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帝國之女


    在傑特與拉斐爾隻達拉克法卡爾的當天,帝國也在帝宮內召開了上皇會議。


    上皇會議是由八名分別從八王家中推選出來的上皇所組成的。然而帝國賦予這個會議的權力卻僅有一項,那就是掌管有關擁有皇族身份的翔士其晉升及賞罰之事宜。


    由於上皇會議的最高原則就是拔擢能夠接掌翡翠玉座大位的最優秀皇族翔士,因此它的任務除了於慢慢消磨時間以選出下一任皇帝之外,也就別無其他了。


    而這次的議題不用說,就是討論是否準許克琉布王家的第一公主擁有翔士資格,換句話說,這次會議就是決定拉斐爾能否成為一名皇帝候選人的重要關鍵。


    這次會議的會期長達五日。除了拉斐爾的報告書以外,上皇們也對剛從菲布達胥男爵領地撤退不久的前任男爵與家臣所提出的證詞仔細交換了意見。


    當上皇會議的會期進行到最後一天的時候,拉斐爾終於被傳喚到“諸上皇廳”去報到了。


    “諸上皇廳”是一間圓形的大廳,在廳內地板的中央繪有一隻巨大的“八頸龍”圖案,而在正前方則有一座矗立於地麵上的高壇。


    當拉斐爾報上自己的名字之後,八位上皇的立體影像也同時出現在高壇上。雖然他們的肉體依舊是那麽英姿煥發,但囚禁於其中的靈魂卻早已垂垂老矣,而這些人正是當今亞布裏艾爾家族的長老們。


    拉斐爾將她的頭垂了下來。


    “我們此次齊聚一堂,是就敘任克琉布王家的拉斐爾殿下為翔士這件事適當與否做出最後的判斷。由於還有一些疑點需要聽取當事人的意見,因此我正式宣布,現在開始執行對公主的審問程序。”曾為前任皇帝的杜格斯猊下如此宣言著。


    “抬起你的頭來,拉斐爾殿下。”皇族中輩份最高的長老,巴爾古塞德王家的杜蘇穆猊下也接著開口了。


    “是!”拉斐爾抬起了她的頭,


    包括兩名前任皇帝在內的八位上皇,如今皆以俯視的角度凝視著她。


    站在正中央的兩位上皇分別是杜格斯與杜蘇穆,看來這場以審查拉斐爾為重點的會議就是以他們兩位為中心了。


    雖然杜格斯的年紀在上皇當中可算是相當年輕,但他的年齡也已經超過了一百歲,當然他的外表看起來也很稚嫩。原本就擁有一張娃娃臉的他,似乎在成熟期的一半歲月時就停止了外貌年齡上的成長,如今他的麵容依然殘留著濃厚的少年氣息。


    杜蘇穆的實際年齡則早已越過了二百歲的大關。這位上皇的言行舉止自成一套獨特的風格,並擁有一頭宛如被恒星偶爾曝曬過的薄紫色及地卷發。據說他曾經基於某種理由而特別仰賴空識知覺,因此平時這位上皇就幾乎不曾睜開過自己的眼皮。當然現在杜蘇穆的雙眼依舊是緊閉的。


    拉斐爾開始緊張了起來。


    雖然這是她第一次成為上皇會議的議論對象,但自己先前也已經聽說過各式各樣的流言。由於這幾位早巳從戰場與商場上退休的上皇們平日實在是無事可做,因此就有傳言指出,這些上皇其實隻是在利用這樣的會議來磨練自己對亞布裏艾爾家族年輕一輩耐受程度的鑒別能力。


    “在絕大部分的情況下,翔士能力審查是一件非常無趣的工作。”杜格斯說道。“雖然這些孩子一直對我們有所誤解,但就算我們對翔士修技生一切的言行舉止加以吹毛求疵,我還是不認為這樣就會替在座的諸位猊下帶來多少樂趣。老實說,我們當中甚至有人曾經率領十萬艘艦艇規模的龐大艦隊討伐並徹底消滅一個史上著名的星際國家,這樣的我們又怎麽可能會投注興趣在這種瑣碎事務上呢?”


