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亞維的曆史


    “今天早上的天氣真好。”傑特一麵眺望著已逐漸被黑暗的夜色所籠罩的古佐紐市街道,一麵如此說著。


    “對我而言,現在已經是大白天了。”坐在長椅子上的拉斐爾將一隻腳疊到了另一隻腳上,正心不在焉的看著眼前的立體影像節目。


    “你現在已經能聽得懂這裏的語言了嗎?”站在窗邊的傑特回過頭來向拉斐爾問這。


    “多少懂一點。”拉斐爾輕輕的點著頭。


    “關於這一點,我想你們應該是被錯誤的資訊所誤導了。他們這麽做真是太不正確了!既然你們有知的權利……”立體影像電視機的形狀像一個扁平的小立方體,而在那個扁平立方體的上方正顯示著一名女性的上半身影像,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座半透明的胸像一樣。現在那名女性正在對拉斐爾滔滔不絕的述說著某件事情。


    “又是占領軍的節目了,你覺得很有趣嗎?”


    “很無聊。不過,在這裏也沒有其他事可以做。”


    的確是這樣沒錯啦——傑特同意拉斐爾的話。在這裏能夠讓心情稍微好過一點的事情,大概就隻有兩個人聊聊天,或者是看看立體影像電視而已了。


    克拉斯維爾的立體影像節目實在是太無聊了。如果是戴爾庫圖的話,那裏的節目可是會多到讓人覺得就算自己花上一輩子也看不完的程度,而且不論什麽時候都可以收看任何一個自己想看的節目。但是在這裏,卻連一點節目的選擇權也沒有。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克拉斯維爾行星上的文化狀況本來就很悲慘的關係,至少到最近為止,克拉斯維爾的確曾經存在著可以和戴爾庫圖行星相互媲美的電視節目,隻不過它們全都被占領軍改成了這副模樣。但現在自己也隻能默默的接受這個事實,就當這一個禮拜都在播放那種無聊的特別節目吧。


    “你吃過了嗎?”傑特問道。


    “還沒。”


    “那我這就去準備我的早餐和你的午餐噦。”傑特伸了伸懶腰。“你想吃什麽呢?”


    “不論是什麽食物,反正都不合我的口味。”拉斐爾回答道。從語氣聽起來,她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隻是用很單純的口吻述說著一件事實。


    “這一點,就交給我來解決吧。”傑特站到了位於房間角落的自動調理台前麵。


    他從擺在自己腳邊的袋子裏拿出了一隻罐頭,在那隻罐頭上麵所寫的字樣是“波爾柯斯風味茄汁豌豆燉牛肉,未調理,二人份”。雖然從上麵的圖案看不太出來“波爾柯斯風味”的感覺,甚至連“波爾柯斯風味”是什麽自己也不清楚,但至少看起來還蠻能夠激起食欲的樣子。


    傑特將這個罐頭推進了自動調理台的投入孔中,並調整口味濃度為中等程度,然後再將一隻保盤放到盛裝台上之後,便讓自動調理台開始運轉了起來。


    如果以生活日來計算的話,今天已經是兩人來到“裏姆澤爾亭”以後的第三天了。當初他們將那台浮揚車丟在路邊之後,便步行尋找可以讓兩人住下來的場所,幸好很快就看見了邊家旅館。於是傑特就在這裏預先支付了十天份的前金,並打算在這家旅館逗留一陣子再說。


    他們住的地方是一間擁有客廳與寢室的套房,裏麵當然也有浴室和化妝室。雖然沒有廚房,不過因為在客廳角落有這台自動調理台的關係,所以做幾樣簡單的餐點倒還沒有什麽大問題,在客廳裏有長椅子,也有一台立體影像電視機。


    當兩人進入房間以後立刻就更換衣服並且向旅館購買一些食物,接下來他們就是把自己關在房裏。拉斐爾是當然得這麽做的,就連傑特自己也認為應該要避免不必要的外出比較妥當。


    不知道旅館是怎麽看待我們的呢?——傑特開始不安了起來。


    當初他在旅館的住宿登記資料中所登記的名字分別是“賽·傑特”和“賽·莉娜”,原本打算如果被人問起的話就說兩人是兄妹,但是櫃台服務員也沒有再多問什麽。如果男女早婚在克拉斯維爾當地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也許他甚至會認為兩人是一對夫婦也說不定。


