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淩恒忍無可忍,說他像狗,他尚且可忍,但是說他連狗都不如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還有居然將他比喻成土裏土氣的鄉下大黑狗,他堂堂九五之尊怎麽連條鄉下土狗都不如了?


    他一拳頭捶在桌子上,「你再說一句,朕讓你全家都去當光頭!」


    他已經許久沒跟女人發過火,這是今年來的第一次,準確來說,除了太後,他今年幾乎沒跟女人說過話。今兒個他好不容易跟一個千裏之外的女人說了話,卻將他氣得不輕。


    不過柳九九好半晌都沒動靜,他起初以為她是怕了,過了約莫一刻鍾時間,他才意識到他已經聽不見柳九九說話了。


    周淩恒憋了一口氣有點失落,他居然有一種跟人吵了架,人家卻不屑理會的挫敗感;他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似的,好多年心裏沒這麽淤塞過了。


    他起身來到書案前拿了筆,在紙上寫下——柳九九,柳州城。隨後,他令侍衛前去柳州城調查柳九九。他想知道,柳州城是否真的存在柳九九這麽個姑娘。


    柳九九再跟周淩恒說話時,那邊已經沒了回應。她端著排骨愣了會兒神,回想自己她跟這位姓鄭的大哥說話,怎麽感覺跟場夢似的?


    她抬手掐了一把自己肉肉的臉,疼得「嘶」了一聲,不是夢,方才確實發生了稀奇古怪的事。她心中不禁有幾分遺憾,她方才都沒來得及跟那人詳細說狗皇帝怎麽個狗法呢。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和狗皇帝一起玩耍過,那會兒狗皇帝還不是太子,隻是一個誰都能欺負的愛哭鬼,她也喜歡欺負他,誰讓他長得跟頭黑熊似的,好嚇人。後來……柳九九抬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後來的事情她記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就覺得現在的皇帝是狗皇帝,具體為什麽她也說不上來,唯一能理清楚的理由便是:皇帝長得跟條大黑狗似的……


    柳九九對京城沒什麽印象,她小時候在京城時奶娘從不讓她出門,等她長到能出門的年紀,她已經不在京城了。


    她經常聽人說京城繁華,可京城到底繁華到什麽程度她想像不出,她腦海中對京城的印象概括成一句話便是——京城繁華,但是壞人也多。


    端著一盤冷掉的排骨懶洋洋走出廚房,一開門便瞧見土豆和糯米在院中練太極,兩人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她將排骨擱置在院中的石磨上,對兩人招手,「糯米、土豆,來吃排骨。」


    糯米跑過去端起排骨,一雙黑亮的眼睛巴巴地望著她,弱弱問道:「小姐,今天還開張嗎?」


    柳九九叉著腰,做出一副「開張看心情」的架式,「明兒個開吧。」她打了個哈欠,「我好困。」


    土豆看柳九九的神色有些奇怪,想說什麽話又給吞回了腹中,「小姐,您好好歇息。」


    等柳九九走後,糯米放下排骨拽著土豆的胳膊,「哇」地一聲哭開,「這才什麽時辰,小姐就困了,小姐不會真的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纏上了吧?我聽街尾的大嬸說,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行為就會變得古怪,白日困頓,晚上精神。」


    土豆想了一下這幾日柳九九的狀況,可不就是「行為古怪,白日困頓,晚上精神」?他一拳砸在石磨上,道:「咱們去請個道士回來。」


    糯米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我也這麽想。」


    兩人說幹就幹,當天下午便上山請道士。


    午後,柳九九抱著軟綿綿的枕頭睡得正香,忽地被樓下一片鈴鐺的吵鬧聲給擾醒。她打了個哈欠走出房門,站在樓梯上一瞧,隻見九歌館裏來了一群搖鈴鐺燒符咒的道士。


    作法的老道瞥見柳九九,揮舞著桃木劍衝上樓梯,圍著她鈴鐺「叮叮當當」的搖。柳九九這幾日睡眠本就不好,好不容易睡個午覺還被這群道士給吵醒,心情十分不美麗。


    這些道士是來幹麽的?