    為了要解釋杜格斯這番話的典故,曾經在一百年以上的過去時光中擔任夏夏音戰役總指揮的杜拉茲猊下便開始向拉斐爾約略提及一段自身的功績。


    “不過,就隻有這一次的會議特別有意思哦,殿下。”說出這句話的是衛斯科王家的女性上皇拉姆羅紐。對年事已高的皇族而言,以輕蔑的語氣特“殿下”二字稱呼出來可算得上是他們的特技之一。


    “以我們的觀點而言,你的行動實在有太多不謹慎的地方。尤其,是疏於注意菲布達胥男爵館的大氣外泄狀況這點,更是無法原諒。”杜格斯說道。


    “關於這件事,菲布達胥前任男爵曾經向我們提出請願。”斯墓爾王家的拉繆紐也發言了。“他懇求我們不要對你在男爵領地的一切行為加以追究,但我認為前任男爵似乎是有所誤解。因為上皇會議並不是要向你興師問罪,而是要判斷你的能力是否適任為一名翔士。換句話說,帝國將現你那華麗的破壞行動視為整體戰鬥之一環,並擔負一切的責任。”


    由於拉斐爾早就認定在男爵領地內的一切行動都是理所當然的關係,因此她隻是靜靜的站在原處,並沒有提出抗辯的意思。


    “然而即使是這樣,大氣外泄依然是非常嚴重的事件,麵且你似乎對戰鬥中可能會發生的狀況毫無概念。就算是群星的眷屬,也不可能會在缺乏大氣的場所中繼續存活,這點道理我想你也應該很明白才對。”杜格斯以諷刺的語氣如此說著。


    “是的。”拉斐爾終於感受到先前一直潛藏在心中的那份不安了。


    雖然她確實是有一份盡義務的強烈欲望,但如果因為這次的事件而被上皇們認定自己是毫無執行能力的話,老實說再也沒有任何評價比這樣的判定還要令拉斐爾感到屈辱了;倘若他們最後的決定就是自己會因此喪失翔士敘任資格的話,那也許當初她就應該在戰場上一死了之,這麽做反倒還比較輕鬆。


    “但即使如此,殿下,畢竟你還隻是一名稚嫩的翔士修技生,不論你先前犯下的是何等嚴重的疏失,都應該是值得被暫時原諒的。這個結論也是上皇會議的一致共識。”杜蘇穆這番話讓拉斐爾安心了不少。“雖然站在這裏的人所度過的修技生生活都要比你來得平穩,然而一旦成為翔士之後,曾經鑄下令人歎為觀止的大錯的人也不在少數。拉姆羅紐猊下,當時你也曾經站在這座高壇麵前,並且坦然接受了從提督降級為百翔長的處份。我想,你應當遠記得那一天的場景才對。”


    “猊下!”拉姆羅紐滿麵通紅的抗議了起來。“請您別將已成陳年往事的回憶帶到現在來談,好嗎?”


    “不過,殿下。”杜蘇穆繼續說著。“對我們而言,你仍然有兩項缺失無法輕易饒恕。關於這件事,我們想聽取你的意見。”


    “敢問猊下,是什麽樣的缺失呢?”拉斐爾堅定的凝視這位亞布裏艾爾家族中輩份最高的長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為亞布裏艾爾年輕一代的她那份光輝的高傲己被杜蘇穆自我放棄的視覺感知到的關係,隻見這位男性上皇的嘴角瞬間閃過了一絲苦笑。


    “殿下,”杜蘇穆發問了。“你在菲布達胥男爵領地時,是否曾利用星族的身份來煽動家臣反叛男爵?”


    “拉斐爾殿下,”當她還來不及回應時,杜格斯就已經先一步責備起來了。“就外界的評論而言,我們亞布裏艾爾家族甚至被誤解為是一群隻會以禁忌來防衛自我靈魂的人。雖然這並非我們的本意,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評論確實是有幾分道理。畢竟就連我自己,偶爾也會有憤怒到完全忘了我是誰的時候。但盡管如此,所有的臣民仍舊容忍我們的統治,同時依然對我們敬愛有加。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那是因為我們能夠將個人的憤怒與帝國的怒火清楚區別開來的緣故。當一件與東國無關的事情點燃心中的怒火時,我們並不會為此而動用任何人都無法抗衡的帝權去鞭笞令自己發怒的對象。倘若亞布裏又爾家族膽敢將任何一個隻會視皇帝權杖為感情發泄用棍棒的無能之輩送上翡翠玉座的話,臣民遲早會


    因此而喪失對我們的信賴:自建國帝以來,上皇會議最大的貢獻,就是將這些視自尊心如敝履的人預先從帝位之路上徹底排除……”


    “請稍等一下,猊下。”拉斐爾打斷了杜格斯的說教。


    “說吧,殿下。”杜蘇穆準許拉斐爾發言。


    “我並未利用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同時我也沒有煽動叛亂的意思,我隻是在男爵妨害本人任務的情況下,以一名星界軍士兵的身份向國民尋求協助而已。”


    “原來如此,聽起來似乎是有幾分道理。”杜格斯將兩隻手臂在他的胸前交叉了起來。“不過殿下,倘若當時你沒有亞布裏艾爾這個姓氏的話,那些國民是否但足會順服的聽從你的命令呢?”