    然而不管是兄妹也好,夫婦也罷,三天都待在房間裏足不出戶,這樣的舉動多少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異常。


    如果這裏是戴爾庫圖的話,兩人一定會成為好奇的人們所關注的目標。因為戴爾庫圖人關懷他人的程度非常強烈,隻要發生了某件引人注目的事情,馬上就會有人過去探問其原因。


    不知道克拉斯維爾人又是抱持著什麽樣的想法。那位櫃台服務員看到兩人這麽年輕的模樣,會不會就在那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到胸口都快要被好奇心給撕裂的程度?或者他認為在這十天之內自己就不必去追問,等到過了第十一天但那兩位客人又不付追加費用的時候,到時再發揮他最大程度的關懷來這裏偷瞄一眼?


    如果他們真的對兩人有這麽強烈的關懷心情,其實傑特反倒希望他們直接過來問自己。雖然他並不是很有把握自己可以輕易的打發他們,但至少應該是可以解決這種不怎麽糟糕的狀況才對。


    最糟糕的狀況,就是那位櫃台服務員把兩人的事情當作八卦一樣的隨口向別人提起了。跟你說喔,有一對男女連續三天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裏,從來沒外出過,他們到底在裏麵幹什麽呢?——你不覺得就算是為了打發時間,他們兩人的舉動也未免有點不太對勁嗎?


    等到三天變成四天,四天又變成五天之後,不對勁的程度就會越來越大,而且他還會引來更多人對這件事情的關心……等到自己終於察覺到的時候,兩人早就已經成為這個小地方的名人了。


    再說,那位櫃台服務員看起來就是一個很愛找人家談八卦的男性。


    想到這裏,傑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偶爾還是得外出一下透透氣才行。這麽做對精神上的衛生也有益處,自己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封閉的感覺了。


    這三天來,兩人都是錯開時間輪流睡眠,除了房間裏隻有一張床鋪這種實際的理由以外,也同時包涵了警戒的意義在內。然而最大的理由卻是如果讓兩個人整天都在房內麵麵相覷的話,這種氣氛可是會讓人窒息的。


    畢竟自己和她又不是熱戀中的男女朋友,如果還要從早到晚都得在一起相處,兩個人的情緒一定都會變得很糟糕。事實上,今天的拉斐爾看起來就已經是相當的煩躁了。


    雖然已經事先訂好了時間表,規定一天中的三分之一是睡覺時間,另外三分之一是孤獨的打發時間,最後三分之一則是兩人在一起度過的時間。但再這樣下去,自己和她一定會因為一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情而起爭執,而且兩人身上還都攜帶著武器,到最後,一位亞維公主和一位伯爵公子就得要在這片大氣層底下互相研殺了。可是這種事情卻一點也不好笑。


    自動調理台發出了“嗶”的聲響。


    傑特將那隻已盛滿波爾柯斯風味茄汁豌豆燉牛肉的深盤拿了出來,並將另外一隻空的深盤放到盛誓台上,再將口味濃度重新調整到最淡的程度,最後才讓自動調理台再度運轉了起來。


    其實這樣做實在是有點麻煩。如果兩人的口味都一樣的話,自己就可以一次做好兩人份,這麽一來也省事多了。


    當傑特第一次使用這台機器的時候,確實就曾經這麽做過。雖然傑特因為終於可以享受到一頓鹽份夠多的餐點而非常滿足;可是拉斐爾卻隻嚐了一口就板起麵孔說太鹹,最後整盤餐點她也就隻吃了那麽一口。


    雖然從下一餐開始傑特就改用分別調味的方式來調理餐點,可是公主的舌頭卻似乎還是覺得它們太鹹了。


    自動調理台再度傳來了同樣的聲響。


    傑特把兩盤餐點放到一隻托籃上,並將一壺


    已經放涼的薄荷茶也擺了進去。


    餐桌和立體影像電視雖然是共用同一張桌子,但自己實在很難想像克拉斯維爾人會有這種一麵吃飯一麵看電視的不雅舉動。


    “我要上茶了喔。”傑特對專心看著電視的拉斐爾發出了聲音提醒著。


    立體影像在這個時候也有了變化。原本在影像中的女性突然變成一個小娃娃的樣子,而在她的頭上則出現了一座正在自轉的古典型軌道都市。


    “那是什麽東西啊?”傑特一麵問著,一麵將托籃放到了餐桌上。


    由於餐桌上麵被放上一隻托籃的關係,受到幹擾的影像出現了一點雜訊。不過聲音還是持續播放著,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當時由於其目的是為了深入宇宙進行探查作業的關係,他們認為派出有機的機械人類應該會比純粹的機器人要來的適合。以當時的科技能力來說,這的確是非常妥善的……”


    “她在說明我們的起源。”拉斐爾喃喃的說著。


    “亞維人的?”


