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試磨磨了幾次,不知道是說不出去哪,還是說不好意思吭聲,我也沒再多問,等到終點站的時候,見他還坐在原地不動,蘇晴喊道:終點站到了,各位乘客請攜帶好行李,歡迎下次乘坐。


    其實這句話就是說給那個跛子聽的,因為車輛在進入客運站之前,會在終點站的站牌處停頓一下,可沒想到,那跛子像是聽不明白似的,依舊是膽怯的朝著周圍看,蘇晴想走過去驅趕他下去,我擺了擺手,示意蘇晴不用管了。


    當即開著車,帶著那人一起進了客運站,按照規定我是不能這麽做的,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幹小半年了,這邊人也都認識了,平時哥長兄弟短的,見麵讓根煙,啥問題都沒了。


    蘇晴下了車,去休息室了,我關閉了車燈,走到跛子身旁,問道:兄弟,你是要去哪裏?


    他在黑暗中抬頭看著我,此時他的腦袋不搖晃了,眼神也不躲閃了,看來隻有在黑暗中,他才覺得自己活的像個人,當這世上沒了光,大家的臉麵都隱入黑暗中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了鄙視,嫉妒,虛偽。


    他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我笑了笑,坐在他過道對麵的椅子上,鬆了鬆衣領的工裝扣子,問道:那你是怎麽跑到大潤發超市門口的?


    他說:我……我找吃的,那邊有吃的。


    超市的各種生活垃圾,廚餘垃圾,在垃圾車運走之前都有一個集中的垃圾站,看樣子他應該是去垃圾堆裏找食物了,我問他:你還餓嗎?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動作帶著些許的卑微。


    我咽了口吐沫,說:要不我帶你去吃飯吧。


    他愣了一下,沒吭聲,我說走吧,一會工作人員要簡易的打掃一下衛生,這客運站外邊經常有賣餛飩的小攤位,我請你吃飯。


    說話不及的,我率先一步下車,他見我下去,這就趕忙起身跟上了我,似乎害怕我隨時拋棄他,他像是牛皮糖一樣,緊緊的跟在我的身後,寸步不離,我走的快了些,他就會快些,我走的慢些,他自然也慢些,等我倆走出客運站,在一個老大爺開的餛飩小車前停了下來。


    “兩碗餛飩,謝謝。”


    我提起一個小馬紮,放在了對麵,說道:坐,不要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們這種人,基本都是天天吃垃圾生活的,饑一頓飽一頓,這會估計還餓著肚子呢,我倒也不是什麽好心人,不是見到誰落魄就一定會幫助的,這一次純屬是無聊,自己吃也是吃,帶他吃也是吃,不就是多花個七八塊錢的事。


    他吃飯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特征,一個很古怪的特征,這讓我不禁疑惑了起來。


    他用小勺每舀起一個餛飩的時候,腦子裏的指令像是錯亂了似的,看似張著嘴要吹吹熱氣,然而剛張嘴,剛呼的往外吹了一點點氣的時候,那嘴沒來由的又突然睜大,直接將餛飩塞進了嘴裏。


    再然後就是燙。


    正常情況下,能吃熱飯的人不多,有些人吃飯快,比如吃麵條,夾起來一筷子,就吹一口氣,然後塞嘴裏就嚼,一大碗麵條三五口就能吃完,他們每次夾起麵條吹的那口氣,其實散不了多少熱,更多時候是一種心理暗示,告訴自己我已經吹過麵條了,它已經涼了,我可以大口吃的,時間久了也就自然形成了習慣,而一旦形成習慣,即便這個人吃飯多快,多不怕燙,你也不會覺得古怪。


    至於這跛子,明顯就是古怪了。


    因為那餛飩剛煮熟是很熱的,他塞進嘴裏之後,我能明顯感覺到燙,燙的他嘴唇都在哆嗦,但是!那餛飩在他嘴裏卻不用舌頭翻滾,而是硬嚼,嚼著咽著,熱騰騰的餛飩嚼吧兩口就直接全咽了,有沒有嚼碎都是另一說。


    一方麵怕燙,一方麵又不會利用翻滾和吸氣來散發熱量,反而是忍著疼硬嚼硬咽,這明顯不是他平時吃飯的習慣,他頭腦可能是傻的,但他的肌肉記憶一定是真的,這種舉動很反常。


    我說:吃慢點,別燙壞口腔了,不夠吃的話,一會還有。


    我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人,但今晚這一頓餛飩,我還是有底氣管他吃飽的。


    他也不說話,就梗著脖子往下咽,末了還將湯水也一口氣喝了,這還不算,抱起碗就要開舔,我連忙伸手按住,“哎哎哎,別舔。”


    那攤主老大爺要是看到一個髒兮兮的人抱著他的碗直接開舔,再被周圍的食客看見了,這是直接會影響到他生意的,那看起來多惡心啊,我趕緊喊道:再來兩碗吧。


    結果是,我那一碗都沒來得及吃,他吃的速度比下的速度都快,老大爺下餛飩都不趕趟的。


    這個人的舉動,太反常了。


    我明顯感覺,今晚是有事的,至少在他身上是有事的,從一周前乘客開始減少,直至最後一天遇上他,而且是一個很古怪的他,冥冥之中定有事情發生。


    等他一口氣吃了六碗餛飩,肚皮明顯都撐起來的時候,他才心滿意足的打了一個飽嗝,坐在我對麵也不吭聲,就傻乎乎的看著我。


    我說:還吃嗎?


    他嗬嗬傻笑,不吭聲,我將自己的餛飩推過去,他搖了搖頭,我知道他吃飽了,可他今天怎麽感覺連話都聽不懂了?


    七天前,我埋花臉虎的遺物時,我還是能跟他交流的,即便他精神有問題,至少他能聽懂我的話,他知道我在問什麽,即便答非所問,但能感覺到他的精神不是特別亂。


    今晚就不對了,這完全就是驢頭不對馬嘴,我問他饅頭,他能說騾子,這是既聽不明白,也答不上來,感覺他的精神已經徹底錯亂。


    就在我吃完飯,抹嘴要走的時候,他忽然小聲說:哥,你能再給我買一碗嗎?


    我愣了一下,看他明顯鼓起來的肚皮,問道:你還能吃嗎?


    他搖了搖頭,說:我媽餓的在床上動不了,我想給我媽帶回去點,她喜歡吃蘿卜葉。


    這……這不是蘿卜葉啊,我咽了口吐沫,小聲問:你好好想一下,告訴我,你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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