    “我認為這與自己的姓氏完全無關。”


    “與自己的姓氏完全無關?怎麽說?”杜格斯的眉頭皺了起來,


    “當時我所麵臨的是一場戰鬥,而運氣的有無也是決定戰鬥結果的一項重要因素。對我而言,擁有亞布裏艾爾的姓氏確實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如果我因為忘了這件事而四處炫耀自己功勞的話,就算因此而被諸位視下指責我容易驕傲自滿,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然而我到目前為止,卻一直將這份幸運謹記在心。”


    “倘若當時你的出身隻是一名士族的話,你又會怎麽做?”


    “我還是會做出相同的行動。”拉斐爾毫無遲滯的應答著。“即使是現在,我依舊無法想出比當時的策略更能順利達成任務的方法。”


    杜蘇穆微笑了起來。“以一隻雛鳥而言,能夠順利通過這樣的難關,確實是一件值得讚賞的事。”


    不知道這位上皇所謂“這樣的難關”是指在菲布達胥男爵領地所發生的事,還是指現在自己所麵對的事,這點拉斐爾完全無法判斷。


    “很好。如果諸位上皇都同意的話,這件事我們就不再追究。還有那一位想提出任何異議?”杜格斯等待著其他上皇的意見。


    不過並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接下來還有一事想請教殿下。”杜格斯說,“這件事可就嚴重的多了,甚至會動搖到帝國的基礎。據我們所知,你似乎曾經向史法格諾夫侯國的領民做出了給予宇宙船的承諾。”


    “不是這樣的。”拉斐爾提出了反駁。“我和領民的約定是,代他們向皇帝陛下提出租借宇宙船的請願,隻不過是這樣而已。”


    “雖然就一隻雛鳥的思考而言並非沒有道理,但你似乎是不明白皇族言語的沉重程度。即便亞布裏艾爾家族的人隻是暗示出某種可能性,人們還是會認為它是一句確定會實現的諾言。假使這句話後來竟然無法兌現,他們就會因此而認定我們是食言的小人。”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拉繆紐也開口了。“那些領民甚至還會認為,你隻是為了要獲救而隨口編造出這樣的謊言。這樣的行為對我們而言,除了是一項極為重大的恥辱之外,也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詞足以形容了。”


    “諸位猊下,您們的偏見未免也太嚴重了吧!’拉斐爾不禁氣息敗壞的提高了聲調。


    “本來我們就沒有義務來滿足你的願望啊。”杜拉茲平靜的說著。“根據帝國的習慣法,如果一個人沒有士族以上的身份,那麽他就沒有租借宇宙船的資格。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並不清楚……”拉斐爾咬住了她的下唇。


    一般而言,帝國的習慣法不但種類繁多,而且還有許多複雜奇特的條文。即使拉斐爾確實熟知一些基本的習慣法,但太過枝微末節的條文她就從來沒去注意過了。


    “好吧,你說該怎麽處理這件事才好呢?”杜格斯大搖其頭了起來。“也許你會以不熟悉習慣法的理由來替自己辯解,但隻要稍加思考一下,你就應該知道自己已經鑄下了大錯。要知道,帝國與領民之間毫無任何關係存在。帝國所庇護的是領民政府,而領民政府則負責保護領民,就某種程度的意義而言,領民與帝國是毫不相幹的。在這種狀況下,帝國怎麽可以輕率的租借宇宙船給那些領民呢?”