    “是的。”


    “——這就是他們,亞維人的真麵目!”在那名女性發出叫喊的同時,也響起了一陣震撼的效果聲。“基於上述的理由,亞維人絕對不是人類,他們隻不過是一種有機的機械而己……”


    “講得真難聽。”傑特朝立體影像電視的操作鈕伸手過去。“我要關掉噦,要吃飯了。”


    “嗯。”。


    “——各位自由的人類,我們一定要讓亞維人回到他們正當的地位上才行。也就是說,他們一定要回到原本是用來侍奉人類的生物機械的地位上才對!對他們而言,這才是最幸福的……“說到這裏,那名女性的聲音就隨著影像一起消失了。


    傑特將薄荷茶分別注入了兩個碗中,並且從托籃裏拿出了深盤。


    拉斐爾也從傑特的手中將深盤與碗接了過來,並開始準備用餐。


    “關於剛才節目裏所提到的事情……”在用餐的時候,拉斐爾冒出了這句話。


    “那應該都是騙人的吧?”


    “他們並沒有騙人。”


    “咦?”


    “當時我們的祖先的確是以生物機械的身份被創造出來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傑特不停的眨著雙眼——其實他還真的不知道。


    在帝國創建以前的亞維曆史一直都被宛如神話一般的黑暗所包圍,但是造成這種現象的理由卻很明確。大約在帝國曆前三o年,都市船亞布裏艾爾號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古老的航行日誌——也就是亞維曆史本身——也在那次意外中完全喪失,因此比較明確的曆史也就隻能追溯到該次事件的發生為止。


    現在回想起來,傑特才記得自己似乎曾經在戴爾庫圖行星上聽過類似的說法。但因為這項資訊很快就在腦海中被一大堆為了迎合當時的讀者所杜撰出來的不實資料所理沒,所以也沒有讓他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


    “嗯,我真的不是很清楚。”於是傑特隻好老實的回答了。


    “倒也不是刻意要隱瞞,隻不過因為這並不是一件名譽的事,所以我們也不怎麽想說給外界聽,甚至也沒有記載於正式文書上。我們隻會透過由血親告訴子女的方式,將這件事代代相傳下去。”


    “不過我的父親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這是不可能的,海德伯爵閣下應該也在敘爵典禮上聽過才對。隻要是亞維人,誰都知道這件事。”


    “是這樣的啊……不過,他沒有跟我提過就是了。”大概父親認為這種事一點也不重要吧。


    “是嗎。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


    拉斐爾正襟危坐了起來,並開始向傑特述說著亞維的曆史。


    ——在地球上,曾經有一塊火山性質很活潑的弧狀群島。住在那裏的居民在這樣的地理條件下,擁有取舍外來文化的選擇自由。於是他們在采行外來文化優點的同時,也獨自孕育出了自己的文明。


    然而,交通的發達以及全球經濟圈的拓展卻開始毫不留情的壓迫著這塊群島。一開始群島上的居民雖然充份享受了由它們所帶來的恩惠,並且也曾經因此而大為繁榮了一陣子,然而隨著全地球規模的文化混亂現象發生,這塊群島原有的獨立文化和語言也淪人了風中殘燭的境地。後來,終於有一部分的居民無法繼續忍耐這種混亂的狀況了。


    由於軌道都市在當時已經實用化的緣故,於是這些人決心離開地球,並在小行星帶尋找他們的新天地。


    雖然當時離開地球的人隻有全體群島居民的一千分之一,但就文化保存的目的而言,已經是相當足夠的人口數量了。


    他們將當時的群島文化形容為“已被外來文化汙染的四不像”,並致力於重現古代文化的工作。首先他們僅以最基本的詞匯為元素進行語言的重新建構,同時擴張這些詞匯的意義以表現最新的尖端科技,並使古代的群島語言得以借此而重新複活。另外,他們也從擬態語開始進行一連串創造新詞匯的工作。