    她捂住耳朵,老道見狀「嘿」一聲大喊,「妖孽!你怕了嗎?」隨後掏出一張符咒,啐了口唾沫,嘴裏碎碎念了句「太上老君」,手指一點將沾滿口水的符咒貼在柳九九腦門上。


    柳九九感受到了來自老道的惡意,她什麽時候變成妖孽了?她一把扯掉腦門上的符咒,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口水,忍無可忍地抬腿踹了一腳老道,大概是她用力過度,老道被她一腳踹下樓梯,「咕咚咕咚」滾了一圈,頓時渾身腰酸背疼如被抽了骨頭,哀叫連連。


    見老道滾落樓梯,小道士忙上前將老道扶起來,老道的帽子搖搖欲墜,好不容易站穩後用桃木劍指著柳九九,大喝一聲,「妖孽!你如此作怪,休怪貧道手下不留情!」


    柳九九掃了一眼被撒滿符咒的九歌館,抬手扶了扶脹痛的額頭,「這臭道士到底是誰請來的?」她的目光落在站在角落的土豆和糯米身上。


    糯米一向膽小,一把將土豆給推了出去,指著土豆說:「小姐,我沒錢請道士。」


    土豆暗地掐了糯米一把,齜牙道:「小糯米你怎麽這麽沒義氣,說好的有難同當呢?」


    這個時候當然是明哲保身要緊,糯米抬頭望著房頂,一臉「不關我事」的神情,低聲對土豆說:「我說的可是‘有吃同享,有難你擋’。」


    土豆望著她無辜的側臉,小姐的廚藝她沒學到,倒是將小姐耍賴的功夫學得入木三分。


    柳九九對著一群道士下了逐客令,然而要道士命的是,柳九九不給錢!老道差點沒撩起袖子跟柳九九拚命,柳九九拿出菜刀將老道的拂塵在空中片成了好幾段,落在桌上時還擺出了個「滾」字的造型。


    老道被柳九九這出神入化的刀法嚇得雙腿發軟,這他娘的不是妖魔上身才怪咧!好道不吃眼前虧,老道帶著一幹小道跑出九歌館,走之前還大喊道:「妖孽等著老道回來收你!」


    柳九九踩在九歌館門檻上,衝著淚奔而去的老道做了個鬼臉,「本妖孽等著你!」


    這年頭稀奇事天天有,今日似乎特別多。


    她轉過身望著土豆,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麽回事,土豆就先解釋道——


    「這老道路過,非說咱們九歌館有妖孽,說是免費捉妖,我這才放他進來。」說完看著小姐手上的菜刀,吞了口唾沫。


    柳九九低哼一聲,「什麽人都想來我九歌館騙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糯米看著小姐手中提著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小腦袋就跟小雞啄米一般邊點邊道:「對、對,那個老道確實沒什麽斤兩。」連小姐身上的妖孽都趕不走……


    不過自從老道走後,九歌館的生意出奇的差,接連兩天都沒什麽客人來,第三天的時候,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客人,柳九九正要上前問客人吃什麽菜、喝什麽酒,還未開口那位客人就被人給拽走了。


    柳九九越想越奇怪,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更奇怪的是她一上街,眾人便不約而同給她讓開一條道。柳九九第一次受到這種優待,難不成是她大病初癒後,身上突然多了一種令人傾倒的氣質?


    不對,街上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嫌棄嘛。


    柳九九再次出門時,將自己打扮成了精神矍鑠的老太婆,用麵巾遮著臉,慢吞吞地在街上走。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在柳州城紅透半邊天,再一探,柳九九淚流滿麵,心裏像是被大黑狗踐踏了一遍又一遍。


    「聽說了嗎?九歌館的老板娘。」


    「柳九九啊,聽說了,掉進河裏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啦!」


    「那可不,青山的紫陽老道親自去作法事,結果你們猜怎麽著?」


    「怎麽著啊?」柳九九湊進人群裏問道。


    「那妖孽太厲害,一口氣將老道給吹出了九歌館。」


    柳九九摸了摸自己的嘴,她一口氣連雞蛋都吹不動,這些人吹牛好歹打個草稿好嘛?


    她抬頭望天,被這謠言氣得淚眼汪汪,插話道:「我怎麽覺得老板娘是天仙下凡啊,不然早把老道給吃了吧?」


    柳九九這話一出,紮堆兒聽八卦的街坊鄰居感受到她不一樣的立場,紛紛扭過頭看她,「你誰啊?」


    有精明人一把扯掉柳九九的麵巾,她那一張白嫩嫩的包子臉暴露無遺,眾街坊看清楚柳九九那張臉,「嘩」一下齊刷刷跳開。


    他們認出是柳九九,沒給柳九九解釋的機會,全一溜煙跑了。


    柳九九心中淤塞,垂頭喪氣地回到九歌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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