    “看來你的思慮實在是太淺薄了哦,殿下。”拉姆羅紐說道。


    拉斐爾不知道該怎麽替自己辯駁才好。不管怎麽說,她確實沒有向那些領民做出肯定的承諾。所以她認為這些亞布裏艾爾的長老們實在是過於吹毛求疵,同時也對上皇的指責感到憤憤不平;然而上皇先前所提及的“皇族言語沉重論”卻在拉斐爾的腦中盤桓不去,而且連她也不得不認同這樣的說法。畢竟當自己還在菲布達胥男爵領地境內時,那些家臣就已經開始對自己的言語產生誤解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宛如鈴聲般清脆的笑聲突然響起。而發出笑聲的人,正是到目前為止尚未提出質詢的女性上皇之一,巴爾凱王家的杜瑟芙猊下。


    “諸位猊下,”杜瑟芙開口了。“正如杜格斯猊下先前所言,我認為對一隻羽翼未豐的雛鳥施加懲罰是一件相當殘酷的行為。尤其這位公主當時並沒有編造謊言的卑鄙想法,畢竟那時候她也不過是陳述一件自己已知的事實而己。”


    拉斐爾大吃一驚,沒想到竟然會有上皇向自己伸出握手。


    “我認為你的理由並不是很充份,猊下。因為那些領民到最後還是會認定自己是被亞布裏艾爾家族的人所欺騙,這就是問題所在。”杜格斯反駁著。


    “那麽,我們就將宇宙船租借給他們吧。這樣不就得了?”杜瑟芙一派輕鬆的提出她的意見。


    “為什麽連你也讚同這樣的意見?聽好,容我再將杜拉茲猊下的話重覆一遍……”


    “就結果論而言,那些領民確實拯救了一位帝國之女,”杜瑟芙打斷了杜格斯的話語。“相信這樣的功績也足以讓他們擁有士族的身份。隻要帝國將這些人敘任為士族,並租借宇宙船給他們,我想應該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讓領民一口氣晉升為士族?帝國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杜拉茲也提出了異議。


    “然而海德伯爵一開始甚至連領民也不是,相較起來……”


    “也隻有你的兒子才會擅自創造先例啊,前任巴爾凱王。”杜拉茲苦著一張臉對杜瑟芙說。


    不過杜瑟芙的表情依然是一派輕鬆寫意的模樣。


    “請等一下,猊下。”依利修王家的女性上皇,拉莫茲猊下也首度開口了。“根據這位公主所呈上來的報告書內容,那些領民的願望可是脫離帝國而獨立,你認為他們會對成為帝國士族這件事欣然接受嗎?”


    “這並不是欣然接受與否的問題。如果他們要辭退士族的身份,這也是那些領民的自由。隻不過如果他們拒絕成為士族,我們當然也不會將宇宙船租借出去,如此而已。”


    “或許他們早已藏匿起來了。”杜格斯說。


    “就算藏匿起來也無所謂。”巴爾凱王家的上皇露出了一副令人無法理解的微笑。“幸好我軍的空挺艦隊目前已在史法格諾夫侯國境內展開行動,就讓他們搜通一草一木,並用槍將那些領民帶到帝國的麵前來吧。當然,帝國也會在萬人麵前告知他們敘任為士族的好消息。如果那些領民不辭退的話正好,就算他們堅決辭退,帝國也可以作出不租借宇宙船的聲明,同時給予他們等價的獎賞。相信這樣一來,諸位猊下應該就不至於有意見了吧。”


    “可是,我認為星界軍並不適合去作這樣的工作。”拉莫茲說。


    “如果這項任務星界軍無法勝任的話,隻要交給紋章院來處理即可。”


    這句話讓拉斐爾的臉色不禁鐵青了起來。因為她沒料到事情竟然會嚴重到這樣的程度。


    正如字麵上的意思,紋章院本來隻是一個負責保管貴族與士族級意以及管理各家族京譜的官方機構,然而隨著時代的演進,如


    今紋章院已經成為掌管各領地與邦國內部情治偵防的機關。換句話說,它的職務在某種程度上其實跟秘密警察相去不遠。


    “我原本還以為我們正在討論有關‘感謝’的事宜呢。”杜拉茲俏皮的轉身環視著諸位上皇說道。


    “當然,我們確實是在討論有關感謝的事宜,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被稱呼為忘恩之輩。”說到這裏,杜瑟芙先是輕輕的甩了甩自己法衣上的兩隻扇狀袖口,然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敘住典禮就在克拉斯維爾行星的地表上盛大舉行吧。對了,到時我們也可以用來賓的身份邀請那些獨立黨以及激進派份子來參加。”