    當人類借由發現“關閉的門”而打開了通向外宇宙的門扉時,他們也曾經考慮過前往其他星係的可能性。因為在人口快速增長的情況下,這些人也開始想要重新過著踏在地麵上的生活,即使那塊地麵不是在太陽係內部也無所謂。


    然而,他們孤芳自賞的態度卻招來了災難。雖然人類共同的外宇宙移民計劃依舊持續的進行,但其他的人類卻一點也沒有邀請他們加入這項計劃的意思。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隻好著手進行自己的外宇宙探查計劃。然而當時他們手上並沒有任何一個能夠讓宇宙船達到相對論上速度的“關閉的門”,隻有幾艘低速的核融合宇宙船而已。


    為了能夠僅靠這些低速的宇宙船來達成他們的目的,也為了讓這項需要在宇宙空間進行作業的計劃能夠順利推動,於是他們便運用了一項禁忌的科技也就是人類遺傳基因的改造工程。


    他們將所有資質優秀的居民集合在一起,並利用這些人的基因創造了三十個生命體,然而他們卻不承認這三十個生命體是真正的人類。為了方便區別,他們便在遺傳基因上刻意讓這些生命體擁有一般人類能對不可能會有的青色頭發。


    “這個頭發的顏色……”雖然拉斐爾捧起了秀發似乎想說明什麽,但可能是因為察覺到這並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顏色的關係,她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總而言之,青色的頭發就是當時身為奴隸的烙印。”


    “我不是很能理解。”傑特搖了搖頭。“那你們為什麽還會對青色的頭發這麽執著呢?”


    “這是為了象征我們的出身,也是為了呈現我們的原罪。”


    “原罪?”


    “是的,這是亞維種族的罪孽……”


    ——雖然其中一個生命體在訓練的過程中不幸喪生,但其他存活下來的亞維人祖先還是照預定計劃搭上了低加速宇宙船。這種船隻隻能借由短時間的加速來獲得慘不忍睹的速度,而且也隻能用這種速度慢吞吞的朝目的地前進,如果他們無法從目的地獲得氫氣補給的話,也就幾乎不可能活著回去。任何精神狀態正常的人類一定都會拒絕搭乘這樣的宇宙船從事探查工作,然而已經不屬於人類的原亞維人也同時喪失了反映其意見的餘地。


    在航行的過程中,原亞維人發現了一個“關閉的門”,於是他們耗盡了所有船上的加速用燃料來捕捉它,雖然這是一個危險的賭注,但他們還是贏得了最後的勝利。捕捉成功之後的原亞維人,更進一步利用船上有限的材料與技術將母船改裝成以“關閉的門”為推進動力的宇宙船,並因此獲得了以前完全無法與它相提並論的高加速度。


    當他們的航行時間超過了原本


    計劃中所規定的期限以後,原亞維人便決定要向母都市徹底訣別。內心期盼成為一個獨立種族的他們,就在一處完全沒有任何觀禮者的孤立宇宙中發表了獨立宜言。


    “這就是亞維種族的罪孽?背叛母都市算是一種罪嗎?”


    “當然不是。這點事還不至於會讓我們的良心受到苛責,而且這段故事還沒說完。”


    後來,原亞維人的宇宙船終於抵達了一個距離太陽係相當近的星係。當他們在那裏獲得了豐富的資源以後,便利用它們重新打造一艘更大型的宇宙船,由於原亞維人的人口在這段時間裏也不斷增加的關係,這麽做的確是有必要的。雖然在這之前他們所搭乘的宇宙船隻是一艘單純的探查船,不過新的宇宙船上所具備的機能,已經足以讓它稱得上是一艘都市船了。


    然而他們從來沒有憎恨過母都市。雖然那座都市當時賦予自己的任務的確是相當的自我本位且無情,但不管怎麽說,讓原亞維人擁有能夠用他們的生命去直接感受宇宙的能力——也就是空識知覺的人,也是母都市的居民。


    可是,他們的內心卻開始產生恐懼。他們害怕隨時會遭遇由母都市所派遣的懲罰部隊。雖然如今用理性的觀點來看,那隻不過是一種妄想性的恐懼,畢竟當時的母都市根本沒有那種派出懲罰部隊的能力。


