:“好。我們都不說。” 知樂忙點點頭。 “你沒有做錯,”沈程接著道:“那隻小狗,一生都會感謝你。” 知樂想起那隻小狗,臉上露出一點笑容。 “你今天獨自一人,也做的很好,這很棒,”沈程微微垂眸,注視著知樂:“但要記得,以後不管做什麽,都要隨時帶好手機,不能聯係不上,明白嗎?” 這也讓沈程進一步想到改進通訊方式,電話手表或許更適合知樂,手機上的定位追蹤器之類的也需要加強,避免再出現任何會失聯,找不到人的情況。 這是他需要做的事,該給知樂說明的,仍舊需要對他說明,強調。 沈程沒有責備,沒有說當時因為聯係不上人而產生的種種情緒,隻輕描淡寫,又鄭重的這樣說道,既是叮囑,也是要求。 知樂卻聽明白了,他想要說對不起,但剛剛沈程的話猶言在耳,便乖學生模樣的點頭,說好的,我記住了。 沈程還有話要說。 “為什麽一直等在那裏?” 冷靜下來後,沈程稍稍思考,通過部分報告,便能大概推斷出知樂的行程路線,以及他們是如何陰差陽錯錯過的。無論是知樂猶疑往回廣場與商場兩地,還是最終回到約定的地方,抑或沈程他們的尋找與猜測,本身都沒有什麽錯誤。 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尋一個人,實在有太多不確定。 沈程想要問的是:“怎麽不去避雨。到其他地方,也可以等我。” 知樂的回答是:“說好那裏,就是那裏。”知樂想了想,又說:“原地等,別亂跑,要聽話。不聽話,會危險。” 沈程:“那為什麽不接受他們——那些工作人員的幫助?” 沈程知道,知樂現在已經沒那麽抵觸陌生人,有他在身邊時,甚至可以較為流暢自如的跟人交流,他獨自一人時,或許沒那麽自在,還是會有些許害怕,但大體還是能分清善意惡意。 按理,知樂應該不會拒絕工作人員的幫助。 “他們做了什麽嚇到你了嗎?”沈程神情平靜,語氣很輕,問道。 知樂看著沈程,張張嘴,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說:”他要,抓我走。” 知樂左手摸了摸右手手腕,抿著唇。 “你不喜歡別人抓你手是嗎?” “嗯。” “他們不是想抓你走,是想幫你。”沈程很耐心的解釋。並非責備知樂,而是不希望真正的好意被誤解,給知樂留下陰影。 知樂搖搖頭,不知道那意思是不信,還是不明白,抑或盡管如此,也還是不喜歡被人抓手。 “以前有人想要抓你走?”沈程看著知樂,問道。 知樂先是沒有說話,啊了一聲,接著像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眉頭微微蹙起來,臉上明顯浮起少有的焦慮,左手有些神經質的使勁揉搓右手腕。 沈程馬上拉開知樂的手,他手腕上已紅了一小片。 “不想說就不說。”沈程問出口的瞬間就已後悔,他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答案,雖然不知具體緣由,但想來一定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爺爺說,要忘記,”知樂帶著點不安和茫然,說:“我快忘掉了,不去想。” “那就不想。”沈程說:“抱歉,我不該問。” 知樂鬆了口氣,又搖搖頭,意思是不用抱歉。 晚餐早已準備好,但知樂有點懨懨的,提不起精神,說不想吃,沈程也沒什麽胃口,索性作罷。 “那就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吃早餐。”沈程說。 “今天日記,還沒寫。”知樂那樣子像好學生偶爾想偷懶時的模樣,心虛而負疚。 “偶爾一回不寫沒關係。”沈程說。 知樂寫藍色日記還是粉色日記,沈程平日裏並不關心和在意,但今天,他知道,如果知樂要寫,肯定會是藍色日記,沈程忽然很不希望被記錄在冊。 有沈程的“支持”,知樂便很心安理得的偷一天懶,不寫了。 沈程說睡吧,要走,卻被知樂揪住了衣角。 “哥哥今晚,陪我睡吧。” 沈程馬上道:“不。” 知樂不放棄:“今晚,想要人陪。” 沈程指了指小樂小程。 “它們,不可以。” 沈程揚了揚眉。 “晚上,”知樂竭力思索,說:“也許,我會生病。” 沈程冷靜道:“你不會生病。真生病了有醫生。” “可是,以前,這種時候,爺爺都會陪我。” “我不是你爺爺。” “你是哥哥。”知樂想了想,“還是對象。” 沈程這次沒有去辯駁他用詞的正確性,或許是懶得辯駁,隻是眼中現出一點無奈,有時候小傻子伶俐起來,邏輯清楚,言辭精準,還帶著些許撒賴,令人無法招架。 “你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沈程沒有嘲笑的意思,是真的有點疑惑。 知樂理直氣壯又天真無辜的回答:“真傻的。就沒,傻完。” 沈程有很多種科學理性的方法統管成千上百的員工,以及遊刃有餘的應付各種應酬交往,但這些方法麵對知樂時統統都失去效用。 知樂盤腿坐在床上,半濕的頭發軟軟搭在額前,抬起頭,眼中映著沈程,黑亮的雙眼跟他懷裏的小狗如出一轍。 在這雙眼睛麵前,沈程的某些原則和堅持,便沒有辦法再那麽強硬的維持。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一般為晚上9點哦。 特殊情況會在淩晨。 其他會請假或說明的~ 謝謝支持~第41章 四十一 最後沈程麵無表情的妥協了,答應知樂晚上陪他睡,不過還有事要忙,得晚一點,知樂倒很理解的點頭,自己先躺下了。 沈程離開臥房,先到書房處理了一些郵件,這個時間不算晚,略一沉吟,站到窗前,撥通沈泰遠的電話。