    “為什麽需要做到這種程度……”杜格斯滿臉困惑的望著杜瑟芙的立體影像。


    “對帝國而言,那些熱烈追求獨立的人已經構成某種程度上的侮辱。或許那些人會誤以為帝國並沒有鎮壓他們的能力,並借此以嘲笑我們為樂也說不定。”


    “原來猊下的意思是打算借此機會一口氣將他們鎮壓下來啊?”杜格斯用他的袖子遮住自己的嘴,並刻意露出了恐懼的表情。“我認為這樣的舉動並不優雅。”


    “你言重了。如果帝國真有這樣的打算,那麽星界軍與紋章院可就會變成兩頭龐然巨獸,而它們離優雅的標準就很遙遠了。”杜瑟芙的笑容越來越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但是,帝國無法容忍這樣的侮辱。雖然我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憎恨,但我們卻無法忍受一絲一毫的輕蔑。我認為應該要讓領民知道,帝國並不是沒有鎮壓他們的能力,隻不過是不想趕盡殺絕而已;至少也要讓他們明白,隻要我們有那個心情,隨時都能將對帝國不敬的人一網打盡。再說,這麽做似乎還蠻有趣的。據我所知,他們最初的——其實是打算對帝國施加威脅,如此一來,帝國就更有必要讓那些人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


    “史波茹!”拉姆羅紐突然興奮的大喊了起來。“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有這樣的想法,也許巴爾凱王家的姓氏並不是亞布裏艾爾,而是史波茹才對。沒想到你竟然會有如此陰險狡詐的想法,真令人意外。”


    “我有一件事想要向諸位猊下請願。”拉斐爾開始不知所措起來了。“我很感謝那些人,甚至對他們頗有好感。雖然那些領民的行事作風與我們完全不同,但他們也是一群擁有屬於他們自尊的人。所以還請諸位猊下打消對那些人施加貴罰的意思……”


    “我說啊,”杜瑟芙用她的玉手撐開了法衣的兩隻袖口。“也難怪我們總是會遭受到莫名的誤解了,畢竟連自己的族人也開始誤會我們起來了,這還真是我們一族的不幸呢。殿下,從剛才開始,我的主張就是要向他們表達感謝之意喔。”


    “我們之所以會遭受到這樣的誤解,”拉莫茲絮絮叨叨的念了起來。“與其說是我們一族的不幸,為什麽我總覺得是某個特定的王家一個勁的製造先例之後所造成的結果呢?”


    然而,所有的上皇都沒去理會她的諷刺言語。


    “不過猊下,我們並沒有這件事的最後決定權。”杜拉茲指出了杜瑟芙的語病。”


    “隻要向拉瑪珠陛下提出建議,並詢問其可行性即可。反正也不需要用到多少時間,就請諸位況下在此稍微等候一下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杜瑟芙的立體影像就在高壇上消失了。


    其他上皇的影像也在同時一起凍結起來。


    雖然拉斐爾知道上皇們正在自己聽不見的地方討論著某些事,但如今她也隻能佇立在原地等侯進一步的召喚。


    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杜瑟芙的影像終於又出現了。


    而上皇們的影像也跟著家恢複生命一般的重新活動起來了。


    “諸位猊下,”廳內響起了拉瑪珠的聲音。但也隻有聲音而已,皇帝的影像並沒有顯示出來。“杜瑟芙猊下已經向我說明詳情。其實我也正在煩惱該如何給予那些領民感謝的證明,感謝諸位猊下的勸告,我將立即采用,並以皇帝之名下令執行。”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杜瑟芙說。


    “是沒問題。”杜格斯麵有難色的點了點頭。“如此一來,我們就不用擔心亞布裏艾爾的名譽會有所損傷了。”


    “我認為,彌補翔士修技生的疏失並不是上皇會議的職責。”杜拉茲的眉間出現了數道皺紋。


    “替雛鳥的失誤收拾殘局,不正是我們這些老鳥的義務嗎?”杜瑟芙回應道。


    “總之,現在是我們做出結論的時候了。畢竟我們已經足足討論了五天,而且對拉斐爾殿下的質詢到此也告一段落。”杜蘇穆做出了結論。“請諸位況下宣布最後的意見。”


    “我認為拉斐爾殿下確實擁有翔士的資格。”拉繆紐將她的右手輕輕搭上自己的左肩之後,她的立體影像就消失了。


    “我也沒有任何異議。”拉莫茲也跟著消失了。


    “雖然這件事對我們的習慣法而言是一項重大打擊,”杜拉茲一麵搖頭,一麵將右手搭上了他的左肩。“也罷,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次會議員的很有意思。大概也隻有你才擁有讓我那不名譽的過去不再被人提及的能耐了。”拉姆羅紐的影像也消失了。