    但是對原亞維人而言,母都市的身影是那麽的龐大,又是那麽的萬能。


    於是他們開始利用儲存於電腦中的科技資訊著手生產武器,並以所有的成年人成員編成了一支軍隊,同時也展開了相關的軍事訓練。


    在這裏要說一個題外話。當時負責指導軍事訓練的航法部士官,其實就是拉斐爾的祖先。由於都市船內的業務相當龐大,同時也非常複雜,再加上當時原亞維人的人口還相當稀少的關係,所以不可能設置一個學校來教育各職掌底下的業務知識。因此原亞維人采用了師徒製度來進行教育的工作,而師徒製度很容易就會演變成後來的世襲製度。當然不隻是航法部士官,船上的乘員基本上也都利用世襲製度來承繼上一代所掌管的各項業務;後來他們的血脈就由帝國的古老貴族繼承下來而延綿至今。


    最後,一切終於準備就緒,原亞維人決定先發製人。也就是說,他們打算一舉消滅母都市。


    “他們的作法未免也太直接了吧?”傑特說道。


    “當時我也這麽想,所以曾經同過我父親理由。”


    “他怎麽說?”


    “父親說,當時祖先們已經被那永無止盡的恐怖逼到瀕臨精神崩潰的程度,隻要一想到這種狀態可能會永遠持續下去,他們就會不寒而粟。除了盡快終結這段充滿不安的季節之外,祖先們當時也沒有其他的目的。”


    “我並不是不能體會他們的心情,可是……”


    “老實說,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理解,我想連父親他自己也不是很能體會,畢竟我們都不是那個時代的人。總而言之,祖先們終於回到了太陽係……”


    ——戰爭的結局一下子就分曉了。


    之後他們才明白了事實的真相。原來母都市在認定原亞維人永遠不可能回來覆命之後就不再等待,馬上又建造了數艘“關閉的門”推進型的宇宙船,並數度派出移民團前往其他星係,而母都市的國力也因此大幅度的衰弱了下來。


    如果這件事實能夠正確傳達出來的話,原亞維人也就不會向母都市出手了。因為這表示母都市從來就沒有派出懲罰部隊的實力與意願。


    然而,母都市卻向他們討價還價了起來。因為看上了原亞維人所擁有的宇宙船與資訊,母都市要求他們重新回歸到自己的統治之下。


    原亞維人當場回絕了一切交涉,並隨即對母都市展開全力的攻擊。


    雖然人口遠遠不及對方,但每一名原亞維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戰士,而且也擁有豐富的武器裝備,相較之下,戰爭對母都市的人們而言卻隻是曆史上的概念而已。


    看他強大的母都市其實根本設有任何軍事力量,當然也就不會是已經星際要塞化的都市船的對手。


    雖然大陽係內還有其他國家的存在,不過它們並沒有介入這場戰爭。就算有心想要幹涉,由於事態的推移太過迅速,嚴重程度也超乎其想像,所以他們也沒有任何可以介入的餘地。畢竟當時在太陽係內的諸國,並沒有能夠與原亞維人相互抗衡的軍事力量。


    結果,住在母都市內的一百萬人不是被浩劫之火所吞沒,就是被拋到真空中窒息而死。


    “祖先們的惟一目的終於達成了。然而,當他們親跟目睹散逸在宇宙空間中的屍骸時,才察覺到原來自己對母都市一直有一份探深的愛。”


    “他們愛母都市?”


    “嗯。那裏畢竟是祖先們的故鄉,同時他們也熱愛母都市的文化。畢竟文化正是母都市之所以存在的理由,而且也是祖先們誕生的理由之—。然而,母都市已經不存在了,而且從母都市派遣出去的移民團也都失去了下落。既然如此,能夠傳承母都市文化的人,也隻有祖先們而已了。於是他們又有了新的目的,那就是擔任這個文化的守護者,當然也包括母都市的語言在內。”


    “這到現在也是亞維人的目的嗎?”


    “是的,祖先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自稱為‘亞維’的。在此之前,他們都隻稱呼彼此為‘同胞’而己。‘亞維’在古亞維語,也就是母都市的語言中是‘宇宙’的意思,另外也有‘海洋種族’的含義。對我們這種空間流浪種族而言,真是個再適合也不過的名字。不過,當時祖先們的發音已經和古亞維語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了。”


    “守護文化不是亞維人的使命嗎?如果發音已經改變的話不是會很槽嗎?”