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沈泰遠在那頭道:“居然舍得主動聯係我。” 沈泰遠的心情不錯,剛從醫院出來回到酒店,正準備休息,忽然接到沈程電話,頗為意外,調侃一句後,忽然嚴肅起來:“知樂出什麽事了?” 公司的事沈泰遠對沈程一百個放心,這時候打來電話,隻有知樂一個可能。他雖關心,卻並非時時盯著二人日常生活,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得給予足夠的自由和空間。 “沒有。”沈程平靜道。 這種事告訴沈泰遠,被罵事小,沈泰遠如今斷不會告訴病中的江善原,免得他擔心,而沈泰遠自己則會陷入自責和內疚中,終日不安。於是沈程選擇暫時不告訴他們,日後再說。 沈程順口繼續道:“上次提過的關於知樂對陌生人的忌諱以及緣由,可有什麽消息——過幾天想帶他認識幾個朋友。” “你的朋友?唔,很好很好。”沈泰遠道:“正好前幾天跟老江聊過,知樂以前並不怕生,隻是小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那是知樂生病後的第二年,江泰原帶知樂上街,平日裏因為忙和不方便,沒有辦法經常帶知樂出門,每次逛縣城,對知樂來說,意義都頗為重大和特別。 “你在這裏等我,我買點種子,馬上回來,不要亂跑啊。” 那一天,陽光明媚,碼頭集市上到處都是人,熙熙攘攘,江泰遠見下麵的市場擠都擠不開,怕知樂擠得難受,於是讓知樂在集市橋頭處等待,他片刻即回。這不是第一次這樣了,知樂很乖的點頭。 知樂站在橋頭,白淨乖巧,眼睛澄澈。 “小朋友,怎麽站這裏啊。”一個中年男子忽然出現,靠近知樂:“你一個人啊。” 知樂那時候很喜歡跟任何願意跟他講話的人說話,中年男人一口外地口音,不知道從哪裏來,但他笑眯眯,很親切的模樣,知樂便也笑起來,告訴他爺爺在下麵。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下麵,說:“我看到過你們爺孫好幾次了,跟你爺爺也算認識咯。小朋友,叔叔想請你幫個忙。” 知樂問是什麽。 中年男人指指橋下麵的一艘快艇,說艙房鑰匙掉進一道縫隙裏,大人手太大,沒辦法取出來。 橋頭上人來人往,做生意的小攤小販與路人們大聲討價還價,無人有閑心注意中年男人和知樂的對話。 中年男人看起來很著急,說房中還生著爐子做飯,擔心可能會失火。 知樂聽到失火嚇了一跳,中年男人懇求道:“你們老師都一定教過要助人為樂,小朋友,幫幫叔叔哦。就兩分鍾的事兒,弄完就送你回來,我跟你爺爺解釋,保證你爺爺不會生氣,還會表揚你呢。” 知樂還在猶疑著,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腕,半拉半勸的拽著知樂,知樂身不由己的跟著走了。 走過一段長長的階梯,快至江畔,人變的稀少,知樂忽然害怕起來,停下來不肯再走。 中年男人頃刻間變了副模樣,凶神惡煞,目露凶光,威脅知樂不準停。甲板上出來一個中年女人,遠遠的招手,喊他們吃飯。 知樂拚命掙紮,男人一隻手如鐵鉗般抓著知樂手腕,一隻手捂住知樂嘴巴,整個後背遮擋住路人視線,偶有路人看過來,隻以為是父母拉扯不聽話的孩子回家吃飯,瞥一眼便一笑而過。 “給老子乖一點,否則現在就打斷你的腿。”男人惡狠狠道。 知樂死命掙紮,手腕快要被男人捏斷。 男人拖拽著知樂,離江畔越來越近,女人搭上跳板,準備迎接,幸而就在這時,江泰原終於追來,他狂奔下來,一路狂吼,半途跌了一跤,從水泥地的階梯上滾下,爬起來瘋了般像中年男人衝過去。 路人終於察覺不妥,上前幫忙…… “要是晚一步,可能知樂就那麽被拐走了。”沈泰遠說:“縣城裏很少發生人口拐賣這種事,所以平日裏反倒缺乏這方麵的戒心。那對人販子是慣犯,正看中這一點,駕船沿江,專門對小縣城下手,尋找落單的小孩,一旦得手,馬上駕船離開,很難再追尋。據交待,他們已這樣成功作案好幾起。知樂上天保佑,逃過一劫。” 沈程靜默聽著。 當時江泰原險險將知樂救下,急怒之下,狠狠打了知樂一巴掌,責罵他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不再原地等,要亂跑。 那是江泰原唯一一次打知樂,後來回家後冷靜下來,江泰原跟知樂道歉,說自己也有錯,又好好叮囑和教導以後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正因為這次的遭遇,知樂變的害怕起陌生人,甚至再不願出門。 “老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緩解這種狀況。隻是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重,哪怕知樂不太記事,時至今日,其影響也還沒消除殆盡。” “不過老江說,知樂已學著漸漸遺忘,如今麵對陌生人,沒有什麽大問題,隻要不強迫他做什麽——你上次說的拉手腕,我問過老江,應該屬於應激反應,這一點在家裏並不明顯,在外麵你稍稍注意些便是了。他如今已是成年人,一般也不會有人隨隨便便拉扯他。” 沈泰遠繼續道:“老江之所以沒有特地叮囑,也是怕我們太過小心翼翼,反而適得其反。老江有他的考慮,是希望知樂能夠再獨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