    “你讓我又重新見到我的愛女年輕時候的模樣。”由於顧慮自身立場的關係,從頭到尾一直以無言的姿態參加會議的拉梅穆猊下,也就是拉斐爾的曾祖母終於開口了。“在執行新任務之前,你就放膽去玩樂吧。”


    “說實話,你和拉瑪珠陛下還真的很像。或許在我的愛子之後承襲大位的人就是你了。”說完這句話以後,杜瑟芙的影像就消失了。


    “再見了,雛鳥。不過,期待你能在下一次的審查會中為我們帶來更大的樂趣。”杜蘇穆說。


    “恭喜你,亞布裏艾爾列翼翔士。”最複一位留在高壇上的杜格斯則先向拉斐爾致上深深的一鞠躬,然後就消失了。


    對亞維人來說,“季節”並不是時間的概念,而是一種空間性的名詞。舉例而言,克琉布王宮就擁有春夏秋冬四處庭苑,而且還分別對庭苑內的生態係與氣溫做出一番調整以符合四種季節的風格。


    如今傑特正坐在“秋苑”中的一張木製長椅上,並悠閑的數著從空中四處飄散的紅葉。


    “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


    傑特回頭朝聲音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他看到拉斐爾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已經不再穿著軍服的她,頭上戴的是一頂造形華麗且線條優美的公主頭環,而在那件薄綠色襯衣上的則是一套金黃色的長衣。此外,她的手上還抱著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貓。


    “是啊,最能讓我的心情放鬆下來的地方就是這裏了。雖然克琉布王殿下要我把這裏當作是自己的家一樣,但總覺得這座王宮要比‘自己的家’的概念還要大上許多耶。”


    雖然克琉布王宮確實比曾經擁有一百萬人口的帝宮還要小,但它畢竟還是一顆人造行星,光是王宮的容積就足以讓五萬人生恬,更何況實際上僅有一萬人住在這裏以管理王宮及克琉布門。


    “你在擔心自己邦國的事嗎?”拉斐爾在傑特的身旁坐了下來。


    “沒有耶。”傑特突然感到一陣空虛。“我完全沒在想故鄉的事情。”


    “完全沒在想?”拉斐爾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嗯。雖然自己與故鄉的聯係已經完全被切斷,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悲傷不起來,反而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就像是原本還在背上的重擔突然消失了一樣……我這樣想,是不是很殘忍啊?”


    “我不明白。”拉斐爾困惑的看著傑特。“難道你不擔心你的父親大人嗎?”


    “雖然我曾經試著想要擔心他,可是後來我才發覺到,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也好,反正他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才對。畢竟我父親可是在馬爾地紐土生土長的人,而且也有相當多的社會經驗與人脈。連我們都能夠在克拉斯維爾行星上活下來了,我父親也一定……”


    雖然口中是這麽說,但傑特很清楚這是一段不拆不扣的謊言。對人類而言,在進化起源上就跟地球完全不同的馬爾地致生態係可說是一種狂暴的存在,而且每一位馬爾地紐人從小就被教導要尊重這塊自己土生土長的環境;也就是說,隻有藏匿在複合機能建築內部才是父親惟一的生存之路。但躲在那種範圍相當有限的環境裏是不可能從敵軍的正式搜索中逃過的,更何況大部分的馬爾地紐人還是憎恨著自己的父親。


    恐怕現在,海德伯爵早已不是這個人世間的人了。


    “那隻貓是?”傑特換了一個話題。


    “迪亞荷。它是荷利亞的女兒,薩涅莉亞的第二個孩子。要放下來噦,迪亞荷。”拉斐爾將那隻小貓放到了長椅上。“它是我在從事實習航行時誕生出來的小貓。”


    傑特突然記起了“荷利亞”所代表的意義。那正是幼年時期的拉斐爾一度以為是自己的“母親”並深信不疑的貓名。


    “那麽,你就是這隻貓的伯母噦?”