    “沒這回事。不論什麽文化都是會變的,不停的變化才是我們文化的特色。再說我那時候所聽到的事情是,當時母都市致力複原的文化其實也混雜了各種時代的特征,早就已經不是很純粹的群島文化了。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必要非拘泥於古老的事物不可。讓文化持續發展,其實也是守護文化的一部分,隻要不讓外來的事物過度動搖到文化的根本就行了。”


    “這個嘛,也許是這樣沒錯啦。”


    “至少我是這麽想的。”


    “這樣啊——可是敵人為什麽也會知道這些事呢?”


    “沒什麽好奇怪的吧,他們隻要看過留在太陽係內的曆史記錄就知道了。而且在帝國領土中的地上世界裏,也存在著知道事情真相的世界。我想這是因為你的祖先在祖先們還沒有回到太陽係之前就已經出發的緣故。”


    “我想也是。不然的話,一座軌道都市遭到破壞可是重大的事件,我一定會在上曆史課的時候學到這件事。”


    “亞維人用自己的手消滅了他們深愛的故鄉,也造就了我們種族的罪孽;而守護由母都市所傳承下來的文化,則是我們種族的使命。身為一名亞維人,就得要同時背負著罪孽與使命活下去。這些都是我的父親告訴我的,而我自己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說到這裏,拉斐爾陷入了一段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她才開口問道:“傑特,你會不會後悔成為一個亞維人?”


    “你在說什麽啊?”傑特努力的露出了笑容。“我早就已經是亞維人了,這不是你一直提醒我的事嗎?”


    “這倒也是。”拉斐爾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正當傑特準備繼續把眼前那盤早就涼掉的波爾柯斯風味茄汁豌豆燉牛肉全部吃光的時候——


    “對不起。”門外突然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而且對方似乎並沒有事先敲過門的樣子。


    “不可以!”傑特不禁反射性的大叫了起來。


    然而,房間的門卻在傑特還


    在大叫的時候開啟了。


    “打擾兩位了。”一名雙手抱著一條全新床單的女性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的肌膚被恒星曬成了褐色,頭發和眉毛則是黑色的,五官線條相當的分明,年紀看起來應該有三十歲出頭。


    “你、你是誰啊?!”傑特發現到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因為他不敢正眼麵對從那名女性的雙眼中所發射出來的光輝。


    “哎呀,看到我這身打扮還不明白嗎?我是客房服務員呀!”


    “客房服務員……”傑特困惑起來了。他從來就不知道這家旅館還有客房服務員。


    “是的,我是來幫您更換床單的。”


    這時候拉斐爾已經放下了前額的劉海並遮住了空識知覺器官。看到她的動作之後,傑特才安心了下來。


    “可是……”傑特說話了。“之前你們不是從來沒到這裏幫我們換床單的嗎?為什麽今天說來就來了呢?!”


    “哎呀,這隻是很普通的客房服務啊。”


    “可是,不是隻要把床單丟到那裏就好了嗎?”傑特指著位於牆壁上的投入孔說道。隻要將要換洗的衣物丟進去,一個小時以後就會有人將已經洗幹淨的衣服送到房門的前麵。


    “這點非常抱歉,我想櫃台那邊可能忘了跟您聯絡了。現在可以讓我進去寢室了嗎?”


    “啊,不用了,我自己拿過來給你吧。”傑特拚命壓製著內心的動搖感。


    終端手環和凝集光槍都在寢室裏,槍還特別藏在枕頭底下。如果讓她進來換床單的話,它們一定會被發現的。


    “不行,怎麽可以讓客人您這麽做……”


    “可以的。”傑特用堅定的口吻再度向客房服務員強調之後,便自己一個人衝進了寢室裏,並將床單從床鋪上扯了下來。


    他將床單夾在自己的腋下之後就回到客廳,並將它遞到那位客房服務員的麵前。


    “真是非常的抱歉,”然而客房服務員的手上還是抱著那條新的床單。“至少請讓我幫您鋪上它。”


    “不用了,你不必擔心,我自己會來鋪。”傑特鄭重的回絕了。


    “哎呀,是這樣的嗎?”客房服務員將新的床單放到了長椅子上之後,就偏過頭來對傑特問道:“您有沒有要換洗的衣服呢?”