    “傻瓜。”


    傑特伸出了手,而那隻貓也用它的頭靠過去撒嬌了起來。


    隻見拉斐爾不知為何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並開始替它辯解著:“這家夥明明是一隻貓,卻沒有一隻貓該具備的堅毅不拔精神,連在薩涅莉亞麵前它也是這副模樣。”


    “反正它這樣子很可愛嘛。”傑特搔弄著那隻小貓的喉嚨起來了。


    “我記得你從明天開始,就要進入主計修技館就學了。”


    “是啊。明天吃過早餐以後,就會有人來迎接我了。聽說因為戰爭已經開始的關係,會有很多比我年輕的人提早入學,所以我就可以和他們一起學習了。當然啦,我也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功課會跟不上他們噦。不過這麽一來,三年的學校生活也終於要開始了,這還真是讓我放心了不少。”當傑特將迪亞荷抱到自己的膝蓋上坐好以後,便轉頭朝拉斐爾問道:“那你呃?”


    “我還不知道自己要搭乘的艦艇在哪裏。”拉斐爾播了搖頭。


    “是嗎。算了,反正慢一點知道也不要緊,之後可就有一段時間的戰場生活要等著你了。”


    “嗯。”拉斐爾點頭之後,便說:“三年啊……三年之後,你應該就是主計翔士了吧。”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是這樣沒錯啦。”


    “三年之後,我就會成為一名十翔長,而且也會擁有一艘屬於自己的小型艦艇。也許是護衛艦,也可能是突擊艦。但我個人是希望能夠擁有一艘突擊艦。”


    “啊,原來是這樣啊。”傑特一麵思索拉斐爾這番話的含意,一麵撫弄著迪亞荷的頸子。


    “一般而言,突擊艦需要一位擔任書記的主計列冀翔士,而且……在星界軍的傳統上,艦長的意圖也可以在—定程度的範圍內介入人事上的安排。當然這並不是絕對的,可是隻要艦長與本人都有相同意願的話,上級就會批準他們的要求。”說到這裏,拉斐爾便以詢問的眼光朝傑特這裏注視過來。


    傑特當然知道拉斐爾在期待什麽。


    “未來的亞布裏艾爾十翔長。”於是傑特以他最認真的語氣開口回答了起來。“如果那時候真的有一個叫作淩主計列翼翔士的人存在的話,請你一定要找我過去,我會成為你最忠實的書記。”


    “嗯!”拉斐爾的麵容在一瞬間綻放出光輝。“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拿你沒辦法,畢竟我可沒有找你過來的打算。不過因為三年之後,我成為十翔長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在這段期間裏,你可要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主計翔士才行喔!”


    “好啦好啦,我會努力的,拉斐爾。”


    “那麽,我們就在晚餐席上再會了,傑特。”拉斐爾精神抖擻的站了起來。“我還有點事要忙。”


    “喂——迪亞荷呢?”傑特將小貓抱起來朝拉斐爾喊道。


    “看它似乎很喜歡你的樣子,你就把它當作聊天的對象吧。反正你不是很閑嗎?”


    “這個嘛,說來是真的很閑啦。”傑特隻好將小貓重新放到了自己的頭臉上。“不過以一個聊天的對象來講,跟‘你’說話就覺得很無聊了。”


    迪亞荷開始嗅著傑特的指尖。


    傑特一麵逗弄著小貓,一麵讓自己的思緒開始膨脹起來——拉斐爾,你還是老樣子,一點也不會說謊呢。


    不過,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又可以繼續待在你身邊了。


    我的肉體會不斷衰老,壽命也隻有你的一半。但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能一直待在你身旁。不論是你坐上翡翠玉座的時候,或是你的生命在平麵宇宙中消逝的時候,我一定會在你的身邊陪伴到最後一刻的。


    就算你後來討厭我了,我還是會持續的關心你的動向。


    因為這是我的意願,也是我以自己的意誌所選擇的未來。


    人生的價值,其實就決定在自己出賣與生俱來的自由時所獲得的價格。也許庫·杜林聽到這件事以後,可能會數落自己出賣的時間太早並皺起他的眉頭來,但我卻覺得這樣的大好機會以後一定不會再有了。畢竟買家並不是帝國,而是你啊,拉斐爾。


    不過我想你是不可能會明白個中滋味的。因為打從你以皇族的身份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所謂的自由了。


    傑特的心中開始浮現出馬爾地紐行星上的異星森林景象。對馬汀人而言,他們對那片大地就像是對自己妻子一樣的愛憐。可是總覺得那樣的風景並不屬於自己,反倒是如今自己所身處的群星,才比較像是他的故鄉。


    “喂,迪亞荷,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小貓輕輕的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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