    雖然傑特搖了搖頭,但很快就察覺到如果繼續讓對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並不是一個好現象,於是他隻好走進浴室裏將洗衣籃拿出來交給那名女性。


    “真是非常的抱歉。”那名女性將舊床單和換洗衣物丟進了投入孔內。


    “請問……”傑特問道。“你每天都會來幫我們換床單嗎?”


    那位客房服務員露出了微笑。“這得要看客人您自己的希望而定。”


    “既然這樣,那就,不用那麽麻煩了。以後你送床單過來的時候,我會自己把它換好的。”


    “哎呀,是這樣的嗎,我個人是不會有什麽意見啦。”


    “另外,請問房門可以從裏麵反鎖嗎?”


    “這還用說,當然是可以啊。”


    “剛才我明明也把門鎖上了,可是你竟然還進得來……”


    “我是這裏的服務員啊。”


    “那這裏有沒有連所有的服務員都無法開啟的鎖……”


    “這位客人,”她露出了精明的眼神。“如果有這種鎖的話,本旅館可就無法照顧到每位客人的安全了。”


    “啊……你說的是。”客房服務員的說法是正確的,如果客人打定主意鎖在房裏不出來的話,對旅館而言也是一種困擾。“不過,以後如果你要進到房間裏的話,我希望你能等房裏的人應門之後再進來。”


    “我確實是這麽做的呀。”客房服務員以明確的語調回應了傑特。


    “可是你……”傑特想當場提出抗議,不過轉念一想,就算責備她在自己大喊“不可以!”之後還要硬闖進門的行為,也是於事無補。


    客房服務員並沒有打算立即出門的意思,她隻是繼續向傑特微笑著,似乎正在期待某件事。


    “你還有什麽事嗎?”傑特困惑的問道。


    客房服務員發出了一聲深深的歎息。“這位客人,雖然由我自己開口要求這種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不過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西弗’這種東西呢?”


    完全沒聽過。傑特開始焦慮了起采,那名女性到底在說什麽,又到底在期待什麽呢?


    “如果我說是‘小費’的話,您應該就會比較了解了吧?”她繼續解釋著去。


    “啊,原來如此!”傑特終於弄懂了這個話題的重點,興奮的他不禁提高聲調大喊了起來。“我明白了,請你稍等一下。”


    於是傑特從他用來代替錢包的小袋子裏取出幾枚硬幣,並將它們交到了客房服務員的手中。


    然而客房服務員卻以批判的眼神凝視著手裏的硬幣。當傑特手忙腳亂的再追加了一枚硬幣以後,她瞼上的表情才又回複到原本笑容滿麵的樣子。


    “雖然這麽說可能有點僭越,但這位客人,我還是有一件事想要請您幫忙。”


    “好的,當然可以。”


    客房服務員將放在換洗衣物投入孔旁邊的一隻小籃子拿到傑特的麵前。先前傑特一直不知道這隻小籃子有什麽樣的用途。


    “在您等待衣服洗好的這一段時間裏,請將西弗放進這個小籃子裏麵並擺在走廊下。如果您照做的話,我們會非常感謝您的。”


    “是的,原來是這樣啊,我完全忘記了。”傑特支支吾吾的替自己辯解著。


    “這件事就拜托您了。”客房服務員怕傑特忘記,又再度強調了一次。


    “這是當然的啦!”傑特大聲的叫嚷起來。“下次我會給多一點的,將這三天的份一次補齊總行了吧!”


    “很感謝客人您能聽得懂我的意思。”客房服務員向傑特鞠了一個躬。“那麽,打擾兩位了,我就先走噦。”


    當她離開房間之後,傑特不禁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剛剛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拉斐爾問道。


    傑特聳了聳肩。“雖然她的語氣是很委婉,不過客房服務員是來抱怨我們沒有好好付錢的。”


    “錢不是已經先付了?”


    “旅館的部分是先付了沒錯,不過該收到錢的人並沒有看到這筆錢。”


    “你說的話還真是難以理解。”


    “是嗎?總而言之,我已經完全明白那位客房服務員為什麽第三天就來,而且還硬闖進我們房裏的原因了。如果我們能夠完全遵守規矩的話,對方也就不會再過來打擾我們了。”說到這裏,傑特的語調突然虛弱了下來。“起碼我是這麽認為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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